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方兴的家,紧靠果湖的边缘,宽大的圩埂,保护着湖外的千万亩良田。一望无际,纵横交错的圩埂上,坐落着一条条村庄。
这地方经常破圩,每年的夏季,都或轻或重有内涝或破圩发生。严重的,房屋倒塌,家毁人亡。轻一点的,也是颗粒无收,一季辛劳,白白泡汤。只能等洪水退后,重耕补种。
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艰辛。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农民,以顽强的生存意志,一辈辈的传承下来。
军令如山倾倒,圩令大于军令。这句话,就完全体现出,破圩时的惊心动魄。他们战洪水,重修圩。与天斗,与地斗,不屈不挠,谱写着中国农民的骄傲。
终于到了,经过数小时的长途跋涉,肖尧三人,把泥泞和艰辛甩在身后。
肖尧此时也光着脚,一手提着,用绳子拴在一起的两双胶鞋,一手扶着,踉踉跄跄的黄莉,跟在朱贤青的后面,跨进一扇破败不堪的大门。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常方兴一见三人,吃惊得都有点结巴了。
“我们班少了一个语文课代表,我们来找他回去上课。”
肖尧为了减轻常方兴的惊诧,故意用玩笑的口吻说道,他看到一个老人,也走了过来,心知一定是常方兴的父亲,连忙上前问好。
“你们吃饭了吗?我家里...”
此时业已过了饭点,常方兴问话后,带着满脸的羞愧。有同学自远方来,无物招待,不亦愧乎。
“还是肖尧想得周到,知道我们吃饭前,肯定赶不到,我们买了米饺、耙耙还有辣糊汤,早饭、午饭都吃过了,连晚餐也备好了。”
常方兴看向肖尧,目光充满,不解他来此何意的询问。肖尧没有理他,对着老人说道:
“大伯,我们来这,就是想让您老,给常方兴同学再回去上学,他在班上一直很努力的。现在辍学,对他很不公平啊。”
“孩子,谢谢你们这么泥烂路滑的,还来关心我家方兴,不是我不想让他去读书,这家里没法供他再读了。这场大水,收入全无,他妈也在一个多月前去世了。不是实在家穷,我也不想这样啊。”
“肖尧,你别劝了,是我自己提出不上学了,我不能只顾自己上学,丢下家里老父亲不管,我不上学,最起码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不要爸爸这么大年纪了,还辛辛苦苦的来养我。”
常方兴说话时,眼圈已经红了,男儿不轻弹的泪水无声的滴落。他为自己学业难受,为自己的家难受,为自己苍老的父亲难受。而肖尧却没有一点同情心的轻哼一声道:
“你能养活你自己?我信!我肖尧没想到,你常方兴就这出息,你曾经对我说的理想呢?你的愿望呢?就你这样,根本就不配,我们这么辛苦的来一趟!”
“肖尧,你别这样说,我看了心里都好难过,你还骂人家。”
黄莉那颗善良柔软的心,在见到这个场景时,已经在颤动,就差没陪着常方兴掉眼泪了。肖尧没理黄莉,他知道,必须对常方兴施以重鞭,方能抽醒他那颗颓废的心。
“你看看,这个家,这还能叫家吗?我知道这不怪你,但你不想改变这个家,就是你的责任。你读了九年的书,九年啊,那都是你的老父亲,从泥土里,从洪水里,给你掏来的吃喝。你就这样来报答你父亲的吗?”
“孩子,这不怪方兴,他一直很听话,也很懂事,整个假期,就没一天不下田干活的。这都怪我。”
农村的老人,哪里会想到,来家看望儿子的同学,会对自己的儿子,赤眉瞪眼的教训。作为父亲,赶紧来维护自己的孩子。
“大伯,您老就别护短了,天灾人祸,不是谁的意愿可以改变,但他自己的命运,不能就这样随便的丢弃。我是为他不值啊。”
肖尧说道这里,把全班同学的捐款和饭票拿了出来。
“这是我们全班同学的心愿。我们今天来,不是代表我们三个人,是受全班同学的委托来的。你就愿意伤了我们全班同学集体的心?”
常方兴颤抖着手,拿着肖尧递过来的饭票和钱,泪水再度涌出。他咬牙摸了一把眼泪,将钱和饭票分开。把饭票递还给肖尧:
“这钱我收下,家里为母亲办丧事,借了好几十的外债,这真是雪中送炭,我正等着急用,我也不矫情。这饭票我就用不着了,同学们的情意,我以后,会一一报答的。”
常方兴的父亲,拿着儿子递过来的钱,老泪纵横。他心疼啊,他为自己的无能而哭,为孩子的前程而哭,更为这几十元钱所包含的情分,感动而哭。
“方兴,你还是去吧,这些你都带着,我就是讨饭叫街,也把你剩下的一年供完。”
“爸,我不走,我走了,家里怎么办?要债的,不会让你安生的,我在家,他们还不敢胡来。”
“去吧,孩子,我这把老骨头,他们还能把我剁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家要不到钱,说几句难听话,也是常理。我会好好跟他们说,一定慢慢还清的。”
肖尧见此时,火候已经到了。他要把老伯这把火,烧的更旺一些。
“老伯,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大家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把你儿子带到学校去上学,我在班长面前,可是立下军令状的。”
“孩子,你们已经帮了大忙了,你们这些,足够方兴一个学期的开支了。这孩子倔,家里为他到处去借学费,但没人敢借给我们,他一气之下,就说不要借了,自己不去读书了,省得到处丢人显眼。”
“老伯,我这里也不多,这一百块钱,你拿着先买点粮油、还还债,不够我们大家再为您想办法。您老在家有吃有喝,没人逼债,常方兴在学校,才能安心读书不是。”
“这...这不行,哪能要你这么多钱?我们家撑死也不过几十元外债,我慢慢还就行了,你拿回去,这千万使不得。”
这是常方兴走来接过了一百元,数出一半,把另一半还给肖尧,肖尧不接。
“这是我捐的,你能让同学们捐的款,都拿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