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把他家将军给弄成这样,三七乳鸽汤都没有再喝,还敢来送夜宵?
萧十三大概是没有学过哲学,他以为这次的马屁一定是拍对了,却不知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道理,要是换了旁人,这么捉弄庾璟年当然是只有一个死字,可是沈沅钰不一样。
沈沅钰虽然指使丫鬟差点把庾璟年的舌头都烫坏了,可是庾璟年想起她那奸计得逞之后兴高采烈,兀自发着光的小脸,心里就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何况叫外头那个丫鬟这么一说,庾璟年还真是觉得饿了,而且更想知道沈沅钰又让丫鬟送来了什么?就没好气地对萧十三说;“轰什么轰?还不赶快把人家给我请进来。”
呃?萧十三彻底瘪茄子了。将军啊将军,你的心思怎么比那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要难猜啊!
萧十三就又屁颠颠地跑去掀开帘子,请了彩鸾进来。
来之前彩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沈沅钰有专门嘱咐过她,叫她面对庾璟年的时候客气一点儿。
彩鸾对本来就对庾璟年十分恭敬,这次更是愈加得恭敬了十分。“将军,这是我家小姐叫小厨房做的酒酿圆子,让我送过来些给将军尝尝。”
只见一个甜白瓷的大碗里装着五颜六色的圆子,蒸腾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和甜香,萧十三只看了一眼就被勾起了馋虫,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子。
看着就好吃,只可惜将军是不爱吃甜食的。
萧十三想到便说说了出来:“我们将军不喜欢吃……”甜的俩字还没出口,就被庾璟年粗暴地打断了,“闭嘴!”
彩鸾吓了一跳,庾璟年转头对彩鸾说话的时候,态度就温和了好多:“帮我谢谢你们小姐,你把东西放在小桌子上吧。”
彩鸾道:“将军不方便进食,还是奴婢服侍您吧。”沈沅钰特意叮嘱了她的。
庾璟年也就点了头。萧十三这次又上前扶起了庾璟年,作为一个合格的脑补帝,萧十三不由自主又开始了脑补,将军肯定是不爱吃甜食的,他把这酒酿圆子留下来,大概是知道自己饿了,准备赏给自己吃的?
嗯,一定是这样的。将军可能会吃一个意思意思,给沈三小姐一个面子,剩下的一定会赏给自己的。
鸾娘放下托盘帮着萧十三扶着庾璟年坐好,又在他的的背后垫了一个软垫。
庾璟年瞪了萧十三一眼,那意思是说:“小子,好好跟人家学着点儿。”
萧十三却只看着那一碗喷香的酒酿圆子,没注意到主子递给他的眼风。
彩鸾舀了一个圆子,细心地吹凉,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庾璟年的嘴边。庾璟年就着她的手吃了,觉得这个丫鬟比起刚才那个,实在好得太多了。
萧十三站在旁边干瞪眼,他就是想帮忙,现在也插不上手。
不大一会儿,庾璟年就把那一大碗的酒酿圆子全给吃下去了,连那几碟爽口的小菜都吃完了。
萧十三本来等着捡漏吃点儿将军嫌弃的剩下的,哪知道将军连点汤都没给他留。而且庾璟年虽然吃的时候姿态十分优雅,可是他能感觉得到,将军吃得非常香甜和满意。
萧十三的馋虫不由被勾了上来。将军,您哪怕给我留一个,给我留点汤也成啊,您不是不爱吃甜的吗?这样太狠了吧?
蔡鸾看见萧十三直勾勾地望着那个空空如也的碗,伸手掩着嘴,差点儿笑出来,委婉地道:“小厨房还剩了一些,不如我叫小丫鬟送些过来,给萧侍卫也尝尝。”
萧十三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刚才他才在上房吃过饭,这样贪吃,不是给他家丢脸吗?
庾璟年却忽然道:“你要是想吃,就叫他们送来些好了。”
呃呃呃!萧十三整个愣了。这个语气,似乎自家将军心情十分不错啊,好像特别好说话。今天自己惹他生了那么多气,这是可以一笔揭过了的意思了?
萧十三简直要欢呼雀跃了。
不过等等,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将军今天怎么有点儿怪怪的?
彩鸾回到厢房,沈沅钰还没有睡,正靠在榻上等着她。
沈沅钰连忙问道:“怎么样?庾璟年吃了没有?”
