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上,还有比躺在地上,看头顶狭小的一片天,有限的几颗星在那努力地眨着眼睛的事更美妙的吗?
深夜,二人躺在草席上,盖着薄被,头望着天,做如上想。
做足一只坐井观天的蛙!
坑内混沌的黑,头顶狭小的天给人遥不可及的安慰。在俗世摸爬滚打的人,忽然到了这样一个环境,心灵上的褶皱,一一烫平。
那两条瀑布的水声,此时,响而不闹,相反,似乎是催人入眠绝好的声响。
这一夜,二人都没梦,当心灵彻底纯净的时候,梦,怎还会有呢?
第二天,林晓、段天睡到自然醒,伸展一下四肢,说不出的畅快,无梦的睡眠,使得他们彻底的恢复了,多日来的劳累一扫而光。
以比平常快上一倍的速度洗漱完,他们急切地想到那坑底去瞧上一瞧。
在昨日,自行车,包括在天坑内无用的重件都妥善地放在了外头,现在,一行四人,几乎空手下走,只带上了必备的绳索,刀具和两只矿灯。
一边走,冯国放就一边解说。
他的解说非常专业,词语多是专业术语,同时还伴有冯村地方名称,因此生动而有趣,林晓猜冯国放可能亦是冯村外派人员之一,就顺口问了一句:“国放大哥,你年轻的时候也出去过吧?”
冯国放点点头,说道:“是,我在外求学十年左右,研究的主要是动植物方面。”
林晓道:“这里的条件那可真是得天独厚啊。”
冯国放点头称是,抬手指不远处岩壁上的一丛高约一米,花色绛紫的花说道:“那是七叶一枝花,有治疗蛇毒和无名肿毒之功效。”
段天从前在医学院校时,曾经了解过一些中草药方面的知识,接口道:“那就是七叶一枝花啊,我们那也有。”
冯国放说:“《本草纲目》里李时珍说:七叶一枝花,深山是我家,痈疽如遇我,一似手拈拿。这花是广布我们华中南地带,只是长在这天坑的七叶一枝花,药效要比它处强上十倍。”
“哦?为何如此?”段天来了兴趣,他一直想弄明白同样的中药材,为什么野生的就要比家栽的药效要足,为什么不同地带的同一种药的药效会有差别?
段天说出心头这些疑问。
冯国放笑道:“段天,你自小接受的是西方系统的科学知识,对这点,是比较难理解的。天地万物,应四时而生,植物是如此,动物是如此,人也是如此,人生病,是没有做到顺天时,顺地理。比如,大热天,你却感觉体内寒冷刺骨,这就是说,外界是夏天,你的体内却是冬天,那么怎么治?就是要找温热的药物。如果体内燥热,也就有相应的药物治疗。人得病,若在中医上诊断,就是诊断时间和方向,这说起来悬,当确实是这样,有经验的中医就是根据这个判断的。同一种的药物为什么生长在野生环境下不同,玄妙一点说就是得气不一样,药物生长天然环境,得天地精华是自然之功,在雷雨晴阴各种天气生存、生长,具极强生命力,而人工栽培则不然,处处人为提供植物适合生存条件,植物少了其本身斗争之力,生命力减弱,自然药效就差。”
冯国放一席话,段天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冯国放继续说道:“你们要去的西藏,那里也有许多名贵药物,在那种极苦极寒之地生长出来的东西,必蕴藏旺盛之生命力,善用之,就是治病救人的良药。”
接着,冯国放还为林、段二人指认其他可药用的植物,比如岩黄连、七姊妹等药材。
岩壁上的树木则有青冈木、黄心树、棕树等。
说着说着,冯国放停住脚步,手抚着路旁的一厥类植物,说道:“这就是桫椤,恐龙时代的植物,被称为活化石。我想起从前在外求学上课时,我们的教授介绍这些珍稀植物的时候,他是摸都不让我们摸,宝贵的不得了,说全国研究所里也就他这里存活,他不知道,我们这里多的是。”
段天说道:“这里可是一个基因宝库啊。”
聊到这个时分,下行的路越发难走,有时候不得不攀上一些岩石翻过去,而有时候突然来一个九十度的大折身。
走了半个多小时,再抬头上看时,洞口只余一线,开始进入一种深沉的黑暗中。
矿灯亮起来,冯国放在前,另一村民在后。
鬼眼天坑,垂直落差就有一千多米,因此蜿蜒向下的路可能要有十多公里,加上路难走,那就更费时间了。
