溶月别开头,“侯爷想要负责的,恐怕不只是那姑娘的安危吧。”
燕浔见两人争锋相对,再吵下去也不是办法,走近溶月小声道,“月儿,他的亲信都在这里看着,你们在这里争吵成何体统,在人前要懂得给男人留面子。”
“哦,我倒忘了,哥哥也是男人,自然是帮他说话了,你们自己在这里同流合污好了,小妹恕不奉陪!”
她拂袖而去,燕浔愣愣立在原处,暗叹医书所言有理,这身怀有孕的女子,果真容易性情大变,敏感易怒。转头又看了眼源少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不急于将这件喜事告诉他。
“妹夫,看来你这关不好过啊,是否需要为兄替你转圜?”
这样的情状,源少商对燕浔格外恭敬,“那就拜托大哥了。”
门僮为燕浔披上风袍,燕浔笑意盈盈地往自家妹妹的绣楼来,那只调皮的小松鼠此时正从楼上一蹦一蹦下来。燕浔拎起它,“小家伙,从今日起,你就失宠了。”
言罢将它丢到楼下伺候的小丫头怀中,“好好照看这个小家伙,以后不许它上绣楼,更不能让二小姐再抱她,知道了么?”
小丫头一脸懵然,“是,奴婢记下了。”
燕浔上到绣楼时,溶月正趴在桌边吐的七荤八素,他将桌上的酸果蜜饯递给溶月,“吃点儿吧,吃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溶月看了眼别过头,“哥哥知道我胃不好,从前不是经常叮嘱我要少吃些果脯吗?今日是怎么了。”
“现在跟以前情况不同了,月儿,你现在需要这些,你没发现,昨天晚膳,你吃了整整一盘醋溜黄瓜,你最爱吃的红烧鱼肉却一点没碰吗?你跟着我学医多年,精于望闻问切,当着只瞧的出旁人,自己却一点没有发现你身体的变化吗?”
“哥哥是什么意思?”溶月懵然出声,切了切自己的脉案,如盘走珠,流利圆滑,是极明显的滑脉,立时愣坐在凳子上,樱唇微张,又惊又喜。
“我……我有了……”
小半年来她与少商,以及源阀上下都日日期盼能有一个小生命降临,几个月没有消息,她一度以为是自己落崖后服药过重,伤了身体,恐难再有孕了,谁知道,一个小生命早就悄悄地跑进她肚子里了。
燕浔无奈摇头,“云儿,世上恐怕没有比你再糊涂的母亲和像少商一样粗心的父亲了,那日我切你的脉象,怀胎已近两月,葵水不至,你竟毫无察觉么。”
溶月欢欣地抱住他,笑中带泪,“大哥,我有了,我真的有了,我和少商终于有孩子了!”
看着她的傻样,燕浔笑的勉强,用那只正常的左手轻抚她的背脊,云儿,这下真的尘埃落定了,你与少商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承载了你与少商的血脉,他会将你们紧紧系在一起,从此幸福美满的。
云儿,看着你幸福,我燕浔此生,就没有遗憾了。
“好了,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以后可不许这样乱跑乱跳的,更加不许动
气,孩子没到三个月,可是很小气的。少商如果知道孩子的事,一定很高兴。”
溶月敛下笑容,柔柔抚上小腹,“不,哥哥也说了,孩子还小,小气,现在,我还不想让他知道。”
如今府中有个与源少商关系暧昧不明的南宫烟,她想知道少商的态度,不想用孩子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她想要的,是一颗完完全全的真心。
燕浔当然明白她的小女儿心思,“云儿,你真不打算告诉妹夫了?我可听说,他这两日就要带军至濮阳平乱,那帮穷怕了的山贼悍匪可不同于外邦人,他们熟悉地形,濮阳郡又是易守难攻,妹夫此去可是相当凶险。若此时源阀军知道这个好消息,定能鼓舞士气。”
“她要出征濮阳?我怎么不知道,此来南地,不是代天巡视而已吗?”
