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立储之争

丰德十一年,奕渲已近而立之年,几位皇子也都渐渐长大,奕渲自十六岁亲政以来,朝政清明,民风淳朴, 四海升平,故而朝中立储的呼声也日渐增高。

以瑞祥为首的一派老臣们则以为立储应立长而不立幼,放眼五位皇子,若论子以母贵,非皇长子嘉郡王永琮 莫属。永琮乃悯哲皇贵妃之子,皇后膝下的养子,况且佟佳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就各方面的情形 而言,嘉郡王永琮都是最佳的人选。珍妃的母家固然在朝中也身居要职,怎奈因沉香亭假山旁的那一摔,将 永璂一个好好的孩子摔成了傻子,一早便众人被排除在外了。四阿哥永璘原本也是储位的最佳人选,只因玛 法崇贵和生母锦妃的缘故也被摒弃了,庶人崇贵逼宫连累太后旧疾复发,生母锦妃更是在宫中用厌胜之术诅 咒禧妃母子,事发之后畏罪自裁,奕渲至今也未给她上谥号,只以嫔位之礼草草葬于仁惠、悯哲、皙蓉三贵 妃同葬的泰陵西侧。这样的皇子成年以后也至多也就封个郡王,终究成不了大气。

康王是禧妃沐婉芙是父亲,自然主张立贤而不立长,理由简单:嘉郡王永琮虽是悯哲皇贵妃之子、皇后之养 子,若真推敲起来也不过是庶出皇长子,并非嫡长子。中宫皇后多年来一直无所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子以母贵还说的过去,只是终究不是中宫所出。自古立长而不立幼的前提必须是中宫所出,否则便不能立长 而不立贤。

朝中的年轻一派则认为,若是立贤而不立长的话日后必定会生出主少而母壮的祸端,高祖早逝,这才酿成吕 氏家族的祸乱,吕后更是将汉高祖宠妃戚夫人迫害成人彘,可见不宜立贤。放眼后宫,除了皇长子和黄四子 的生母早逝外,皇五子、皇六子的生母都正值壮年,再贤惠的人一旦手中沾染了半分权势,便会有所改变, 难保不会再生出吕后那样的祸端。再者,皇上正值壮年,众皇子们尚且年幼,立储之事实在无需如此着急。

前朝尚且争论的不可开交,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后宫,连麻四去内务府取红箩碳回来之后也当着沐婉芙的面学 舌道:“主子是不知道,听说前朝为了立储的事情可是争得不可开交呢。瑞中堂是两朝老臣,说的话自然要 比旁人有分量。听说瑞中堂主张立嘉郡王为皇太子,说什么皇储是国之根本,理应立长而不立贤。可康王爷 就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说嘉郡王并非嫡长子,若是真的推敲起来也不过是庶出的皇长子罢了,所以理应立 贤而不立长。二阿哥和四阿哥自是不必多说了,眼下也就是丽妃娘娘出的五阿哥和咱们家的小阿哥有资格了 ,所以奴才也会觉着王爷的话说的在理。”

沐婉芙饮着茶碗中的铁观音,反问他:“在理?那你就跟本宫说说怎么个在理法儿?”

麻四毕恭毕敬地答着:“咱们的小阿哥天资聪颖,日后自有数不尽的福祉。若是照瑞中堂的说法儿,那咱们 小阿哥可不就没有机会了,万一嘉郡王是个平庸之辈怎么办?所以奴才才觉着王爷这立贤而不立长的提议说 的在理儿。”

“谁让你说这些的?”沐婉芙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往茶桌上一顿,眉间已隐隐有了些怒气。

麻四正说到兴处,哪知道沐婉芙就平白无故的怒了,忙不迭跪下请罪,“奴才多嘴,奴才多嘴,还望主子责 罚。”

“到门外面掌嘴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停下。”沐婉芙颇为厌恶地吩咐着,便再也不看他。

“奴才遵命,奴才遵命!!”麻四连连磕了头,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康王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打到了自己的身上来,沐婉菁如今只待在宫中产下孩子被秘密chu死,沐婉萍不过 是简郡王的儿媳妇儿,她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如自己手握永珎来的更为稳妥。来日,永珎若能荣登大宝,自 己是皇帝的生母,理所应当会被尊为圣母皇太后,而沐氏一族的荣华也会因此而固若金汤。想起珍妃母子现 在的种种遭遇,沐婉芙知道自己必然不能涉足其中,否则她纵然再有本事也不能护得永珎周全,况且永珎还 那么小,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沦为一枚棋子,决不能。

“进来吧!”暖阁外,麻四仍旧噼啪地抽打着自己的脸,沐婉芙淡淡地吩咐着。

“奴才谢主子恩典。”麻四谢了恩,这才顶着红肿的脸颊进了暖阁好回话。

沐婉芙正了正指间的宝石戒指,“你以德妃娘娘的名义去趟翊坤宫,请珍妃娘娘去角楼一叙。”

麻四想了想正欲说话,却见沐婉芙望了自己一眼,硬是将话给咽了下去,恭顺地应了:“奴才这就去办,奴 才这就去办。”

