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的手抖了抖,连喉咙里都蔓延上了苦味,要知道,这可不是小事,哪家的姑娘被土匪掳去了之后会有好下场?左右也不过是被破了身子甚而被侮辱,只要一想到这些可能,顾老太太就恨不得长着三头六臂,能将那些土匪都给打杀了,最好是凌迟处死,连个尸骨也不给留!
最最可恶的是,这一次被掳走的还不止是一个,总共是两个姑娘!小四跟小六都被弄走了!
小四虽然因为因为以往的过错让自己伤了心,冷落了许久,但是到底是自己从小就疼的,也养了这么久,小六虽然是个庶女,但是现在已经定给了自己娘家侄孙当平妻,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跟娘家人交代?
顾老太太觉得不胜厌烦,捂着胸口撅着身子,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还是欧阳张氏当机立断做出了反应,站起身吩咐自家丫头:“宝琴!去把公子给叫进来!”
她说的公子自然指的是今日同来的欧阳灿。
现在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毕竟土匪出现在清风观本就是一件极奇怪的事,且他们这些土匪也端的奇怪的很,不抢金银不抢马匹,倒是冲着顾家的姑娘们去了?难道土匪真的是下山来抢压寨夫人的不成?欧阳张氏皱起了眉头,又上前几步软言安慰顾老太太:“老姐姐先莫慌,既是被捉走了,肯定会有个去处,我觉得这事蹊跷的很。您细想想,咱们这带的人一大堆,带的东西也不少,那些土匪因何不抢东西,只抢人呢?纵然是为了抢人,才刚不是有人来回说。那些姑娘的丫头们都还好好的呆着没被抢么?那些人倒好像是故意而为之的,咱们还是先查查清楚,再说其他吧?”
顾老太太这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恢复了些神志,忙不停的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有一叠声的吩咐王氏快去把顾承宇给叫来。在这个时候,顾承宇这个锦衣卫副同知可算是真正的救命稻草了。
欧阳夫人握着自家女儿的手,柔声安慰了一番,又担忧的道:“那些土匪不会再回来围了清风观吧?”
清风观人不多,道士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二十几个。道士们都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可一点用也充不上。
王氏抓着顾满的手抓的死死地,本来要去外边吩咐人将顾承宇找来,此刻听了欧阳夫人的护又站在了原地,叹道:“若真是如此,这事情可就麻烦了!咱们带来的家丁小厮统共也不过才十几个,再说他们也都不会武呀!”
她说完这句话,外边的清音就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道:“太太。五爷来了!”
顾承宇掀袍进来,行动间已经初见上一世得势时的潇洒与自若了,顾满见他进来,就不着痕迹的往王氏身后凑了凑。
见了顾承宇。顾老太太忙欠身一把拉住他,哭道:“宇哥儿!出事了,你四姐跟六妹都被土匪给抢走了!”
“老太太别着急!”顾承宇忙扶住她,郑重问道:“我才听人说起就进来了。老太太可知道四姐跟六姐是在什么地方被捉的?我们们一直守在大殿那边,也不曾听说有土匪出没啊!”
他说着,又想去看看王氏如今是个什么神情。他很想很想知道,顾满被土匪捉走了之后,这个一向淡定平和的嫡母会是个什么表现——刚刚虽然只听见老太太说顾清跟顾鑫被捉走了,但是知道全部计划的顾承宇却知道被掳走的肯定还有一个顾满,他以为老太太是因为怕毁坏了顾满的名声才故意淡化顾满也被捉走了的事实。
可是他一回头,看见的不是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王氏,而是虽然着急但是却仍旧镇定自若的王氏、还有王氏身边那个仍旧眉目如画的顾满。
这怎么可能?!顾满现在不是应该在土匪窝里等着自己跟六皇子天皇降临一般的去救她吗?
传回来的线报分明说土匪捉到了要的人!
也分明说带着帷帽的顾家九姑娘已经被捉住了!他将才进来的时候,已然发出消息知会六皇子了,六皇子现在应该已经出手去救人了啊!
顾承宇看着顾满的眼神就跟看到了鬼一样,顾满看着他嫣然一笑,随即又苦着脸走过去拉着顾承宇的衣角,可怜兮兮又不乏担忧的求他:“五哥,你快去救救四姐姐跟六姐姐,她们被土匪捉走了”说着说着,就已经是泫然欲泣,落下的一滴泪轻柔的溅到顾承宇的衣角上,似乎把顾承宇的衣袍都烧出了一个洞来,把顾承宇惊得呆立在当场,再也说不出一句合适的应景的话来。
这幅场景看在别人眼里却十足十的感人,欧阳张氏与欧阳夫人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满yi的牵起了嘴角——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胸襟倒是广阔的很,对待自家的不同房的姐姐也能如此关切,看顾家的其他几个姑娘可都没什么表示呢,果然是王首辅的外孙女,行动之间进退有度,却又不失小女孩儿的可爱与灵动,更难能可贵的是还对姐姐妹妹们都存着亲情。
欧阳夫人就又回想起第一次见这个小姑娘时,小姑娘拼着一死也把自己的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从马车里救了出来,自己却是最后才出来的,当时她离悬崖可就只有一步之远了啊,全身伤痕累累的时候也不忘看看自己的姐姐有没有事,站在悬崖旁边的时候神色镇定
欧阳夫人很满yi这个小姑娘,耳朵里又回想起儿子的唠叨跟絮叨,欧阳夫人微笑着上前拉过顾满来,动作轻柔的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小九放心吧,有你哥哥跟灿儿在呢,你姐姐们一定会没事的。”
这个欧阳夫人是个好人,顾满是知道的,但是被她搂在怀里的时候却还是有些疑惑跟迷茫,她觉得她们之间还没熟悉跟亲密到这个地步啊。
王氏却笑弯了眼角,不是她幸灾乐祸,只是很骄傲自己女儿能对当初谋害过自己的人有如此心肠跟胸襟,为自己女儿骄傲罢了。
范氏的尖锐的又恐怖的叫声响起,才把顾承宇惊得从震惊里回转过来,他深深的看了顾满一眼,神色晦暗不明,转眼又郑重其事的冲顾老太太跟范氏保证:“老太太、大伯母请放心,宇儿这就去救人,一定会把她们都安然带回来!”
