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山回来的第二天,袁江烨去文艺部开会,回来的时候,他让我们都去参加一二•九歌唱比赛。外院男生少,院里恨不得所有男生都去参加,这不,作为文艺部的新生干事,袁江烨一回来就想方设法地“引诱”我们。这歌唱比赛我可再熟悉不过了,中学时我年年都参加,但仿佛命中注定,我所在的班级从来都拿不到一等奖,我还觉得有点遗憾。经过袁江烨一番游说,我和罗觉、傅成昊都决定参加一二•九,不仅是为了三分的综合测评加分,我还有机会弥补中学的遗憾。
星期天,我们跟随袁江烨来到后主楼九层,后主楼是学校大多数院系的办公和活动中心,九层和十层是外院的。袁江烨把我们带到914,这个房间是外院最大的一间,开会、讲座、办活动基本都在这里。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训练,据袁江烨说,指导老师要考核我们,看看我们的音色和歌唱技巧。我对我的音色很有信心,但歌唱技巧嘛,我不曾学过乐理知识,连五线谱都看不懂。
过了一阵,人差不多来齐了,陈笛和欧阳木也在。指导老师开始做自我介绍,他姓王名程,毕业于北航,在我看来,他应该去当飞行员,或者是飞机设计师,这才对得起他母校的栽培,但不知为何,他居然成了合唱团教练,而且乐此不疲,他带着团队四处比赛,拿过不少奖项。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三十出头,头发很潇洒,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倒是很符合他音乐老师的气质。
做完了自我介绍,王程老师便对我们进行考核。他身前有一架电子琴,我们一个一个过去,他会弹出一个音,让我们来辨别。前面几个同学都信心满满,一看就是学过乐理的,果然,王程老师一弹,他们立刻就听出来了。罗觉和傅成昊也轻松过关,我却傻坐着,如同第一周上课听天书,像个白痴。
轮到我了,我走上前去。王程老师依旧弹了一个音,问我:“这是什么音?”
我听得很认真,但作为乐理白痴,我真的什么词都说不出来。我尴尬地看着他,红着脸说:“老师啊,我听不出来。”
“很难吗?那我换个简单的。”他又弹了一个音。
他说这个很简单,我却觉得和刚才那个没有区别。我仍旧说:“老师啊,我还是听不出来。”
有几个同学发出了笑声,从我身后传来,这肯定是在笑我吧。我低下头说:“老师,我还是不参加了吧。”
王程老师又问:“你一点乐理都没学吗?”
他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我不清楚为什么刚才我没有直接告诉他,我是个乡巴佬,哪有机会和条件学乐理呢。我点点头:“嗯。”
他却和颜悦色地说:“没关系。那你唱两句我听听,美声会吗?”
我也没有学过美声,但我听电视上的人唱过,在我印象中,美声似乎就是粗着嗓子唱歌。我说:“好像会。”我便随意唱了两句。
赞叹声和掌声从我身后传来,这好像是给我的
王程老师也很惊讶,“哇,唱得很棒啊。你真没学过?那你怎么会美声?”
“这就是美声吗?我听人唱过,感觉粗着嗓子唱就是美声了。”
他笑道:“你还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好了,你先下去吧。”
“我还能参加吗?”
“当然,你声音这么好,不参加多可惜。”
我开心地说:“谢谢老师。”
我回到座位后,王程老师继续考核其他人。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不懂乐理的不只我一个,欧阳木、还有另外一些我不认识的女生也不懂,他们也没有听出王程老师弹的音,我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王程老师像对我一样,让他们清唱两句,试试他们的音色,多数人都用的美声,他们之中,欧阳木是唱得最好听的,不仅我这样觉得,连老师也这样说。
考核结束后,王程老师将所有人分成两组,懂乐理的坐在左边,不懂乐理、但音色好的坐在右边。我们进行发声练习,左边的人先唱,右边的人跟着音高进入,最后形成和声。老师说:“等你们都学会了参赛曲目,排队型的时候,不懂乐理、但音色好的人就安插在懂乐理的人中间,这样就能保证音准,合唱效果也就出来了。”
自那以后,我们每周三和周日就到后主楼914进行训练,时间定在中午,因为王程老师晚上没空。周日还好,但周三全天都有课,上午十一点四十下课,下午一点半上课,中间却有一个小时训练,这意味着我们一下课就得赶到914,训练结束后又立刻赶去上课,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买些零食垫肚子,那四周我们都是这么过的。王程老师每周三中午也带着面包,一边吃一边指导我们,我们虽然有很多抱怨,但看到老师也在啃面包,也就专心投入训练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合唱比赛也近在咫尺。院里加大了训练强度,把每周的两次训练改成了四次,每次一小时改成了两小时。有时候914在开会或办讲座,我们便去另外的大教室训练,最常去的是生四,就在举行一二•九合唱比赛的学生活动中心对面。越接近比赛的日子,同学们训练就越认真、越刻苦。
十二月八日,学院租的表演服装到了,所有人都去试穿,男生们在走廊上,女生们在914房间里。媒体部派来两个同学,拿着相机四处走动,记录下我们穿表演服的精彩瞬间。我穿好上衣,理好衣领,向欧阳木征求意见,“我第一次穿西装,怎么样?”
