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上的信纸一个不慎,便飘落在地上。
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冷宫瞧见苏暮寒给我的第二个锦囊之时,也如现在这般。
只是,现在,却是心痛和失望。
我一直想不通,他要一颗毫不知内情的棋子做什么?原来,并不是这样。
而我,多好的一颗棋子啊。
不是么?
最厉害的细作,便是在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细作,那才会无声无息地潜伏在别人的身边。因为我,没有破绽留给别人。
唯一的破绽,也只能算我的字迹,这一点,是骗不了人的。可,芳涵也已经很好地帮我掩藏了。她还说,以为我是苏暮寒的人,接触了才知,原来不是。
看啊,连着芳涵都这般认为,更何况,是别人。
耳畔,似乎又想起多年以前,我与他第一次在那寺庙的小屋相遇。我问他是否也是避雨之人。他却说,不,也许,他正是等着我来……
狠狠地握紧了双拳,我哪里想得到,他说的“等着我来”,竟然是指这个!
赫然阖上双目,滚烫的眼泪一瞬间滑过我的脸颊,顺着下颚滴落下去。在那信纸上,晕开点滴的水印。
“阿梓。”听他虚弱地喊我。
猛地反应过来,忙擦了把眼泪,捡起地上的信纸,重新装入信封中,才上前,坐于他的床边。俯身问: “皇上怎么了?”
他却并不睁眼,只问:“姚行年的急件上,写了什么?”
我一怔,原来,方才李文宇进来的时候,他都听见了。
这事,也不好瞒。想了想,便道:“姚将军说,南诏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却也是不退兵,双方僵持着。我以为,南诏如今是还没有一个好的借口,一旦有,那边的战事,也会一触即发。”
他点了点头,忽然又狠狠地蹙眉。我只觉得心下一沉,紧紧握住他的手,咬着牙道:“姚将军的信上,还说了另一件事……”
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瞒着他呢?不管,他会恨我也好,怪我也罢。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我一字一句开口:“毒源,在我脸上易容的药水里。
皇上,是我害了你!”仿若他那时候的心情,我也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他的指尖一颤,微微睁开眼来,瞧着我的样子,勉强笑起来:“朕知道。”
我怔住了,撑圆了双目瞧着他。
他又道:“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震惊地看着面前之人,颤声问:“皇上何时知道的?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接近我,你应该早点……”
“阿梓。”他叹息一声, “南山的时候,朕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了。即便不接近你,也不过是延缓毒发的时间而已,何况,要你突然不用药水,根本不可能。所以胱努一直在想,一个让你出宫的理由。”
所以,那日那些大臣们说的时候,他才会笑着说,他们帮我想了一个绝妙的金蝉脱壳之计。
“皇上不恨我……”
他无力地开口:“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想,那时候宣皇说有解药,他和顾卿恒都会高兴吧?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解药竟是这样。想来宣皇是不知道他对薄荷过敏,所以自然也不会单独提及解药的事情来。谁都觉得,只要有解药,不是一切事情都解决了么?
指腹,触及怀里的瓷瓶,突然吃惊。他这般喝一口,又吐出来,这么小小的一瓶药水,如何够啊?
正想着,见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下,忙扶住他,见他皱眉开口:“朕真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啊!
俯身抱住他的身子,哽咽着开口:“下毒之人,是我的先生。”想必,聪明如他,我不说,他心里亦是清楚了。我还记得他说过的,在他的面前,永远不要提起苏暮寒,可是这一次,我忍不住。
他却突然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声道:“他活着,势必不肯放过朕。”
我只觉得心头狠狠地一颤,脱口道:“皇上知道他是谁?”
苏暮寒的身份,也一直,是我好奇着的。芳涵明明知道,却也不肯,告诉我而我,此刻问了出来,只觉得浑身都颤抖起来了。
他撑着身子欲起来,我拗不过他,只得扶了他靠在我的身上。他却握住我的手,半晌,才道:“朕就知道,连你都不知道。”
我怔住,他又道:“当日母后罚你抄袭佛经,也是因为怀疑你和他的关系。
后来,母后拿了那写了满满一页的宣纸过来给朕看的时候,朕也以为,只是我们猜错了。直到这一次的双生之毒……”他突然顿了下,修长的手指揪住了胸口的衣襟,俊颜痛楚。
我吓得不轻,忙抱住他道:“皇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他却艰难地摇头:“这是朕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和你说他。”微微喘着气,他接着道,“宣皇说朕中的‘双生’需要毒和引子有相当近,且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制毒。”
两种制毒的东西靠得相当近,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呵,那么,除了我,还能有谁呢?这也便能解释为何其他人不会中毒,谁能有我们两个靠得这般近呢?