紧跟着欧阳灿就大踏步的进来了,他如今大了,剑眉星目,乌压压的头发被白玉冠妥妥帖帖的束起来,衬得整个人乌发白肤,唇红齿白,行动之间衣袂翻飞又不发出动静来,时下人都称他是再世潘安,又有嵇康的林下之风。
这样出挑的少年郎凭谁见了都会喜爱几分,何况他少年有成,如今年纪轻轻的就夺了解元,连圣上也亲自给他赐字,如何能让人不羡慕不喜欢?众人见了他平静如水的面目,倒是不由自主的都跟着镇定了几分。
欧阳灿朝堂中的长辈们都行过礼,又严肃着脸冲两位老太太拱了拱手,道:“才刚灿已经问清楚了,两位姑娘是在道观向西不过一里路的地界被土匪掳走的,这里朝西再去四十里就有个长风山,山上确实有个土匪寨子,这些土匪因为是在郊外,长风山的地形又极为刁钻跟隐蔽,向来都是易守难攻,他们行动又神出鬼没的,因此没被官兵捉到过。此次也不知是为何下山来,或许是从哪儿听了消息?”
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这些都打听清楚了,至少也不会盲目的去找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个少年公子的眼神都有些钦佩。
欧阳张氏与欧阳夫人脸上都与有荣焉,微微的点了点头。
顾老太太唤了声阿弥陀佛,又忙追问道:“灿哥儿,你既然都探听清楚了,可是有把握把她们都给救出来?最好是要快,否则迟些的话”称呼却从欧阳公子变成了灿哥儿,明显亲密了许多。
迟些的话,会发生什么众人都清楚,范氏一张脸雪白雪白的,她倒不是担心那个六丫头,她是担心自己的女儿顾清!
欧阳灿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的回应:“老太太尽管放心,灿已经叫人去请指挥使派人来了,等人来齐了就一起杀上长风山去。”
顿了一顿,欧阳灿又拱手道:“老太太也拿个主意,外头的道士们已经都被我的家丁看守起来了,为的就是不让他们到处瞎说。还好今日是来打醮的,并没什么香客来,消息要传出去也不容易。只是老太太您带来的人”
想的可真周到!这个欧阳灿也不过是跟家里的八郎栋哥儿一般的年纪,却面面俱到,把所有一切都想到了。顾老太太无比感叹,瞬时觉得眼前的少年郎更加顺眼了些。
范氏面上现出几分希望来,几乎是咬着牙才把话说完:“欧阳公子的意思是,这些事都不会传出去了?”
二百零一 狗咬狗
顾老太太忙就吩咐王氏:“快快快!交代下去,外边谁要是再敢乱传,立即乱棍打死!”
来不及了!顾承宇面色如常,但是心内却有些懊恼。
这事要是不传开来,六皇子救了顾家九姑娘的事又怎么能被众人所知晓呢?早就已经安排了山下的百姓传扬开来了!现在把自己人防住了又有什么用。
他想着,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却猛然抖了一抖,若是六皇子去了一趟,救到的不是什么顾满,而是一个已经定了亲的顾家大房的庶女顾鑫,或者是大房嫡女顾清,再加上漫天的谣言,会发生什么事?!
王氏忙出去吩咐把人都召集到一起,亲自耳提面命了一番,这才心有余悸的进门来了。
顾承宇恨不得立即出去告诉六皇子消息,让他千万别忙一趟,但是心知事情已经收不回来了,这个时候六皇子大概都已经把人给救回来了,心中就无比的烦闷。
这边厢在等消息,那边的顾清跟顾鑫都吃足了苦头。
那些土匪虽然是听了命令行动的,也知道不敢给这些千金小姐罪受,但是把她们扔上马抱下马的时候,却少不了顺手摸上一摸,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侯门闺秀啊,平日里可是看也难得看见的,此刻好容易到了手里,不能真的碰,但是手头上的小便宜总得占些吧?这些小娘儿们身上可香着呢,这皮肤,啧啧,就算是青楼里最贵的花魁也比不上!
顾鑫小声的啜泣起来,抬着她下了马的、有着一大把胡茬,把脸都遮着大半的五大三粗的男人呵呵的笑了两声,猛然伸手在她胸前的柔软上捏了一把,把顾鑫捏的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只好把拳头塞在嘴巴里,再也不敢哭出声来了。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呢,小娘子身上的肉可紧实又滑腻,汉子摸了一把之后就收不住了,上头给的交代也忘了,趁人不注意,将小娘子狠狠地按在稻草堆上,一双粗糙的大手就从小娘子的领口钻进去,猛地一扯,把小娘子的衣裳扯在了肩头上。正好露出一大片雪白雪白的皮肤来。
顾鑫啊了一声,伸手不要命的想推开眼前的人,但是奈何力量悬殊,根本动不得眼前的人分毫。
男人眼睛里都放出光来,就跟饿了几个月的饿狼一般,再也顾不得其他了,伸手隔着小娘子鲤鱼戏莲的肚兜拨弄着那娇嫩的蓓蕾,一边又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
未经人事的少女nǎ里受得了这种对待?胸前的蓓蕾早已经挺立起来了。
汉子拧了一把,喉间滚动了几下。俯身凑上去舔了舔,下身已经充血似地硬立起来了。
顾鑫的身子彻底软成了一滩烂泥,仰倒在稻草堆上,脑子一片空白。
外头忽然咯吱咯吱的响起了敲打声。一个精瘦精瘦,脸上有片刀疤的男人狠狠地呵斥了一声:“牛二!你不要命了?给老子滚出来!”
牛二这才从小娘子的诱惑里抬起了头,见了来人就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忙屁滚尿流的把顾鑫的衣裳从新又给扯好了。一溜烟的出了门。
“四哥”牛二的话还没说完,精瘦男人就已经一巴掌蒲扇似地扇在了他脸上,硬是把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摔出了好几步远。
“你不要命了?!我说过什么来着?当初老大是怎么交代下来的?!你要是想死自己现在就死去。别拉着人给你陪葬!青楼酒馆的姑娘那么多,你这个龟儿子要是忍不住了想泻火还不容易?!非得碰你碰不得的人!”
牛二捂着脸站起来,忙规规矩矩的立好了,不敢再开腔。
外头又闯进来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子,见牛二挨了打,就老老实实的立在了一边,收了脸上的笑意禀报:“四哥,上头来人了,让咱们把人都领出去”
“你瞧!”四哥狠狠地又是一脚揣在牛二的膝盖上,怒斥:“快滚!”
