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丞相府敲门声大起,门一开竟然是楚世璃。
“哎呀九王爷,您怎么这么大清早就来了, 有何贵干!”绿柳一壁还整着衣袖就跑了出来。
“长歌, 长歌还好吗!”楚世璃冲进门来, 急切的大喊。
“哎哟我的妈呀。”南雨和绿柳被他吓坏了:“我们大人好得很, 还睡着呢!”
“我仿佛梦见, 梦见长歌被皇上......”楚世璃撑住额头哑声道:“不行,我一定要看到他没事才安心。”
“九王爷您别去啊大人还没起!”绿柳和南雨阻拦不住,急的手足无措, 奈何楚世璃健步如飞,二人只能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追着跑着。
楚世璃一路飞奔, 倏地被一个高瘦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他本就有些烦躁, 此刻愈发懊恼:“谁敢拦我!”
“九王爷这么冲进来不合规矩吧?”
楚世璃浑身一怔,那声音像鬼魂一样让他发冷, 他抬起头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脸颊在剧烈的抽搐。
温弦显然也是刚起,他一边慢步走近,一边还在歪着头系腰带,头发闲散的披着, 愈发显得面如冠玉。
“你不是死了吗!”楚世璃声音喑哑, 唇齿都在微微打颤:“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丞相府!你还住在丞相府!”
“说来话长了, 怎么, 故人重逢九王爷不高兴?”温弦系好了腰带, 抬起眸子微微一笑,人畜无害的样子。
楚世璃目眦欲裂, 他胸膛里翻滚着说不出的愤怒和惶然,无法言说的剧烈情感几乎要将自己撕裂了,他浑身发抖不已:“你!你!”
原本以为所有的事都随着这个男人的死埋入黄土,他可以和叶长歌重新开始,他会成为叶长歌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九王爷放心,战场上的事我一个字也没跟长歌说。”温弦看出了他的心思,懒懒道。
楚世璃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他倔强不甘的别过脸去,眉头深锁,呼吸短促。
门“吱呀”一声开了,叶长歌衣冠整齐的站在门口。
“小九,我没事。”她淡然道:“我没事,你看见了,回去吧。”
楚世璃望着她,眼神忽而热切,忽而冰冷,他像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般握紧了拳头,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却要赶我走!”
“小九你太依赖我了。”叶长歌摇摇头平静的说:“若是以后我不在了,你当如何?”
“你还是嫌我不够强大是么!”楚世璃愤怒的吼了出来:“好,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不会再让你有理由拒绝我!”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冲出了丞相府。
叶长歌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波澜,她忽的蹙眉咳了两声,用拳头抵住了嘴唇。
“长歌!”温弦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内室,他发现对付叶长歌最好的办法就是二话不说直接行动:“明知道咳嗽没好,就不能多穿一些?”
“我怕小九为难你......”叶长歌低声说了一句又咳了两声。
“我还怕这些么?”温弦无奈道:“不过九王爷似乎不太高兴。”
“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叶长歌轻声道:“不过小九应该也只是说说气话,时间久了会好的。”
“你再睡一会儿吧。”他将叶长歌放在榻上,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去哪儿?”叶长歌牵住了他的手,扯住了他。
“我出去转转,顺便寻个大夫,你这么咳也不是办法。”温弦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辙回去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想找太医,半面妆又走了,总得看大夫吧,乖。”
温弦出门之后,叶长歌披了件衣服强撑着起来,叫了绿柳来:“替我收拾收拾,进宫面圣。”
“现在么?温公子刚才还说——”
“听小九的口气,是不能再拖了。”叶长歌皱了皱眉,肃然道。
叶长歌早朝不上已久,如今她早早的前去御书房等着,倒是让楚毓惊了一惊。
楚毓见到叶长歌时望了她许久,眼神里尽是探寻和疑虑,像是刀锋一般锐利的切割在叶长歌的身上,随即他微微一笑道:“丞相今日怎么来了?倒叫朕好生惊讶。”
叶长歌不以为意,只将折子呈上平静道:“微臣要说的都在折子上,皇上一看便知。”
楚毓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的折子,微微点头,示意她进御书房。
楚毓详细的看了折子,愕然不已,他遂又看向叶长歌,虽仍带着试探,眼神却已经温和了许多:“丞相要辞官养老?丞相正当盛年,可不老啊!”
