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竖起耳朵极力听。
影影绰绰,那些只言片语跳跃出来,一一排队跃入耳中。
“蛊毒……”
“什么?我并没……”
“知道……怕是不大好……”
然后以一声格外恼怒的“混账”完结。
一刹那闭了双眼安心睡去,原以为会听到什么惊爆八卦,新鲜见闻,不过如此……方才,这浮羽先生在我身上用的不知是什么药,不过他老人家低估了这身体的抗药性,给的太少了些。
我最终不负他望,沉沉睡过去。
万般重担,先扔给清醒着的人去担着吧。
譬如浮羽先生,譬如展昭,譬如白玉堂。
*****
醒来之后,觉得神清气爽,不知是否是浮羽先生所用的迷药质量上乘的缘故。
白玉堂对我的态度,十分奇怪。
不像是先前那样冷冷然,而是……好似多了一点点的和善。
比如我跟他说起院子里那么多侍卫的原因,是因为有人要加害我,他便大包大揽:“你放心让他们走,让五爷在此,没有什么人敢来兴风作浪。”
我自然唯唯诺诺,实际上也并没有让那些侍卫离开。
这位爷,说风就是雨,性格便是如此一阵一阵没有常性,我怎会不知,万一哪天惹毛了他,他甩手叫一声:“五爷不干了。”纵声上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岂非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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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如双重保险来的好点。
而对我这种含糊不清的骑墙态度,白玉堂表现出了良好的容忍心。
他居然没有再聒噪,更没有再对我怒。
这一丝丝光明让我很是惶恐,不停地偷偷问清雅:“你把我们的钱都藏起来了吗?”
“放心,怎么了?”清雅不解。
我自然不能展露自己的小人之心,只好说:“没事,我就是问问,记得要藏好,不许告诉任何人。”
“嗯,放心吧,我知道若是丢了你会很痛心,所以小心收拾着。”
“真乖,真懂事。”我伸手摸清雅的头。
却听到白玉堂说:“真冷,真肉麻。”
清雅便笑:“你是嫉妒么,白大哥?”
他跟白玉堂相处的竟然不错。
白玉堂说:“我才不嫉妒呢,跟着她,容易变得婆婆妈妈。”
我怕他问我跟清雅说什么,惹起疑心,又担心他说顺了嘴,胡说八道又扯起什么“你这种女人氨之类的尴尬话题,于是急忙咳嗽一声扯开话题去了。
果然白玉堂明了我的意思一般,也不多问。
相比较以前,他的表现堪称优良。
惹得我都很想摸他的头叫一声“真乖真懂事”。
不过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实际上我也没这个胆。
不过有清雅这小白兔给我乱摸一气,我已经很满足了。
汗。我检讨。
*****
这两天之中,浮羽先生一直都住在御史府中。
他果然是大人大量,老成持重,胸怀广阔叫人羡慕,居然丝毫不计较白玉堂的捆绑冒犯,尽心尽力的替我医治。
别的不多问,做个合格的病人全里配合治疗,大家都为了一个目的:复明。
有了浮羽先生在,一切似变得容易很多,起码耳边的聒噪声音少了。
太医跟名医,在听说浮羽先生这块医疗界活的金招牌驾到之后,蜂拥而来,哭着喊着要拜见浮羽先生,礼物送了几多,却都被白玉堂一一挡回,据说五爷玉树临风门口一站。吓退多少名声显赫之辈。
我很遗憾,不然的话,可以多收很多礼品。
这两天,倒也平静安稳。
然而一切不过假相,我知道。
唯一一次冲突,是安乐侯前来时候引的。
我早知道他得了我不用太医的消息会找上门来。
