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日子,两个人都很忙。老四忙着一桩大生意的投标,夏茉忙着准备毕业论文。虽然每天都很疲惫,但是他们总会找时间静静的待在一起,就算没有任何节目,都觉得十分安心。
夏茉毕业了。她没有通知家人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校园一角观望着。眼前的许多画面都是那么的和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虽然有些惆怅,不过很快就快乐起来,因为老四答应她参加完项目投标会就赶来与她合影。她整了整身上的学士服,满心欢喜着等待。
电话铃响了,是老四打来的。她以为他已经到了,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接听电话:“喂,你好慢啊!毕业典礼就快结束了。”
“小茉,我是老八,我们在办公室,你能马上过来吗?”
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仿佛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老八,出什么事了?老四他怎么了?”她急切的询问,双脚寸步不停的向校外跑去。
“你过来再说吧!”老八很少会用这样沉重的声音说话,难道真的出事了?
等夏茉冲出电梯,就见到黄家每一个人都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前,苏棠也在,惟独没有老四的影子。
“老四呢?”她看不懂大家脸上悲戚的表情,声音颤抖得厉害。老四不会出事的,他一定没事,否则大家会在医院而不是这里。
“他在里面,他说想一个人静一静。”苏棠看着她,眼神十分复杂。
“到底怎么了?”
“小茉,也许......黄氏要破产了。”
“破产?怎么可能?这么大间公司怎么能说破产就破产?”这个消息虽然比她想象中的好许多,可也让她觉得不能接受。老四和老八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吗?她离开黄氏的时候,一切都还很正常,怎么会破产呢?
“今天有个大项目开标,四哥将所有准备都做得很充分,而且投资方也都打点妥当。为了这个项目我们向银行贷了很多款,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可是半路杀出一家公司,先我们一步将一模一样的标书呈上去,并不惜损失利润也要与我们竞争。投资方突然改口,这个项目计划落空了。”
这原本就是件很寻常的事情,在商界,瞬息万变,不可能每项计划都有万分的把握能够成功,而且这根本无法动摇一个大企业的根基。
老八看出她的疑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无非就是损失一点,我们还有其他项目支撑,根本不可能搞到现在这个地步。可是,好象所有的厄运都要挤在今天出现。工厂出现问题被投诉,现在全面停工,所有货物积压在仓库里。银行贷款到期,原本谈好推迟还款,却突然收到还款通知,如果三天内筹不出那些资金的话,就要拍卖这座大楼以及整个黄氏。四哥尽全力请求帮助,但都被回绝了,包括世交谢老伯那边也无能为力。”
夏茉脸色苍白,觉得一切十分蹊跷。一天之间,从身价过亿到一无所有,怎么听都觉得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小茉,你知道今天与黄氏竞争的是哪家公司吗?”苏棠突然出声询问。她看见夏茉眼中闪现出错愕的神情,自己回答道:“是天远集团。”
一道青天霹雳向夏茉袭去,一切都明朗起来。绝对不是巧合,正如她所想,这是一个阴谋,玩阴谋的那个人正是她的爷爷夏天远。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老四背对着她坐在那里,像是在眺望窗外的世界。她轻轻的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心有些痛,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的缘故吗?她不敢确定。
闭目养神的老四突然张开眼睛,看到夏茉,对她微微一笑。这个笑很无奈,也很累,让夏茉的心更加疼痛起来。
“对不起,小茉,没有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你穿这件衣服很漂亮,真的。”他抚摩着她的脸颊,声音暗哑疲惫,眼睛不敢面对她的目光,只好落在她那身黑色的学士服上。
“老四......”
“别担心,这一切本来就不属于我,大不了从头开始。只是,小茉,要让你跟我受苦了。”
“你知道我根本不怕吃苦,可是,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是的,他的样子看起来好落寞,没有往日的神采熠熠,没有往日的自信满满。他来到这里,一直很用心的扮演自己的角色,这样的结局不该属于他的。
“乖,别难过,我没事的。”老四直起身子搂住夏茉,很紧很紧。夏茉能够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微微颤抖。她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压抑情绪,借口帮他倒茶,飞快逃出办公室。
门外,众人正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将来的生活。
“没关系,公司没了就没,现在我也能赚不少钱,我来养你们。”太子想将兄长的责任挑在肩上。
“干脆我们不读书了,一起出去工作,凭我和十三哥的聪明才智一定行。”
“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十三、十四拍着胸脯保证。
夏茉见他们一个个明明忧心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内心越发不安。许多疑问,许多猜测在她心中百转千回:到底是不是因为她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她该为他们做些什么?思维混乱间,她突然将手中的茶杯递给苏棠,转身离开黄氏。她要回家问个清楚!
