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我母亲身体不好,这次我是打算回去看看她的。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了呢。”我说的也是事情,从年初的时候,大哥几次传来消息,说母亲的身体越发的不行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冒险地非要往北京去不可。心里头总是突突地,深怕母亲有什么闪失。
“原来是这样。”文先生叹了一口气,“那……行吧。明天一早,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吧。不过这路上,可能会有些不便,小姐还是多加考虑一番。”他犹豫了片刻,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谈成了这件事,我终于放下心来,在旅社租了间房,又数了一百个子给了三柱子。
晚饭的时候,我特地去了大堂和文先生还有几位一同要去北方的客商们一起吃饭。他们在得知我的情况后,也是犹豫了半天,不过最终也都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已经等在房间里面了,文先生过来叫我,让我收拾准备一番,马上车就要过来接人了。
我笑了笑,便到楼下退了房间,点了一些吃食等着他们。
来的是一辆装货的卡车,我跟着他们坐到了后面,挨着那一箱箱的货物。
“现在大家还是老规矩,把钱都交一交吧。”文先生带头拿了十块大洋出来,跟着大家也都把钱交给了他。我将早就准备好的钱也拿了出来,“这次先告诉大家一声,路上可能会有很多盘查的关卡,所以大家要把证件准备好。不然到时候被扣留了下来,我这边是不负什么责任的。”
大家许是老江湖了,应该经常跑这一段路,所以对文先生的话并没有什么疑虑。我却是不太清楚这件事的,“文先生,都是什么人检查啊?查什么呢?”
“哦,忘记告诉小姐了。这一路上,只要是从南边过去的,都要逐一检查身份。我们都是行走的商人,自然有通行的证件了。”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拿了一本黑皮红字的通行证交给我看。
上面写着他的姓名、年龄、籍贯、从何而来,去什么地方,携带着什么东西,数量多少,还有担保人是谁。
“大家都有吗?”显然,我的军用通行证和他们的民用通行证是大不一样的。我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一道手续,心底里突然有些没谱了。
“小姐出门的时候,难道没有去当地办理这样的通行证吗?”文先生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他提高的音量引来了大家的注视。
“我……我自然是有的,就是和你们的不大一样就是了。我是去探亲,又不是去做买卖。”我这么一解释,他们可能有所误解,但是也没有多问什么。
文先生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如果没有这通行证,估计你就是到了沧州,也是入不了京城的。”
我讪讪地笑了笑,“有的,有的。”惟今之举,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前面的局势现在还未明了,这军用到通行证,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拿出来的好。如果被有心之人制约,那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到了德州后,天色也暗了下来。找到一件旅店,大家都一脸疲惫地歇了下来。
洗漱后,众人来到大堂吃饭,文先生招呼着我,:“赵小姐,来这边坐吧。”
一路上我们也聊了不少东西,我简单地说了说我是从南京来的,家姓赵,我在南京读书,现在回北京探亲,看母亲和大哥的。他们则是从苏州到京津的,给天津和北京那边的绸布庄送货。
夏季里头,这苏州的丝料是最为抢手的了,价格也比往年要高上许多,特别是南北这么一闹腾起来,京城里的丝料就更加炙手可热了。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才宁可冒了风险,也要北上到这边来了。
“赵小姐可是要尝尝这德州的扒鸡啊。”他邀我坐了下来,旁边的人也给我让了个位置。我也倒是没有客气,一路上大家相互关照着,倒是也没有什么别的防备了。
“多谢文先生了。”尝了一口这当地出名的扒鸡,果然是入口生香。中午本就草草应付了一番,一天下来又饿又累,突然尝到这般美味,真是觉得心情都愉悦了几分。“味道果然不错呢。”
文先生大笑了起来,“赵小姐可是个会吃的!这个宝兰斋的五香脱骨扒鸡啊,是远近出了名头的。刚刚我去买的时候,今天就只剩下这两只了。”
“是的呀,这个德州扒鸡啊,以前还成了宫里头的御膳呐。”坐在对面的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人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可惜啊,这个天气太热了。不然的话,带一些到路上吃,或者回去的时候带一些,也是可以的啊。”
听到这个,我却是轻笑,宫里的御膳,也大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真正能让人尝到嘴里的,怕也就是面儿上的那几样‘新鲜’的了吧。
不过既然沾上了个‘御’字,这德州的扒鸡,也是水涨船高,名气打了出来了。
睡到天还没亮,文先生将我叫了起来,说现在便要上路了。我很奇怪,为什么要夜里出发,刚想问,见大家的屋里都点上了灯,开始收拾东西,也就随了大家的意思。
待上了车后,文先生才告诉我,白天里赶路,既热了不说,而且后面盘查打点的费用也就越多。不如趁着天还没亮,倒是可以多赶一些路程。
揉着朦胧的眼睛,接着微微的光亮,看怀表上现在才四点左右。打了个哈欠,我在车上找了一个角落,靠在了箱子上面打旽儿。
天大亮了的时候,文先生喊了大家下去吃点儿东西。
“文先生,这到什么地方了?”看起来这里还算是有些热闹的。
“噢,到吴桥了。”他放下手里的包子,喝了一口白粥。
“赵小姐,这儿的包子味道还不错,尝尝吧?”他又喊了老板娘过来,问我,“来两个?”