彩鸾道:“庾将军把咱们送去的一大碗酒酿圆子全都吃了,吃得……很香!”
沈沅钰就是一愣,庾璟年怎么这么给力?她当时一时气愤,就叫金灵去捉弄庾璟年,她自己则在一旁看戏,等捉弄完了庾璟年,沈沅钰又有点后悔了。
关键是庾璟年这厮外面的风评太差了,反正大家对他的评价基本都是阴冷成性,喜怒无常。凡是得罪过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哦不,下场全都十分凄惨!别救了他一命,没卖个好给他,还反倒和他结仇了,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又图个什么?
沈沅钰后来派彩鸾过去给他送夜宵,本来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找补回一点儿,她也设想过,庾璟年恼羞成怒,直接把彩鸾给轰出来,或者态度稍微温和一点儿,只说自己并不饿,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还留了后手。
结果,庾璟年竟然这么……给面子?
这好像有点不符合他的个性啊,他的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她仔细回想庾璟年刚才对自己的态度,也产生了一个和萧十三一样的疑问,庾璟年怎么今天好像吃错药了呢?
她却没仔细想想,她自己今天也十分反常。她是一个多么谨慎自持的人,要是换了旁人,又怎么会因为被误解了一次,就急吼吼地想法子整蛊庾璟年,心里才变得痛快一点儿?
今天,她自己其实也是吃错了药的那个!
彩鸾见小姐说着说着忽然没动静了。以为小姐累坏了,便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我和彩凤睡在外间,给您值夜。”
沈沅钰道:“没什么事了,你也歇下吧。这都后半夜了!”
彩鸾便走上前来,帮沈沅钰放下床帐,又把屋里的油灯全都熄灭了,这才到外间歇下了。沈沅钰本来是很认床的,但是白天又是手术又是和庾璟年斗心眼儿,着实也累了,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那厢,庾璟年在外奔波数天,也是很快就睡下了。
沈沅钰这一觉好睡,庄子上也没人拘束她,她昨天没有安排丫鬟叫醒她,丫鬟们心疼她,就让她多睡了一会儿,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采鸾早就起身并且收拾妥当了,听见里头沈沅钰叫了一声“彩鸾”,才答应着走上前来,道:“小姐醒了!”
说着上前打起了床帐,沈沅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有些狐疑地道:“什么时辰了?”
彩鸾道:“辰末了!”也就是早上八点了。
这在现代算不了什么,在古代却是妥妥睡懒觉的节奏了。
沈沅钰一拍脑袋:“都这么晚了,怎么不叫醒我?”家里还住着一个煞神呢!
彩鸾道:“小姐昨天睡的太晚,看您睡得香,奴婢自作主张,就没叫您起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算了算了!”沈沅钰也不是想处罚谁,就是不放心庾璟年,“赶快服侍我梳洗,我要过去看看庾将军。”
彩鸾道:“奴婢已经叫人去打探了,庾将军……还在睡着呢!”
“啊?还睡着呢!”沈沅钰抿嘴一笑,这货比自己还懒啊。
她也不想想,昨天庾璟年麻药也没打,又是挖箭头,又是割肉疗毒,体力早就透支殆尽了,多睡一会儿还不是太正常了。
反正听说庾璟年也没起来呢,沈沅钰就又不着急了。她叫了丫鬟们进来,慢条斯理地梳洗打扮,然后又优哉游哉地吃了早饭,这才有丫鬟进来禀报说:“庾将军已经醒了。”
沈沅钰就带了彩鸾和彩凤去看,她专门拨了几个丫鬟在正房伺候庾璟年,沈沅钰到的时候,丫鬟们已经伺候着庾璟年洗完了脸,一个丫鬟正端着一碗粥在喂他吃东西。
萧十三经过昨天一夜的紧张思索,总算有点儿开窍了,自家将军对沈家这个三小姐的态度不是一般的诡异,以后如非必要,一定不要在将军面前再说她的坏话就对了。
沈沅钰刚到院子里,他就急忙迎了出来,十分狗腿地给沈沅钰请安,态度十分恭敬:“三小姐来了。”
沈沅钰点了点头:“庾将军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我家将军气色见好!”