其实,评心而论,浮羽先生还是有几分门道的,用了一根长针——我是后知后觉才闻听的,起码有巴掌长——据清雅说,他在我身上戳了几下,我便觉得呼吸都舒畅很多,一天过,眼前从一片漆黑变得模模糊糊,似能看到人影。后来越来越清晰。技术精湛,果然不愧大国手。
但有人不知。
果然安乐侯很不乐,有兴师问罪的意图。
我将他精心挑选送来的大夫们都拒之门外,等同驳了他的面子,让他很不自在吧。
若是寻常之人见了此人来到,应该不是腿软就是趁着没腿软跑的远远地。
白玉堂自然不输入两者范围之内。
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之后,安乐侯手下的人第一开口:“大胆,你是何人,见了侯爷居然不下跪。”
五爷是何人,怎会做那种不潇洒的事情。
我只觉得眼皮在跳。果然那边,那个人不怀好意的冷笑了一声:“下跪,能让你家五爷下跪的人还没出生呢。”
这就是萨拉热窝的导火线,嗤啦嗤啦作响。
我多怕他们两个打起来,自觉想起身折杖。
而我身边的浮羽先生却仍旧稳坐如钟,呵斥我:“坐好了,不要动。”
我只觉得臂上疼痛难忍,忍不住低声呻吟:“好疼。”
清雅伸手捉住我的胳膊:“大夫,你小心点。”很担忧我。
浮羽云淡风轻的说:“要小心的那个不是我,她再乱动,扎错了地方,或者会死人也说不定。”
我浑身抖。
其实浮羽先生是该庆幸的,我是双眼看不见,所以任凭他为所欲为。
若是伤的是别的地方,我是绝对不会容许他用长针在我身上戳来戳去的。
我一定会咆哮到疯,不会让这个老头接近我身边半步。
如今眼盲,只是无能为力而已,第一次针灸的时候,竟没察觉什么,只以为不小心哪根神经不对,疼了一下。
加上浮羽的手法很好,一直在三次之后,才被白玉堂一语道破:“啧啧,这么长一根针插进去,你居然一声疼都不叫,不错,不错。不像是寻常的姑……”
算他机灵,自己住嘴了,而当时也没有比人在常
而我只是沉浸在他那声“那么长一根针插进去”里面,痴痴问道:“你说什么,什么针?”
我听到旁边清雅低低的嘘声。
刹那明白,必定是清雅说过我怕疼怕这东西,所以先令浮羽先生保密。
我眼睛看不到,自没有恐惧心。
但……被白玉堂一讲,顿时炸毛。
就算浮羽不动手,自己不小心碰到哪里都会疑神疑鬼,没事会自己抚摸一番自己,看身上有没有被浮羽偷偷插进的针头。
还是清雅劝了一番,我不人心看他担忧不安,为我伤心,才缓缓作罢,没有将抵抗运动进行到底。
急忙让浮羽先生暂停,清雅扶我下床,到门边上先见过侯爷大人,没办法,谁叫他是我顶头上司,更何况眼睛扔见不清人面,就算白玉堂脸色再难看也是枉然。
而且仗着他这几天表现优良,我猜,他应该会忍几分吧。
显然小侯爷对此并不排斥,然而心情却没有因此而好起来:“听说你并没有再让太医们替你诊治?却请了一个江湖郎中?”十分轻蔑说道。
我忽然很想见浮羽先生对此话是何反应,但老人家乃是世外高人涵养好,必定不会跟小侯爷一般见识吧。
白玉堂却按捺不住:“江湖郎中?我看,这一个江湖郎中便顶一百个太医不止。”
“大胆,居然敢跟侯爷呛声!”旁边侍从大怒。
我急忙飞身抢镜:“侯爷请息怒……不过,替宁欢诊治这位,的确不是江湖郎中这般简单,乃是名医国手……”又赶忙展示疗效,“宁欢的眼睛现如今已经好了很些了。”
“哼,若是给太医们治疗,怕已经复明了吧。”
白玉堂对此嗤之以鼻,我很想冲他使颜色,但是怎奈捕捉不到他所在的确切方向,又怕弄巧成拙,只好忍祝
倒是浮羽先生,淡淡说道:“这也说不定的,或许真的有可能早就复明。”
白玉堂说道:“浮羽,你做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那些凡夫俗子几斤几两,何必跟他谦虚?”
安乐侯大笑,十分得意。
我咳嗽一声:“侯爷莫怪,这位是……是宁欢的朋友……平常里闲云野鹤惯了,有冒犯之处,还请侯爷看在宁欢面上……”
不等白玉堂出声,又说:“白少侠,我听说展大人今日去锦渊楼捉拿要犯,你为何不去看个热闹?”