即便有,一次两次,也是不会的,不是么?
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我脱口道:“那为何我没有中毒?”
他朝我瞧了一眼,半晌,才摇头:“这个朕不知,或许,毒源……不会中毒。”这话,他也说得牵强。而我也知道,他只是不肯定。
可是我却肯定地知道,我没有中毒。他毒发之前,已经开始不舒服,而我,却是好好的。
他低声说着:“朕才,想到你。因为,你的先生。也正是,前朝太子。”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说什么?
苏暮寒是前朝太子!
所以,太后才会那么在意,是么?
想起芳涵,那时候我一直想不通,她既然是明宇皇后的宫婢,在她死后,还能效忠于谁。那是因为,我不可能想得到,前朝太子,还活着。
如今,听夏侯子衿说出来,那么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般理所当然。
深吸着气,开口问:“他不是死了么?”
“开始,朕也这么认为。还只是怀疑着,后来,要朝晨取了你丢掉的字?}占,才知道,原来那次,你是因为扭伤了手腕……”话至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缓缓低了下去。
“皇上……”我惊呼着,怕他又是因为难受得说不出话。
他却抬眸瞧着我,握着我的手一紧,黯然道: “朝晨的事,朕对不起你。”
我吃了一惊,为何好端端地,提及朝晨?
他突然低咳一声,粘稠的液体自嘴角溢出,心中剧痛,咬着唇帮他拭去。他喘着气,望着我开口:“当日,瑶华宫一事……唔——”
他忍不住俯身又是呕血。
我只觉得心凉了一半,扶住他无力的身子,耳畔,又响起那时候传来的瑶华宫的惨案来。
他说,瑶华宫一事,他说,朝晨的事……
所以那时候,他便已经说过,他对不起我。他说,要我不要怪他。
“阿梓……”
猛地抱住他,哭道:“皇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会怪你的,不怪你…
…”他那么做,便有那么做的道理,我也相信,他不是要朝晨去送死。只因晴禾那一次,他也是特地叫了她过天胤宫去谈话,李文宇说,晴禾是自愿的,否则他也不会逼。
他知道我与朝晨的关系,所以,更加不会让她去送去。
颤抖着,哭着,真难过。
朝晨死了。
还死得,那么惨……
我才想起那时候,他震惊于太后将此事告诉了我。他原是想,瞒着我的。
他却不依,还是要说:“朕不知道事情会那般,朕只想让她去等着,引出那给瑶妃匕首之人……”
却不想,这一去,却是引来了杀手。
我亦是知道,纵然之后,说出瑶妃没死的消息。北齐也不会听的,开战,只需要一个借口,不是么?谁能说活着的才是瑶妃,谁又能证明,那死在了瑶华宫的,只是个替身?
到时候,北齐只要一句,此人不过长得像他们郡主,却不是本人。那么,倒还是天朝闹了笑话了。
我才知,在送瑶妃来的时候,便注定了这场战争。
我如今,却不想去问他将瑶妃安排去了哪里,那都已经无所谓了,不是么?
他又难受起来,脸色惨白不堪,唯有那薄唇,却染起不自然的颜色。动一动.便要呕血。
伸手将怀中的解药取出来,欲要拔掉把塞子,他却突然一个倾身喷出一口血。而我手中的瓷瓶,却是没有拿稳,只听“砰”的一声脆响,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惊呼出声,解药!
才要将他扶着躺下,皓腕被他抓住,见他艰难地摇头:“不必了,解药,还有很多。”
大吃一惊,很多?
我才终于知道,为何顾卿恒去了这么久,想来,便是因为瞧见了那解药,自知一瓶灌下去都无济于事,所以,配了很多瓶回来,是么?
也怪我没有注意,夏侯子衿说过的,解药他都喝了好几口了,却都要吐出来。而今日顾卿恒给我的,却是满的。若不是还有很多,又怎会如此?
只是,这很多于他来说,还不及人家的一瓶,不是么?
行至外头,找了一遍,果然,瞧见一整排的瓷瓶。
原来,解药根本就不缺,只是对夏侯子衿来说,实在太难。
回身进去的时候,突然想着今日姚行年派人送来的急件,还想着,为何他会知道此事?