沈沅钰本来以为萧十三是在说客气话,等她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庾璟年的气色果然比昨天好了不少。
庾璟年正靠在榻上,本来在喝粥,看见沈沅钰进来就停了下来。“我就是过来看看,您要是觉得不方便我这就出去。”
庾璟年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沈沅钰道:“那……您继续!”说完她也汗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没想到庾璟年回答了一句,“好。”果然落落大方地继续喝了起来。沈沅钰也不好再出去,只好站在那儿看他喝粥。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儿,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也有些微妙。
庾璟年一连喝了三四碗粥,又吃了几个豆沙包,一碟水晶虾饺,这才作罢。沈沅钰汗了一下,这家伙一顿饭吃下的东西,够自己吃三四顿的。
沈沅钰见他这么能吃,反而放下心来。多吃点儿,伤势也能早点儿好。沈沅钰倒是不得不佩服他。她现在就盼着三皇子的人赶紧带着史神医前来,她才好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交出去。
等庾璟年吃完了早饭,又在萧十三和丫鬟们的帮助下重新在榻上趴下。
沈沅钰道:“庾将军感觉怎么样了?”
“昨日三小姐帮我取出箭头,现在感觉松散了许多。”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沅钰问道:“只是那鸩毒?将军还能坚持多久?若是毒入五脏六腑,那可就……不好救治了。”
庾璟年道:“还能坚持几日,想来三哥昨夜收到我的密函,最迟今天晚上就会派人到庄子上来了,那时候史神医也能赶到这里了。”
沈沅钰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小小地振奋了一下,那不是说就剩一天的时间了?
可能是白天的缘故,今天两个人都回复了正常,一个淡定雍容,一个冰冷高傲。沈沅钰就问:“庾将军不是在北疆吗?怎么没有跟随大军到建康给皇上献捷,反而只带着一些护卫就出发了?”
今天智商恢复正常了,这问题就问到了点子上。庾璟年并没有想瞒着她,说起来当阳保卫战能够守城成功,沈沅钰居功至伟。“因为旻文太子要过来建康,我急着赶回来就是想再见旻文太子一面!所以我就带着传国玉玺独自上路了。”
“旻文太子?要来建康?”沈沅钰下了一大跳,“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庾璟年淡淡一笑:“旻文太子会带领北燕国的使节团出访我国,一方面是商谈两国如何瓜分司州的事宜,一方面则是希望能与我国结盟,两国共同出兵,拿下北魏。旻文太子是北燕国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当然不会随便泄露自己的行踪,免得遭到有心人的暗杀。不过这消息百分之百准确,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在建康见到他了。”
沈沅钰对于那个疑似老乡穿越者的旻文太子也是极感兴趣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到他而已。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沈沅钰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激动的万分。
没想到她这番做派落在了庾璟年的眼里,却让他以为沈沅钰也是旻文太子的脑残粉之一。要知道旻文太子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位高权重,年轻、英俊,几乎符合了所有女孩子梦中情人的形象,所以即便在建康,他的拥趸也决不在少数。
庾璟年以为沈沅钰也是这其中的一个。
他心里一时间酸酸涩涩的,有些不舒服,说话就像是吃了枪子似的,语气很冲:“那旻文太子我是见过的,容貌绝色,天下无双,绝不会让三小姐你失望的。”
沈沅钰一愣,本来好好的,这怎么态度说变就变,语气又这样阴阳怪气起来。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旻文太子长得好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
庾璟年听她这么说,反而高兴起来。“我以为三小姐想一睹他的绝世风采,所以才有方才之言……”态度又和软了下来。
沈沅钰十分无奈,难怪都说庾璟年喜怒无常,果然是不好相处。好在顶多再有一天他就要滚蛋离开了,自己也懒得和他生气了。
沈沅钰就压下心里的不痛快,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庾将军说你随身携带了传国玉玺回来,怎么……”昨天到现在,他们可没见过什么传国玉玺!
这玩意儿要是丢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庾璟年嘴角一翘:“我这一路上遇到太多次刺客了,随身携带又不方便,就叫我给毁了。”
啊?那可是传国玉玺啊,不是大白菜啊哥哥!
庾璟年淡然地笑笑,“三小姐向来聪慧,难道真以为传国玉玺就那样重要吗?”
