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剑利爪毒齐胁命

阴七娘手中那条黑色皮索软软垂搭晃动,她脚步缓慢游移,双日定定的投注在雍狷身上,决不急躁、决不轻浮,举止之细致谨慎,和她粗线条的外貌完全不同,更明显的意味是,她可不愿重蹈朱乃魁的复辙。

雍涓卓立原地,仍旧保持着他一贯的姿势,眼睛并未随着敌人的身形瞬转。

这时,贾如谋已不自觉的从桌后站起,他两手紧按桌沿,上身微微弓曲,竟是一副立可飞扑发难的架子,毫无前面那种从容自如之态了。

尤其显得紧张不安的朱乃魁,他已经拾回了散落地下的兵器、满脸焦虑的守在一边,他甚至有些怀疑,现下的场面是真是幻?因为他不能接受阴七娘居然也遭到挑战的事实,在他的信念里,“七姨”和帅叔一样高高在上,法力无边,如今竞有人不信邪,偏敢挺身而试,这岂不是匪夷所思么?库房中的气氛十分僵凝,还透着一股隐隐的寒瑟冷峭,大砍刀光华滞映不动,雍捐的模样,几如一尊雕像……

阴七娘手里的黑色皮索骤然激射而出,力猛劲锐。彷若怒矢脱弦!大砍刀的锋刃微偏,斩向射来的皮索,就在两件兵器沾触的-那,皮索突几抖颤,并飞快扭曲缠绞,瞬息里,已将刀身缠绕四五圈。

雍狷往后挫腰,同时贯力于刀,迅速拖削,运动的须灾,他才感觉到情况有异一─对方缠绕在刀身上的皮索,不知是什么皮类泡制,其蹈韧性之强、弹性之佳,委实大出常态,他这拖刀回锋的一削,平素里足可生生斩落一只牛头,但此刻却未能割裂皮索分毫,更甚者,索端借势反扬,条指咽喉部位,那种精刁奇诡法,简直就似一条活蛇!

没有仰首躲避,也没有再度抽刀拦截,雍狷双手直挺,抢在皮索的攻击之前,连刀推向阴七娘,镝锋闪炫,疾似电掣:

冷哼─声,阴七娘大旋身,皮索松脱又倏忽形成─道乌虹,以半弧的角度长笛而落,索体破空,就橡带起一阵啸泣。

于是,大砍刀便“霍”声扩展为一圈硕大无朋的光环,光环在急速转动,精芒冷焰四散进溅,顷刻间,皮索有如一条黑鳗闯进了逆流,频频跳跃蹿弹,很显然已经失去也了准头。

光环仍在旋回如故,─抹刀影却自光环之中碎映斜闪,阴七娘跃身九尺,索尾在她跃升的─-变为溜溜乌矢,“哧”“哧”有声的密集射到。

刀刃化做扇形,在虚空中锋锋相连,璀璨的寒光明确的凝布成那样浑厚的莹彩,有如将漫天的月华聚拢来又浓缩于一隅,因此漫飞的乌矢就纷纷反弹,点点激扬、难以穿越雷池分毫了。

阴七娘身形沾地,收索,滑步,鬼魅般晃走飘动,当她的皮索方自旋舞上升,雍捐的大砍刀已在一挥之下分做十七个不同的角度劈来!

盘升的皮索像极了一条张牙舞爪的怪蛇,它愤怒的纵腾卷扫,竭力冲突风起劲涌之余,真有翻云覆雨的威势,而光芒炽闪,流电交映,阴七娘暴跳五步,一张银盆大脸已泛透青紫!