顾鑫双手死死地拉着自己的衣裳,恐惧的缩在稻草堆里,这才有空环视一圈周遭的环境,这周围却是做成了一个牢房的模样,不远处竟还有类似刑具的东西——顾鑫姨娘娘家就有人在做狱卒,她也曾经帮那个亲戚抄过许多材料,因而认得。
正缩着身子看着,外头却又来了几个人,顾鑫啊了一声,迅速的站起身来,却见不再是男子,而是几个粗壮的女人,便微微放下了心,只是警惕的立着,盯着她们。
女人们上前来拽住了她,有宽大的头巾蒙住了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来,拽着她往外头走。
她被拽着走了许久,出了门就看见耸立的山峰,周围都是粗壮高大的树木,抬了抬眼睛,她恰好看到了一身紫衣,带着帷帽的女孩儿同样也被几个女人押着,往自己这边来了。
顾满?!顾鑫简直想仰头笑上几声,还以为自己倒霉,想不到自己倒霉是倒霉,临了临了还有个垫背的!有顾满这个丫头在呢,她刚刚说不定遭受了比自己更可耻的遭遇这一辈子可算毁了吧?反正自己要受什么罪,顾满也要受,何况顾满身份比自己更高,她都忍不住开始猜想若是王首辅跟王侍郎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外孙女被这么蹂躏了之后会是什么表情了。
哈,自己反正是个不足轻重的,能看见别人从云端跌到地狱,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女人的嫉妒心比任何东西都可怕。
顾鑫却不知道自己实在是想错了,那带着帷帽的却是顾清,而且也没遭受什么侮辱——她带着帷幕呢,上头可是特地交代过,这个姑娘不仅不许碰,连男人也不叫近身挨着,是以方才骑马的时候都是寨子里唯一一个身手还行的婆娘动的手。
顾清忍不住把帷帽捂得更紧了些——这顶帷帽让她有安全感极了,她眼尖,已经看见了衣衫有些凌乱的顾鑫了,忍不住嘴角含笑,是的,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至少自己可没事啊,再说,连顾鑫都这样了,何况是顾满呢?只要一想到顾满也会这样,头发蓬松,衣衫凌乱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而自己却完好无缺,她都兴奋的忍不住差点要吼出声音来。
“不好了!不好了!”顾清跟顾鑫正心思各异的咒着顾满比自己惨,比自己倒霉的时候,小道上又蹿上来了几个衣着破烂的、不修边幅的男人,冲着那个精瘦精瘦的人道:“四哥!有人来了!手里还带着许多带刀的人!”
那精瘦男人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又大声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人?!”
“不知道!”下头的人哭丧着一张脸,似乎很是慌张:“四哥!下头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啊!”
那精瘦男人当机立断,挥手道:“快撤!”
“那这两个娘儿们呢?!”小喽啰问了一声,指着带着帷帽的顾清问。
顾清跟顾鑫又不约而同的提起了心,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精瘦男人一脚踹倒那个小喽啰,怒斥道:“你猪脑壳啊?!都现在这个时候了,带两个娘儿们路也走不动!还不快走!”
话音刚落,才刚还被抓着的顾清跟顾鑫却都已经孤零零的自己站在这一大片空地上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顾鑫眼里却猛地射出几道光亮来,忽然提着裙角飞奔了几步,猛地纵身将带着帷帽的顾清压在了地上,支起身子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好机会啊!这个时候杀死了她,这一切就都是土匪做的了!跟她顾鑫可没什么关系!
顾清也不是省油的灯,手在一旁摸索到一撮泥土,就全数洒在了顾鑫的眼睛上,把顾鑫迷了眼,这才使劲推开顾鑫,捂着喉咙有些艰难的站起身子来,她气不打一处来,看着顾鑫的脸色极为难看,果然是养不熟的狼,居然想趁机杀了自己!顾清瞪着眼看了看左右,忽然伸手捡起一块极大的石头来,抱着就要朝顾鑫身上砸下去。
砸死你砸死你!反正都是被土匪捉了的,谁死了都会被认为是土匪下的手!反正扯不到自己身上,一个庶妹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母亲近来因为这个不听话的庶妹也很是头疼,还不如自己亲手了结了她!
可是她只来得及搬动石头,小道上就传来极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期间还有兵器的碰撞声。
救兵来了!想起刚才那个小喽啰说的,底下有带刀的官兵模样的人来了,顾清差点喜极而泣,琢磨了又琢磨,终究是把手里的石头扔下了——现在动手若是一击不中,顾鑫这个丫头没死绝还能说话的话,自己就会被她供出来,那可得被冠上弑妹的名声,划不来,以后自己要是得救了,多的是机会惩治她!听见后头传来的,已经近在咫尺的脚步声,顾清忙转过了头。
二百零二 哑巴吃黄连
n来人踏着一地的碎石烂叶,却像是踩在了七色云朵上,整个人都泛着金光。
顾清一见到来人就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心中又喜又惊,脸上也情不自禁的染上了笑意。真是做梦也没料到,明明是倒霉透了的事情,却唤来了个极为难得又不可能出现的人——六皇子!再加上现在顾鑫也跟自己扔在了一起,却独独不见了顾满,说明顾满这个丫头肯定是不幸运的被顾鑫笑的更开心了,居然没察觉到六皇子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哈哈,早就说过长成那副祸国殃民的模样也不是什么好事,瞧吧瞧吧,现在倒霉的可不也是她?这副好皮囊,土匪不看中她才怪。
呸!活该!最好是被土匪蹂躏了再扔到山下去,也好叫盛京的人都看一遍。
她正胡思乱想,六皇子却已经走到她面前了,柔声的问她:“没事吧?”又柔声解释道:“今日本是因为带着人出来狩猎的,谁知到了郊外却听人说清风观出了事,许多山贼掳走了几位姑娘,我就马不停蹄的带着人赶来了,可有受伤?”
这样温柔顾清的脑子就跟生了锈的风车一般,已经转不动了,只能愣愣的摇头。
“九妹妹!”顾清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忽然被一旁跑过来的顾鑫给握住了,又情真意切的跟六皇子道:“六皇子!多谢你前来搭救,否则否则”接下去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六皇子却只朝她瞥了一眼,就笑意盈盈的摇了摇头,道:“我送你们回去罢。”
说罢就转身问她们:“你们可会骑马?”
