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柯招呼道:“番邦之地,比不得天朝上国富饶,还望两位相公莫要嫌弃。”
“赵拿督太客气了,我等在海上漂泊年余,对陆上的菜肴,早已垂涎已久,今日多谢赵拿督款待,本官敬你一杯。”猴子笑着端起酒杯。
赵柯受宠若惊,连忙举杯:“该我敬两位相公才是。”
对于中原上国,赵柯一直心向往之。
当年他父亲曾前往宋国京师朝贡,回来之后,极尽赞美之词。
为此,特意给他们请了汉家先生,教授汉学。
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鸡鸭鱼肉没怎么动,倒是绿菜时蔬,被朱达与猴子扫荡一空。
酒足饭饱,三人端着茶盏,细细品茗。
赵柯见时机成熟,开口道:“两位相公,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闻言,猴子不动声色道:“赵拿督但说无妨。”
赵柯说道:“我占婆一直是天朝藩属,受天朝册封,而今大齐取宋代之,理当该朝贺觐见。若两位相公方便,可否带我一程?”
这番话听上去没有问题,合情合理,可若细想,就耐人寻味了。
中原改朝换代,周边藩属朝贺觐见,理当如此,可赵柯不过是宾童龙部族的首领,先不说有没有资格去,即便要去,那也是随占城国君派遣的使节团一齐前往。
而今,却提及要随他们一起前往京师,其心思不言而喻。
猴子与朱达都是人精,立即便明白了赵柯的心思。
略一思索,猴子便应道:“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如此,便多谢两位相公了。”
赵柯心头大喜,起身作揖道谢。
又闲聊了一阵,眼见夕阳西斜,猴子起身道:“多谢赵拿督款待,时辰不早了,本官告辞。”
赵柯起身相送:“两位相公慢走。”
临走前,猴子提醒道:“赵拿督,舰队会在港口停歇三日,三日后出发。”
“我记下了。”
赵柯点头应道。
出了府邸,两人踩着落日余晖走向码头。
郡城之中有客栈,但环境嘛,还不如神舟改造的商船。
走在路上,朱达疑惑道:“杨院长,宾童龙此前有过叛乱自立的先例,赵柯此举颇显野心,贸然答应,恐会恶了占城国君,为何不再多思虑思虑?”
猴子微微一笑,轻声道:“此举符合我大齐的利益。”
“此话怎讲?”
朱达一愣,满头雾水。
占城国是中原藩属,这些年一直毕恭毕敬,朝拜纳贡从未断过,且对中原商客有诸多优待,比如商税只收两成,而诸如大食等国的商客,则收取三成商税。
而宾童龙表现的野心勃勃,若是因此惹恼了占城国君,反倒得不偿失。
猴子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不得不说,老祖宗的这句话,端的是了得。
或许当初的本意并非如此,但却为后世子孙,留下了遗泽。
这天下,日月所照,山河所至,皆是王土,皆为王臣。
不管是交趾还是西夏,甚至是倭国与高丽,乃至整个西域及海外之地,都是王土,以前不动,那是君王的恩赐,让你等有个栖息之所。当君王想收回这片土地之时,只需三个字便可:伐不臣。
如此,便名正言顺!
“陛下想取交趾?”
朱达微微一愣。
“不错。”
猴子点点头。
作为韩桢的心腹,他知晓的更多。
收复交趾,也是今后战略的一环。
整个交趾三国,人口上百万,全部杀光根本不可能,也不现实,镇压一批,拉拢一批,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而宾童龙部族就是一个合适的拉拢对象,有野心,实力不强不弱,便于控制。
眼下赵柯自己送上门,猴子自然不会拒绝,选择顺水推舟。
“原来如此。”
朱达面露恍然,识趣的不再多问。
……
三日后。
一大早,赵柯便率领一众使节团,带着大批朝贡的珍宝来到码头。
占城国国土狭长,因而没法大力发展农业。
可即便如此,作为占城稻的发源地,仗着适宜的气温,水稻可一年三熟甚至四熟,勉强保证占城百姓填饱肚子。
虽然无法发展农业,好在占城国矿产丰富,且盛产樟脑、檀香等香料,最关键的是,占城国拥有漫长的海岸线,以及数个天然优质的港口,因而成为远洋贸易的重要节点。
靠着这一点,占城国每年都可以收取大量商税。
而安南与真腊,正是眼馋这一点,才数次发动战争,妄图吞并占城国。
宾童龙虽然只是一个部族,可控制着一省之地,外加一处港口,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贫穷,反而还很有钱。
此次,赵柯携带的珍宝足有五车,除开当地的香料之外,不乏从真腊、天竺贸易而来的象牙、宝石、玛瑙等。
登上由神舟改造的商船,赵柯语气惊叹道:“不愧为天朝上国,此等巨舟巧夺天工,威武霸气,乃是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
“赵拿督里边请。”
猴子微微一笑,命人领着赵柯以及使节团前往腾出的船舱安顿。
待一切准备妥当,他高声吩咐道:“扬帆启航,回家!”
