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明月手一抖,骆平脸色突变,急忙窜到明月面前,执起明月的手,一只一只手指的查看着,嘴里慌道:“你划伤了,怎么搞的?”
明月难为情的缩回了手,讪然道:“不是我的,估计是掌柜的划伤了哪里,血抹在多宝格上了。不过,这里即然是你的私人领地,他为什么在你不在的时候进来?而且还拿着一把小刀舞来舞去的?”
骆平神色微凛的看向多宝格,又回头看向一脸平静无波的明月,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骆平心里一突,转瞬明白守来,她是揣着明白装胡涂,她是等自己的答案,哪怕是她不想听的答案,也要选择直接问出来。
她心有狐疑,却没有落慌而逃,已经超出了骆平的想象,也表明了她对自己还残留着幻想和信任。
骆平轻笑着站起身来,走到多宝格前,伸出手来,将放着“快刀骆”桃心刀的多宝格向前一拉,再向旁一推,多宝格现出一人宽的门扉,丝丝的腥味随同凉风阵阵袭来,有种静默的孤寂感,更有种神秘的森然感。
骆平指着门扉道:“血迹可能是王丰推拉时不小心抹上的,我这里的食材珍贵,如你刚刚用的海参鲍鱼都是从他国送来的,它们死后,都会储在这间冰屋里,一年四季冰凉如初冬,你夏天的时候可以来吃糖冰。”
冰库?明月欢喜得眉飞色舞,蠢蠢欲动的要推门而入,骆平已经“啪”的打落了她的手掌,嗔责道:“这冰库管理严格,只有王丰一人能入,我都不能例外。还有这把小刀,不是舍不得让你动, 而是,它是长者所赐,陪伴我多年,现如今已经五年没有用过了,以后我也决不想再用。这个多宝格上,除了这柄刀,你可以随意选东西拿走,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明月摇了摇头,郑重答道:“无功不受禄,如果知道你的那把菊花扇那么值钱,我也不会拿走的。我自己花钱自己来赚就好,否则睡觉都不踏实。”
明月尊重骆平刚刚“冰库”的解释,也很配合的表演了自己的“相信”,说得甚是合情合理,但是心总是有一种不落底的感觉。
骆平指着被搁置在桌案上的空白扇面道:“让你题个字怎么扭捏起来了?是怕自己的字太丑了?”
“哪有多丑......”明月娇憨的反驳道。
抛开心中的疑窦,明月手执毛笔,沉思了片刻才下笔,一笔一画、工工正正的写下了八个字“君子如玉,如琢如磨”。
待墨迹干了,骆平合上扇子,又颇为自得的“唰”的打开了扇子,向明月故做潇洒的眨了眨眼,又回到了在怡香院哭着喊着要追求红芍的贱公子模样,果然,这扇子是上好的神器,没有它,骆平公子不过是一个静-淡-雅的翩翩公子,有了它,立即变成了一个骚-浪-贱的风流公子,明月为自己所题的那句“君子如玉”捂了脸,严重怀疑,前一个给他题扇的书法大家,是故意提下的那句“心素如简、人淡如菊”,分明就是想通过“简-人”含沙射影的讽刺骆平这个“贱-人”。
过了好一会儿,汤盅被王丰亲自送了上来,放在桌案中间,香气隔着盅盖就已经香气四溢,充斥了整个屋子。
打将开来,食材被精心的分成多个层次,鲜香四溢,每种食材虽然不多,但食材的种类繁杂,竟炖了整整一大坛。
明月坏笑着夹了一条八爪鱼的触角想放在骆平的盘子里,被骆平快速的闪到一边,脸色掠过不自然,讪答道:“我,吃香菇就好。”
除了明月做的佛跳墙,还有一道烩鸭珍和一只卤兔子,吃着也分外的美味,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两道菜竟是明月到来之前骆平所做,骆平果然是会做菜的,而且手艺不凡。
骆平没怎么吃,明月却吃得肚满壕平,饱嗝一个接一个,引得骆平频频侧目,想笑又怕明月再给他夹“八马分尸”的墨鱼,忍得分外辛苦。
一顿饭宾主尽欢,明月见天色不早,告辞去置办年货。
男子站在窗口,看着明月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的温润笑意已经隐藏不见,执起明月题字的扇子,轻轻吟诵着:“君子如玉,如琢如磨”,嘴角上扬,轻哧而笑,声音越笑越大,瞬间一凛,转瞬无限凄苦道:“我算什么玉,连最腐朽的烂泥都不如;没琢没磨已经没了棱角,和你手里的圆石头和那将死的墨鱼有何区别!”