顾鑫看了一眼六皇子,心中猜测他是不是没带马匹来,忙道:“我会!九妹她却是不会。”
六皇子笑的更欢了,看向顾鑫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温柔了许多。他还以为顾鑫是有眼色。却不知顾鑫的本意是希望借由不会骑马的由头让顾满徒步回去。
日头已经要落了,山间因为密林把阳光都挡住了,更是已经黑压压的一片,都看不清路,顾清好几次都快要摔倒了,又被六皇子给顺手搀扶了起来。
真好顾清心中欣喜不已。
等下了山道,六皇子就先纵身上了马,又伸手将顾清给拉了起来坐到自己身前,这才转头冲下属吩咐:“把顾六姑娘扶上马去!”
却原来是要带着顾满骑一匹,给自己的却是另一匹。顾鑫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顾满立即就从马上摔死在自己面前,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老老实实的上了马。
下了山,再拐上往清风观去的路,下头却围着黑压压的一堆人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看,还伸手指指点点的,不断说着话儿,总也是些英雄救美人之类的话。
忽有一人张口大叫:“呀!是六皇子呢!是六皇子救了顾家的九姑娘跟六姑娘回来了!”
六皇子面带微笑。对这些人的出现显然很是满yi。
顾清却皱了皱眉头,得救的可是自己,顾满这个丫头还在山上,不知道被哪个土匪骑在身下呢!她一把把帷帽给扯了下来。一双美目盈盈的望向那群人。
“四姐!”顾鑫先尖叫了一声,颇有些惊慌失措:“四姐!怎么是你啊?!”
耶?不是说救的是顾家的九姑娘跟六姑娘吗?怎么又变成了四姑娘?道路两旁的百姓都沸腾了起来,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老百姓都是爱看热闹的,当时听说有热闹可看也就来了。毕竟总归是侯门的小道八卦,轰动着呢,怎么也得来瞧一瞧。等现在又听事情起了变化,更是津津乐道。
六皇子面对着顾清的背,视线刚好能jiē触到她头上的赤金头面,整个人都绷直了,有些僵硬的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六皇子威武!六皇子救了美娇娘!”
周围的百姓们就排山倒海一般的跪倒在地,纷纷夸赞六皇子神勇。
谢振轩却已经控制不住想掐人了,哑着嗓子问前边的人:“怎么你带着这顶帷帽?!”
哪顶?顾清早就将帷帽扯下来扔在了地上,此刻也不知被多少马蹄踩过了,nǎ里还找的回来?
顾清得意洋洋的笑了一声,却还是娇滴滴的压着自己的兴奋跟满yi,笑道:“当时出门呢,带着帷帽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呀。”
清风观早已经听到了消息,此刻顾承宇跟欧阳灿也纵马带着家丁小厮们追了下来,正好看见了坐在六皇子身前的、衣衫不整的顾清,上头居然还披着六皇子的外裳!相比之下,顾鑫倒是显得完完整整的,头发也不太散乱。
他们却不知道顾清才是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的那一个,只是因为跟顾鑫在地上扭打才会衣衫不整,当时六皇子急于表明心意,又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把衣衫不整的顾九抱在了怀里,才把自己的外裳披在了顾九身上——哦不,其实是顾清身上。
顾承宇一愣,看着脸色僵硬,拳头已经攥在了一起的六皇子,却先前一步上前将顾清给扶了下来,压着嗓子唤道:“四姐!”有朝顾鑫看了一眼,道:“四姐六妹,你们没事吧?”
没事啊。当然没事!顾清现在开心着呢,何况她本身也没被任何男人碰过——除了六皇子,因此答应的极为轻快,六姑娘顾鑫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有事,因此笑的比顾清还要高兴,展颜道:“多亏了六皇子前来搭救,土匪半道上就因为害怕,把我们们扔下了,什么事也没有。”
顾承宇点点头,欧阳灿挥了挥手,手下人就驾着一辆马车前来。
顾清跟顾鑫都有些诧异,同时又有些感动跟欣喜,竟然还准备了马车,真是太好了,否则被众人围观也实在是让人难受得很。
等顾清跟顾鑫都安顿好了,欧阳灿就拱手邀请六皇子上山去。
这个时候,顾清似乎才想起了还有什么事似地,忽然呀了一声,提高了音量,大声道:“对了!咱们怎么把九妹给忘了?!九妹还在土匪手里呢!”
六皇子猛地抬头看着她。
欧阳灿皱了皱眉,咳嗽了几声,笑道:“四姑娘多虑了,她好好的在道观里,如今正盼着您回去呢。”
这怎么可能?顾清跟顾鑫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疑惑跟震惊尽显,顾满居然没被捉走?那群土匪是瞎了眼了么,顾满这么显眼的外貌也没人去捉?!
众人各怀心思,却都终究是上山去了。
欧阳灿落在最后头,转过身朝身后跟着的李奇低声吩咐了几声之后才纵马追上前面的人。
李奇见人都走了,就挥手找来几个家丁模样的小伙子,道:“快去,把看热闹的人都给赶走。顺带嘟囔抱怨几句,譬如说六皇子真是好运啦,自己的外衣都披在顾家四姑娘的身上呢,顾家四姑娘神色暧昧啦,羞红了脸啦,这些你们最擅长的,他们也愿意听。快去!”
家丁们齐齐的应了一声诶,就飞快的四散开来了——这种事他们果真最喜欢做,李奇真是太懂他们了。
里头的女眷们也都得了消息,忙都双手合十,先念了句阿弥陀佛,这才算放下了心。
范氏这个时候再也顾不得扶着顾老太太了,飞奔着出去,正好碰上才踏进后院门槛的顾鑫跟顾清,忙哭着一把就把顾清抱在了怀里,娘俩抱头痛哭起来。
顾清被范氏哭的也满心委屈,忍不住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等抬起头,看见跟着王氏还有顾老太太出来的顾满,就扬声挑眉:“九妹!真是命好啊,明明咱们在一处,那些人却只捉我们们不捉你!”言语里似乎对顾满没被捉走很是不满yi。
顾老太太才刚得来的喜悦被冲淡了几分,蹙眉看了看她!无论什么道理,这话也不应该说。
王氏更是蹙了眉,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清喝道:“四娘!你这是什么道理?小九一直跟欧阳姑娘呆在房里下棋呢,你们贪玩遇见了这种事也就罢了,怎么能把妹妹也”拖下水。
顾老太太喝了一声,总算是止住了,就又吩咐范氏:“还不快带她进去收拾收拾,换身衣裳?这外头的衣裳又是谁的?谁许你披着件男子的衣裳了?”