只是,在想着姚行年的时候,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人。
便是当日张陵夫妇闯祸的时候,被姚行年带来的那个大夫,好像便是叫
周逾常!
心头狠狠地一震,我真是糊涂了,为何早就没想到?
他当日给夏侯子衿服用的药丸,他只说过了一会儿,便没有那么难受了。那么,如果周逾常来,他定能有办法将解药喂进去的!
我真该死,到了此刻才想起来!
急急冲进去,奔至他的床边,开口道: “皇上,我倒是想起一人,他或许有办法让你服下解药!”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开口道:“朕知道,周逾常。”
心头一震,他知道!
脱口道:“皇上既然真的,为何不宣?”
他却摇头:“朕派去的人说,找不到此人。”
震惊了,找不到,那只能说明是藏起来了。或许,还是有人帮他藏起来。而那人,无疑便是姚行年。
既然姚行年知道此事,那么……
握住他的手,开口道:“皇上,他有什么条件就答应他!不出意外,周逾常定在长葫附近!”既然姚行年存了那样的心思,就该想得到,万一夏侯子衿妥协,他必须得让周逾常在第一时间出现,不是么?
而更加让我不解的是,顾卿恒怕也是接触了解药,才知道,那解药是由薄荷叶提炼而成。那么,姚行年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眸子微微撑大,看来,他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着。
半晌,才听他开口:“朕不想,低这个头。”
“皇上!”我知道他骄傲,他势必不会因为此事,像姚行年低头。可是,现在什么时候?他怎么,还这么倔……
我也知道,一旦低了头,那么事后会有很多事情,接踵而来。
到时候,也许落在姚家手里的,不仅仅,是兵权了。
他自己接过我手中的瓶子,低语着:“朕会撑着。”
眼泪再次滑过脸颊,心疼地看着他,看着他自己将解药喝进去。
此刻的他,又不见了半分朝我撒娇的样子,冷峻的神色,时刻提醒着我,这才是夏侯子衿,是永远不会服输的夏侯子衿!
一直折腾着,解药喝进去,又吐出来。
他难受着,我也好难受。
难受着,却还要逼迫着自己去尝那解药。哪怕只有一滴可以吃进去,他便有一分活下来的希望,不是么?他不想放弃,我亦不会放弃。
“阿梓……”他握着我的手,难受着,却不肯歇,依旧要说话, “你可曾想过朕的皇位,如何来的?”
我一下子怔住了,想过。却从不细想。
那时候我便说过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一个好皇帝。百姓,只需要一个好皇帝。而如今,不管他政绩如今,他只是夏侯子衿,我爱的夏侯子衿。
皇位是如何来的,对我来说,从来都不重要,不是么?
他只要说一句江山是他的,那么我拼尽全力,也要为他保住!
帮他擦着脸上的冷汗,我低语着:“这些在我心里,从来不重要。”
他略微一笑,却是道:“朕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指尖微颤,四年前的宫变他怕是不好说。可他却说,没有做过对不起苏暮寒的事情。他是知道我与苏暮寒的关系,所以,才要解释的么?
心好痛啊,看着他这样,我比任何人,都难过。
抚上他的脸颊,我轻声道:“我信。”他说什么,我都信。
他笑了下,握着我的手突然收紧,微微侧身过去。我知道,他难过着。
好恨啊,都不能替他分担一点。
一直到天亮边的时候,才见他疲惫地睡去。
我守在他的床边,替他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心疼得直摔眼泪。
也不知多了多久,确定他真的睡着了,才起身出去。
忍不住,又要回头看他一眼。夏侯子衿啊,这一次,你不想低头。那么这个头,我替你去低。
不管将来会如何,我想,我都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外头,招呼李公公为我准备了文房四宝。深吸了口气,一封信,一气呵成。
从头到尾,我连着指尖都未曾颤抖一下,为了他,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行至外头,李文宇见我出来,吃了一惊,我道:“去找顾副将。”
他显然吃了一惊,低声道:“娘娘,此刻顾将军怕是休息了。”
“只管去请,其他的话不必多说。”我知道,战事未平定,将士们都是要养精蓄锐的,即便再重要的事压在心头,他们,都必须好好的休息。
夏侯子衿中毒,那么外头的事,顾卿恒自然是要多担待的。
李文宇见我坚持,只能下去了。
我要李公公进去照顾夏侯子衿,独自坐在帐内等着。
顾卿恒很快便来了,才进门,便急着问:“皇上怎么了?”也难怪他会这样,若不是夏侯子衿出事,这么晚了,我该是不会突然叫他来。
不自觉地回眸看了一眼,摇头道: “他没事,睡了。我们去外头说。”语毕,也不看他,只径直出去。
他怔了下,终是抬步跟上来。
没有走远,虽然我此刻身着男装,可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走出一段路,停下了脚步,回眸看着他,伸手,从衣袖里取出准备好的信,递给他道:“飞鸽传书回宫,给姚淑妃。”
他吃了一惊,几乎是本能地问我:“这是什么?”