前头的冯国放走在这时也不说话,只是带路,矿灯闪耀处,树影憧憧,夹杂有不名鸟兽惊起声。走了又大约一刻钟,四人钻入层层水雾中,矿灯到此时只是两个昏黄的亮圈,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几乎是摸索着前行。
人类的探索在不断地向太空深处拓展的同时,对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中心,也在努力探索。有一句话说:上天容易入地难。那是因为现在人类的钻探技术有限,而且即使有这个技术,也是轻易钻探不得的。
林晓记起高中时看过一本凡而纳的小说《地心游记》,后来中央台还放了那部电影,那里的故事与场景深深吸引了他。
沿着一个地洞一直钻下去,来到地心,地心海洋,各式各样史前庞然大物,后来那一行人居然坐一锅从火山喷发口喷出来了,科学加艺术的想象,让作品有了奇特的魅力。
登高山与探深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你得在黑暗中摸索,前途会出现什么,有更多的不可预知,这样的旅程让人有相当一段时间内处于一种完全的与世隔绝状态,而在这一段时间,人的时间认知能力会部分丧失,人无法判断时间有多长,即使你从自己的表中读出才过去了一分钟,但却仿佛过去了许久。在一个纯粹的黑暗世界里,人会很容易失去耐心而变得燥狂。
从目前看来,他们四人,都没有出现这样的症状,当意识到黑暗中亦有勃勃的生命的时候,人就会得到安慰,孤独感就会被部分的抵消。
一路上,他们闻着各种花草树发出清新而奇特的香味,好奇以及激赏的心态让他们忘却了恐惧。
外界烈日正当头的时分,四人终于下到了坑底。
坑底似乎是一平整而巨大的石块铺成,中有茂密的冷杉林。到这里,水声轰然,人声几不能闻。这水声,有从岩壁跳下来的,也有暗河里哗哗的流水声。
冯国放领段、林二人在坑底西面一突出的大石后,这样大声说话才能听见。
冯国放手一指,说:“你们看,那就是暗河,从一个暗口出来,进另外一个暗口,主流的水流很急。
说完,冯国放前头带路,沿村人修好的石阶而下。
这是一个转弯处,水在这里流速不快,而且还有些石块散落之间,想是上方掉下来或者上游冲下来的,正好形成一个半月环抱形,矿灯照耀下,两尾似鲇鱼的黑鱼安静地在水里,尾巴轻轻地随水抖动。
段天蹲下身子,伸手想去摸,刚触水,一股刺骨的冰冷从指尖传来,让他不由得一个打了个机灵。水波纹荡去,鱼摆动了一下,换了一个姿势,又不动了。
冯国放说道:“这是盲鱼,它们是没有眼睛的,只靠感觉水的震动来判断外物的侵入,但这里外物侵入不多,所以它们非常迟钝。”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盲鱼啊。
段天他们放眼过去,地下河水从一个黑黑的如魔兽张大了嘴的口子流出来,又流到另外一个魔兽的巨口中,河水宽大约十米左右,中间的水流看样子颇急。
冯国放继续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原来前面看似没路,被水挡了,实际上岩壁上有石路,是靠壁而凿出来的,只有一脚宽,四人就头面壁,双手张开,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前挪,下面就是流水。
摸了片刻,跳转身,赫然是一个内凹的天然洞穴。
原来天坑里面有大大小小的许多洞眼,走进去或长或短,冯国放带进来是先人凿出来用来藏粮所在,现在已经废弃不用了,下坑来采药的人晚上就住在这里。
在这折进去的洞穴里,水声挡在外面,因而能正常的说话。
段天讨过矿灯,好奇地四处照射,发现真是别有洞天啊。这里的石钟乳都是已成型的,与外面潮湿岩壁不同的是,这里很显干燥,而且似乎有风。
冯国放介绍道:“这里从前是做村子里的粮库,特别是兵荒马乱的时节。这个洞穴干燥,而且有细小的洞口直通外界,因而有风,所以适合藏粮食。”
林晓在旁突然说道:“你们村子有没有探过这暗河。”
冯国放说道:“怎么没派人下去过,但很危险。”
“哦,说来听听。”段天一听也来了兴趣,过来催促冯大哥快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