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点头,只得向内禀了进去。
里边寂了片刻,才听秦氏道,“请大小姐进来罢!”
阮云欢勾了勾唇,挑帘进去,先向秦氏见礼,说道,“今日在宫里多逗留了些时,回来晚些!”说着又见过秦大夫人,问道,“舅母这时辰来,可是有事?”
秦大夫人脸色微变,咬牙道,“睿敏郡主如今是宫里几位贵人跟前儿的红人,这‘舅母’二字可不敢当!”
阮云欢微诧,问道,“舅母何出此言?”
秦氏冷哼一声,说道,“今日大小姐进宫,想来是去见柳贵人柳凡罢?”自然是秦裕龙长子,秦家的三公子秦彬在宫门前见到阮云欢的马车。
阮云欢眨了眨眼,淡笑道,“不过是和柳贵人在祥云公主处坐了坐!”
秦大夫人听到“祥云公主”四字,立时脸色大变,呼的一下站起,指着阮云欢,颤声道,“你……你……珊儿死在那贱人手里,你……竟和……竟和她……和她勾结……”
阮云欢扬眉,奇道,“端云公主是自尽,怎么说是死在祥云公主手里?何况祥云公主容貌被毁,似乎是端云公主所害!”将话说完,才像省起什么,以帕子掩了掩唇,说道,“哦,我倒忘了,如今她被废去封号,悬尸示众,也不能唤‘端云公主’了!”
秦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咬牙道,“珊儿性子鲁莽,或是会得罪人,却断断没有那等心机。她……她又哪里懂得什么……什么七伤粉?”那一天,她就坐在下方的席上,眼睁睁瞧着女儿被押,想要出来辩驳,却被秦二夫人死死的拉住,原想着等御宴散后再想法子,哪里知道短短片刻,便闻到女儿的死讯。
阮云欢挑了挑眉,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她不懂不要紧,只是不知那药粉是谁给她配的,牵扯出来,怕又是一条人命!”
秦大夫人脸色大变,咬牙道,“阮云欢,你……你莫要胡说!”
阮云欢垂眉,说道,“二表姐人既已去,若是再多纠缠,怕是于贵府不利,云欢忠言逆耳,舅母不听,也由得舅母!”说着施了一礼,说道,“云欢告辞!”翩然转身,施施然出门,于门内的怒声喝骂充耳不闻。
刚行到院子门口,但见阮一鸣一脸不耐,大步迈了进来。阮云欢停住,便行下礼去,说道,“爹爹回来了!”
阮一鸣停步,瞧她那一身打扮,知道也是刚刚回府,皱眉道,“可曾去给祖母请安?”
阮云欢道,“女儿正要去见祖母!”
阮一鸣点头,说道,“天色不早,早些过去,免你祖母等着!”
阮云欢点头答应,侧身让他先行,眼见他进了正房的门,才转身向院门去。刚刚跨出院门,但闻正房内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浩儿……我的浩儿……”
果然!
阮云欢挑了挑眉,再不多停,径直出门向园子里去。
踏入园子,白芍忍不住抿唇笑道,“今儿小姐是怎么了,偏要去那妇人面前晃这一遭?”依阮云欢的性子,不管这些事是否与她无关,她均是“事后拂手去,深藏功与名”,今日偏去刺激秦大夫人,倒是反常。
阮云欢淡淡一笑,说道,“她若不怒,又如何惹怒爹爹?”
进了淇水悠悠,老夫人正向罗妈妈抱怨,一时说果子酸,一时又说身上凉,捂上层毯子,又说燥得很。阮云欢门外听到,不觉好笑,挑帘进去,笑道,“祖母今儿是怎么了?敢情是罗妈妈做错了事,祖母寻衅发落?”
老夫人见了她,倒静了下来,待她见了礼,唤到身边儿坐下,叹道,“我也不知为何,这一整日心绪不宁的!”抓着阮云欢的手不放,脸上皆是担心,说道,“云欢,你说,邢姨娘那肚子里的孩子要怎样才保得住?若不然,我接了她出园子,住到我的紫竹苑去?那里有小厨房!”
阮云欢身子向她偎了偎,柔声劝道,“祖母这是被袁姨娘惊着了,太医不是查过,邢姨娘腹中胎儿无恙吗?”
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叹道,“也不知她肚子里是个男孩儿女孩儿?我原想,两个姨娘有了身孕,总能有一个男孩儿,如今……如今……”想到袁姨娘失去的那个男胎,不禁又落下泪来。
阮云欢劝道,“如今府中有六位姨娘,都还年轻,此次纵不得,日后祖母总不愁几个孙儿,只怕到时祖母不知道疼哪个才好!云欢只担心,到时祖母得了孙儿,便不再疼孙女,云欢又不知道向谁哭去。”巧言戏语,说的老夫人破涕为笑。
阮云欢见她不再为邢姨娘的肚子挂念,微咬了咬牙,轻声道,“姨娘们有孕容易,纵这几个不行,再纳便是,只是这胎儿总有人惦着,总不安稳。”
老夫人眸中精芒一闪,当即命屋子里旁的丫鬟退去,只留了杜鹃和罗妈妈服侍,喜鹊守在门外。阮云欢待人退去,这才轻声将禁军队长的话和方才正房里的事说了一回,说道,“不知道秦大公子出了何事,秦大夫人非要等到爹爹回府,想来是有事相求。”
老夫人咬牙,恨恨道,“任他何事,与我阮府何干?”