我不解释,只道:“什么也不必问,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去做。”
他迟疑了下,终是接了过去,半晌,又问:“皇上不知道,是么?”
我也不掩饰,只点了头。不然,我也不必特意带他来外头说了。
“三儿……”他动了唇,却是欲言又止。
我却转了身,低语着:“你快些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多辛苦了。卿恒,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想起那时候顾大人的话,我也知道,照他的意思,顾卿恒其实不必活得这么辛苦。他爹,是内阁首辅,他是他的独子,哪里用得着他现在来戎马沙场?
听见身后之人急急赶上来,拦在我的前面,开口道: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知道的,我不需要。我只想看着你好好的。”
抬眸,含泪望着他,勉强笑着:“好,我会好好的。”
他不自觉地朝身后的营帐瞧了一眼,低声说着: “我努力了这么久,就是希望他能活下去。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活着。三儿,你明白么?”
拼命地点头,我明白啊,我当然明白。
“卿恒……”本来想说谢谢,话至唇边,却又成了, “要小心。”
夏侯子衿不能死,他也不能死。
他们,于我,都是很重要很重要之人。我决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出事。
他这才缓缓地笑了,而后,又开口道:“今日北齐损失了五万精兵,估计没错的话,明日他们不会进犯。照理说,我军应该大举进攻,只是皇上出了事。”
他叹息一声,又道,“所以至少明日,会停战。最重要的,是你要的身份,我还未想好。”
我也知道,由我指挥全军,这样合理的身份,一时半会儿要想出来,是难上加难。
我算什么身份呢?还是名女子。
顾卿恒又道: “显王安顿了家室,算算时间,明日该回了。”
我才想起,这里离显王的封地最近,那里的百姓都会往东迁移的。怪不得,不见显王。明日他回来,夏侯子衿的事情,又将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我点了头,朝他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去吧。”
他又朝我看一眼,才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双手狠狠地紧握。
那封信,是给姚淑妃的。
只因我知道,她对夏侯子衿有情。我如今,只能赌她是真的有一个事事都依着她的爹。
夏侯子衿不能向姚行年低头,那么便由我向姚淑妃低头。信里,我告诉了她这里的情况,希望她出面,将周逾常带来。
如果她能救夏侯子衿,她要什么,我都给。此刻,也不怕她知道我假死的事情了,还能有比夏侯子衿的命,更重要的事情么?
与其让夏侯子衿和姚行年做交易,不如我和姚淑妃去做。
我和她之间,再如何,也不过是后宫的权力,既然我清楚地知道姚淑妃的心里有夏侯子衿,那么,我还怕什么呢?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不会,伤害他。
消息会很快传至她的手里,她与我不一样,她出身将门,赶路也势必比我快很多,而夏侯子衿,一定能撑到那一天。至于她如何出宫,这便不是我要去担心的。
回身进了营帐,他还睡着。
李公公便小声问:“娘娘,皇上的事,可要禀告太后?”
我怔了下,随即摇头:“此事万万不可伸张。”太后若是知道,那么便会想到夏侯子衿会传位一事,到时候,事情只会更乱了。
闻言,李公公也不敢再说什么。
此刻天色还没大亮,我便蜷缩在他的床边眯了会儿。
李公公守在一旁,一丁点儿的声音都不发出来。
大约睡了一个时辰,我便醒来,他还睡着,谁也不吵他。李公公去外头帮我拿了吃的东西,已经冷了,我也不说话,只将就着吃。
不一会儿,便听得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我竖起耳朵,才听出来了,是显王回来了。
吃了一惊,朝李公公使了个眼色,他忙会意,快步出去。不管怎么样,先让人去拦着。
回眸的时候,见他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我吃了一惊,见他撑着身子起来,我忙扶住他道:“皇上快躺下。”
他却摇头:“朕听见显王回来了?”
