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骨部?杨戈四处张望,这一线天地形如此险峻,若是仆骨部生变,后面再有人堵上退路。前后被人夹击,这无疑是条死路啊。现在最前面的是仆骨部,而后军则是回纥部人马,他们大隋军队居中。这仆骨部若是反了,回纥部是否也会生出异变呢?此时已经全军进入了峡谷,再往后退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杨戈悚然心惊,高声喝叫,让队伍停止前进,同时将胡刀与王伯当叫了过来。
“三郎,带上一部分人,到后边回纥部找到菩萨,若是有什么异常,直接将其控制在手中,以防生变!”
“胡子,全军提高警戒,尤其是针对前方仆骨部,一定要多加小心。让我们的人与仆骨部距离稍微拉开一些。嗯,还有,让胡二牛带上人,从两侧攀登上山,占领制高点。”
胡刀与王伯当两人见杨戈面色有异,知道恐怕有什么异变,也不及多问,领命而去。杨戈又沉思片刻,拍马赶到了中间一辆马车处。那里面坐着的正是回纥部的木兰公主,这次回程她并没有跟随自己部落的人,而是选择陪同大隋使臣。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一个表态。正是因为有木兰公主的存在,杨戈才放心的将回纥部骑兵摆置到了后军位置,否则他可不敢轻松的将队伍放在两支胡人部落中间。
“杨将军,这队伍怎么不走了?”木兰公主也觉察出队伍停顿了下来,探出脑袋看看周围,颇有些疑惑,这里地形复杂,可不是什么安全的所在。
杨戈凝视她的眼神,缓缓开口道:“前面仆骨部战士出了些状况,有些人似乎想将大军留在这里。”
木兰脸色一变,脱口道:“什么,仆骨铜脑子坏了吗,这种地方,哪里是安营扎寨的,万一有人,”说到这里,木兰眼睛瞪得老大,小手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可能性。
杨戈一直盯着她的脸庞,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心中暗自盘算,如此看来,回纥部也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木兰所说的也该不是谎话。那么仆骨部真的可能生变么,又是为何呢?
“将军,仆骨铜难道会有什么问题?”木兰稳定下情绪,低声询问杨戈,眼神中透出一丝怀疑,显然她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高。
“嗯,现在还不好说,李靖已经过去了,等他回来,自然一切都会明白。”杨戈也不敢说出夷男的字条,甚至心中还隐隐有些期望,希望自己所想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仆骨部也只是偶然的闹闹情绪,并不是真的起了不轨企图。
两人正在交谈,达奚嵩也走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杨戈将自己的怀疑和盘托出,达奚嵩看看左右地形,也是吃了一惊,连忙向杨戈询问如何应对?
杨戈正要说话,不远处马蹄声响,六七骑飞驰而来,领头的正是李靖。看到杨戈与达奚嵩后,跃下战马匆匆跑了过来,一脸的凝重:“两位大人,仆骨部恐怕有了异心,我们要早作准备。”
杨戈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问道:“药师,莫要着急,方才我已经号令全军提高警戒了。仆骨部有何异动,你先详细说个清楚。”
