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罗藩,全罗道,
原野之中,雪白的大地,已经被无数奔逃的身影,践踏掀翻成污烂乌黑一片,
“恶鬼来了。。”
“妖法,他们又开始使妖法了。。”
被推挤裹挟在乱哄哄奔逃的人群中,身穿一件破烂皮甲的勿阿吉,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只怕他这一辈子的经历,也没有这几天所受到的惊吓更多。因为
那个总是对她拳打脚踢的队头阿弥,刚刚就在他眼前,突然脑子暴裂开来,红的白的喷了他一头一脸。
他熟悉的搭档伙伴吴阿,也因为吓的魂飞魄散,神志错乱的丢下锈刀和扎排,蹲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而被阿弥砍掉了脑袋示众。
这些熟悉或者陌生的同伴们,大多数连敌人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就已经身上冒血穿洞,在列队和行进的过程中,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未知和无可对应的手段。
若是弓弩射击的话,起码还有个声响和轨迹,来让一些经历得多比较老练的人,有所躲避和挡隔的机会。
而这些敌人只要给他们排好队,就开始不停的喷烟冒火,然后死亡就像是割草一样的,一层层剃过最前排的人体而不停的杀伤后队,不管那什么挡隔和掩护,都没有任何用处的,这不是妖法是什么,
而亲自带领着集中起来的弓手,掩藏在人群中当中,试图趋前用密集攒射的箭雨,狙射对方的大统领。却还没有来得及展开这种屡试不爽的手段,就在在几个呼吸之内伤亡累累的被迅速击溃,而在乱阵中不知所踪。
于是剩下的人,也变成勿阿吉一般的没命逃奔的丧家犬了。
勿阿吉本是个个藩主的争斗中,经过不怎么光彩的过程而诞生的野种。因此很早就被抛弃在野外,成为游荡在各藩之间的夹缝,被称为“化外种”“野人”,而自生自灭的边缘群体之一。
比起那些野草一般顽强和忍耐,不管怎么践踏依旧不停蔓生出来的土族贱民,他们这些不在藩主管领内的化外种,显然更加卑贱的形同污泥一般的存在。
无论是被杀死还是被侮辱,都没有人会在意和过问。
但是污泥纵酒也有污泥的用处,当他侥幸活到十五六岁之后,就被那些来自附近需要炮灰和苦力的藩家,手持铁头大棒和套索的税吏、地头们,给从山野荒郊中搜括出来。
然后慷慨而不容拒绝的赋予了,藩主老爷领下比同牛羊一般的私家财产身份,而赶进各处的林场、作坊里,从那最是粗重而卑微的活计开始。
化外人是没有姓氏的,因为他一点卷曲的发梢和发暗的肤色,长期就被人叫做了“小秣赫”。直到做了地头老爷的奴工,为了点数方便才有了勿阿吉之名。
用当地只在贱民中流传的土语说,就是类似路边草、石下泥的意味。
本来按照他的人生轨迹,也许就这么劳作致死,然后运气好的话得到地头青眼,在将近中年,格外指给一个粗手大脚的女人配对,然后用后世子孙来继续为藩家做牛做马。
然后有一天被藩家的人看中,自从离开世代劳作的田庄,召到城里去做一个最下层的奴婢,那就是天大的福气和机运了。
然而蒙山军的崛起,却给了这些微贱之徒另一种经历和体验,也从此走上了另一种让人无法想像的道路。
他们在刀枪的逼迫和驱赶下,像是攀聚的蝼蚁一般,拿着木棍、柴刀、草叉等最简陋的武器,不停用死伤累累的代价,冲破和淹没了一处又一处的庄园、乡社、集镇。
甚至是有着坚固城墙屏护的城邑,在他们不计伤亡堆积起来的数量面前,也逃脱不了最终沦陷的命运。
而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死剩种的幸存者,狂欢做乐的短暂片刻了。每每打下一处,这些侥幸苟活的新手,总是会在在老人带领下逐门逐户的抢劫。
一边在城中那些贵人和殷实户的家中,各种狂吃滥饮,享用那些原本身份不可能接触到的物件,一边折辱和凌虐本来的主人及其家眷取乐。
乃至付出一点代价,就能去排队享用过那些只有老爷们,才可以染指细皮嫩肉的女人。
而勿阿吉也是在爱一个满身青紫浮肿到,已经看不清楚本来面貌的女人身上,完成了成人蜕变的启蒙。
这也是他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不用担心完不成活计被挨打和受罚,也不用在意总也吃不饱的肚子问题,甚至不需要考虑明天和将来。
只是这种得过且过,不管明朝的日子终究还是没能持续多久,就迅速破灭了。他也重新变回了当初那个,茫然无助不知所措的奴工阿吉。
而他只是稍稍的一分神,被后面急于逃命的人给推倒在地,紧接着十几只沾满泥土或是包布大脚,从他头上背上狠狠踩踏而过,而彻底让他昏死过去。
待到他在沉闷的撕痛和满脸泥浆的窒息中醒来时,兼到的只有一只看起来并不合脚的靴子,踩着他面前的泥土大声喝到
“这还有个活的。。”
然后勿阿吉就被对方的另一只脚,狠狠的踩着后背,发出某种惨叫声,对方还在继续道