我咬着唇,他却轻笑着:“朕还从未见过你这样。阿梓,帮朕更衣。”
我吓了一跳,忙道:“皇上想做什么?”
他开口道:“朕的三弟来了,朕如何能不见?”
这个我也知道,他若是不见显王,显王若是怀疑起来,更有是,被他知道了夏侯子衿的情况。那么,对敌的战争,他还能抽空去想着那传位一事。而夏侯子衿既然想将皇位给晋王,想来此刻,晋王应该在皇都。显王只要一查,便知道了,不是么?
可……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我只是不知,他是否支持得住?
“皇上……”
他打断我的话:“朕感觉还好,照朕的意思做吧。”
还想说什么,瞧见他的样子,又全都咽了下去。起了身,取了一旁的衣物,帮他穿上。
既然是病了,那么脸色苍白一些,是不要紧的。只是,他嘴唇上的颜色,一看便可知,是中了毒。
而我来得匆忙,身上也不可能有任何的胭脂水粉可帮他遮盖一下。这下,该如何是好?
他仿佛看穿我的心事,伸手指着一边的盒子道: “将那盒子拿过来。”
我点了头,取过来,打开了才发现,好端端的,一盒粉,旁边,还有胭脂。
他当真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取了粉过来,颤抖地涂上他的薄唇,一点一点地涂着。反正是病着,如果嘴唇胭红,倒是也不正常了。干脆,便上些白色。
这时,外头的声响更大了。只听李公公道:“王爷,皇上还歇着,不如,您晚点儿再来。”
“你去禀皇上,本王有重要事情要禀告!”听显王的声音,今日是非进不可了。
“哎,王爷……”李公公似乎是拦不住了。
到底是夏侯家的人,那些将军们,谁敢这样闯?怕只怕,有人,就看着他闯进来。
听夏侯子衿突然开口:“小李子,让他进来。”
我忙起身侍立于一旁,见李公公急急跑进来,见他坐着,他似乎是吃了一惊,此刻,倒也激灵,忙上前道:“皇上,奴才不知道皇上已经醒了,奴才该死。”他说着,还自己掌嘴。
显王已经大步进来,朝他单膝跪下道:“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三弟不必多礼,科。”他圈起手低声咳嗽了几声。
显王起了身,瞧见他的样子,皱眉道:“臣才回来,便听闻皇上龙体抱恙,心里着急,便急着过来看看。皇上此刻怎么样了?”
他轻笑道:“朕的病不要紧。”
他的话音才落,李公公便道:“王爷您不知道,您离开后,皇上日夜操劳,才……才病了。”
心里笑着,李公公还是会看脸色的。
显王的脸色微变,低了头道:“臣有罪,此刻才能回来替皇上分忧。这几日,请皇上好好歇息,战事,交由臣便好。臣定,不负皇上所望!”
心下微动,这样也是好的。让显王瞧见他的病容,让他亲口说,要替君分忧,那么,夏侯子衿便可光明正大地,不出面了。
只是,唯一不妥的,便是如此一来,大军岂不是又要交至显王的手里?真的如此,那么我们之前做顾虑的,不都白费了么?
如果一开始这样,夏侯子衿便根本无需上前线来。
可,如今这样的情况,他又该,如何拒绝?
我心里慌乱地想着,却见他的神色未变,嘴角一抹笑意,浅声道:“三弟有这份心,朕甚感欣慰。将战事交予三弟,朕也放心。只是,朕这里却有一人,比谁都适合,做全军的军师。”
他的话,令显王的脸色一变。
而我,亦是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他的目光朝我看来,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迟疑了下,终是抬步上前。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拉过去。感觉出来了,他的手上,根本没有力气。那么,我得装作是被他拉过去的样子啊。
显王的眸中满是不可思议,指着我道:“他是谁?”
我才想起,我此刻不说话,身上,还看着士兵的服饰,叫他看起来,愈发地不解了。
夏侯子衿低笑一声,伸手解下我的帽子,我乌黑如瀑的长发瞬间披下来。我也是吃了一惊,不过此刻,却还是不能说话。我不知道,他要给我怎么样的身份。
显王又是惊道:“皇上,她是……”
李公公的眸中也是惊愕不已,不过他更加不敢说话。
夏侯子衿却不答,只道:“李文宇。”
“属下在!”李文宇忙从外头跑进来。
他又道:“将宣皇的信件给王爷看看。”
我大吃一惊,宣皇?