“云儿,是当真如古人所说,一孕傻三年么,你从前见微知著的机灵劲哪去了。”
溶月听闻此事,莫名有些心慌担忧,她知道少商从前南征北战多年,可那都是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如今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少商就在离她不到数里的地方,走几步就能见到,此刻得知他要出征,即将要置身于那些刀兵剑戟之中,她就害怕极了,只想冲下绣楼去抱抱他。
“大哥,我要去见他,我要亲口告诉他我们有孩子了,我和孩子都等着他平安回来。”
前厅,燕浔去往绣楼不久,南宫烟就在偏厅醒来,作为一个在陌生环境中醒来,又身负重伤的女人,她觉得她应该是娇弱无助,惊慌失措的。
是以,南宫烟的一声惊呼成功地将怜香惜玉的源少商引进了偏厅。她害怕地躲开为她包扎的小丫头,蜷缩在榻角,抓着被褥呢喃,“这是哪里,你是谁,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源少商温柔地上前安抚,“南宫,别怕,这里是江陵,是安全的,你身上还有伤,先别乱动。”
南宫烟赤着脚从榻上跳下来,冲进少商怀里,双手牢牢抱住他的腰际,“公子,吓死我了,我梦见那些山贼一个个向我扑过来,想撕碎我的衣裳,还梦见他们亲手杀死了父亲,父亲的血就渐在我的脸上。我醒来又发现自己在这里,我以为自己被那些刺客抓住了,我害怕自己会被他们用来要挟你。”
“南宫,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少商任由她抱着,之前总以为她很坚强,却忘了她毕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家人夕之间被埋入黄土,她什么都没有了,又怎么会一点触动都没有,原来她只是将这一切恐惧和悲伤都深埋进了心底。
男人的天性,都爱保护弱者,骄傲英武如源少商,也是如此,南宫烟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应该尽己所能保护她。
从绣楼一路克制自己不要奔跑,快步走来的溶月在偏厅外看到南宫烟靠在自己丈夫肩头,一颗沸腾的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她扶着廊柱使自己不至于太难看,一开始她不愿意将孩子的事告诉他,原来是对的。现在,或许更加没有这个必要了。
候在厅外的小丫头上前来扶她,“二小姐,你怎么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溶月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我来过这里的事,不要告诉姑爷,知道了吗?”
小丫头偷眼看了眼厅内,木木地点了点头。
夜阑一曲琵琶声,说尽世间无限事,低眉信手续续弹,爱也是他,恨也是他。
薄樱不在身边,溶月回到绣楼,心事不知与谁能说,抱起墙边搁了一载年华的琵琶,擦拭干净后,续续弹起一曲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往日恩爱历历在目,如今王子却不知与谁同舟。
琵琶声声悲戚,又在这冬日,听的燕浔骨头都发冷,他披着厚厚的袍子出来,仰望绣楼,暗叹一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光阴可贵,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彼此置气上,殊不知年华匆匆,有些人想找个人相守,都已经来不及了。”
源少商收到军中飞鸽传书,源阀亲军今夜便会抵达江陵,兵贵神速,最迟明日一早,他将挂帅出征。辗转反侧,还是登上绣楼想在临行前再见溶月一面,立在窗外听着琵琶曲,整颗心都要碎了。
几次伸出手想敲门,却都犹豫着收了回来,近乡情怯,他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些什么,该怎样说。
溶月看着窗外熟悉踌躇的身影,一时分神,发涩的琵琶弦在她手指上割出一道细长的口子,冷不防吃痛叫出声。源少商闻声忙紧张地推门进来。
“月儿,你怎么了?”
溶月惊慌之下将受伤的那只手背在身后,琵琶落地,弦上一滴殷虹的血珠滴落在雪白的毛绒毯子上,鲜红夺目。
少商半蹲下身,轻触那点腥红,心疼地去握妻子的手。溶月暗自使着劲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失魂落魄下不慎弄出的伤口。
他怕弄痛她,也不敢真使劲,只好心下一横,将她绵软的身子整个横抱起,缓步走上床榻,迫使她坐在自己腿上。
“源少商,你要干什么!”
他握住溶月手腕,将她受伤的手指含在自己口中,眼睛看着她的,溶月只觉身上的血液在瞬间都沸腾了,脸颊微红。小时候,她的手指受伤了,只有姐姐阿茶这样为她清理过伤口。
溶月本能地木了片刻,想起晚间南宫烟靠在他肩头的情景,立时清醒过来,挣扎着将手指抽出。
“别碰我,别人碰过的东西,我萧溶月不要!”
少商扳过她的肩,见她吃醋的样子,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与克制汹涌而来,不由分说便捧住她的脸颊,含住樱唇,深深吻下。任由她拍打撕扯自己的肩背衣衫也不肯放手,反而越来越霸道地索取属于她的气息。
“啪”的一声,耳光响亮,连溶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胡乱挣扎中竟打在了源少商脸上。他的动作霎时停下来,炙热温软的嘴唇也与她分离。溶月第一次看见少商这样如死灰般的眼神,微颤着收回自己的手,她很后悔,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