他上下打量我,取笑道:“嗯,不错不错,人模狗样的。”
我白了欧阳木一眼,又看了看陈笛,我感叹道:“男神才是真适合穿西装啊。”
陈笛操着一口重庆话:“适合倒是适合,就是矮了。”
欧阳木说:“每天多吃些,还会长高的。”
陈笛摇摇头,“我看悬,高二以后我就没长过。”
我说:“我也一样,高中就这么高。”
“你们俩别灰心,有点梦想是必要的。”欧阳木说。
我蹲下来,从服装袋子里拿出领带,站起来说:“你们会打领带吧?我不会。”
欧阳木早就把领带拿在手里,但一直没有系上,他说:“我会我还拿着干什么。”
陈笛笑了笑,拿了我的领带,套在我的脖子上,两手开始摆弄。
欧阳木又调侃道:“旺财,主人要把你栓起来了。”
我瞪着欧阳木,“你待会也会被栓起来。”
“我才不会,看着男神栓你,我也就学会了。”
“那你还不是自己栓自己,欧阳狗。”
“旺财别乱叫啊,打扰我学习。”
陈笛给我系好了领带,我说:“谢谢男神。”他又问欧阳木:“学会了吗?”
“大概吧。”欧阳木把领带套上,却不知如何下手,他又说:“男神,还得麻烦你。”
陈笛向欧阳木走过去。我取笑道:“刚才谁说不让男神栓的?”
欧阳木不说话,吹起了口哨。陈笛说“你们俩可真是相爱相杀啊。”
欧阳木一脸不屑,“人和狗品种都不一样,爱什么。”
我黑下脸,“格老子的,你还有理了。”
欧阳木以为我真生气了,立马笑嘻嘻地说:“我开玩笑的啦。”
我受不了他那贱贱的表情,一下子也就笑出来了。
等到所有女生都换好服装,我们十来个男生又回到了914,女生们都穿着红色的连衣长裙,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看起来十分正式,仿佛今天就要参加比赛一般。进门的那一刻,男生看女生,女生看男生,一些人还很害羞地笑着,我突然有种参加相亲节目的感觉。同学们按照既定队形站好,先把参赛曲目唱了两遍,然后演练进场和退场,我们把一面墙当作观众,从前门退场,从后门进场,不断整理队形,控制进退场的速度。
十二月九日,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我们一直都在排练。唱了三遍歌以后,王程老师觉得效果很好,他怕我们唱哑了嗓子,影响晚上发挥,便不再让我们唱了,只叫我们专心整队形和练习进退场。为了犒劳我们,学院给我们集体订了麦当劳午餐,辛苦了这么久,总算得到了一点补偿,同学们都特别开心,我还是第一次吃麦当劳呢。
三点钟,几位师姐开始给我们化妆,我说不清她们在做什么,只知道是化妆,她们的手一直在我们脸上和头发上摆弄。一位师姐在我脸上涂了白色的东西,说是给我打底,身为乡巴佬的我可听不懂这些专业词汇;弄好了脸,她又给我弄发型,我的头发全都竖了起来,“怒发冲冠”恐怕就是我当时的样子;最后,她在我头发上洒了亮晶晶的粉末,还给我涂了一点口红,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涂口红。那次化妆经历,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晚上七点,在老师和师姐们的加油声中,我们补好了妆,从914出发,去学生活动中心参加比赛。北京的冬天很冷,尤其是晚上,寒风凛冽,彻骨生寒,租来的演出服根本不抗冷,我们只好将羽绒服穿在外面,虽然演出服和羽绒服一点也不搭,但我们只想要温度,不想要风度。比赛八点开始,我们和其他学院的同学一样,排着队在室外等待,吹了半小时的冷风,总算可以进室内候场了。
虽然参加了好几年的一二•九,但每次比赛我依然会紧张,这次也不例外。我问欧阳木:“你紧张吗?”