雍狷双手执刀,刃口往上,刀尖微指向下,双目平视,胸腹间的起伏度业已较先前为大。

一声惊呼,朱乃魁枪上几步,骇然大叫:

“七姨,七姨,姓雍的可伤着你了?阴七娘怒瞪朱乃魁,厉声道:

“你少烦!伤我?还没有那么容易2”朱乃魁连忙一缩脑袋,汕汕退下,桌后的贾如谋沉声开口:

“不必紧张,乃魁,你七姨不会有什么风险,此间万事有我!”阴七娘左腕翻转,将两丈多长的一根皮索卷缠起一丈五六,只剩数尺在外,看上去又像一条皮鞭了,她的右手伸向腰后,侧肘之间已多出一样怪异玩意来……那是一只精铁打造的兽爪,有四趾,爪端微微弯曲,俱是尖利无比,他握在手上,仿佛连她的指掌也顿时融幻变形了。

雍狷沉默不语,他知道,另一场更要艰苦的搏杀即将展开,阴七娘不服输,显然是要施展她“压箱,底”的本领,豁力一拼了。

冷眼望着雍狷,阴七娘扬了扬她手中的家伙:

“姓雍的,你听没听说过,这是什么?”雍狷摇头道:

“尚请指教。”哼了哼,阴七娘寒着脸道:

“这件兵器,叫做‘邪狐爪’,我不妨明白告诉你,爪尖有奇毒,只要破肤沾血,除非服用我的独门解药,便谨有二十个时辰的活命,毒发时全身痉挛,喉头内陷,由于呼吸窒息而迫至七孔喷血,连死后的尸体都是乌紫的,雍狷,你要不想有这个下场,就得加意防范着了。”雍猖道:

“如此说来,万一遭到破肤见血之灾,你也毫无意思拿独门解药相救了?”阴七娘用力点头:

“不错,如果有这种情形,我不会救你,雍狷,因为你活着,对我们就是─种潜在的威胁,人间世上,不须要这么多武功高强的竞争者并存!”雍捐笑了笑:

“倒也是实话,阴七娘。”阴七娘往前逼近,凛烈的道:

“你留意了,雍狷,说不定我挨得起你一下,你却挨不起我一下!”雍捐道:

“彼此,反正谁挨上了都不会好受。”“邪狐爪”递过来的角度非常怪异,它并不是对着雍狷的实体攻击,而是划过空间,指向雍捐右侧尺半的部位,爪尖微扬,果似邪狐探爪。

不论是这只狐爪上是否曾经淬毒、或者毒性如何?雍狷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因而应付起来就特别小心,无形中亦压力倍增;他觑准狐爪的来势,候朝有闪,原先扣攫左方的狐爪,在微微一跳之下,猝然以快逾石火的速度反弹,爪尖洒出溜溜冷芒,飞袭雍狷前胸!大砍刀横起,“当”的一响磕封来爪,几乎在同一时间,阴七娘的皮索暴翻,搂头盖脸狠力抽搭下来,乌影一抹,有似惊鸿。

雍狷右手刀忽的沿着手臂往上滚动,在滚到肘节部位的一-,刀身猛朝外撅,于半个光圈的过程中急斩阴七娘,而他的左手伸缩如电,竟是硬生生抓捞由上挥落的皮索!

这样的反应,大出阴七娘的判断,她全身后仰,“邪狐爪”急截刀锋,但挥落的皮索却已不及换式,照面间,被雍狷一手捞住!

双方的接触迅捷无比,变化亦仅在瞬息之际“呛哪”震击声中,阴七娘的“邪狐爪”固未坠脱,但虎口崩裂,血流满掌,她的皮索握入雍猖手里,在雍捐猛力带扯下,整个臃肿的身子便往前舱扑,眼看着雍狷一脚飞起,正迎着她突凸多肉的小腹踢来,光景是险到了极处一一贾如谋使用的兵刃是一把形式奇古的长剑,剑锋细窄,锐利无匹,尾芒随着长剑的挥展闪炫吞吐,寒气逼人,他只是一剑挺刺,森森光华已有如流波骤散,漫卷淹覆到每一寸的空间,“□”“□”剑气,更则纵横四溢,无隙不入,威力凌厉之至!雍捐飞起的一脚,只差寸许便可触及阴七娘的肚腹,但他明白,仅这寸许之差,即为自己生死之分,节骨眼上的时间毫厘皆关存亡,就这等俄顷的距离,事实上已遥如天涯,他要自保,便无以制敌了!