沈沅钰略一思索,也就明白过来了。如今三国鼎立,无论大晋也好,北魏也好,北燕也好,各个都自认是正统,都觉得自己的政权受命于天,那么既然每个国家都是受命于天,自然每个国家都该得到这块玉玺。
所以用不了多久,大晋、北燕、北魏都会放出消息,说自己得到了当年西晋皇帝流传下来的传国玉玺,这是一种政治谋略。
而真正的玉玺只有一块,那该怎么办,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找个萝卜刻个章,对别人说这就是传国玉玺,就是这么简单。反正谁也没见过传国玉玺长什么样,而且就算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就像是皇帝的新衣那个故事一样,大家也只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这块萝卜就是传国玉玺。
其实沈沅钰不知道的是,什么传国玉玺在司州,纯粹是庾璟年和三皇子商量出来的策略,就是为了说动皇帝,同意他们发兵司州的借口。司州地界里根本就没那么个东西。
沈沅钰略一想就明白了,传国玉玺在不在都没关系,只要庾璟年坚称传国玉玺被他得到了,在他的手里就行了。到时候封赏自然少不了他那一份。
就算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也不应该这样大咧咧地把真相全都告诉自己啊,这不是把把柄自己送到别人手上去吗?沈沅钰就问:“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庾璟年粲然一笑,顿时一室生辉:“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哪有那么多原因。”
虽然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霸气,可是沈沅钰听来,怎么颇有一种窝心的感觉。刚才的那一点儿不愉快,也就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丫鬟进来禀报说:“张侍卫求见小姐,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向您禀报。”
沈沅钰想了想道:“叫他进来回话。”
就见张宏一脸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行礼之后,沈沅钰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神色慌张的?”
张宏看了庾璟年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沈沅钰道:“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吧,庾将军不是外人。”
庾璟年听了这话,一股喜悦萦绕心间,脸上的神色就温和了几分。
张宏这才道:“回小姐的话,自从庾将军到了庄子上,小的就按照您的吩咐,派了一些探子密切关注周围的消息。就在刚才有探子向我回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说是有大股的官军正在向庄子附近集结,情形十分可疑,小的不敢擅专,特来请小姐示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大股的官军?”沈沅钰听完了,神色间微微一动,对庾璟年道:“难道是三殿下接到您的求援信,派人赶过来了?”这时间上可比庾璟年预料的要早了不少。
庾璟年也是心思缜密之人,他默默算了算时间道:“不对!三哥就算接到我的密函就立刻整理人马,从建康到钟山,起码也要今天晚上才能到达。这股人马,恐怕是来者不善!”
行军布阵方面,庾璟年是行家,他既然说不是三皇子的人,那就一定不是。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联想到昨天晚上到来的几个刺客,这帮人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他们是奔着庾璟年来的!
沈沅钰却有些奇怪了。“他们就算是要杀你,也不该这般明目张胆,怎也要化妆成土匪之流的,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庾璟年也难以回答。
沈沅钰就问张宏道:“官军有多少人马?有没有查清他们的番号?”
张宏道:“现在为止,聚集的官军已有五百余人了,而且都是骑兵,因他们并未亮出旗号,所以并不知他们是哪路人马。”
沈沅钰神色凝重:“此事非同小可,你要组织人手再探再报!”
张宏道:“我会亲自带人去查探一番的。”
沈沅钰点了点头。张宏退下去之后,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五百骑兵,还只多不少,沈沅钰就算对手下的护卫再有信心,也知道拿自己的那点儿人和人家硬碰硬就是死路一条。
庾璟年长叹了一声,道:“实在不行,你就亮明身份,把我就交给他们好了。他们应该还没有那个胆子,当着兰陵沈氏族人的面前将我杀死!”