男子长舒了一口气,唤过王丰,挪开多宝格,伸手推开那扇枯冷的门扉,门扉洞开,一股子冰气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举目向里观望,竟是另一翻天地,长长的楼梯向下,尽头是一间二三十平的低冷小间,一张只容一人的木榻上,安静的躺着一个六七岁的男童,脸色白如冰雪,眼睛空洞如无,床榻下,一盆殷红的血,如贪吃的妖魔看着世人。
墙壁的边上,仍是一张长形的床榻,上面躺着四个少年郎,俱是干裂的唇、惨白的脸,看到王丰后,眼睛立即瑟缩的低头,浑身打着哆嗦,手和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骆平回头看向王丰,王丰打了一个哆嗦,恭敬答道:“回师傅,这四个饿了、渴了快三天了,待年后即可运京。”
骆平眼色无波,手却缓缓抬起,“啪”的一声打在了王丰的脸上,王丰脸上登时现了一道巴掌印,吭也未敢吭气,骆平再度打了一巴掌,才甩了甩手道:“王丰,我是有多努力才过了这轻闲的五年,你一个疏忽,显些让我暴露于人前,界时叔父定会将我拘回京城,过那种日日如履薄冰、夜夜惶惶终日的日子。”
王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左右手掌开攻,打得两颊怅肿起来,连连磕头谢罪,他虽然比骆平年纪大,但却是师出于骆平,练就了一手快刀,多年来的接触,他深知师傅对京城的恐惧,对叔父的恐惧。自己果然是该死,只求有方法来补救。
骆平长叹了一声,看着床塌上面黄饥瘦的少年,慨然道:“这个地方暴露了,换个地方。正月十五我亲自送这些‘狗儿们’回京,数量和质量都有些不足,想办法找多些、好些,让叔父欢喜些。”
王丰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
男子挥袖而去,王丰转眼怒气森森的盯着四个少年与一个孩童,恶声恶气道:“都给我饿着渴着,不准吃不准喝,将来见了主子,要记住一点,你们就是主子的人了,要使了浑身的解数服侍着,主子欢喜了,你们富贵的日子就来了。”
滴答滴答的水声自棚顶滴落在地上的一只石碗中,石碗旁,放着几个肉包子,四个枯黄少年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水碗,如同盯着自己渐渐消逝的生命,最大的一个少年急了,疾如闪电的奔向水碗和包子。
少年咕咚咕咚两口,就将满满一碗水给喝下了,张嘴一口吞下一只包子,身手之敏捷,连一向武功高强的王丰也没有阻拦住,或许,他根本无心阻拦。
王丰反而不急着走了,而是冷笑着摇了摇头,抱着肩膀,看着少年继续抓起第二包子,少年后知后觉停了手,忐忑看着王丰,眼色里充满了希冀与哀求。
王丰仍是面色无波,看向少年如同看着一条待宰的羔羊。
如王丰的预想一样,少年如一条刚刚扔上岸边的泥鳅鱼,蜷缩在地上,欢腾的跳蹦着,随即又跌进了油锅里,左右前后翻滚着,最后硬挺挺的倒在地上,一动再也不动,粗重的呼吸再无可闻。
被少年翻滚中打翻的血盆,洒了他一头一脸,血色下面,是他渐渐惨白的脸,和青筋暴出的手背。
血水无声无息的流向了床榻下方一条青石般的水槽里,缓缓而流,不知流向何方。
剩下的少男和男童,眼睛瞪得圆圆的,面色如同那没了气息的少年一般的惨白,少年们紧紧缩在床榻的最里侧的角落里,眼色惊恐的在王丰与死人之间徘徊,恐惧的心似纠结一处的乱麻,怎样理也理不清,至今仍不明白,为何吃了饭、喝了水,反而成了阎王爷的小鬼。
单独榻上的六岁孩童初来乍到,终于一改刚刚进屋时有些呆滞的表情,惊恐的看着王丰,惊道:“喝水、吃饭会死,为、为啥这屋里还要放水碗和吃食?”
王丰眼睛里难得的闪过一丝同情,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却眼色如墨的看着最小的男娃子道:“因为,只有耐得住诱惑,才能有涛天的富贵。将来,你们所要承受的,比这一餐饱饭、一杯热茶的诱惑多得多,所要接受的处罚也会多得多,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王丰意无反顾的转身而去,曾几何时,他也曾心软过、难受过,可是,心软过后,该做的事情一件也不会少,反而让自己徒增烦恼,自己定要坚强一些。一切烦恼皆由心生,自己不能像师傅一样,每天纠结在痛苦和恐惧中,自己,要活着,还要活得好。
王丰离开了,留下几个少年男童浑然未觉般,只是恐惧的盯着水碗、包子,此时,在他们眼中,包子已经是致命的毒药,连口水都是苦涩难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