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那一刹那间,杨云纵忽然从条凳上跃起,锐利如鹰的目光迅然扫视四周,大喝一声:“哪里逃!”
话音未落,身后那条凳子已被他用脚一勾而起,随即一脚踢飞直拍砸在一个大摇大摆拖着麻袋正要从后门离开的拾垃圾的汉子背上。
就听哎哟一声惨叫,那汉子飞跌出去几米远,趴在地上嗨呦呦地呻吟。
杨云纵几步跟上,立在他面前低声喝道:“偷东西也不看清楚偷到谁头上!拿出来!”
“二爷,您说什么,我不明白!”汉子天津卫口音浓重。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怎么学些鸡鸣狗盗的东西!”杨云纵边说一脚踏在那汉子的手上,又是一阵哎哟惨叫,汉子嚷着:“爷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敢了!”
说罢从脏黑的麻袋里掏出了杨云纵的包裹。
“这位小哥儿好俊的身手,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吧?”
“乐三儿你又手痒痒重操旧业,不怕被抓去官府斩断手!”
众人围来看热闹,云纵踢了一脚乐三儿,掸掸自己的包裹拉了心月回客房。
将包裹中的东西摊摆开一一检验,又倒出几锭银子递给心月说:“心月,这个给你,算是大哥送你和妹夫定亲的贺礼。??”
“杨大哥,这怎么使得?你要赶远路,哪里都要用钱。??心月已经到家了。??”心月推却道。
“心月,大哥不瞒你,你怕也是猜到了,大哥是要去朝鲜,不过不是去会什么相好儿的女人,是去执行军务。??大哥不能多做停留,只能捎你到家。??”
心月打开桌上一个茶壶盖儿。??看看里面地碎茶叶末失望地说:“杨大哥,你就凑合一下吧。??这乡间小店里就是这种茶叶梗茶叶碎末泡的茶。??”
杨云纵大声地说:“心月,不必跟大哥客气,出门在外,不比在家!”
一边用煤炉上的热水壶往茶壶里羼水,一边同心月搭讪,又翻起一个破了边缺瓷的茶碗,倒了一碗茶。
“杨大哥。\\?\\??这茶还没泡好……”心月忙制止,杨云纵一翻手腕,手中的茶径直泼向窗外。
就听“哎呀!”一声惨叫,杨云纵推开身边那镂花木雕窗,伸手向窗台下一揽,就揪着辫子把一个人拖了出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被揪进来的人被掼到地上,杨云纵踩在脚下提了辫子一看那脸,竟然是适才在楼下的小贼乐三儿。
乐三儿翻身起来。??跪在地上磕头求道:“师父,您就收了乐三儿当徒儿吧!乐三儿就跟定师父了!”
“滚!”杨云纵骂道。
拂晓,客栈里响起了鸡鸣声,杨云纵同心月起个大早,梳洗完毕就搭上老赶头地车奔心月家的渔村而去。
赶了两个多时辰,日头火辣辣挂在天上时赶到了心月地家。
渔村沿海而建。??许多村妇在海滩上晒晾着黑色泛着白色盐彩的海带海白菜,见到一辆马车颠簸着载着一对儿俊男秀女进了村,都七嘴八舌地议论。
心月指着路,马车开进村,直到一户人家。
小院篱笆墙外,心月喊了声:“爹,娘,女儿回来了。??”
欣喜地背了包裹往院里跑,就见一个瘦尖脸儿的妇人推开正房的门出来,一盆脏水泼了出来。??云纵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心月。??那水才泼在了院子里。
“娘……”心月怯生生地叫了声,云纵也猜出是心月提过的继母。
“姐姐!”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跑出来。??扑过来抱住了心月。
“狗子!”心月抱住弟弟看了又看,忙从包裹里掏着说:“狗儿,看姐姐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姐姐给你打了纯金的长命锁,还给你买了爱吃地点心。??”
那婆子才有了点温和的笑脸问:“闺女,你这是被师父退回来了?”
心月眼睛一转忙说:“娘,看您说的,您的闺女能被人退回来那么丢脸吗?师父和师娘封门不干这行当了,就打发我回来了,关书也退回来了,钱都结清了。??心月这些年唱堂会也帮师父师母挣了些钱。??这不,还攒下些钱回来给弟弟念私塾,给爹修盖房子。??”