沈沅钰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道:“不行。你这是什么主意?既然知道他们一心想要置你于死地,我怎么能这样把你交出去?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才是。”她的语气很冲,庾璟年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心中暖暖的,十分受用。
庾璟年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等他们人手集齐了,立刻就会带人包围庄子,然后找个合情合理的名义大肆搜庄,到时候你们就是想把我藏起来,都藏不住。”
沈沅钰想了想,觉得对方既然敢亮明了官军的身份,就必然有所依仗,必然有全面的计划,应该和庾璟年所料的差不许多。
萧十三道:“不如这样,趁着对方尚未合围,我立刻带着将军躲到山里面去。这钟山苍苍莽莽,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千个人一万个人,料想他们一时半刻也难以找到。到时候等三皇子的人来了,咱们再想法子和三皇子联系上,就可以得救了。”
庾璟年点了点头,也觉得这是个可行的法子。关键是她和三皇子之间可以通过海东青相互联络,在大山里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一窝,等搜庄的人一走,他再和三皇子的人联系上,也不是没有获救的可能的。
没想到沈沅钰还是给一口否决了。
“不行!”她看着庾璟年,“你的伤势过重,一旦剧烈运动,必然会撕裂伤口,加上你余毒未清,到时候就算三皇子把你救回去,你错过了最佳的疗伤时间,到时候不死也得残废。”试问庾璟年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男子,又怎么能承受得起变成残废这样的打击呢?
萧十三急道:“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庾璟年想了半天,毅然决然道:“不必犹豫了,等他们的人来了,你就报出身份,然后把我交出去。他们要的是我,必然不敢对兰陵沈氏之人斩尽杀绝的。”与其变成残废,还不如轰轰烈烈而死呢。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连累沈沅钰,一点儿都不想。
沈沅钰冷哂一声:“若真是如此,我又何必救你!真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庾璟年庾将军竟是一个这么容易放弃的懦夫!”
庾璟年对她怒目而视,转念一想,她分明是在用激将之法激起自己的斗志,一时之间,庾璟年只觉得五味杂陈,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却无论如何也生气不起来了。
沈沅钰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时间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却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到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乱。
猛然一瞥间瞧见自己用凤仙花染成的五彩斑斓的指甲,沈沅钰脑际灵光一闪。
化妆?有了!
“庾将军,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需要你配合我,并且可能还要你以现在的孱弱之身走上几步路,你觉得如何?”
庾璟年刚才也在冥思苦想办法,一时间却没有什么头绪。他和沈沅钰接触了这么多次,对她的足智多谋早已深有体会,沈沅钰比他更早地想出法子,他并不惊奇,若是换了一个人,他肯定会因为自己的才智还比不过一个女人而心生不悦,只是沈沅钰,他心里完全没有不痛快的感觉。
“是什么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沈沅钰就把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庾璟年听了之后,神色微微一动:“倒不是不可以一试,只是你那化妆的手法能行吗?”
沈沅钰道:“这个你就别管了,全都包在我的身上。”
庾璟年一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目光湛湛地盯着沈沅钰道:“我便与你博这一把,看看老天爷是不是站在咱们的这一边了。”
两个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沈沅钰立刻叫了几个心腹丫鬟进来,庾璟年也示意萧十三将自己扶起来,坐在梳妆台前面的一张方凳上面。
沈沅钰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前世她也是一个化妆高手来着。那个时候因为工作太忙,她经常睡眠不足,导致脸色十分难看,为此她专门找化妆高手学习过化妆的技巧,能够巧妙地利用各种化妆品把自己变得容光焕发。
庾璟年既然答应了按照她的法子行事,自然就是一力配合。就看见沈沅钰在丫鬟的帮助下在梳妆台前面摆开一溜的瓶瓶罐罐。
庾璟年心里虽然对沈沅钰的能力有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可是到了这个当口也忍不住暗自嘀咕,沈沅钰将这个时代的化妆品一一清点好了摆在梳妆台上,然后对萧十三道:“先将庾将军的上衣脱了。”
众人齐齐一愣,看着沈沅钰的眼神都有几分古怪。沈沅钰解释道:“我需要把庾将军露在外面的皮肤颜色全都染成古铜色,穿着衣服多不方便。”
萧十三十分听话地将庾璟年的上衣脱了去,露出他赤精的上半身。一众丫鬟早都别过了头去,可是这个男人实在长得太好看了,趁人不备,又总是偷偷地觑上几眼。
沈沅钰也暗自匀了一口气,面上却是落落大方,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在他的身上。其实给他治伤的时候早就看过他的上半身了,更何况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真是大惊小怪。
吩咐彩鸾道:“把那个红色的珐琅小盒递给我。”
彩鸾就给了她一个红色的珐琅小盒。那里面是一种古代的香粉,是沈沅也从建康中的一家胭脂铺子里买来的,沈沅钰发现白皮肤的人抹上这种粉,会把白皮肤变成黄皮肤,沈沅钰本来就皮肤很白,所以就把这种粉给pss掉了,没想到今天倒是用上了。
沈沅钰就开始在庾璟年的皮肤上涂涂抹抹起来。
她的这些化妆技巧,丫鬟们是不会的,所以只能她自己亲自动手。
庾璟年只觉得脸上凉浸浸的,沈沅钰那十根纤细柔软的指头在他的脸上轻轻按摩揉压,两个人离得很近,鼻端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虽然有时候会牵扯到后背的伤势,会让他感觉十分疼痛,可是庾璟年依旧觉得万分享受,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沈沅钰在他的脸上涂抹完了,对他说了一句:“你瞧瞧现在怎么样?”