身形的倒退宛似豹跃,雍猖右手握住反激回来的刀柄,在退闪的-那洒扬出大小飘掠的干百朵刀花,冷焰穿里,他算是避开了贾如谋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阴七娘咬牙切齿,不顾手上鲜血淋漓,就同一头发狂的雌虎也似,张牙舞爪的再度冲扑,两件兵器双起双落,豁命般招呼向雍猖身上。

大砍刀在溜体旋绕的须臾,贾如谋人已升空,他掠飞的姿态极其优美流畅,像煞鹰隼振翼、又若巨鹤驭风,微见侧转,候向下方翔回,长剑颤指,星芒点点映辉,似是银河崩散,瑞雪缤纷,出手里已将雍狷逼退数步!

阴七娘趁机夹攻,口中大叫:

“如谋,你可要替我出这口气,否则我就和你没完没了……”贾如谋身法轻灵,宛若行云流水,长剑挥洒,锋芒莹灿掣闪,流光蓬飞所及,锐势强不可挡,直有江河涌荡、生生不息之势,他一边淡淡笑道:

“这不正在为你出气么?七娘。”雍狷可谓吃足了苦头,他现在才发觉,贾如谋功力之深厚精纯,几已达到深不可测的地步,尤其剑术之高妙,出招之老辣,更不在话下,加上他悠长的内劲,捷便的身手,相辅相成之下越发如虎添翼,难以抵御,雍狷心里有数,这─次是真个遇上能人了。

面对贾如谋沉重的压力,雍狷已觉得拍架支拙,偏偏阴七娘又像疯婆子─样,不依不饶的拼命在旁纠缠狠斗,使他的苦恼益大,别的不说,单只阴七娘那只“邪狐爪”,就予人无比的威胁,看情形,今晚上恐怕是要应此一劫了。

臃肿的身躯蓦地侧掠,阴七娘回手挥起皮索,而右臂淬扬倒弯,“邪狐爪”巳以极为阴魅的走向扣抓雍狷的下裆照力道的贯性来说,这─爪取的部位应是上盘,决不会滑落到两跨间的位置才对,但是,它却愣是直逼了过来。

雍狷微微弓背,身形侧闪,皮索擦着他的鼻尖飞空,“邪狐爪”也稍差一线的贴着裆下错开。他以掌心猛压刀脊,大砍刀去势徒增,“嗖”声锐响里暴斩阴七娘颈项。

阴七娘居然不退不让,皮索反弹扭卷,宛如通灵似的再度于瞬间缠绕住劈来的刀锋,原来错开目标的“邪狐爪”也突的一跳,脱手回转,仿佛─只来自虚无中的魔掌,焙漾着恶毒的冷芒,候往雍狷身上撞到。

而剑气立时大盛,光华凝聚成各种各式的形状出现,有的是一片一片如云如雾的氲氤,有的像一束一束倾泻的寸丝,或若翻腾激涌的流波,或似垂挂下落的天瀑,整间库房,马上已被森寒透明的焰彩所笼罩,实则焦点指向,只在雍捐躯体的各处要害。

大势如此,不倾力一搏也不行了,雍狷在敌人攻击甫起的-那,心念转动,血脉奋张,他啸吼如虎,砍刀随着后翻的双腕旋回全身,层叠套连的光圈便在须臾间布展……─阴七娘受不了这突来的力道牵扯,人往前跌,皮索挣出手掌,尚连搭着腕际的大片表皮,但她至少也有一点收获,便在往前扑的俄顷,她的“邪狐爪”已于光圈成形的-那撞上了雍狷的右肩:

长剑如虹,光波密集,跌倒的阴七娘一声怪嚎,滚地葫芦般肉团团的翻仰出去,一个滚,地下便印上一滩血,而雍狷根本没有时间再看阴七娘一眼,他正卯足全力,迎战以泰山压顶之势扑来的贾如谋。

剑芒射入光圈,光圈也套住剑芒,金铁交击声声串响如百子花炮,森青与澄蓝的寒电穿织流闪,两条人影恍同幽灵,似乎是有形无实的在掠走掣旋,斗然间,雍捐左跃五尺,贾如谋有飞寻丈,二人于掠出的顷刻又倒翻回来,剑辉矫起如游龙舒卷,浑凝无瑕,大刀挥斩似匹练横空,风云俱涌,两道流光瞬息间已做了二十一次分合触散,殷红的血点仿佛狂□中的雨滴斑斑洒落,当他们再次着地,乖乖,都已不大像原来的模样了。