是了,我还不知道,他和宣皇之间,究竟有着什么交易?
李文宇得令,从身上取出一封信,还有一个金印。我惊愕地看着他,当日在长葫的时候,我问他身上可有令牌之类证明身份的东西,他却说,没有。
那么,这东西,是大宣的?
显王疑惑地看了一眼夏侯子衿,终是接过去,将信纸摊开。
从我这里,只能透过信纸的背面,隐约瞧见前面的字迹。写了什么,根本是看不清楚。不过,我却能瞧见那盖在底下的印章。
那是宣皇的,玉玺。
这是,手谕。
显王看完那信,徒然变了脸色,朝夏侯子衿跪下道:“皇上,她即便是大宣的公主又如何?如今是我朝的战事,您如何能将决策权交由她!”
狠狠地一震,他说什么,我是大宣的公主?
听夏侯子衿轻笑着拥住我,道:“可她很快将成为朕的妃子。”
“皇上,此事……”
显王还想说话,却被他打断道:“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公主师承那北齐的军师。朕觉得,她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地落在我的脸上。
他的手上无力,而我,却紧紧地握住了他。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夏侯子衿,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苏暮寒……
每每想起他,心头都会疼痛得难以附加。我要和他光明正大地对阵,我还想问问他,为何选择用这样的手段,来害他!
怪不得,他要说,有些人,是为仇恨支撑着,才活得下去。
他恨夏侯子衿……
这番话,将显王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侯子衿朝李公公看了一眼,李公公会意,忙从一旁取了一个盒子出来,在我们面前跪下。
打开了那盒子,才发现,里面,是帅印。
伸手,接过来,好沉啊。
就如同我的心一样。
原来,咋日我和顾卿恒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也只有他,能给得起我这样一个身份,来执掌大权。
还当着显王的面,那么,更加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了。的确,我现在的情况,还是需要显王辅佐的。我顶多,不过算个军师,只是奇怪的是,兵权却在军师的手里。
半晌,才听显王道:“既然皇上看重她,那,臣自然没有意见。臣今日才回,先去前面了解一下军情,皇上好好休息。”
他淡声说着:“有劳三弟。”
“臣告退。”显王起身出去。
李文宇怔了下,也忙跟了出去。
我回神,瞧见夏侯子衿的身子有些微晃,忙将手上的东西丢给李公公,伸手扶住他。他连手都颤抖了,勉强笑道:“这下朕就放心了。”
我心头一暖,忍住哽咽道:“皇上休息吧。”
他抓着我的手,却是笑道:“朕饿了。”
闻言,李公公忙喜道:“奴才这就去拿吃的来。”语毕,他急忙跑下去。
他马上又敛起的笑意,开口道:“朕原本不想此事交给你。”
“不,皇上还是交给我吧。我会为了皇上,全力以赴。”看着他,坚定地说着。
他的眼底,一阵恍惚,无力地靠在我的身上,浅声道:“即便对方,是你的先生?”
看来,所日我的一句话,他已经猜出了全部。
怔了下,终是点头。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与苏暮寒,会走到这一步。
可,站在这样的立场,我与他,终无路可退。
“我只有一个要求。”
“嗯?”
“就是皇上要活着。”
他愣了下,终是点头:“好。”
心里盘算着,不会很久了,姚淑妃收到消息后,会马不停蹄地赶来。到时候,他就有救了。
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出笑。
此刻的我,终于体会到那时候我在冷宫,他一个人撑着全局的时候,他曾说,只要我知道,他永远撑得下去。而如今于我,只要他活着,前面的路再坎坷,我都没有走下去。
因为总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我。
目光,落在一旁的信纸上,迟疑了下,终是伸手拿起来。
只见上面写成:长芙公主印。
旁边,无疑便是公主的金印。
“皇上……”我错愕不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朕将你安排去大宣,也是要有身份的。宣皇答应,收你为义妹,封号长芙。 ”
我震惊了,这原本是要给在浔河给接应我的大宣的人看的,却被他用来……
忽悠了显王。
想起“忽悠”二字,不知为何,又突然想笑。
握住他的手问:“宣皇为何愿意答应皇上的要求?”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过了。
保护我,还要以公主之尊。甚至是,宣皇还愿意为他配解药,这一切的一切,对与一个国家的君主来说,都已经超过了他的仁慈范围。
至少,如果换成夏侯子衿,他是决计不会答应的。我很是好奇,他手中的筹码,是什么?能让宣皇下如此血本的筹码,究竟是什么?