李靖听到杨戈已经有了准备,稍有些放松,缓了口气道:“刚才我带人到了仆骨部,找到了仆骨铜之后,质问为何停步不前。没想到他却是对我敷衍了事,百般拖延。与此同时,仆骨铜手下战士却是一个个神色张皇,对我等颇有些警惕,与往日截然不同。当我询问长老仆骨和的去向,仆骨铜却是支吾其词,感觉就有些不对劲。为了提防有变,我就找了个借口从仆骨部退了出来,正好遇上将军派去的亲卫。将军,这仆骨部堵住了去路,若真的起了异心,恐怕事情就糟糕了。我们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杨戈听完之后,已经可以断定,这仆骨部肯定有问题,就不知他们是与何人勾结,要置隋军于死地。当此时刻,也来不及多想,一切都要先保住性命再说。他也不加耽搁,将方才所做的部署通报给了李靖。在这行军打仗上,他可是有自知之明的,要是小股精锐行动,他自然不做第二人想。但是大部队行动,他可没那么厚的脸皮,自然是听从一代军神李靖的为佳。
李靖听后赞叹一声,对杨戈安排深以为然。想了片刻后补充道:“将军,若换成我,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隋军困在一线天内,前后夹击,只需要布下重兵把守,防止隋军逃跑,自然就是个瓮中捉鳖的法子。若是所料不假,这后路肯定已经被重兵堵截上了,为今之计,还是要尽早做出定夺,派出精锐,趁着仆骨部还没有露出反意,趁其不备杀个措手不及,定能从前面仆骨部冲杀出去。前面即便另有伏兵,也肯定不足为虑的。”
达奚嵩却有些犹豫道:“李将军,这仆骨部虽然有些异动,但毕竟还没有摆明车马要与我大隋做对,此时就动手,这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李靖斩钉截铁的说道:“大人此话差矣,若是此时不动手,等到对方万事俱备,都准备好了再动手,那就事倍功半,得不偿失了。值此存亡之际,万万不能有仁慈之心啊。”
杨戈本来也有些犹豫,仆骨部会不会真的造反?他并没有绝对的把握,是先下手为强,还是再静观其变,理由充足了再动手呢?左右为难之际,却是听到了旁边诸多骁果欢快的笑声,一咬牙做出了决断。宁死道友不死贫道!既然你对我不仁,也休怪我对你不义!
杨戈冲着李靖点点头,达奚嵩见杨戈已经下了决心,也不相劝,按照杨戈的嘱咐,配合着对隋军做出了调整。而李靖,却是在胡刀的配合下,暗中安排了三百精锐骁果,在不动声色下已经调派到了最前面,与那仆骨部距离已是不远。
杨戈看李靖已经做好了准备,带着雄阔海来到了仆骨部,阴沉着脸点名道姓让仆骨铜出来见他。那些仆骨部的战士此时虽然知道些内情,但没有得到仆骨铜的命令之前,却是不敢有丝毫动作,对杨戈依然是毕恭毕敬,早就有人通告给仆骨铜。
消息传到时,仆骨铜正在帐内绕着圈子,旁边站立一人,却是阿史那埃利佛的儿子阿史那结社率。而在他们两人面前,仆骨和被绑住了身子,伏倒在地上,正在痛斥仆骨铜:“阿铜,你千万莫要鬼迷了心窍。这突厥人只是在利用你,难道真的会将回纥部的领土想让与我仆骨部么,这饿狼始终是饿狼,是不会将到手的东西吐出来的。”
仆骨铜却是脸上阴晴不定,沉默不语。反倒是那突厥人阿史那结社率,冷冷的笑道:“仆骨和,你以为能抱住隋军的大腿,就能如之何么?别忘了,现在你们族中的埃斤长老都在我阿爸控制之下,不由得你们不从。若是乖乖听命,这随之而来的好处自然不在话下,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反悔。我们突厥人可没那么多人马,这回纥部所掌控的牧场,你们仆骨部羡慕已久,这一点你们恐怕也是心知肚明的吧?”
仆骨和看到仆骨铜似乎有些意动,甚是着急,大声的嚷道:“我们仆骨部最为靠近大隋,若是这使臣出了好歹,大隋皇帝震怒之下,肯定会将雷霆之怒洒到了我们仆骨部头上,这可是灭顶之灾啊。阿铜,你一定要想清楚了,这一步走下去,可就没了退路。”
仆骨铜停住了脚步,颇有些犹豫。仆骨和说的甚是有道理,这其中的干系他也反复思考过,这也是他始终犹豫不定的主要原因之一。
阿史那结社率哈哈大笑:“仆骨铜,你们不必忧虑,我阿爸既然要对付大隋使臣,自然有他的道理。事后我们只要将责任推到始毕可汗的头上,大隋人又怎么能知道其中的详情。至于你们仆骨部,即便真的有什么危险,这大漠宽广,草原一望无际,何处不能落脚,又何必看着大隋的脸色做人?”