不容分说地从怀里掏出那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花布包,又回头感激地看了眼云纵。
果然那妇人眉开眼笑,篱笆墙外开始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云纵心里暗生凉意,不想心月的境遇这么惨,后娘对她只认钱不认人。
云纵折返回海港已经是天黑时分,没能找到曾经在这港口泊着的洋人的火轮或舢板可以搭载他去黄海大东沟。??入夜时,海风拂面清凉,云纵却极为消沉。
他千里迢迢奔去东北是为了寻找原大帅。??听说日本人占领了朝鲜后,高宗皇帝被废,当日那被大清擒回保定府软禁过几年地高宗皇帝的生父大院君当了皇上。??原大帅就撤出了朝鲜去了天津。
初听朝鲜通电拖离大清附属国的消息时,云纵也是在寂静的山谷嚎啕大哭,十年之功废于一旦,他和原大帅去国离乡,在异国他乡苦心经营操练新军为朝鲜国王打造出的一支镇抚军,竟然被大清朝廷的软弱而断送。??如今原大帅去了天津后又被派去东北负责战争期间地军粮筹募,他就是要孤注一掷去投奔原大帅,哪怕马革裹尸也要看看局势还有无挽转的余地。
可是眼前或许是大战在即,竟然海面上除去了军港里北洋水师的铁甲舰远远可见,却看不到一艘昔日的商船。
回到那家曾经昨夜住过的客栈时,楼下的酒馆喧闹嘈杂,一堆兵勇在喝酒赌钱。
见到云纵归来,店小二忙招呼他问:“客官,您要找寻的亲戚没找到?”
云纵笑笑说:“我要搭船去东北,小二哥可知道如今可有船去东北?”
寻了角落里一张桌子坐下,云纵点了一壶烈酒,要了一碟酱牛肉,一盘炸海虾,烤牡蛎。
小二低声说:“客官,这东北那边kao近朝鲜国,要打仗了,兵荒马乱您去那里做什么?”
“去寻个亲戚,我叔父在大东沟。??”
“大东沟?现在封了海,没有渔船商船能过去。??”
云纵一看,是那个乐三儿凑过来,无赖的样子冲了云纵嘻嘻笑了,不请自坐就坐到云纵对面的凳子上,盘了腿儿,拿过一只空碗倒了半碗酒毫不客气地仰头喝了咂嘴说:“师父,徒儿教您个法儿,准灵!”
杨云纵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乐三儿神秘地说:“师父,您看到周围的兵勇没有?都是北洋水师镇远舰、致远舰、经远舰地兄弟们,这几艘舰,最近就要开往东北大东沟旅顺港一带。??那铁甲舰正在镇子上招募兵勇呢,我看师父您身手这么好,肯定没问题!这不就借机会到了东北吗?等到了那里,再逃呗。??”
乐三儿捏了几片酱牛肉塞进嘴里,又一仰头喝了半碗酒抹抹嘴说:“师父,实不相瞒,我也是想找这机会去东北呢。??我爹八年前跟了原大帅去了朝鲜国,一走就除去年年三封家书没有别地音信。??我娘哭得眼睛都瞎了,如今这朝鲜国不太平,我就更是心里怕,这不,想去寻父亲,兜里没钱,就……”
说罢自嘲地笑笑搔搔头,又偷偷捏过一个海蛎子,啃吃了。
“师父,怎么样?徒儿帮您去说和找门路,师父只咬定要捎带徒儿我一道,他们一准答应。??还有就是…….”乐三儿捻捻手指道:“要银子打点,怎么也要三十两银子一个人的孝敬费。??对外说是招来地水勇,实际就是花三十两银子过海钱,到时候把总睁一眼闭一眼就逃了。??”
“你爹叫什么名字?”云纵低声问。
“我爹……你问这个做什么?”乐三儿反问,又随口说:“说了你也不知道,我爹是在原大帅身边伺候原大帅起居饮食的,姓潘讳富平。??”
“潘老千子!”云纵拖口而出,乐三儿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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