他轻笑一声,开口道:“朕的手里,有他心爱的女人。”
我吃了一惊,脱口问:“谁?”
“朕听闻宣皇钟爱他的表妹。”
我一怔,怪不得,那时候在上林苑,他喝多了酒,要对着他的侍卫说,他已经好久不曾听到她叫他“表哥”了。原来,他的爱人,是他的表妹。所以,那日瑶妃当众喊夏侯子衿表哥的时候,他才有了恍惚之意。
听夏侯子衿又得意地道:“你以为,朕让顾卿恒出去这么久,是做了什么?”
我惊讶了,我原来一直是以为顾卿恒是因为配了这么多的解药才尴尬了,原臬……
“皇上要卿恒去找宣皇的表妹?”
他却朝我I眨I眨眼睛:“你说呢?”
我才想说,便听李公公已经进来,朝他道:“皇上,奴才让他们熬了汤,您先喝点儿。”
我忙接了过来,朝他道:“给我吧,你先去吧。”
喂给他喝着,他不过喝了一口,突然倾身,吐了一口血。我吓得不轻,咋夜服的解药,药效又过了么?心下黯然,他能喝进的解药太少了,能熬这么久实属不易。
将手中的碗放下,扶住他道:“皇上……”
他却摇头,无奈笑道:“弄得朕如今,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
“皇上休息吧。”扶他躺下,他倒是也不拒绝。
知道他难受着,此刻也不忍心再要他服解药。陪了会儿,他似乎是昏迷了过去。手缓缓拂过他消瘦的脸颊,狠狠咬唇。
猛地起了身,行至外头。
我在这里陪着他,可也不能不理军情。否则,我何以,领军打仗?
幸好他将长葫的地形图挂在了,限中。
仔细看着,一点一滴都记进脑中。而后,分析了敌军与我军军营的优劣。慢慢的,将咋日的战役从头至尾在脑中滤过。
心中有了个大概,而后,就等着一会儿,听听这近半个月来的近况了。
再入内的时候,他还未醒。
目光落在床头的金印上,迟疑了下,终是上前,紧握在手中。朝床上的男子看了一眼,嘴角牵笑。我怎么会不知,他手里,哪里会有宣皇的表妹?
他要顾卿恒出去那么久,我虽然不知道他要他去查了什么,可我却知道,他只是让宣皇以为,他表妹,在他的手里。
宣皇是,爱之深,所以才乱了心智。
不过或许,除了这个,他与宣皇之间,还有着其他的利益交易。
深吸了口气,转身出去。
从这一刻开始,我是长芙公主,是这个军营的军师。
先生……
咬着唇,是他给了我现在的一切,而如今,他又要亲手,从我的身边夺走这一切。
可我,绝不允许!
行至外头,李文宇忙道:“娘娘……”
我打断他:“李大人请慎言。本宫是长芙公主。”
他的脸色一变,忙道:“是,属下失言。”
这一日,到了傍晚的时候,整个军营都知道了我。夏侯子衿真是算计得很好,借显王的口说出来,底下的人,更加深信不疑。也幸得,宣皇的手谕和金印都是真。而我的身份,亦是真的。
这一次的停战,居然持续了三日之久。
他的身子每况愈下,很多时候一直昏睡着,解药还是勉强喂着,却总抵不住呕血不止……
北齐是因为损兵折将,我想,苏暮寒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防守着我们攻过去。而他,定是奇怪着,为何天朝大军毫无动静。
Wшw .тт kǎn .co 我只是,需要熟记双方的所有细节,战场上,什么都不能漏掉。我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此战,只能赢,不能输。
到了第四日,我军士气高涨,养精蓄锐多日,就等着这一击了。
我下令,进攻。
没有上马,既然是公主,那么我便可坐在马车之中。我留了顾卿恒在营地保
护夏侯子衿,御前侍卫,也只带了李文宇一个。
与北齐的大军隔相遥望。
我瞧见他的马车缓缓出现是眼帘,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听显王的声音传来:“本王很想看看公主的手段,希望公主别因为对方是恩师而手下留情啊!”
我不会留情。
苏暮寒,你欠我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