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觉得林学涛跟强子之间肯定是发生了很重大的事儿,本来自己一个姑娘家,大老爷们之间的恩怨她没理由去管,可强子毕竟不是别人,现在突然离开大伙而去,这么重大的事情已经到了她非插手不可的地步了。于是就想去找涛子好好谈谈,可跑遍了厂里厂外也没见他个人影,甚至学校那儿也没有。一问林学涛娘,才知道林学涛一大早吃了饭就出去了,连车也没骑,问他他只是说去散散心。
妮子心里就有些发慌了,脱下工作的袖套就朝大禾场外头迈去,一路张望着,伸长脖子四处搜索涛子的影子。
最后,妮子来到了村里的那座石桥的河边,远远地看见林学涛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河边,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托着下巴发呆。
妮子迈开步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本来心里一肚子的疑问要质问涛子,可这会儿看到一脸落寞伤心的涛子,妮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她再也不忍心去逼自己的男人了哩!
林学涛听到背后冬天的枯草地上有轻轻缓缓的脚步声传来,可自己也懒得回头去望,很快,自己身边,一个穿着蓝花棉袄,扎着马尾辫子的姑娘就轻轻坐下了,跟自己并着排,身子也轻轻地挨着,学着自己那样,把两条腿弯在身子前头,拿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哗哗流淌的河水,仿佛在欣赏着一幅静谧的图画。
“妮子,强子走了哩!他决心大得很,我留不住他……”
望着眼前满河的水,林学涛喃喃地说着,仿佛是光是说给妮子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学涛哥,我知道哩!”
妮子轻轻地回了句,可声音听起来,却并没有林学涛预想的那样沉重,而是轻松而恬淡。
“出去闯闯也好!说不定将来呀,你们哥俩还能互相照应呢!”
妮子轻轻一笑,满脸天真地说着。
林学涛扭过脸去,看着妮子圆润的脸蛋儿,知道她是在宽自己的心,不禁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的感激。
“妮子,你觉得学涛哥是个好人么?”
望着妮子俊俏的脸蛋儿,林学涛忽然开口问了句。
“嗯!”
妮子肯定地点点头,表情很是认真。
“可是……学涛哥也干过不好的事儿哩!我把跟我一起把厂子办起来的兄弟都给气走了!妮子,我会变成孤家寡人一个么?”
妮子冲他温柔地笑笑,伸出一只手来摸到林学涛被太阳晒得有些黝黑的脸上,轻轻地摇着头:“才不会哩!学涛哥,就算全村的人,全世界的人都离开你了,我妮子也不会哩!赶都赶不走!”
妮子一句天真的话,让林学涛心里怦然而动,激动地紧紧抓住了妮子停留在自己脸上的那只小手:“妮子,你真好!”
林学涛心头一热,伸手搂过妮子的细腰,猛地一把就把她搂了过来,死死地抱在怀里,生怕她飞了似的。
强子走了之后,林学涛的厂子里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送货运货全都成了问题,要雇新的运输队长,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个不仅得牢靠,会办事,还得能吃苦耐劳,驾驶技术也得好。
运输的事情耽搁下来,可厂里的生产并没有停啊,很快,大量的货都堆积在了厂子里头,隔着几十里山地,愣是没法送到县城山杏的仓库里,不少商户都来催了几次,好在山杏人缘好,会说话办事,把那些商户们一个个都给安抚好了,这才没有让林学涛的厂子信誉受损。
这边,林学涛已经开始在村子里特色技术好,周围十里八乡地面关系又不错的司机了。可是那年头,司机可是抢手货,而且乡下人大多不喜欢挪窝,要让一个有经验的老师傅跳槽
,来帮林学涛的厂子里干活,除开待遇上的事儿,没有比较特殊的关系,那可是挺难办的。
一连个把星期,林学涛都为这事儿烦恼,请些青年小子吧,怕他们不可靠,弄不好就得跟路上的混混几句说不上就得动手,有了上次陈家村那帮混混的事情经验,林学涛可不想冒这个险了,毕竟他开厂做生意只是求财嘛。
就这样找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最终确定人选,眼看着年关将近,那时候送货量巨大,又更不好找到人,林学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天,林学涛正在忙着厂子里的事,林学涛娘就跑来告诉他,说是乡里有领导要来厂里找他。林学涛心里一惊,说:“我自己手头的事儿还没理顺哩,可没功夫招待他们啊!”
林学涛娘就说,是干事张德彪亲自通知他的:林学涛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张德彪一向是李茂昌的人,这事既然是他来通知的,难不成是李茂昌要亲自来啦?
这在村里可算是件新鲜事了,乡长手底下管着好些村子,平时都往上头走,去县里市里开会啥的,一年到头也难得下一次基层,可这回要亲自来自己的厂子里,可让他林学涛心里不敢怠慢。于是先停了手里话计,吩咐人去准备准备。
到了第二天,林学涛果然就看见乡长的小车子的颠颠簸簸地朝着自家的大禾场开来了。
四个轮子的小汽车进村,那年头就是件稀罕事,李茂昌刚一下车,四周就不少村民围了过来,很快消息就传开了,周围的村民纷纷过来凑热闹,连林学涛厂子里的工人们也都纷纷跑了出来,以为乡长要训啥重要的指示了。
林学涛带着妮子和娘冲禾场边迎了上去,看见张干事跟李茂昌,连同司机,从车子里头走了出来。林学涛还往车里头张望了一阵,再没有人。心里头觉得奇怪,这乡长下村,不都得村长陪同着么,这回怎么就他李茂昌一个人。
乡长跟自己倒算是老相识了,两人一见面,都是笑眯眯地打着哈哈,嘘寒问暖的。
林学涛把乡长一行人请进屋里,林学涛娘给倒上茶水,休息了一会儿,林学涛就说:“乡长,先吃过饭了再去厂子里视察吧!”