“是六皇子的!”这回还没等顾老太太把话说完,顾清就突兀而尖锐的打断了顾老太太的话,颇有些自豪与骄傲的补充:“是六皇子披在我身上的”
呵,顾满无声的扬了扬嘴角,忽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谢振轩如今的嘴脸。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本打算英雄救美,救自己的,再让众人围观,利用舆论逼迫自己嫁给他,现在却换了个对象,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二百零三 火上浇油
要说盛京酒馆小巷的哪条消息最火,六皇子带人从土匪窝里抢回了定远侯府的四姑娘并且还温柔小意,英雄美人相得益彰这条肯定是当仁不让的了。
连续已经好几天了,街头巷尾的小贩都极爱在收了摊之后进茶馆酒馆里听说书人说这一段,说书人说的逼真的很,似乎是亲眼所见一般,把六皇子与顾四姑娘是如何的情投意合,是如何的共乘一骑,眉来眼去,是如何的郎才女貌,说的简直跟那话本上写的一样精彩。
不仅是市井在传,连上头的贵族圈子里也很是传扬开了。
魏氏绕过抄手游廊,不经意往院里的芭蕉树瞥了一眼,见叶子尖上已经有些发黄,便蹙眉吩咐下人好好修理一番,又骂她们:“连几棵树也管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其实婆子们刚刚聚在一起讨论些什么她都听在耳朵里,只是不想自家人这么多嘴,便出声呵斥。
下人做鸟兽散,魏氏摇了摇头,带着两个大丫头穿过了抄手游廊,进了自己住着的繁漪馆,越过回字形的大影壁,又往花厅里瞧了瞧里头摆着的插瓶,这才踱步到庭院中央,看了看墙角种着的虞美人,见它们都开的正好,才转头朝西边穿廊上立着的一个小丫头扬了扬下巴。
小丫头忙快步跑过来,笑嘻嘻的回道:“太太,老爷在里边呢!”
今日王庭然沐休,现在应该正在书房里看书。
魏氏点了点头,领着丫头们进了左边厢房——这间房给王庭然做了内院书房的,王庭然果真正捧着一本书坐在触手冰凉的凉椅上。
魏氏笑着将手里加了绿豆汤的琉璃碗捧给他,笑道:“老爷,天儿热,喝口绿豆汤解解暑。”
王庭然转头一瞧,见她今日穿着石青色交领上衫。下头系着一条月白的蜀锦绫子裙,便挑眉接过来喝了一口,问道:“要出去?”
“正是呢。”魏氏似乎很不愿意去,皱眉道:“汝宁伯太夫人今日下了帖子,说是邀我们们去看芙蓉花儿,办个芙蓉花会。”
“你还不愿意去?”王庭然见她苦着一张脸,便取笑道:“往常见你走动的挺勤快,怎么今儿这样为难似地。”
魏氏把他手里的琉璃碗递给身后的丫头收着,起身替他把隔板下了,外头的芭蕉树就跃然映在眼帘里。也通了风,叹道:“老爷是不知道,近日她们谈来谈去无非是谈定远侯府的四娘子被山贼掳走,又被六皇子救了的话,有什么好听的?我耳朵里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王庭然面色变了变,手指敲打着桌面,点了点头,又叮嘱她:“既是要出门,就赶着这个点儿去吧。仔细待会儿太阳太大。”
魏氏笑着应了,又有些为难:“只是今儿外孙女要来,倒是没法儿招待她了”
王庭然想到顾满,便绽出个极舒爽的笑来。道:“不妨事,她还不好招待?有杯茶就够了,马车都备好了?”
魏氏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事似地。犹豫了一番就坐在王庭然对面的紫檀木圈椅上,道:“我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商量。你也知道我们们娘家侄儿如今要下场考试去了,做了几辈子的武官。好容易家里有了个能拿笔杆子的,他父亲高兴着呢,你有空呢也给指点指点。”
王庭然挑眉看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魏氏又笑道:“你觉得然儿这人如何?” ▲ttκд n▲¢O
魏瑾然如今确实是个好的,做事踏实,文思敏捷,王庭然也挺喜欢他,便又笑着颔首:“然儿与其他纨绔子弟不同,倒是挺招人待见。”
魏氏便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模样,又试探着问道:“那你觉得他与阿满”
魏家还打这个主意?王庭然诧异的看了一眼魏氏,本想直接开口拒绝,但是想到魏瑾然那个性子,还有顾满的亲事,便又沉吟了一会儿,笑道:“阿满还小呢,着什么急?你若是没事,下次便带着你嫂子去修盈那儿多走动走动,左右如今顾老太太那个老执拗也松泛了些,你也好上前走动走动了。”
这就是还有余地,也不讨厌魏瑾然了?魏氏笑着答应了,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门。
她前脚才走,后脚顾满的马车就到了王府。
赤芍笑着将她迎进了繁漪馆,笑道:“亏姑娘顶着这样大毒日头来了,快喝杯绿豆汤解解暑。”碧绿的绿豆汤盛在琉璃碗里,上头还撒着一层白色的冰,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顾满笑着啜了一口,笑问道:“怎么是赤芍姐姐您来接?我以为是碧音姐姐呢,我舅母可曾在?舅舅呢?”
赤芍笑着递给她一把檀香扇,上头的花纹雅致又可爱,落款却是王庭然的号,顾满笑着接过了。
正说着话,外头却又有红药哼哧哼哧的跑进来,颇有些气喘吁吁的:“满姑娘,老爷在书房呢,叫你过去。”
“瞧红药姐姐跑的这满脑门的汗!”顾满笑着道知道了,又叮嘱赤芍:“赤芍姐姐快赏红药姐姐一碗绿豆汤喝吧,瞧她这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儿!”
赤芍忙欠身答应了,顾满就领着抱玉跟执画走在前头,经过虞美人,绕过芭蕉树进了王庭然的书房。
王庭然正喝茶呢,见她进来,就忙笑道:“外头热着呢,可喝过冰碗解暑了?”