角侧楼之上,天边低垂的铅云彷佛伸手可触,沐婉芙穿着厚实而保暖的绛紫色狐毛鹤氅临风立于角楼之上, 凛冽的寒风狠狠地刮着自己的脸颊,沐婉芙下意识地将脸往狐毛里躲了躲。居高临下的望向京城热闹的东市 ,熙熙攘攘地人群之声彷佛近若可闻,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这高高的角侧楼向东方眺望,她忽然有种高处不胜 寒的感觉。远处,有铿锵有力的花盆底一步步的踏上来,沐婉芙知道定是珍妃如约来了。

珍妃提着银色妆花缎鹤氅如约来到了角侧楼,待走到了城楼之上她才发现约她前来的并不是德妃,而是沐婉 芙。想到永璂的种种和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过的非人的日子,心中的怨气隐隐上升,她转身正要离去。

“珍妃姐姐也来看看城东的热闹景象吧!相信会让你不虚此行的。”沐婉芙拢紧了袖套之中的暖炉看向远处 静静地说着,珍妃的脚部终于还是停下了,走到沐婉芙的身边看向远处高低错落的房舍,根本就没有她所说 的热闹。

“禧妃何时也喜欢看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分明隔得那么远,难不成你还有千里耳。”珍妃的话有些赌气 的冷嘲热讽,发髻之上赤金蟹爪菊花钿上的流苏被风吹得微微作响,“若是让我在这里灌风的话就恕我不奉 陪了,告辞。”

“珍妃姐姐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害得璂儿成现在这个样子吗,难道等了这么久连这点耐心都失去了?”沐婉 芙的声音细腻而绵长。

珍妃不动声色地望向远处,“你也不必当着我的面卖关子了,从你口中说出话的我从来就没相信过,就算是 真相,多半也是你捏造出来的。对我来说,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是锦妃!!”沐婉芙终于为珍妃揭开了这最后的答案,“其实,早在我生下永珎的时候她便有了除掉我的 决心。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我虽然不能猜出四五六,却也略知一二,她的姐姐惠妃曾那样受宠,我不信作为同 胞姐妹的她一点嫉妒也没有过。只是,我没想到她会那么丧心病狂地利用永璂来离间我们。从前我们之所以 是盟友,那是因为彼此都没有牵涉到对方的利益,我们当然会井水不犯河水的。在永珎出生之后,她明白因 我长得有三分与仁惠皇贵妃相似,所以她害怕皇上会因为孩子对我们母子颇为眷顾而冷落了他们母子,所以 才会狠下毒手,她不会再冒那样的险,而且她也冒不起。”

珍妃的神情与沐婉芙所预料的一样:惊愕和不可置信!!

“算计了你们母子之后,她还不肯罢休,又将矛头直指宝娟。我入宫之时便与她交好,她早就将我身边的情 况摸得一清二楚了,她也知道宝娟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奴才,要想打压我最好的法子就得从我身边的人下手。 这么一来,旁人也就不会再怀疑到她锦妃的身上去了,而且又很好的离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沐婉芙笑着 看向珍妃,“其实,这个答案你在很少之前就知道了,只是当时你根本就没想到是她。”

珍妃在脑海中极力地回忆着那一日发生的事情,最后眼中忽然一亮:为什么我与德妃都呆了雪鸢和永璂前来 ,而你却没有带灵素来!!

“那日锦妃也没有带永璘前来赴约!!”珍妃大声地说了出来,“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为什么?”

“因为时机未到。”沐婉芙简短地回答着,“那时,姐姐心中早已认定了我就是害璂儿的凶手,就算我废再 多的口舌也都无济于事,况且我一直相信清者自清。我就算再渴望得到某种东西也不会以设计陷害别人和自 己的孩子为借口。如今锦妃已殁了,这或许就是老天对她最好的惩罚。”

“她算计了你那么多,你如今还将永璘留在宫中抚养,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的闲话。而且永璘与她长得那么 像,难道你一点也不很?”极力地平复着心情,珍妃不由好奇沐婉芙此时的镇定自若。

沐婉芙坦然地笑了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想当初我在乐寿堂最困难的时候幸亏有她出手,如若不然,我 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与珍妃姐姐说这么些知心话。对我来说,恨一个人太累,她终究还是输了,而且输得一败 涂地。我们在宫中活得已经够累了,难道还要让孩子们继续记着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只当是给自己买了个教训罢,况且孩子们都是无辜的。”

“你彷佛比从前更加坦然了,倒是我还站在原地,一直不能忘却她给予我们母子的伤害。”珍妃无力地说着 。

“我之所以坦然,因为我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自然比旁人更明白活着比什 么都重要,我还有灵素和珎儿要保护,所以我必须得好好的活着。”沐婉芙的目光望向遥不可及的天边,此 时,天空中落下了簌簌的雪子,打在脸上冰冷而刺痛,“如今朝中为立储的事情争得不可开交,相信锦妃知 道自己算计了这么多以后终究落得这么个下场,我想她一定会来这里走走,自然也就明白什么是高处不胜寒 。”

珍妃拥着手中的暖炉在心中踌躇了片刻,对沐婉芙道了句:“从前,是我误会了你。”

沐婉芙灿烂的笑靥让人心中一暖,“不碍的,妹妹我又不是头一次被误会。妹妹的宫里前几日得了些含翠梅 ,不知姐姐可否赏光前去尝尝。”

“十分乐意。”珍妃回以沐婉芙同样诚挚的笑意,这才与沐婉芙并肩下了城楼,乘了各自的舆辇回了福泰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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