下一刻,三面巨帆缓缓升起,铁制的船锚也被收起。
很快,补充了淡水与粮食的舰队缓缓驶出港口。
除开本就一路跟随远洋舰队的商船之外,还有一些商船,趁机加入其中。
开顽笑,放着免费的保镖不用,难不成还要自个儿冒险?
那不是纯傻子么。
护航的两支神舟战舰群,单单只看外表,便能知晓其恐怖的实力,哪个不长眼的海盗敢来打劫?
船上的日子枯燥,赵柯除开看书之外,时常会寻朱达下棋对弈,打发时间。
朱达并不排斥,趁机询问关于真腊国的讯息。
相比于安南与占城,中原对真腊国一直缺乏认知,只知是西南土著。
船舱之中,朱达与赵柯面对而坐。
赵柯捻起一颗棋子,沉声道:“真腊与占城本是同源,同样崇尚湿婆,拜婆罗门为国教。然真腊历代国君,皆暴戾,觊觎我占婆的海港,数百年间发动战争不下百余次,让我占婆子民苦不堪言。”
朱达轻笑一声,问道:“真腊军中士兵几何?”
赵柯答道:“足有三万余,战象五万头。”
闻言,朱达挑了挑眉:“如此看来,这真腊国君倒是穷兵黩武之人。”
三万士兵,放在中原算不得甚么。
可是要知道,中原人口上亿,而真腊国人口不过三十余万,却拥有一支三万人的常驻军队,这个比例已经极为夸张了,西夏人口三百万,最鼎盛时期,常备军力也才四十余万。
关键是,西夏乃是游牧民族,党项人闲时放牧,战时上马杀敌,因此才会有这样的比例,算不得稀奇。
游牧民族在危急之时,往往能达到五比一,甚至三比一的军民比例。
但真腊却不同,主要依靠农业,百姓皆以农耕生活。
而农耕是需要投入大量时间与精力,所以这个军民比例,显然是极其不正常的。
饲养数万头战象,也要花费许多人力物力。
这么说或许不够直观,若是齐国实行十比一的军民比,那么麾下军队数量将突破一千万……
赵柯附和道:“正因如此,真腊百姓颇有怨言,诸多部族心生不满。”
“哦?”
朱达双眼一亮,问道:“都有哪些部族?”
赵柯如实答道:“贺驽部、扎绮罗部等,这些部族与我占婆多有贸易往来,战事一起,商道便会断绝,因此这些部族对真腊国王一直心怀不满。”
“嗯。”
朱达点点头,将这些部族暗暗记在心中。
半个月后,舰队越过崖州,进入福建海域。
“敌袭,敌袭!”
忽地,护航的两支神舟战舰的瞭望台上,扬起旗语。
百余艘商船立刻降下风帆,放缓船速,而护航的战舰群则加快速度,前去迎敌。
不多时,海面尽头出现二十几条船。
船上悬挂着各色旗帜,一看便知是海盗。
见到这一幕,朱达面露怪异之色:“还真有贼人来送死?”
这一路远洋,他们压根没遇上海盗。
毕竟海盗也不是傻子,看到两支护航的神舟战舰,再去打劫简直就是送死。
结果,今日却来了一群不怕死的。
后方的商船见对方只有寥寥二十余艘小船,纷纷放下心来,看起了热闹。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船员提醒道:“杨相公,这些海盗好似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事实上,不用他提醒,猴子已经看出了端倪。
因为这些海盗船在见到他们后,显得极为慌乱,四散奔逃。
很快,猴子便明白发生了甚么。
只见这些海盗船的后方,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追击。
正是青州舰!
朱达轻笑道:“原来是我大齐海军在剿匪。”
一旁的赵柯咽了口唾沫,问道:“敢问朱相公,上国这类战舰有多少?”
原本以为护航的两支神舟战舰群,已经是齐国的全部家底了,眼下又冒出一艘,这让他心中无比惊骇。
朱达满口胡邹道:“不下二十艘!”
嘶!
赵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满是敬畏。
湿婆在上,二十艘神舟战舰,若是一齐出动,完全可以覆灭海上任何一个国家。
天朝上国,果真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