欧阳木闭上眼睛,摇着头说:“不紧张,不紧张,我的名字就叫不紧张。”
他逗笑了我,我心理负担一下子就轻了。我又问:“到时候忘词了怎么办?走音了怎么办?”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好好唱就行了。”
“你就说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当然动着嘴巴,假唱呗。”
“你好像很有经验?经常假唱吧?”我邪魅一笑。
“这不是很常见的应对方法吗?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啊。”我装作无辜。
他白眼道:“反正我从来没有忘过词,也没有走过音。”
“嗯,看得出来,歌神。”
“低调,这么多人呢。”
下午师姐就抽了签,外院第六个出场,登台时间大概在八点半,我只想早点结束,好去澡堂清理头上亮晶晶的粉末和嘴上的口红。学校还算体贴,知道冬天天冷,参赛学生都是穿着厚衣服来的,于是准备了几个大纸箱,上台之前,我们把羽绒服脱在箱子里,两个师姐帮忙照看。上台以后,我也不紧张了,专心和同学们唱歌,那四分半钟过得很快,明明感觉才刚开始唱,歌竟然就已经结束了。
离开舞台,同学们立即去找师姐拿衣服,室外很冷,其他院系又需要箱子,师姐便让我们不要找自己的,先随便拿一件穿,等回到914再换回来。外面灯光很暗,我拿了一件粉色的羽绒服,一看就是女生的,衣服很小,我不敢穿,只能披在身上,生怕把衣服给撑破了。欧阳木和陈笛也披着女生的衣服,那颜色和尺寸已经说明了一切,男生拿的衣服基本都不合身,冷风阵阵吹得我们直打哆嗦,只好飞速跑回后主楼。
在914,同学们都找回了各自的衣服,我的却找不见,我一直拿着那件粉色羽绒服,问了好几个女生,但始终没有人认领。我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最后所有女生都走了,我觉得奇怪,心想这明明是女生的衣服,难道是其他院系的衣服混进来了吗?那我的衣服去哪里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报告给师姐,师姐答应帮我,让我先回去清理头发。
我披着那件羽绒服回到寝室,范越陶一见我就说:“董先生,你怎么穿着樊晓珍的衣服?”
我有些欣喜,“啊,范哥,你认识这件衣服?”
他仔细看了几眼,“应该没错,前两天都见她穿着。”
“是谁的?”
“樊晓珍,俄语系一个妹子。”他又调侃道:“快说,你怎么穿她的衣服。”
我便如实说了,“范哥,你明天帮我还给她吧,顺便问问我的衣服是不是在她那里。”
“行,你把衣服给我吧。”
我脱下衣服,小心递给他。我说:“我先去洗澡了,头发上还是亮晶晶的。”
“嗯,你快去吧,等会澡堂人就多了,傅成昊他们刚走。”
“这两人,也不等等我。”我拿上浴巾,带上拖鞋
“他们早就受不了那发型和口红了,哪有工夫等你。”
我笑道:“噢,范哥你也应该去参加的,化上一副妖艳的妆容。”
他大笑两声,“哈哈,幸好我没去,他们回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说你看见我怎么不惊讶,原来早有心理准备了。”
“对啊,你们也真是豁的出去啊。”
“没办法,谁让我们参加了,就得服从安排啊。”我拿好洗澡用具,“回来再说,范哥,我去洗澡了。”
“sa,yo,na,la。”
去澡堂的路上我还在想,难道我和樊晓珍正好拿了对方的衣服?这还真是有缘分呢。
第二天中午,范越陶把我的羽绒服拿回来了,果然在樊晓珍那里。听范越陶说,樊晓珍昨晚也急着回去整理妖艳的妆容,她从学生活动中心出来,随意拿了一件衣服就回了寝室,她知道是某个男生的,本想今天拜托范越陶问问,却不曾料到在课堂上,范越陶就把她的衣服给她了,她也感慨了一番,我和她还真有缘。
听了范越陶的话,其他室友也都调侃起我来了。傅成昊说:“董哥,缘分天注定啊。”
“衣服都换着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范越陶随即附和。
我说:“你们啊,一天天的没个正经。”
罗觉问我:“董哥,过了大半个学期了,有没有看上哪个妹子啊?”
“当然有啊。”我高傲地说。
“谁?院里的吗?”
“想知道啊,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