苏棠拦住不明就里准备追上去的十四,叹了口气说:“总是要面对的。”
老八诧异的看着她,她只是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注视着面前这扇禁闭的门。
夏茉从来没有如此急匆匆的回过家,那幢大房子比黄家还要豪华,却让她觉得冷冰冰的,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一进门,与正要外出的张靖明撞了个满怀。
“哟,我当是谁那么冒失!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张靖明面上严肃,其实还是很关心这个小自己许多的表妹,因为夏茉的身世而对她加倍疼爱。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公司是不是快倒闭了?”夏茉瞪了他一眼,语气一贯的刻薄,只对家人才有的刻薄。其实她也不想如此,可是一见到他们,所有痛苦,所有愤怒都蜂拥而出,嘴里的话连自己都阻止不了。
“我是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你为什么不在这里,真是奇怪!爷爷身体不好,你这个做孙女的不在家里照顾他,我这个外孙难道不能来代替你尽孝道?听说表妹你今天毕业,难道不该遵守与外公的诺言,回家来吗?”
“回不回家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说完,拨腿就走,再也不去理会被她气得脸色泛白的张靖明。
正巧,夏天远闻讯从书房内走出,一见她,马上展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端详着她说道:“小茉,让爷爷好好看看。怎么比上次回来瘦了许多?女孩子不要老是想着减肥,对身体不好。”
“是不是你主导的?”夏茉推开他的手,厉声反问。
“小茉,这是你对爷爷该有的态度吗?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夏天远无法忍受孙女一直以来的敌视,收起笑容,赌气一般将手杖狠狠的戳在地上,转身走回书房。
夏茉有些吃惊,她印象中的爷爷一直状态极好,走起路来腰板笔直,骂起人来中气十足,现在他的背影佝偻,就连声音也变得苍老不已。她忽然有种怜悯之情溢上心头,他真的已经老了。
但是,这样的怜悯很快被她打散,她今天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而非泛滥这她并不需要的亲情。她跟着夏天远走进书房,重重的将门关上,开始质问。
“你为什么要和黄氏抢那单生意,完全是两个领域,你就不怕亏本吗?你那么精明,怎么可能做这种蚀本的事。”
“没错,我根本没有想用这单生意赚钱,它是有价值的,马上见效。”夏天远怒视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黄氏得罪你了吗?为什么你总和他们过不去?”
“我一向与黄家有仇,但是与我有仇的人都已经死了,我可以放过他们。小茉,你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吗?你不要以为你这半年来的所作所为我一点都不知道,我清楚的很,只是不说而已。现在你毕业了,理应回家帮忙家里的生意,天远迟早是你的。”
夏茉虽然能猜到是这个原因,但是听爷爷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受不了。真的是因为她,才连累了老四他们。
“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他们的工厂停工受检,银行逼迫还钱,甚至不让任何人借钱给他们,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她气得浑身发抖,对着夏天远拼命吼叫。
“我是很卑鄙,但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都很值得。”
长久的沉默,两个怒视对方的人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夏茉发现他有时候真的很强大,强大得能在商界呼风唤雨,谁都要忌讳他三分。可有时候,他又很脆弱,利用的种种手段只是为了让自己唯一的孙女回家。
“你要怎样才放过他们?要我回家是吗?好,我回来就是了。”夏茉妥协,她不想让他们五个吃苦,不想让老四尝试如此惨痛的失败,他是个骄傲的人,不该因为她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夏天远长时间站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看着夏茉被无奈、痛苦与愤怒扭曲的脸,叹着气还是将那些话说出口:“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你就和你表哥一起去意大利,继续学习商务。从今以后,不许再与黄家任何人有接触。”
“只有这样你才开心吗?”夏茉满心悲伤,却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只有这样,我才会放过他们。”
“好,我答应你。”夏茉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呆呆的注视着这样专制的老人,看着他打电话,看着他将黄氏从绝望中一点一点拔出来。
她和老四就这样结束了吗?她真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想明白,反正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爸爸如此,她也如此。爸爸因为忤逆失去了优越的生活以及存活的希望,她不想,不想老四与爸爸一样,被生活的无奈逐步压垮。他那样的人,应该永远站在高处,即便是时代不同了,她也不想让他跌落凡间。
可是,她该怎样向他告别,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如果他们没有互相告白,也许一切会简单很多。他们初尝爱情甜蜜,却硬生生的被迫离开,任谁都无法忍受。此时此刻,她很想见他,很想看到他云淡风清后愉悦的表情,只要她确认他没事了,随便怎样都无所谓。
她转身跑离书房,不顾爷爷的呼喊,跑向她即将逝去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