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渡放寒假的前一周,苏新终于通过老同学为肖纯安排上了手术。
手术前两天,肖纯才把事情告诉给她爸妈,并让他们过来照顾她。
她爸妈这次又是火急火燎地从老家赶过来,俩人在来的路上直叹气,“苦命的女儿,上回被婆婆打,这回宫外孕。早知如此不幸,当初就不该让她嫁给苏新。”
女儿落得这般田地,两个老人家心情很坏。当动车到达米州的时候,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一人拉着两个行李箱下了车。
上回离开米州的时候,苏新连送他们都不愿意。这事他们可记着呢,尤其是谢楠,她说过早晚要找他算账。
“都跟你说不要拿这么多东西,你非要拿。”肖世俊累得气喘吁吁,埋怨起来。
谢楠看他被那个沉重的背包压得矮了一截,心疼地说:“要不包我来背吧。”
肖世俊抓住背包的带子,说:“怎么能让你来,我还是不是男人啦。”
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
谢楠望着诺大的动车到达站,唠叨着:“哎,以前我们每次来米州,苏新都着急地来接我们。现在他是越来越混蛋了,简直把我们当外人。”
肖世俊安慰她:“算啦,家和万事兴。只要他能和女儿好好过日子,我们受点委屈也不要紧。”
不过,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次苏新居然来接他们了。他本想在出口处等他们,可是路上堵车,所以当他到的时候,看到岳父岳母已经走出了动车站。
“还好赶得上。”苏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谢楠看他出现在面前,心里的气消了不少。“你怎么来了?”她语气柔和。
“我来吧。”苏新看他们拿那么多东西,忙说道。
肖世俊说:“你妈带了很多特产过来,还给你们弄了床新棉被。她说现在商场卖的棉被太轻了,不暖和,特地叫人给你们打了一床很实的棉被。本来想等你们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再给你们,碰巧肖纯遇到这事了,我们就顺便带来了。”
谢楠得意地笑了笑,等着苏新夸她。没想到苏新却说:“那给肖纯和渡渡用吧。”
谢楠生气地问:“我的东西你不喜欢用吗?”
苏新笑了笑,“妈,你该知道的,我和肖纯分开睡很久了。”
谢楠吃惊地问:“你们俩还分开睡呢?我还以为你们俩和好了。那这回差点怀孕了是怎么回事?”
肖世俊赶紧插话道:“你话咋那么多呢,女儿还在等我们呢。”
苏新将他们带到了医院。医院有规定,术前一天就得入院做各种检查,指标正常了才能动手术。
肖纯住的是VIP病房,干净又卫生。
谢楠一看到躺在床上穿着病服的女儿,赶紧冲过去,心疼地说:“我的女儿啊,怎么这么可怜啊。”
苏新走出了病房,站在门口。他掏出一包烟,取出一支抽起来。
肖世俊只跟女儿说了几句话,也走了出来。他看到苏新一个人在抽闷烟,便关切地问:“最近工作还好吗?”
苏新回答,“还可以。”
肖世俊指了指这间病房,说:“VIP很贵吧?我听肖纯说你最近工作压力大,公司情况也不太乐观。要不,我们换个普通病房?”
苏新斩钉截铁地说:“不用换,我付得起。”
肖世俊尴尬地笑了笑,说:“行吧,我进去了。”他也是个男人,也年轻过,他能看出苏新的不容易。只是,他看苏新不愿意同他多说话,他也就不便打扰他了。
女婿和岳父的关系搞成这样,肖世俊居然有点同情自己。都说女儿是自己上辈子的情人,他疼自己的女儿,从小宠着她。他不奢望苏新能对这个岳父有多好,但起码能给予他一份尊重。
只可惜,他们的翁婿关系不太理想。
第二天,肖纯被送进了手术室。
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被打了麻醉针。上一次躺在手术室,是她生苏渡的时候。她疼了几十个小时,被打了催产针,又被人工破水,好不容易开了十指,可是因为孩子的头太大,最终顺转剖才生下了苏渡。历经重重困难,看着被医生捧在手里问她是儿子还是女儿的孩子,她感觉只要孩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这回做手术,没有一个放声啼哭的生命从她肚子里取出,而是没了一个小生命。同样是一个生命,能不能落入人间,只在一瞬之间。
躺在这里,听到手术刀互相碰撞的声音,看着医生冷峻的眼睛,她感觉自己即将去往一个未知的领域。
上一回生苏渡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这回宫外孕做手术也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
麻醉剂在慢慢发挥作用,她的思维渐渐模糊。
当她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双手被人紧紧地握住。虽然她眯着眼睛,但从手心里划过的暖流,直入心田。
“妈妈,你手好冷啊。”她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他好像正握住她的左手。
“肖纯,别怕。”她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好像正握住她的右手。
她使劲地睁了睁眼睛,却没有任何作用。
直到麻醉剂完全退去,她才苏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看到一个小脑袋瓜正好奇地对着她看。看到她醒了,他开心地大叫,“妈妈醒了。”
肖纯认出了儿子,动了动嘴唇,“儿子,你放学啦?”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很黑。进手术室的时候,天那么明亮,这会儿却已经这么晚了。这十几个小时,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渡抱住她,却碰到她的伤口,疼得她大叫一声。
苏新冲过来,焦急地问:“疼吗?”
他突然这么关心她,令她有些吃惊。
“我爸妈呢?”肖纯问。
苏新说:“我让他们先回家休息一会儿,你爸睡觉会打呼噜,你妈怪他会吵到你。”
肖纯笑了笑,动到了伤口,隐隐地疼。“我爸妈经常吵架,不过他们彼此知道对方是对自己好的,吵不散。”
苏新看着她,说:“刚才你吓死我们了,出了手术室完全不省人事。”
肖纯说:“我有听到你们在叫我,不过我太累了,睁不开眼。”
苏渡害怕地哭起来,“妈妈,你别死啊,你不能死。”
肖纯安慰他,“妈妈不会死,妈妈只是做了个小手术。”
苏渡说:“妈妈,你刚才像个死人,我很害怕呢。”
苏新生气地让他别乱说话。
肖纯看着惊恐不安的儿子,忽然发现,对一个孩子而言,最可怕也是最残忍的事情就是看着自己深爱的妈妈消失在自己面前。
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小声地宽慰儿子,说:“妈妈没有死,妈妈是重生了。”
苏渡听不懂。
肖纯说:“此刻,妈妈觉得自己重新活了一回。”
这个强烈的想法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令她的内心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