却不料李茂昌摆摆手,说:“厂子不急着进哩!我这趟下来,可主要不是为了这个!”
林学涛心里一惊,觉得纳闷了:“不是来看厂子的?那是……”
李茂昌呷了一口茶,轻声问林学涛:“涛子,我上次跟你说的来年竞选的事儿,准备得咋样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林学涛思索一番,忽然想起,最近一直在忙招运输司机的事儿,这茬都给忽略了,算算时间,吓了一跳,离来年开春换届选举,还真没剩下多少日子了。
“我最近忙着招工,竞选村长的事儿,我让我爹自个儿去张罗了,他平时在村里人缘不错,大家背地里都敬他‘老革命’,我看啊,应该没啥问题了!”
林学涛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着。
“唔……那村民的人数比例,你争取了多少啦?”李茂昌又问。
林学涛一愣,心里盘算了一下,说:“总得有六成不止吧!”
“六成……那就是说还有将近一半的人拿捏不准了?涛子,选举这个事儿,可是关系重大,也是一锤子买卖,尤其头一次竞争,要是败下阵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乡长,你是不知道哩!咱辛庄地面不大,人口倒不少,除开他们刘家本姓的人,肯定是铁了心支持刘惠普,另外剩下的那些人,有的被我拉拢过来了,还有一部分,他们可是墙头草,随时准备见风使舵哩!因为谁也拿不准谁能当上,要是押错了宝,他们怕连累自己在村里的利
益,所以他们是两边不得罪,两边都不明确表态,所以我才说,只有六成的把握。”
“原来是这样……”
李茂昌眯着眼睛点点头,良久,一拍桌子,说:“不慌!既然我这趟亲自下来了,总得起点儿作用,给你增加点砝码不是!”
说罢,挥挥手,冲着张德彪喊:“张干事,你现在就去张罗,叫上几个后生一起去镇里买菜,就说我李茂昌请林学涛跟他爹林国庆,这名头嘛,就说是感谢林学涛办了罐头厂并且让村民入股,带领村民共同富裕的榜样,酒席就设在老林家的大禾场,罐头厂的工人,都可以一起参加!”
“哎!好,我马上去办!”
接到命令,张德彪连忙点头应诺。
“记住,这事儿一定要高调,要宣扬,让全村人都知道!”
李茂昌大手一挥,又补充了一句。
“行!我知道了乡长!”
说完,张德彪大步地朝门外跑去了。
林学涛坐一旁,看着李茂昌吩咐下去,心里很快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正暗自己激动不已,却见李茂昌笑着指指自己:“涛子,这个客我可是帮你请的,可不能动用公款,这个请客的花销嘛……”
“我出!我出哩!放心吧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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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李茂昌说完,林学涛已经忙不迭地接过话头说。
“嘿嘿!不错,算你小子机灵!”
李茂昌嘿嘿笑着指指林学涛,冲他竖起一只大拇指。
林学涛也跟着打着哈哈,心里头不禁感叹:这李茂昌能混上乡上这位子,果然是真有点本事哩!事情做下来滴水不漏的。
当天晚上,李茂昌就去了一趟罐头厂子里,参观完毕,当众宣布了请林学涛父子吃饭的事,林学涛在一旁不失时机地当着众人的面建议让厂里的工人都参加,李茂昌当然是顺水推舟,当即同意,于是一帮工人听了,个个都是兴奋得不得了,嘴里对林厂长也是赞不绝口。
很快,这个消息都传遍了辛庄里里外外。
李乡长亲自请林学涛父子吃饭,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在村里闹开了锅。稍微有点儿见识的人都会立即想到,在这个即将举行换届选举的当儿,这番举动背后预示着什么。那就是林国庆背后有李乡长支持,无论是通过林学涛的身份,还是别的原因,这个结论都明白无疑地告诉村民们,林国庆当选下一届村长,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了!
这下村民们心里终于有了底,那些原来还持观望态度的村民们,仿佛一下子都认清了目标,找到了组织,这回终于知道该押谁了!
李茂昌走后,很快,一连好几天,林学涛家的大禾场里头,都不断有村民来拜访,有些是另外三大家族的,有些是零散的小姓人家的,其中不乏有好些林学涛曾经登门拜访过的人,个个笑嘻嘻地来拜访林国庆,还带了不少礼物,表现得恭恭敬敬的,还有些开始攀起了莫名其妙的亲戚关系,那架势俨然已经把林国庆当成了新村长一般。
林国庆不喜欢他们这些人前倨后恭的势利模样,就想把他们哄走,可林学涛给劝了下来,跟他爹说,“要当村长,那就得会利用人心呢,脾气可不能这么直统统的,光意气用事可不行!你不收下他们的东西,他们觉得咱看不上他们,说不定就得给刘惠普的人拉笼过去。”
林国庆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多一些乌合之众,总比多一些敌人还是要好不少的!当下只好同意了。东西让林国庆收下了,村民们心里这下乐开了花,寻思着终于选对了人,回去还跟别人说,林国庆连送的礼也大大方方收下了哩,看来,这村长的事儿已经定下来啦,就只等走程序就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