“叫的蛮有劲的。。”
“还能站起来么。。”
“抱头跳几个给我看看。。”
勿阿吉的遭遇,也不过是众多人的一个小小缩影而已。
接下来在引路下,收复失地的过程可以说是泛善可陈了,先是同郡尚氏藩拥有一大四小的城邑,然后是临接高平郡的浦氏藩和朱氏藩。。
而这一路下来,那些败逃之后的蒙山贼,成堆被冻死或是火拼而死的尸体,就成了我部进军过程中,某种最好的指引和路标了,
显然,他们虽说在海阳城附近,成功的逃脱了本军的追击,但在失去了营地里堆积如山的辎重补给的情况下,却没有能够熬过大自然的残酷淘汰。
不是什么人在雪地里被追的闻风丧胆,狂奔数十里之后,都能够依旧保持次序和组织度,而继续在严寒天气坚持下来的。
因此,虽然一口气收复了十几个城邑,但是所遇的战斗和冲突,甚至还没有超过十起。
其中还有一次,是在夜间遭遇了全氏藩地界内,残余的乡社土团武装,然后没头没脑厮杀成一团,而损失了数百藩兵的糊涂乱战。
其余所遇之敌不论大小多寡,几乎都是一触即溃,以至于根本不用我这边出手,光靠前方开路的两三千众,临时拼凑出来的杂属藩兵,就已经足以解决绝大多数战斗。
而我的人马更多时候,是充当某种鼓舞士气和提供信心的压阵背景,以及在当地人的带路下,采取适当的包抄迂回堵截,防止这些贼人逃散,继续肆虐地方的后续保险措施。
因此,大多数时候,只要我们严阵以待的列队好之后,就可以等着那些藩兵结束战斗,过来移交俘虏和战利品。
也有比较棘手,让这些杂七杂八的藩兵,陷入苦战和下风而不得不求援的时候,这种情形下,我的部队就会及时调整部署,从上风位置慢慢靠过去,用几轮不分敌我排射覆盖,也就迅速结束了战斗。
而通常情况下,我军也只要俘虏、牲畜和粮草。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装备和物资什么的,在粗粗清点计数之后,按照处理和贡献,再重新分发给那些藩兵。
这样也多少可以短时间内收买了人心,形成某种潜在的赏罚次序,让这些仓促拼凑起来的杂牌炮灰们,始终保持了在正常的斗志和士气水准线上。
只是,原先考虑到可能有攻坚的需要,而携带的十门散射小炮和四门四寸长炮,也因此成为了某种摆设和背景,一直没有机会得到开张。
因为相比北地百年拉锯征战,所形成的满地邬堡连横,新罗藩这些所谓的大多数城,也是实在过于寒酸了。
也只有那些作为藩家聚居地或是较大的城主居所,才稍像样一些,因为是用砖石堆砌而成,具有城垒堡塞的式样和基本功能。
当然了,这对它们来说以及足够了,作为他们领内的基本精华所在,只要在相互的争斗中,守护住基本家族成员和多年的储积就行。
事实上,依旧盘踞这些城邑里的少量贼寇,在风闻前方蒙山军大部溃灭的消息之后,便已然然失去了斗志和勇气。
不是留在原地忙做烧杀抢掠内讧相争,然后在忘情的争斗厮杀当中,被排好阵势包抄上来一举击灭,就是早早惊做了作鸟兽散,而给我们留下满目狼藉的一地疮痍。
当然了,每收复一处据点和城邑。我就会抽空对那些藩家的幸存者,举行一个象征性的简单移交仪式。然后名正言顺从中抽取青壮和募集物资充军的,哪怕是只有数百名幸存者,也要象征性的带走十几个再说。
所以这些杂属藩兵和提供脚力的夫役,虽然因为战斗和天气原因损失不小,但总体数量依旧在不断的壮大和增长当中,
至于我的本阵,除了天气比淮东更冷得多,道路积雪难行之类的困难之外,更像是一场异地的武装游行。
而相比当初从洛都千里奔逃辗转的经历,现今的军中由于海陆的后续补给和输送,都携带了相应的油脂和专门药物,冬季行军露营过程当中,冻伤和侼裂虽然还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都被控制在一个相对小的比例和范围之内。
一些杂七杂八的消息,比如第四兵马使杨再兴,除了那个使双枪的陆文龙外,新提携了一名新晋的选锋士,别号青面兽,因为他左半脸上,老大一块胎里带来的青疤。
经过数年的学习和实践,那个神机子朱武,总算可以作为重要的参赞角色,跟随我出阵了
沿着蒙山军征战而过的路线,一路向南打穿了五郡之地,收复了七个藩家的大片地盘和城邑之后。
在全罗道的首府全州府,遇到了两家境内尚未完全沦陷,而联手起来继续在做抵抗的,东坪富氏藩与屏山盛氏藩两个地方势力。
虽然对方的态度和反应明显很有些意外和诧异,但在号称数万还算鼎盛的军势面前,对于我这只突然出现的外来援军,也多少表示了某种慎重有所保留的谢意。
最终,虽然对方以境内尚且不靖为由,谢绝了出兵追随我部的提议,也从始至终不让我们入城,却也不得不在其他方面的压力下,提供了相应的人役和粮秣物资,全做支持。
因为这两家都是所辖一郡以上的大藩,领有大片的牧场和山林,因此,手上倒也积攒了不少的牛马牲口。
因此,连同喂食的草料一起,被买了不少过来,充作军中的输送和备用的口粮。
然后兵锋折转向东,直到抵达全罗道南端,与江原道接壤地方之后,才遇到了像样的阻碍。
一座横亘在山峡之间,阻断通路的山城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