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宁国公主,见过各位贵人。”刘青在心里轻叹口气,盈盈下拜。
“好个清丽人儿。”宁国公主笑道,伸出手,拉住只跪了一半的刘青,细细打量。见刘青在众目睽睽之下,仍落落大方,并不局促,又暗自点头。站起身来,对着刘青深施一礼,道:“姑娘救下皇弟,又劝解他心头郁结,于在座的各位都有大恩,请受本宫一礼。”
刘青忙侧了身子避开这个礼,扶住宁国公主道:“公主如此,真真折煞民女!王爷鸿福之人,自有老天保佑,只不过假刘青之手而已。实不敢当公主礼。”
宁国公主点点头,又给刘青引见了坐在她身边的几位妇人。大概侧妃以下的侍妾都没资格来此陪坐,因此刘青只见到了朱权的正妻宁王妃,一位刘侧妃,一位李侧妃,还有一位周侧妃。她们见刘青不卑不亢神态自若的向自己见礼,神情都极为复杂。
寒喧了几句,宁王妃笑道:“公主,您车马劳顿一天了,这人也到齐了,咱们也早些开膳吧,膳后您也好早些歇息。”
宁国公主点点头,拉着刘青的手:“走,咱们吃饭去。”说完大家一齐往西边膳厅里过去。那里有黑压压一屋子人在等着了,见宁国公主和朱权进来,一齐行了礼。
刘青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在此生活,跟这些人也不会再交集,没有了得失之心,心里倒无比宁静。所以她只静静立在一旁,等一切喧闹过去。在宁国公主指点她的座位坐了,等着开饭。全然没注意她所坐的位置便是在几位侧妃之下位。也全然没有看见屋里许多复杂的目光和神情。
大家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刘青此刻无比感激制定这一规矩的人, 当下大家都鸦雀无声的吃饭。一群人又闹哄哄地送宁国公主回房休息。宁国公主走之前,到刘青面前站定,笑道:“刘姑娘,今日本宫车马劳顿,有些累了。待明日再跟姑娘一叙。”
刘青深施一礼道:“能跟公主相叙,刘青不胜荣幸。只是家中有急事,明儿一早民女便要离开南昌。未能聆听公主教诲。民女心中深以为憾。趁此机会,刘青也一并在此向各位贵人辞行了。”说着向四周福了一福。
宁国公主一愣,转头看了朱权一眼,向刘青点头笑道:“那好,那便有缘再叙。”说完,被簇拥着离开了。
待跟着宁国公主的人群渐渐离去后,刘青才从膳厅出去。倏的从明亮的大厅出来,只觉外面一片漆黑。借着门口漏出来的余光走下台阶,沿着小路缓缓地走了一小会儿。她的眼睛这才适应黑暗。
刘青回头看了看灯火繁华处,轻轻叹了口气。纵然此处繁华似锦,也不是她能停留之地。如此想着,她转过头来迈开步子再不停息。朝来时之路走去。远远看见轿子仍停在原处,刘青正想加快脚步,背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刘青。你先别走。”身后传来朱权低沉的声音。
刘青停下脚步。这地方虽不太适合说话,但既赶上了。便把话说清楚吧。
朱权见她停住脚步,也在她身后站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为什么?”
刘青长叹一口气,昂头望着夜空,今晚星星很多,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她忽然觉得心里空空地很难受。星河璀璨,繁星千万,可究竟是哪一颗,才只属于她一人,可以在这暗夜里照亮她人生之路?
“为什么?”身后的朱权见她不回答,追问道。
“我一直认为,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刘青此生,只愿觅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王爷,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的。还请王爷珍惜你已拥有的人!”刘青转过身来,看着朱权。
朱权凝视着眼前的人,这双眼眸是这般的清澈纯净,像是一眼就可以望到底;可拥有这样眼眸的她的心,他此刻竟然看不透。
或许,他从未看透过?
他闭上眼睛,良久,才一字一句地沉声问道:“我只想问你,你的心中,可曾有我?”
“刘青从不敢奢想。”刘青咬咬嘴唇,摇摇头。
朱权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你敢说,你从未对本王有过心动?”