“喝过了,一来赤芍姐姐就让喝了。”顾满点头,学着王庭然坐在凉椅上,一躺倒那椅子就晃荡晃荡。
甥舅二人笑了一回,王庭然就问道:“前几日你们去那清风观的时候出事了?”
其实不用问,底下的人、朝中的人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想不听见也难。
顾满从凉椅上坐起来,正色道:“阿满今日来,就是要与舅舅说这件事的。”
王庭然见她面色严肃,就也点了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件事情本就疑点百出。”顾满一开始就指明这一点:“舅舅怕是不知道,清风观这么些年了,虽然离着那长风山近,却从来没遭过土匪,偏偏我们们一去当天就有土匪来了,还不进道观不抢钱财,也不抢那些丫头打扮的丫头,只是抢穿着盛装华服的姑娘。”
王庭然蹙眉,眼睛微微眯了眯,静候顾满继续说下去。
“且最诡异的是,当日竟有人来后院找我,说是有人想见我,说的地点正是我四姐跟六姐被捉走的那个地方。若是我真的跟出去了,那被捉的就是我了。”
王庭然猛地瞪大了眼睛,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怒:“可记得那人的长相,知道她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顾满想了想,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最诡异的是,那伙土匪虽然抢了人,却到一半就将人给丢下了,等六皇子带人去的时候恰好就碰见我四姐跟六姐孤零零的站在山上,又把她们给带了回来。舅舅细想,六皇子若是要狩猎,不是该去城西那边的狩猎场么?为何跑到荒郊野外的清风观来了?带着的一两百号人还都拿着刀。最蹊跷的是”
“最蹊跷的是,因为我四姐带着帷帽,六皇子甚至还叫了我的名字,亲自把外衣披在四姐身上,跟四姐共乘一骑回的清风观,大摇大摆的叫周遭的百姓都看见了”
这个六皇子,野心倒是真真不小啊!他想做什么?长风山上有伙土匪王庭然是知道的,已经有许多外放回京的官员被打劫过了,可是因为长风山极大,地势又险要,再加上那些土匪四处乱窜,因此很难被捉到。这伙土匪臭名昭著,只要猎物到手了,无论怎么样都得刮去几层油,这次竟然只是抢两个姑娘,抢了还扔了,让别人白白的捡了便宜?
王庭然是个极聪明的人,只要别人稍微一点拨他就能举一反三的,闻言立即便皱了眉,冷笑道:“他倒是真的成器了!朝里插不下去手,就把手伸到后院来,想借着女人的势!”
王家父子其实并没有选边站,他们才是真正的只忠于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的人,因此六皇子从前纵使百般拉拢,也只能徒添二人对他的反感。
现在听了这件事,王庭然已经是怒发冲天了,当下忍无可忍,就在原地转起圈来。
“还好阿满你聪明,否则现在不就便宜了那个臭小子!”王庭然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盛京现在关于六皇子英雄救美的故事已经热火朝天了,看样子是时候给加把油了。”
顾满笑着看向王庭然,王庭然便笑道:“我听说,礼部最近在为了六皇子跟十一皇子和十四皇子的婚事拟定人选呢,如此好事,如此一对良配,倒是实在不能埋没了。”
有了王庭然跟王首辅的指示,还怕礼部的人不顺着心意把人选往上递吗?
摊上一个这样的皇子妃,真不知道六皇子将来要怎么过日子,顾满微笑着扇了扇风,觉得一片清凉。
二百零四 早有防范
顾鑫与顾清虽然是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回来的也够轰轰烈烈,但是传言却也已经满天飞。
虽然顾鑫跟顾清都一口咬定自己丝毫没有被怎么样,但是到底是被几个道士还有自家丫头们看着被土匪掳掠上了马的,再加上外头的人可不管你有没有被怎么样,你被土匪掳走了就是事实,背后的事情,大家都长了嘴巴,谁知道呢?
因此顾清跟顾鑫的处境着实算不上好,尤其是顾清,还没为六皇子亲自送自己回清风观的事情高兴兴奋几天,就被周遭人看自己时候的异样眼神给折磨的瘦了好几圈。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顾清总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心里惴惴的。
她也曾追着顾老太太说了好几次,说是那一日亲眼见了顾满也在的,顾满肯定是自己逃窜回去了,也不通知老太太派人来救,反而装作没事一般的回去跟欧阳珊下棋,实在是罔顾姐妹之情——自己倒了霉,自然也希望拉几个垫背的,凭什么大家一起出的门,你顾满就能好好的站在这里,片叶不沾身的?
顾老太太当场大怒,后来又召集了许多在外头伺候的丫头嬷嬷,问她们顾满有没有出过门,众人却全都一口咬定顾满一直呆在房间里,连房门也没出过。顾老太太就冷笑着看着顾清,哂笑她自己倒霉也看不得别人好,勒令大老爷跟大太太好好管教她。
大太太倒是真心疼她这个女儿,说是管教,却一直苦口婆心的劝她沉住气,千万不能再胡乱攀扯了,否则遭了顾老太太的厌弃,更要倒霉。
顾大老爷却看着她只是冷冷一笑,她上前讨好倒茶,顾大老爷就把茶杯都给摔了——还不是亲手摔的。说是因为她如今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冰清玉洁的女儿了,把她羞得简直想个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满想到当时顾清跟顾鑫迫不及待要攀咬自己时的脸色,还有那一句一句都恨不得置人于死地的话,嘴角慢慢的爬上了冷笑。
被欺辱的跟过街老鼠一样的日子,顾满再也不想过了。
自从顾成峰与上一世的结局全然不一样,安全降生以后,顾满就时常做一个梦,梦里四处充盈的都是顾清当时刻薄又恐怖的笑、还有那个瑟缩在房间里,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一心期待丈夫能解救自己的那个那个天真又懦弱的自己。
她再也不要看见以前那个家破人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男人、自己的母家、自己的一切都被别人抢走,还只能在一旁看着的自己了。
所以顾清跟顾鑫,她不能饶。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因为妒忌跟厌恶就能轻易的剥夺别人的生命,生怕不能把恨的人踩进泥土里,却不想想,人家没一次是主动算计的她,每一次都只是还击而已。
顾满上了马车,思维还是有些分散跟恍惚。刚才王庭然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他说,现在你也不小了,该想想定下来的事了。否则这盛京盯着你的,别有用心的人可实在是太多,你防也防不过来啊。
这是事实,自己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会招苍蝇啊。可是真的要她挑个人嫁了,她又完全不能接受。
只要一想到上一世刻薄的婆婆、难相处的小姑子、不闻不问的丈夫,她就觉得胃都在疼。这么久了,一直忙着应付各种各样的事情,她居然忘了自己也会长大,按着古代规矩,自己也该嫁人街上许多小贩在吆喝着卖东西,她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就听见抱玉轻声问道:“姑娘,你想什么呢?”