仆骨和却根本不信他的谎话,兀自大喊大叫,想要让仆骨铜回心转意。无奈在阿史那结社率的蛊惑下,仆骨铜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要听从于突厥人的安排,将大隋使臣尽灭于此地。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大隋副使杨戈在营外相招,让仆骨铜出去见他,说有事相商。
仆骨铜面色一变,迟疑道:“结社率,莫非是隋人已经猜出了我们的计划,要不现在就开始发动吧?”
阿史那结社率也吃了一惊,但随即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到了晚上,我阿爸的人马就会绕路赶到前面,到时候前有重兵,后有追兵,嘿嘿,看他们大隋使臣如何能逃出生天。眼下却还未到发动的时间,你也不用太过急躁。说不定是因为你们擅自停住不走的原因,杨戈不过是过来询问罢了,也该没什么大碍,你放心出去应对,小心一二就是。如果觉察不对,甚至可以将杨戈引诱到营中,将其擒获,倒是大功一件。”
仆骨铜面色稍缓,踌躇片刻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带着十几人出了营帐,来到杨戈面前拱手施礼。
“仆骨铜,听李将军说,你部战士不听招呼,擅自停住脚步,安营扎寨,却是为何?”杨戈满脸怒气,瞪着仆骨铜质问道。
仆骨铜反倒是心中一宽,暗自高兴,若真是因为这个而来,那就好办了。当即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恭声道:“杨大人,您有所不知,方才我部一些战士突然发生了一些变故,仆骨和长老甚至因此受伤,所以才不再前行,事出突然,未来得及向大人请示,还请谅解。”
杨戈见他面色虽然还算自然,但语调却是略有些颤抖,显然是心中有鬼,当下呵呵笑道:“哦,原来如此。既然仆骨和长老受伤,我营中军医水平不错,所行就让长老随我到中军养伤去吧。”
仆骨铜愣了一下,面露为难之色,迟疑道:“这恐怕不太好吧,打扰了诸位大人,仆骨和长老伤势倒也不太严重,还是留在部落里好了,多谢大人挂念。”
杨戈一心想诓骗仆骨铜到自己身前,也好施展擒拿招数。但这仆骨铜却甚是精明,带着十多名手下,与杨戈隔开了几步远的距离,警惕心却是极高,丝毫不为所动。
杨戈无奈,只好将马头往前带了两步,故作无意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到你营中探望一下仆骨和长老吧。”这就要骑马往仆骨部营中而去。
仆骨铜心动不已,若是将杨戈拐骗到了帐中,将之拿下,这场大功劳可就稳稳的了。心中暗自窃喜,就挽住了缰绳,等着尾随在杨戈身后进入营中。却没想到的是,当杨戈堪堪到了跟前,他正要陪着笑说两句话,突然耳边传来了阿史那结社率的喊叫声:“小心有诈!”
说时迟那时快,杨戈的一双大手已是冲着仆骨铜抓了过来。若是没有那一声喊叫,仆骨铜可就正被抓个正着,但他为人还算是机警,听到喊叫声已是相应做出了动作,侧身一扭,一个镫里藏身,已是躲过了杨戈的抓捕。随即跳到地上,三蹦两蹦已是窜回了自家大营之中,口中高声喝叫:“关闭营门,准备迎敌!”