“爱情的种子,如果没有合适的环境,它是不能萌芽生长的。”刘青抬眼与他对视,“从得知你是宁王的那一刻起,我就清楚的知道,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刘青在这世界上,除了一颗心,什么都没有。我,输不起!所以,我不敢心动。”她长叹一声,道:“王爷,我们做朋友吧!做朋友,我们之间的情谊还能细水长流。”
“不可能!”朱权断然道,“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刘青看着他坚决的眼眸,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可我,是决不会跟人共伺一夫的。”
“为什么?世间的女子都如此,便是我皇姐贵为公主,也免不了跟人共侍一夫。”朱权看着刘青,黯然一笑,“你真的,要这么苛刻?遇到你,我已二十五岁,如果我能预知生命前路上有你,定能守身相待。可现在……事实发生,已不能改变。我只希望你看在心里有我的份上,能体谅我的苦衷。”
朱权这番话说得刘青心里酸楚——他是多么骄傲的人啊!如今,能把话说到这样的程度,他真的,爱得很深吧?
朱权见刘青低下头,没有说话,又解释道:“王妃张氏,是我十六岁时父皇给指的婚。少年夫妻,陪我一路走来,与我一起被四皇兄肋持,共过患难,又与我育有两子,我对她,虽无爱,却有情,她的父亲,因我的关系,已被收回兵权;三个侧妃,都是她们家人看我得势,想在我成事后能扶持他们,我当时起事也需要他们的支持,于是纳了亲。周氏和刘氏的父亲,因与我走得近,新皇登位后便被一一贬谪。她们与我都育有子女,如送她们出府,于她们而言,余生凄凉,我……于心不忍。除此以外,其他姬妾,都是下属官员送的,当时为了拉拢各方势力,我都收下了。你要觉得不喜欢,我便送她们一笔钱,安置她们出府。可好?”
刘青摇摇头:“谢谢你对我的感情,可我真的做不到跟人分享一个丈夫。还有,我自由自在惯了,让我天天呆在这金丝鸟笼里,守着各种繁复的规矩,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朱权听了这话,定定地看着刘青的双眸,眼里的柔情慢慢冷了下来,良久,沉声问道:“这么说,你还是坚持要走?”
看刘青点头,朱权的脸一点点沉下去,终冷冷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不够爱。否则,你怎么会计较那么多!”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大步离去。
刘青看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凄然一笑。这个男人,她不是不动心,可他真的不属于她。有缘相识,无缘相守,如今这血淋淋的一刀终于捅完了。明日,该是她离开此处启程往前的时候了。
回到虚竹院,一夜的辗转,第二天天刚亮,刘青便拿着包袱出了门。昨晚话已说完,告辞便没必要了吧?
“姑娘。”她刚走到院门口,朱六便出现在门前。
“宁王府这是要软禁我?”刘青看着朱六,冷冷道。
“小人不敢,王爷只是怕姑娘不辞而别。姑娘稍等,小人这便让人去禀报王爷。”
且不说这朱六朱七功夫比她高出很多,单是那日许雍的手段,刘青就知道硬闯是不行的。她叹了口气,摆手道:“去吧。”
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冷着脸的朱权便大跨步进来了。
“你真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走?”朱权盯着刘青,良久,冷冷道。
“是,请王爷允许。”刘青迎上他的目光,毫不躲闪。
“好,好,好!”这坚定的目光犹如一把钢针,刺痛了朱权的心,使他全身的血向头上涌来,他大声道,“我朱权,再失败,也还不到强求别人的地步。”他昂起头,冷道:“你走!”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院门大声吼道,“朱六,让她走!”
朱安是跟着朱权一块来的,此刻他看着刘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刘青全身的力气似在那三声痛楚的“好”中被抽尽,最后的一丝清明让她从脖子上取下朱权送她的玉佩,递给朱安:“请你,帮我,转给王爷。”
朱安接过玉佩,哑着嗓子道:“姑娘,你可知这是什么玉佩吗?”
刘青哪里还能说得出话,她满眼满心都是刚才朱权那绝然痛楚的目光和踉跄的背影。
“这玉佩,先帝所赐,是亲王身份的标志……”
刘青摇摇头,轻轻一福:“还请公公转交王爷。”这玉佩分量太重,她要不起!
她说完,也不等朱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院子,到马厩牵上马,直奔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