抱玉跟执画是后头珊瑚跟碧玉走了之后才选上来的,到如今跟着顾满也有五个年头了,早已经对顾满忠心耿耿,见她如今这般难受,就有些担忧。
顾满抿唇摇了摇头,抱膝靠在软枕里,嘴唇有些发白。
抱玉跟执画对视了一眼,默契的住嘴不问了,又轻声问道:“姑娘,秦婆子说,今日世子在食神居等着您呢,咱们现在可往那儿去?”
提起谢庭来,顾满心里才好受了些,点了点头,又道:“待会儿抱玉你去点些小菜,小十八馋他们家的清蒸田蛙已经许久了。”
顾满的马车直接到了食神居门口才停,她带着帷帽下了马车,便被乖觉的小二迎进了门,又带着往二楼去。
穿过了一条回廊,再转了个弯儿就到了,顾满抬头就看见李奇跟常春都侍立在门口,就缓缓的冲他们颔首。常春跟李奇都忙行了礼,就推开门将她送了进去,这才又重新站好。
没隔一会儿,李奇有些好奇,碰了碰常春:“怎么你与九姑娘似乎也很熟稔的样子?”
能不熟稔么?自己世子可没少给她送东西,也没少帮她解围,常春不答反问:“你不是也认识顾九姑娘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可不仅是认识。”李奇有些骄傲:“我们们太夫人跟夫人还有公子都与顾九姑娘的关系好着呢,我们们时常都能看见她的!”
常春撇了撇嘴,不出声了。
欧阳灿正跟谢庭相对坐着,抬头见顾满进来,就都站了起来。
顾满拿下帷帽入了座,先笑吟吟的看着谢庭:“这回真的多谢世子先告知我六皇子的计划,我才能先防范。”
顾满面前摆着一叠千层糕、一叠豌豆黄——都是她平日喜欢吃的糕点,也不知道这两人谁这么用心,还记得这一点,她用手拈起一块千层糕放进嘴里,瞬时甜味就蔓延了整个味蕾,让心都甜了几分似地。
谢庭笑着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一推,道:“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再说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跟你露了个消息。”
说的倒是简单,六皇子既然会把这件事情只跟他还有顾承宇说,自然是因为信他们都不敢说出去,但是这件事情到了最后却成了网住六皇子自己的圈套,也不知道六皇子会不会怀疑到谢庭身上去,若是怀疑到了谢庭身上那谢庭的日子应该会很难过吧?现在谢庭好歹是出入都跟着谢振轩的,谢振轩是怎么对待谢庭的顾满也看在眼里,真的很厌恶那样变态的人。
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惊讶的发现竟是蜂蜜菊花茶,喝起来甘甜的很,沁人心脾,就忍不住眯着眼睛又喝了一口。
就跟个小猫一样,欧阳灿笑了一声,又立即低下了头。
顾满有些迷茫的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
欧阳灿却已经说起正事了:“说起来,这回也真是天助我们们,事情这样顺利。”
事情越顺利,说明顾鑫跟顾清就越恨自己,否则为什么一听到自己可能跟外男有交往的消息,便迫不及待的一面派人通知顾老太太这些长辈们,一面就又相携着出来捉奸——还生怕没个见证的人呢,两人互相拉着就出来了,真是让人好笑之于又有些好气啊。
“他们想设计你,却不知道你早有防范,如今怕是在大夏天吃了一大把的黄连,有苦都说不出了。”欧阳灿笑着瞥了一眼谢庭,又道:“这回六皇子这个麻烦算是彻底解决了,他脸皮再厚,也不敢在跟姐姐有过暧昧之后,再回过头来求娶你了。否则,估计第二日就会有御史一头撞死的勤政殿上。”
不错,这一次一下子把顾清跟顾鑫都给扳倒了,她们怕是在几年之内都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甚而,还听说卢家现在缠着顾老太太要退亲
虽然顾鑫死死的咬定自己什么事也没有,但是毕竟卢家好面子呀!
不过顾老太太为了侯府的颜面生生的弹压了娘家人的强烈要求,把他们说的连门也不敢再上了,退婚的事更是再也不敢提。只是虽然外面的事情被压下了,但是在自家,顾老太太自然不会喜欢一个只会惹麻烦的孙女,对待顾鑫要比对待顾清还差。
顾满偶然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但是只要一jiē触到顾鑫愤恨的眼神,就又马上收回了那一份心软。
有些人,就是骨头轻,经不得别人对她好。
谢庭点了点头,见顾满出神,便问欧阳灿:“我听说你最近对说书先生很大方,动不动就赏一二十两银子?”
要赏银,知道这出说的大家都欢喜,才会更加卖力,所以没见如今盛京的大小酒馆的说书人每天至少要把这件事翻来覆去的说上好几遍吗?
顾满这才回过神来,含笑听他们说话,又忍不住有些出神了。
她其实很有些后悔,为什么上一世自己要那么粗糙的就把自己嫁了出去,连为自己争取争取都不会,最后却嫁了个中山狼。
若是能遇上欧阳灿或者是谢庭这样的好人,那自己或许就不会过的这么惨了吧?
不不不!她立马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谢庭虽然人好,但是他倒霉啊,上辈子好像只活到了二十三岁,再说他身边可有赵王妃虎视眈眈,有赵王这样不靠谱的父亲呢。嫁给他不是纯粹自找麻烦吗?
二百零五 陆翰轩
谢庭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默默地替她重新斟满了茶,两只极漂亮的眼睛盯着顾满,严肃而认真的道:“我听说顾二老爷的外室,似乎是怀了身孕。”
什么?!顾博齐这个家伙不靠谱是出了名的,花心也是出了名的,但是他现在居然敢让外室怀孕了?他是脑子不清楚吗?现在自己外公俨然已经在朝中越发的稳固,而舅舅也步步高升,很快就要擢升兵部尚书了,王氏又不再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家里现在还有了个嫡子,他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让外室怀孕?