杨戈功亏一篑,却来不及懊恼,见仆骨铜已经逃了回去,知道已经别无他法,只好悻悻的退走。随着他离开营门,不远处已是响起了阵阵马蹄奔跑的声音,一片黑云铺天盖地杀了过来,正是李靖带着那四百骁果,顷刻间已是攻杀到了仆骨部面前。
事出突然,仆骨部战士虽然知道与隋军已经是敌非友,但还是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而仆骨铜惊魂未定,更是组织不起来有效的防御阵型。胡人最擅长的本就是草原骑射,让他们来防守,无疑使本末倒置。只是片刻功夫,李靖带着数百骁果,已是踏破了大营,喊杀阵阵,往仆骨部最中间的大帐猛扑了过去。
此时后面号角声起,胡刀又带了三百多骁果冲了上来,尾随在杨戈身后,再次风卷残云般,这就要马踏连营。只听得仆骨部的胡人四处奔跑,一声声凄惨的叫喊声随之响起。这仆骨部两千余战士,竟是被李靖和胡刀两拨人马,冲的人仰马翻,毫无抵抗能力。
李靖冲在最前面,一杆大枪挥舞起来,枪下竟是无三合之将。他的眼睛却是死死的盯住了仆骨铜的身影。仆骨铜并没想到,隋军的打击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心中叫苦不迭,深深懊悔不该听从阿史那结社率的蛊惑。若是这最后的两千多族中精锐全军覆没,可以想见的是仆骨部未来前景堪忧,恐怕真的遭到灭顶之灾了。
他一边懊恼,一边带着手下仓皇而逃,脑海中却根本没有组织部落勇士加以抵抗的心思。这其实也是因为隋军这几战太过勇猛的缘故,仆骨铜心目中早就认定了隋军比金狼军还要厉害,此时更是亲眼见到隋军的攻袭犹如砍瓜切菜一般,更是心生恐惧,却忘了来攻袭的隋军人数其实只有寥寥数百人,若是他们能稳定军心,按部就班的打斗,也不至于如此溃败。
李靖带着数十名骁果,紧紧咬着仆骨铜不放。追到中途,却是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想当日就是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贵族,叫做什么阿史那结社率的,被自己和王伯当杀的面如土色,没想到今天居然看到了他。
不消说,这仆骨部的叛乱,肯定与这个阿史那结社率有关系,而这个突厥人,正是突厥二王子阿史那埃利佛的儿子。这让李靖甚是有些疑惑,他原本以为是始毕可汗在背后操纵,但眼前的阿史那结社率却说明了一点,此时仆骨部变乱,必然与那阿史那埃利佛脱不了干系。
这个阿史那结社率必定是个重要人物,李靖更是不肯放弃,对身边那许多逃窜的仆骨部战士根本置之不理,铁了心要追上这个突厥人。
仆骨铜与阿史那结社率汇合到一处,不及说话,已是冷眼看到李靖犹如凶神恶煞般带着人直扑自己而来,大叫一声,已是率先往峡谷出口处逃窜出去。阿史那结社率暗自痛骂这仆骨铜妄自长了一副勇士身材,胆子却是堪比鼠胆。但他也明白,眼下隋军势如破竹,这仆骨部已经不足以为依靠了。而李靖的本事,他早就领教过了,更是不敢耽搁,跟着仆骨铜的马头,冲着峡谷出口处狂奔不止。
虽然同时逃亡,这身份高的自然有身份高的好处。在仆骨铜与阿史那结社率的身后,李靖遭到了顽强的抵抗。层层阻截下,李靖与前面逃兵的距离越拉越大,渐渐的前面人影已是变成了黑点,再也找不到了。
但李靖却丝毫不敢放松,带着十多名手下,一路尾随冲出了峡谷。随即命令手下将战马骑到旁边,随后各自准备好弓箭,登上了两侧山峰的制高点,等着狙击败退的仆骨部士兵。
此时,整个仆骨部大营早就乱作了一团。胡刀那几百兵马,根本没有费丝毫力气,已是掌管了整座大营。仆骨部的战士,却没有殊死抵抗,只是略微抵抗了几下,见到也没什么长老出头组织,这心思也就慢慢淡了。再加上其中一部分人,本就是属于随从军的一员,对隋军本就没多大恶意。此次被挟持叛乱,内心也颇有不甘。正好撞见大隋破营,沮丧之余,有些军士竟是隐隐有了喜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