庾璟年才反应过来,向着铜镜之中望去,见镜中自己的一张脸,本来是白玉般的皮肤,十分符合当下的审美,不知道被沈沅钰涂抹了什么东西,一层又一层的,整张脸因而也就变成了淡黄色,这样看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是看起来十分自然,不像是化过妆的。
沈沅钰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展示着纤细的十根玉指,“怎么样,我这一双手的技艺,还拿得出手吗?”
庾璟年忽然之间心里升起了一股冲动,很想将她的手指抓过来,放在嘴里面含一含,感觉一下是种什么样的蚀骨*的滋味。
好在他理智尚存,硬生生将这股子冲动压了回去。
他就淡淡地嗯了一声,沈沅钰误会了,以为他现在还不满意,就笑道:“这才刚开始呢,等我全给你化完了,你才知道行与不行!”
就又拿起一个小瓶,将里面浆糊一样的东西抹在庾璟年的脖子上,凡是露在身体外面的皮肤都要化妆成黄色,要不岂不是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如此这般,沈沅钰将他的脸、脖子、耳朵和手全都用特制的香粉变成了黄色。又用特制的眉笔将他的眉毛加粗,然后用一种特殊的笔在他的眼睛上面涂涂抹抹,居然连他的眼形都改变了。
最后沈沅钰又用一种特殊的染料将他乌黑的头发染成了半黑半白之色,最后将准备好的一部半白的胡须粘在庾璟年的下巴上,这一通忙活,真是花了她不少功夫,这才拍拍手道:“成了,你自己看看怎么样。”
庾璟年向镜中望去,见在沈沅钰的一双巧手之下,整个人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仆的样子,不要说是不熟悉的人,就连自己也差点认不出自己来了。
萧十三眼睁睁地看着庾璟年在沈沅钰的装扮之下变成了另一个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小的听说天机阁有一种易容妙法,能够将人变成另一种样子,连至亲也不能认出来。三小姐难道在天机阁学过这种法子?”
沈沅钰笑笑,也懒得和他解释,这和天机阁有一毛钱的关系?
这时彩凤已经按照沈沅钰的吩咐拿了一套仆佣穿的粗布衣裳。
沈沅钰道:“那就委屈将军换上这一身衣裳吧。”
庾璟年点了点头,这次是连裤子都要换的,沈沅钰自然不方便再呆在屋子里,就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片刻之后,萧十三在里面叫了一声“换好了”,沈沅钰才又重新回到屋子里。
沈沅钰上上下下打量着庾璟年,感觉十分满意,不过庾璟年这个“仆佣”还是有一点让她觉得别扭。她就走上前来道:“庾将军,要是官军来了,您最好能尽量地收敛气势,您的身材太高了,最好装成驼背的样子。要不然就算您在一群跟车的仆佣之中,也显得鹤立鸡群,容易被人注意。”
庾璟年便敛了气势,收起眼中的神光,又微微躬身驼背。庾璟年是极聪明的,沈沅钰一点,他就分毫不差地全都做了出来。沈沅钰十分满意,道:“您再对着镜子练习几遍,应该就能万无一失了。”
庾璟年答应了一声,果然对着镜子练习了起来。
萧十三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自家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庾璟年的伤势毕竟颇重,只不过在镜子前面站了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冷汗来了。沈沅钰急忙叫萧十三扶着他在床上躺好了。
以庾璟年的高傲性子,谁能想到他会忍辱负重,扮成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仆佣,但是这一点,就不会有人怀疑他。所以对于这次的行动,沈沅钰还是很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