贾如谋的脸孔上齐眉梢裂开一条寸许长的伤口,前胸,小腿也各自绽布四道血痕,雍狷的左腰血赤─团,大腿近胯骨处翻开的那片皮肉怕没有半尺以上,此外,他的右肩头还赫然嵌插着阴七娘的“邪狐爪”,爪身犹在颤巍巍的抖动着呢。

─旁观战,着实惊窒住了的朱乃魁,在好半晌之后始如梦初醒,他激灵灵的订了个寒喋,猛的提起“流星锤”,就等冲向雍捐贾如谋长剑拄地,嗓音发沙:

“住手!”急忙煞住去势,朱乃魁不解的嚷道:

“师叔,姓雍的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正宜加以击杀,你老人家为什么却拦着我?”贾如谋呛咳几声,低缓的道:

“你要杀了雍捐,如何探知郎五的下落?再说,不管他是否强弩之末,凭你那两下子,恐怕仍非他的对手……乃魁,赶紧先去照顾你七姨,看看她的伤势轻重……”朱乃魁答应一声,刚刚奔向阴七娘那边,阴七娘已经自行从地下挣扎爬起,她胸脯间、肥臀上,前后裂绽开五条刀痕,白脂血肉层次分明,真个触目惊心;人一爬起,这位“邪狐”已拉直嗓门嚎叫:

“天杀的雍狷,好毒辣的手段啊,他把我伤成这等凄惨,乃是存心想要我的命哪……如谋,你可得替我作主……”贾如谋忙道:

“你别叫,七娘,出力发声也会牵动伤口,万一挣破腹膜就麻烦了!”阴七娘面孔扭曲,张开血盆大口干嗥:

“贾如谋,你今天若是不为我报仇雪恨,我也不要活了,挣破腹膜就挣破算啦,便让它肠脏进流,正好一了百了忙以剑尖敲地,贾如谋急切的道:

“七娘、七娘,你亦是一把年纪的人,不可如此任性,自己的身子千万要爱惜,我答应你,─定为你报仇就是,你可别再闹了:”朱乃魁小心翼翼的参扶着阴七娘坐回凳子上,先将自己长袍前襟撕下两条,粗手粗脚的替阴七娘包扎伤处,而任是七娘皮厚肉韧,沾肌触肤之余,亦不禁痛得连连虚气,混身不停抽搐。

另一边,雍狷有气无力的倚在墙角,拿大砍刀支撑身子,他的脸色很坏,白里透青,脑门七汗水涔涔,似乎十分虚脱。

朱乃魁在替阴七娘包扎,嘴巴也不闲着:

“师叔,总不能像这样─直耗下去,你老人家也受了伤,得趁早医治才是,姓雍的要死不死,还在那里撑着,该设法把他摆平了,以免另生枝节……”贾如谋胸有成竹的道:

“你放心,乃魁,雍捐撑不多久了,你七姨的‘邪狐爪’毒性极烈,破肤沾血之后二十个时辰内包准死人,如今他便尚能喘气,亦无力再做挣抗,只要毒效散开,不必弹一指头,他自己会躺下……”朱乃魁仍然不大落实的问:“等毒性散开。师叔,这得多久时间呀?”贾如谋阴谲的一笑:

“不会超过半顿饭的功夫,乃魁,那雍猖表面上似乎顽强如敌,实际上是个什么滋味,他心里有数,你不想想,他若还有余勇可贾,为何不设法反扑突围,而只是僵立不动?”咧开厚嘴,朱乃魁幸灾乐祸的道:

“是了,并非他不想动,而是动不了啦!”点点头,贾如谋道:

“现在,你想通了吧?所以不必急躁,更无须轻举,我们要做的谨是等待,我们有的是闲暇,时光的延耗,对我们有利无害,至于我的伤势,不很在紧,再拖上一阵,亦没什么妨碍。”阴七娘恶狠狠的接口道:

“我那‘邪狐爪’上淬炼的毒药,是当今天下二十七种最厉害的剧毒之一,说是二十个时辰里死人,其实沾上身就先去了半条命,姓雍的哪伯是铁打的金刚,也照样要吃不完、兜着走,他眼下已和一头瘟猪无啥差别了……”朱乃魁站直身子,磨拳搓掌的道:

“七姨,待姓雍的动弹不得之后,我可要好生捆起他来拷问郎五哥的下落,只不知到了那时,他的神智是否会清明?”阴七娘摸着腹问伤处,咬牙道:

‘邪狐爪’上的毒性,只是他混身瘫软,体内痛苦,影响不了他的思路,你尽管放手去拷问,他要不答,便是装佯,该怎么办,你自己琢磨着看吧!”这时的雍狷,但觉两眼望出去一片模糊,雾蒙蒙的有若置身云絮之中,他的四肢微微起着痉动,而血脉滞重,呼吸不顺,胸膈间老像逆着一口气,全身上下,软绵绵的提不起劲,脑筋是很明白,不过官感功能却不听使唤了……

库房中,明亮的灯火竞似逐渐暗淡下来,人声语声,彷佛远远近近不着边际的在飘浮荡,一切景象都显得恁般空茫、恁般幻异,人站在那里,也有一种恍惚失真的感应,宛若灵魂出窍……

终于,“□啷”一声清脆回响,雍狷的双环大砍刀坠跌地下,整个身躯也贴着石壁缓缓缩萎坐倒,他仍然圆睁两眼,却再也振作不得。

晕沉悠晃里,有人走了过来,相当粗鲁的开始对雍狷大动手脚,他被横扯竖翻,密密捆绑,过程间,连踢带订,就和衙门捕役对付江洋大盗─样,充满了那等势不两立的怨气!雍狷知道是谁在凌虐他,但却毫无反抗的余地,他只有逆来顺受,任由摆布,然则,心底一股不认命的强烈意念,反倒拗执的浮升上来。

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扼掏自己的脖颈,雍捐吃力的挣扎着,咻咻的呼吸着,沉重的窒息感使他从晕眩中骤然醒觉,而胸腔里的逆气越发扩展,喉头间宛似烧着一把火,他忍住一声呻吟,只本能的张嘴低呼:

“水……水……”他被轻轻扶坐起来,一只粗瓷碗凑到唇边,当那口甘冽香甜的淳水吸入喉管,雍狷嗒然舒气……这一生里,他竞从来没有喝过如此清凉鲜美的水!

大半碗冷水下肚,他才觉得略略好过了些,喘得稍缓,眼睛也比较看得清楚了,此刻,他发现自己置身于另一问狭隘更十分阴潮的石屋中,一盏油灯高高搁在石墙上端的凹格里,灯光如豆,惨绿幽青,他自己则四肢加绑,揉捻了铜丝在内的六股绳将他捆得犹如一只粽子,照眼前的情形看,他显然已经沦为阶下囚了。

且慢,石屋中好象不止他一个人呢,否则,谁会看到了坐在角隅处的那个身影,在晦迷灯火下,那人像是正迎着他露齿干笑。

闭闭眼,雍捐再次凝眸望去,不错,那人是在迎着他笑,笑得很友善、很真挚,不过,也很尴尬!石室里的光度暗淡幽沉,可是雍捐直觉的感应到对方的模样有些熟捻,似乎曾经相识,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记不起来……

其实不必他去思索,那人已轻咳─声,移着屁股凑近,嗓调低哑的开口道:

“呢,老弟台,你不记得我啦?我是任非呀,‘白首鹫’任非……”雍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遇上任非,他睁大双眼,仔细瞧去,果不其然,这位老兄不是“白首鹫”任非是谁?他们分手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任非的外貌却改变了不少,问题在于不是变得好,反而变差了,不仅瘦了一大圈,脸色也失去了原有的红润油光,如今,一层灰槁泛浮在他面孔上,人便灰涩涩的不见精神,就这么一段日子,他活脱苍老了十年!任非的手脚也一样是上了绑,而且绑得决不比雍狷松快,他叹了口气,磋吁的道:

“老弟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再怎么想,也不会料到能在此处和你见面,当他们把你拾进来的辰光,我还以为自己老眼晕花,看错了人哩,等我瞧真切了,简直就傻住啦,啧啧,委实不可思议;老弟台,你和他们如何扯上瓜葛,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雍捐调整着呼吸的节奏,缓慢又暗哑的道:

“说来话长……任老大,并非我不愿细谈,实在是出声困难,我喉头的肌肉一阵紧似一阵,连喘气都费好大的劲任非睁大两眼,惊疑不定的道:

“敢情你不只是身上这些外伤而已?他们……莫不成还伤了你的内腑?”喘了几口,雍狷声音低弱:

“我没有受什么内伤……仅是受了毒,任老大,你可听说过……阴七娘那只‘邪狐爪’?”“咯登”一咬牙。任非痛恨的道:

“老弟台,原来你也着了那泼妇的道?我操他个娘,我之所以落到这等境况,亦是遭她谋害。还有她那姘头贾如谋,一对奸夫淫妇,联起手来算计我,你不晓得,我被他们整惨了啊……”雍狷窒噎一声,连连吸气:

“你……你没中过阴七娘‘邪狐爪’上的剧毒吧?”任非满脸同情之色,颇有患难见真情的模样:

“我到还算侥幸,不曾被那老帮子的毒爪招呼上,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老帮于手下留情,只因为尚不须使用她的毒爪,在贾如谋暗里协助下,光一条‘九尾索’,已经把我摆平了!”顿了顿,他又沉吟着道:

“可是,我虽然没尝试过那毒爪的滋味,却多少知道这玩意的厉害,听说乃是天下二十七种最霸道的剧毒之一,毒名叫‘鸠藤’,但要被它沾血入体,不出二十个时辰,人就会呼吸衰竭,窒息而亡,可恨着呢……解这种毒,阴七娘那婆娘倒有现成的解药,不过,怕她不肯拿出来……”雍狷吃力的道:

“你说得不错,她是不肯拿出来……”任非忧心仲仲的道:

“从你被抬进来到如今,已有两个多时辰了,算你中毒的辰光,大概还要早,也就是说,毒性业已潜入体内近三个时辰啦,老弟台,我们得赶紧想法子替你解毒,要不然,越拖下去,情况便越糟……”雍狷苦涩的一笑:

“在这种困境下,能想到什么法子?”任非忙道:

“你别丧气,老弟台,事在人为,人定胜天,讲句现实点的话,我的指望也全在你身上了,你若能得救,我便跟着沾光,否则,你要完了蛋,我还图许谁去?不用慌,好在时间尚有裕余,让我仔细寻思……

舔舔干裂的嘴唇,雍狷沙沙的道;“任老大,时间恐怕不似你想象中的宽裕……如果我猜得对,他们很快就会进来拷问我,要逼我说出一个连系我生死的问题……”怔了怔,任非道:

“什么问题如此严重?”雍狷尽量长话短说:

“郎五,你知不知道这个人?他被我掳了去,囚在一个只有我晓得的地方,他们就是要逼我吐出郎五的下落,我若不说,他们可能还不致立即要我的命……”任非又是“咯登”─咬牙,语气里充满怨毒:

“可是巧,老弟台,咱们的仇家全凑到一堆来了,那杀千刀、天打雷劈的郎五,我不但认得,更和他有一层亲戚关系,他还是我的庶表兄弟,论起来,得称呼我一声表兄,这次我来‘老窝庄’,原本是冲着他来的!”忽然想起这么一回事来,雍狷低声道:

“对了,任老大你那‘落雁三击’的册页,最初不就是打算卖给他么?我还记得刁不穷提过,你这位庶表兄弟姓郎,在替─个大财主当保镖……想来正是郎大了?”任非又恼又恨的道:

“可不正是这个畜牲!我把他当亲戚,当自己人看,他却将我视做白痴肉头,先是诓我骗我,到后来,索性就要强取蒙夺,我不答应,他干脆翻下脸来,唆使阴七娘同贾如谋摆平了我,进一步待谋财害命啦!”雍猖咳了─声,道:

“任老大,我还不太明白,以你的境况而言,并非富有……那郎五,要在你身上强取豪夺些什么?又待谋你的何种财富?”任非气咻咻的道:

“老弟台,他就是窥视那本‘落雁三击’的册页呀,当初我向他要求拿一幢房子,二万两现银及二万两储本庄票做交换,这混帐却推三阻四,哭穷装蒜,老是给我折码杀价,最多只答应给一幢破屋,两万银子,我不肯,事情才拖延下来,这一次到‘老窝庄’,我原打算和他砌底敲定,如果实在拿不到那样的价钱,让一让我也认了,岂知这个黑心黑肝的畜牲早已昧了天良,设下圈套来算计我,他竟然起意要独吞独吃,分文不给,只要我不依从,他便蛮干到底,连我一条老命也照单笑纳一一”雍捐又喘了一阵,才顺过气来:

“你把我弄迷湖了,任老大……那‘落雁三击’的册责,你不是已将原本交给你的伙计刁不穷了么?却又何来第二本与郎五谈斤两?”任非不禁愣了愣,表情汕汕的有些窘态,他打着哈哈道:

“呢,这其中另有玄妙,老弟台,我找机会再向你解释雍狷正想说什么,石室之外已传来一阵杂沓的步履声响。不─会,石室的沉重铁门被由外启开,几条彪形大汉挺胸突肚的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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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 临危始知浩气长第十一章 岂知小泽有潜龙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无义第十五章 又见热血染弓刀第二十一章 地狱无门投进来第十章 再试镐锋邀寒月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四章 鹫羽寒锋断不平第二十一章 地狱无门投进来第三章 长山恶客逼门来第廿五章 缘来自是生情时第二十一章 地狱无门投进来第四章 鹫羽寒锋断不平第十一章 岂知小泽有潜龙第三章 长山恶客逼门来第五章 皓首西风不辞贪第十六章 最是深挚舐犊缘第廿六章 风凌雨晦盟之誓第十四章 还留一曲唱追魂第廿九章 临危始知浩气长第十九章 铁胆血刃落红灯第十八章 振弦扬弓折鹏翼第二十四章 啮舌怒目杀通关第二十章 大野狂飙显阴魂第十九章 铁胆血刃落红灯第十四章 还留一曲唱追魂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十七章 自来冤家偏路窄第廿五章 缘来自是生情时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十一章 岂知小泽有潜龙第二十章 大野狂飙显阴魂第十一章 岂知小泽有潜龙第廿七章 密张罗网迎强仇第二十四章 啮舌怒目杀通关第十八章 振弦扬弓折鹏翼第廿九章 临危始知浩气长第八章 如血红灯映当头第二十章 大野狂飙显阴魂第廿九章 临危始知浩气长第二十二章 剑拔弩张凝煞气第十三章 同沦天涯惜惺惺第十章 再试镐锋邀寒月第十五章 又见热血染弓刀第廿七章 密张罗网迎强仇第三章 长山恶客逼门来第五章 皓首西风不辞贪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廿五章 缘来自是生情时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无义第十四章 还留一曲唱追魂第一章 千里长骑为孤雏第八章 如血红灯映当头第一章 千里长骑为孤雏第十八章 振弦扬弓折鹏翼第十章 再试镐锋邀寒月第三章 长山恶客逼门来第十四章 还留一曲唱追魂第廿七章 密张罗网迎强仇第十六章 最是深挚舐犊缘第十六章 最是深挚舐犊缘第十七章 自来冤家偏路窄第十八章 振弦扬弓折鹏翼第廿七章 密张罗网迎强仇第十四章 还留一曲唱追魂第六章 烟波白浪心自愁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三章 长山恶客逼门来第廿七章 密张罗网迎强仇第十四章 还留一曲唱追魂第十章 再试镐锋邀寒月第五章 皓首西风不辞贪第六章 烟波白浪心自愁第廿六章 风凌雨晦盟之誓第一章 千里长骑为孤雏第八章 如血红灯映当头第二十三章 雷冷烟寒夺命来第十二章 剑利爪毒齐胁命第十三章 同沦天涯惜惺惺第二十一章 地狱无门投进来第十五章 又见热血染弓刀第七章 扁舟归得全仆姑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六章 烟波白浪心自愁第七章 扁舟归得全仆姑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十八章 振弦扬弓折鹏翼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二十二章 剑拔弩张凝煞气第二十四章 啮舌怒目杀通关第十五章 又见热血染弓刀第七章 扁舟归得全仆姑第十五章 又见热血染弓刀第廿九章 临危始知浩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