白玉堂一听这个,立刻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如风一样离开。
剩下小侯爷怔了怔,才问道:“宁欢,你说什么?展昭当真是去锦渊楼了么?”
我微微一笑,说道:“侯爷,宁欢怎会骗人。”
安乐侯哼:“那不是你的强项么?”
我只当听不到,说道:“侯爷请向内坐。”
安乐侯说:“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展昭去锦渊楼做什么?”
清雅扶着我,安乐侯进门,落座,我才说道:“自然是去捉拿凶嫌。”
“是什么凶嫌?”他有些焦躁。
“柳藏川一案中的重要嫌犯。”
“哦?是谁?”
“锦渊楼的总管,柳青,不……应该是杨柳青杨总管。”
“你拿他?”安乐侯似乎经验,“柳青我是见过,人虽然机灵,却不像是个作奸犯科的人……”
“当然,他的额头上没有写个坏字。”这话一出,急忙又咳嗽一声,“总之,等人拿回来了审一审就知道,柳藏川的案子,就算不是杨柳青过手,也必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细细回想。
当时在荒野外被打昏的时候听到柳藏川喝问:“你做什么?”
虽然是又急又怒,不过仍带着一股凌人气势,是惯常了的颐指气使下的不悦,而他分明是跟动手那人认识的,最重要是,我曾嗅到一股淡而又淡的味道。
似是雨后茶香。
这味道,我似曾相识。
后来一路回想,往事拼拼凑凑,让我想到那日跟清雅去锦渊楼挥霍,杨柳青受锦渊楼楼主柳朝羽所托出面。
那人虽面目平常,气质却出众,当时在楼中,菜香茶香脂粉香种种,却难掩他身上一股极淡的似雨后春茶的清香。
更加上眼睛看不到,嗅觉越灵敏。
柳藏川受伤,自然是跟杨柳青脱不了关系,就算没关系,他也是知情之人。
我对展昭曾说:柳藏川执意缄口不言,若非他实在万念俱灰,就一定是别有隐情。而这别有隐情,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保护一些人……生怕自己说出口便成祸,所以宁肯自己杀身成仁。
又联想被刺客追杀时候,他那种引颈就戳的奇怪态度。
能让柳藏川作出如此牺牲决断的,恐怕这汴京城没有多少人可以。
就算安乐侯恐怕也不够格。
于是我想到了,锦渊楼楼主,柳朝羽。
柳藏川的父亲。
而柳朝羽,对柳藏川一案的态度,也十分的微妙。
身为一个商人,就算再理智,面对亲生儿子被捉拿要问斩,也无可能那么淡定。就算我微服去锦渊楼,以常理测度,他怎样也会出来见上一面,就算不替柳藏川说情,在我这个主审官员面前留个好印象也是应该的。
而且我是安乐侯所请回的,世人都知道,柳藏川犯案的可能性极大,而柳朝羽以避嫌为借口不出面,这种看似凛然实则温吞的表现,我总觉得奇怪。
更何况,从展昭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锦渊楼的传说之后,我的心就一直没有平静过。
那样有势力的锦渊楼碍…
当柳藏川失踪的时候,我曾经怀疑过是正反两派的某一方动的手,而亲柳派这边,除了一个安乐侯有这个胆量跟能耐抢人,另一个,便是锦渊楼。
他们有人手,有势力。
可是事实证明,他们没有动手。
不然,柳藏川怎又会被白玉堂劫走,早被保护深藏。
我跟安乐侯曾谈过,他不是没想过劫人,但只是相信柳藏川所以想借我手还他公道。
那么柳朝羽,他究竟是太过相信我,还是打定主意已经不想柳藏川生还了呢。
我很怀疑。
捉柳青,是让展昭去“敲山震虎”一下,看看反应。如果真的能做到“打草惊蛇”的成都,那就更好。
这一番千里兜转,曲折坎坷,又遭遇刺杀又瞎了双眼,事情真是败坏到不能再坏的成都,然而,我却觉得自己离真相是越来越近了。
起码,已经不是先前那样无处下手不知所措,经过这样一些惊险曲折,反而显山露水,让人有机可循,所以说那句话说的好: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待。
我希望,等我双眼复明的时候,也正是案子显露光明之时。无论如何,希望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