“精神赶不上了。”叶长歌笑着摇摇头,他咳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这些都被楚毓看在眼里:“身体不大好,恐不能再为皇上分忧。”
“没了丞相,朕真是如同缺了左膀右臂。”楚毓的话带着真真假假的感情,他摇摇头慨叹:“心有不安哪。”
“皇上说笑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自然有比微臣更好的人才适合这个位置。”叶长歌笑道:“微臣此番要躲一辈子懒了。”
“既然丞相坚持,朕也不强求,准了。”楚毓的笑容像是融化的冰雪,他低下头带着些许歉疚道:“长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朕反倒有些舍不得你,曾经我们......”他欲言又止:“我原以为......”他这一次没有说朕,竟说了“我”,叶长歌心中一软,如果彼此不是君臣,该是多好的朋友。
“皇上。”叶长歌拱一拱手,却还是下定了决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希望皇上在寻得新的丞相人选之前暂时不要将此事告诉小九,我担心他那个脾气。”
“这是自然。”楚毓点头道,他飞快的收起了失落之情,又恢复了君王的威武姿态:“朕会赏你黄金万两,让你安心辞官归隐。”
“谢皇上隆恩!”叶长歌拜倒,她感到遗憾,更多的是无比的轻松,时隔多年,她又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希望,这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他步伐轻快,竟有些迫不及待的回到府中,想见到温弦。
既然辞了官,那便得搬出丞相府,另寻住处,叶长歌一路上思忖着,一旁的绿柳连连叫着可惜。
“待了那么久突然要搬家了,还真是难过。”
“难过什么。”叶长歌笑道:“我如今有黄金万两,匀出一些给你置办嫁妆,我看你啊巴不得今早离开我这丞相府呢!”
“嫁妆?!”绿柳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既然听不明白,那我只好去找小玉聊聊,他必然明白。”
“你找他干嘛呀!!”绿柳急的团团转:“他那个石头脑袋!满脑子就只有打打杀杀!哪儿懂这些!”她撇撇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所以你懂哦!”叶长歌翻翻眼睛道。
“那当然是我懂啦——”绿柳得意洋洋道,忽的她缓过神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好了,跟我还瞒什么瞒。”叶长歌伸手拍拍她的脸颊促狭道:“女大不中留,一点都没错。”
绿柳低下头小声的说:“就算要嫁,我也不会离开你。”
“我知道。”
二人手挽着手,亲昵如姐妹,徐徐的往府中走去。
回府后发现温弦还没回来,叶长歌不禁有些焦急。
“大人你别急啦。”南雨说:“温公子留过话,他去处理些事情,过两天就回来。”
“他有没有说处理什么事?”
“这倒没有。”南雨歪着头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说:“大人你管的可真多。”
“我管的哪里多!”叶长歌瞪大了眼。
“你连温公子去哪里也要管,我娘从前说这叫——”南雨一拍脑袋:“对,叫妻管严!”
“臭小子你胳膊往哪里拐呢!”叶长歌气急败坏,伸手去捏他包子一样的脸:“枉我养你这么久!”
南雨被他捏的眼泪汪汪,叶长歌眯眼道:“想将功赎罪么?”南雨使劲点头。
“去帮我打听打听,谁要买这块地皮和房屋。”叶长歌说:“价格不离谱就成。”
“大人您要卖房子?”南雨诧异道。
“恩。”叶长歌不置可否:“你娘身体也不好,回头我给你些钱,早日回去,多尽尽孝。”
南雨腮帮子一瘪就要哭:“大人我不要当别人的小厮,我只想跟着你。”
“谁让你当小厮了,我给你的钱,你下半辈子都不用愁吃喝。”
“我也不要当懒汉。”南雨更要哭了。
叶长歌无可奈何:“你先别忙哭了,先去把事办了,如果你愿意以后大可常来找我玩。”
这么说才安稳住了南雨,他不情不愿的出了门,叶长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又百味杂陈,原来要放下也不容易。
忽的她觉得风里像是含了沙,吸进去让整个肺腑都刺痛了起来,不由得剧烈的咳嗽,却咳不出什么,她跌跌撞撞的冲进屋里,倒了一杯水喝下才勉强止住咳,却觉得口中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
“从前透支的太厉害,往后得病怏怏过日子了。”她苦笑一声:“以后得养这些,要不然梓宸看见又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