我点了点头,闻到有豆子的味道,“老板娘,这里还卖豆浆?”
老板娘夹了两个包子盛在碟子里放到我面前,“可不是,俺们早上收了市,中午就要给大饭庄里送豆腐过去,留下点儿豆浆就早上卖了。”
“那给我一碗豆浆吧。”我从筷笼里拿了双筷子出来,又手帕擦了擦筷子。
“嗯,一会儿给您端过来。”
尝了尝这包子,味道仅一般,里面掺杂着一些野菜,肉也是一些较差的碎肉。但那豆浆却是味道还行,里面虽然掺了些米浆,但却也有豆子的香味在。
掰开包子,我把馅儿倒了出来,皮倒是都吃完了。
中午在泊头吃了午饭,晚上天黑透了才到了沧州。而到了沧州后,文先生先带我们去找了地方歇下,他又带了两个人去联系车辆,准备明天继续往北走。
在客店吃饭的时候,听掌柜的说,京津的局势已经稳定了。是南边儿的直军打了胜仗。
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要欢呼起来。掌柜的又说,这次是东北军和直军一起联合,把皖军赶出了京城,本来往北边逃窜的皖军残部,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往南边来了。所以这边现在也乱着呢。
后面的这些,我听听也就罢了,心里头知道,赵正南打了胜仗,其他什么的,就不归我操心了。
文先生他们也回来得快,掌柜口中的消息,他也都在外面听说了。回来后也是喜得合不拢嘴。“这下子好了,北京天津不打仗,这生意也就好做了。”
是啊,做买卖的,哪儿能盼着到处都战火连连的呢。
“你们都联系好了?”老先生问了一句。
“联系好了。”他叹了一口气,“到天津的,就交八个大洋,到北京的,就要十五个大洋。”
“怎么这么贵?”听到这个价钱,有好几个人已经惊呼出声了。
“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愿意去的,就只有这一家,所以要价也高了许多。货物还是要另算的。”文先生也是一脸的无奈,“我们已经和人家讲了半天的价格了,这个已经是讲不下的了。”
都走到这里了,不去也不行啊,所以大家也都只能接受这个价钱了。
各怀心思,回去算了算需要支付的车费,大家的心情也都不怎么好。
依旧是天不亮即出发,在车上把钱都交给了文先生安排。
中午的时候在马厂镇歇了歇,避开了正午的高温。下午没走多少路,前面就嚷嚷了起来。
“停下停下。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去的?”
我往外看了一眼,前面的路被一颗倒了的大树拦住,路边上站着持枪的士兵,他们让车停了下来,叫车上所有的人都下去接受盘查。
文先生出面把口袋里的证件递了过去,“官爷,我们是从苏州来的,到天津和北京去送货的。”说着,他手里塞给了那当兵的几块大洋。
那当兵的根本就没有顾虑,直接颠了颠手里的钱,“就这么点儿?还不够兄弟们买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