阮云欢摇头,说道,“有母亲在,爹爹岂能不管?何况秦家那里也说不过去。”
老夫人垂头想了一瞬,咬牙道,“她毒害老身的孙儿,我们阮府岂能助她?你放心,此事总不能让她如愿!”
阮云欢刚一点头,便闻门外喜鹊声音回道,“老夫人,老爷来了!”
阮云欢立时噤声,伸手在老夫人肩头轻按,含笑道,“祖母瞧这样可好一些?”
“嗯,好!”老夫人刚应了一句,便见阮一鸣挑帘进来,便将阮云欢手拉下,问道,“今日你们父女忙什么,都这么晚回来!”
阮一鸣上前见了礼,说道,“朝中有事,皇上又将儿子唤进宫去,故而回来迟了!”说着抬头向阮云欢一望。
阮云欢起身见礼,说道,“云欢见过爹爹!”
阮一鸣点头,向她上下瞧了几眼,才道,“你今日进宫了?”
阮云欢点头,应道,“是!”
阮一鸣皱了皱眉,叹道,“你们小姐妹的事,原不该我过问,只是如今柳家女儿是宫里的贵人,又和秦贵人水火不容的,你也该避忌。”
阮云欢淡淡一笑,说道,“女儿成日出入皇宫,宫中岂能没有个亲厚?况如今五殿下去了军营,宫里更该有人替他照应,柳贵人与女儿亲近,女儿便多些走动罢了。秦贵人和柳贵人不和,难不成便要女儿冷了柳贵人与她一处?”
也不等阮一鸣应,便又冷笑一声,说道,“纵女儿愿意,怕那秦贵人眼高于顶,未必容得下女儿,难不成女儿凡事只能替秦府着想,便不能为了自个儿谋划?”
阮一鸣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默了片刻,才叹道,“我知你对秦家不满,只是……只是……凡事避避,也无不可!”
阮云欢淡淡一笑,说道,“爹爹倒是凡事相避,只怕再如此避下去,总有一日避无可避!”
阮一鸣结舌,问道,“此话何意?”
一旁老夫人冷笑一声,指着他道,“你到如今尚分不清亲厚,也难怪……难怪你无后!”
阮一鸣吃了一惊,说道,“母亲何出此言?”
老夫人摇头道,“袁姨娘的胎虽拿不到实据,但你想想罢,这府里除了她,谁还会如此?纵几位姨娘之间争宠,那点心是府里大厨房备下的,又岂是姨娘们动得了手脚的?”
一番话说的阮一鸣脸色大变,结舌道,“母亲是说……是说眉儿的胎,是……是她所害?”
老夫人冷笑道,“这不过隔了几个月,你便将樊姨娘的事忘了?”
阮一鸣默然,垂目沉思,目光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阮云欢心知自己在这里,这母子二人有些话不方便说,慢慢起身,向老夫人行下礼去,说道,“时辰不早,云欢先请告辞!”见老夫人点头,又向阮一鸣辞过一礼,便向门外去。
出了淇水悠悠,白芍自后随了上来,悄声道,“小姐,方才赵承传进消息,说是前儿夜里秦浩在叶城突然不知所踪。”前天,便是中秋节。
“叶城?”阮云欢回问。
白芍点头,说道,“闻说是进了青楼,再也不曾出来!”
“嗯!”阮云欢点头,勾唇笑了笑,说道,“方才闻那秦大夫人的哭声,怕是还有旁的事,也不用查了,直接去问甘义!”
白芍挑眉道,“难不成是甘义动的手?”
阮云欢摇头,说道,“没我的话,甘义不会动手,想来应该是……秦鹏!”
白芍吃惊,问道,“秦二公子?那……那可是他的亲哥哥!”
“那又如何?”阮云欢冷笑,说道,“秦浩与苗纹通奸,秦大夫人一意护着大儿子,只舍了苗纹,秦鹏纵然对苗纹无情,终究是个七尺男儿,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白芍点头,说道,“那日之后,苗纹并未回静月庵,我们的人追出帝京,便失去踪迹!”
阮云欢点头,默了一瞬,说道,“程姐姐既会放她,想来也已没有怨恨,随她去罢,只须不再撞在我们手里!”
白芍应下,将话传了出去给赵承。
第二日一早,甘义那方还不曾回话,一个消息却在朝中引起一片大哗。
左骑都尉秦浩,在外出公干时,暴毙在叶城知县李超的后宅。秦大夫人得讯,跌跌撞撞的冲入刑部,疯狂大吼,只道,“我儿只是不知所踪,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
刑部侍郎樊士浩无奈劝道,“那日左骑都尉失踪,枢密院的副将查看青楼,便在小桃红的屋子里发现血迹,如今尸身已在李知县后宅寻到,正运回京来!”
“我不信!”秦大夫人大吼,直着眼睛,连连摇头,说道,“血迹,谁说定是浩儿的,你们……你们为何非说是浩儿的?”
樊士浩无奈,只得唤来在刑部当值的三公子秦彬,才将秦大夫人劝回。
两日之后,秦浩的尸身与叶城知县李超一同被押送回京,经忤作验尸,秦浩生前有过激烈的房事,随后被人虐杀。尸体身上,已没有完好的皮肉,便连舌头、双耳也被割去,手法极为残忍。
叶城知县李超大呼冤枉,声称于此事并不知情,却对后宅发现秦浩的尸身无言以辩。
秦大夫人一见尸体,当即晕了过去,待到被人救醒,发了疯一般冲上去,对着李超又抓又打,直喊他是凶手,四五个健壮婆子上前,才生生将她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