顾满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神色很是复杂。
谢庭斟酌了一会儿,又道:“最关键的是,这个孩子未必便是顾二老爷的。”少年人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不免红了脸,卷手咳嗽了几声,才继续说了下去。
哈哈,这事情真的是越来越好笑了,顾博齐养的外室,孩子还不一定是他的?
顾满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很正常,盛京养的外室其实就跟**女没什么分别,多的是好朋友之间互相用的,比如说上一世的邱苍梧养的一个外室,就曾经跟顾承宇分着用过,到最后怀了身孕,还是她把一碗汤药给灌了下去,才算是善了后。
不过只要想到顾博齐头上带着一顶明晃晃的绿帽子,顾满就觉得自己忍不住想笑了,实在是想笑。
顾博齐,你活该吧你!她可疑的笑了两声,一点儿也没有被影响似地,抬头问他:“那知道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么?”
“邱世安。”这一次却是欧阳灿替谢庭做的答。
自家那便宜爹做的这好事居然让眼前的两个人都知道了,做的真是不算隐秘啊,智商果然不好!顾满抱怨了一番,在听见邱世安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还是瞪大了眼睛。
居然又是邱世安!又是这个家伙!
他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邱苍梧的名声已经彻底的毁了。盛京多少贵妇人只要一提起邱苍梧三个字就谈虎色变啊?都恨不得离他们一家远远的,不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才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知道自己儿子是设计不成反被设计的情况下,邱世安会怎么做呢?
他居然还能沉得住气跟顾博齐当好朋友?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见顾满的脸色明显变了,谢庭就安慰道:“邱员外与令尊的关系向来很好”他斟酌斟酌了用词,继续道:“你若是担心的话,我会派人注意着他们的。”
顾满强笑着点了点头,上辈子跟邱家人相处了那么久,当然知道他们都是斤斤计较锱铢必较的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居然能沉住气到现在都还没动作,已经让顾满疑惑很久了,只是为了打发六皇子谢振轩的原因,她竟一直没想起这回事来。
欧阳灿看了一眼顾满,有些犹豫的问出来:“那孩子怎么办?毕竟是个祸患。”
这个词一点也没用错,无论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顾博齐的,都是个祸患,留下来就只能给王氏和顾成峰添麻烦。
顾满想了想,便道:“这个我来解决吧。不管是上回邱苍梧的事还是这回六皇子的事,你们都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其他好听的话了。以后若是有事我能帮的上,一定万死不辞!”
她用了一个很严重的词,万死不辞。谢庭跟欧阳灿都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抱玉便在外头敲了敲门,轻声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顾满就起身跟他们告辞,重新带上帷帽。与抱玉仍旧顺着原来的路上了马车,往玳瑁胡同的定远侯府去。
顾满走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欧阳灿跟谢庭,欧阳灿单手撑着下巴,有些怜惜又有些埋怨似地,叹道:“顾二老爷闹的真是太过分了。”
常春跟李奇都进来了,回禀道:“顾姑娘已经上了马车回侯府去了。”
过了一会儿,常春又道:“我听说,他们府上的表少爷跟表姑娘今日也回来。”
表姑娘表少爷?欧阳灿跟谢庭对视了一眼,都想起了外放做官回来,来盛京领牌子的陆墨之的一双儿女来。
“陆翰轩那颗老鼠屎又回来了!”欧阳灿很有些烦躁这个消息,想着那个曾经光明正大的拦住自己去救顾满的陆翰轩,就觉得很是厌恶。
马车驶进了二门,沛音与沛琴就已经笑着上前来扶顾满下马车了。
顾满就着她们二人的手下了马车,觉得腰酸背痛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因为上火了还是因为没睡好,有些痛。
沛音轻笑道:“怎么出了趟门就怏怏的了,莫非是没在舅老爷府上喝到酸梅汤不成?”王府的酸梅汤做的真是一绝,又酸又甜又冰凉凉的,叫人喝上一口就忘了大太阳。
见四周的婆子来来往往的很是频繁,又有人牵着马车,婆子们纷纷从上头搬东西下来,顾满有些疑惑的瞥了一眼,并没有去答沛音的话。
沛音见她一直盯着那头看,就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朵旁边道:“姑娘,姑太太跟姑老爷,还有表少爷表姑娘回来了,现在正在德安居呢。太太也往那儿去了,才刚老太太派人去了学堂,说是让少爷们今儿不用上学了,回来见贵客。您刚回来,快去老太太那儿请安罢?”
听说陆翰轩现在已经是内定的驸马了啊,尚公主的人物呢,顾满想起昌平公主那个暴脾气和无理搅三分的蛮横劲,冷笑了一声,道:“那咱们往德安居去吧,也瞧瞧现在他们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才提了裙摆,又想起给顾成峰带的点心跟小菜来,忙回身冲抱玉笑道:“差点儿忘了,你把这东西送去十八爷的屋里,吩咐奶娘把菜给重新热了再给十八爷吃。”
抱玉答应了,正要去,后头就响起顾成峰的声音:“九姐!什么东西给我?”
顾成峰今日穿了一身酱紫色的直裰,腰间一条玉带,头发被编成了小辫都拢在紫色的发带里,看着极为可爱。
顾满将他的小手拉在手里,笑道:“你念叨了许久的食神居的清蒸田蛙,还有几个菜与一些点心。”
顾成峰就笑嘻嘻的露出两个小酒窝来,牵着顾满往德安居去。
才刚转出了小道,穿过了碧波庭,正好能看见德安居了,也不知从哪儿就忽然蹿出一个人来。
顾满拉着顾成峰立住了脚,顺着那人的青色靴子往上抬头一瞧,便看见陆翰轩更见俊逸却也更加阴沉的脸来。
“表哥好。”顾满福了福身子,便道:“我往老太太房里请安去,不能与表哥说话儿了,表哥见谅。”
陆翰轩却忽然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她今日穿着月白色底镶荷叶边的广袖裙,这一扯幸好只能扯住袖子。
顾满怒上心来,反手一揪,就把陆翰轩甩的倒是倒退了两步。
顾成峰面色陡变,一把拉住顾满的另一只手,警惕的看着陆翰轩,道:“你做什么?!”
陆翰轩跟着父亲去任上的时候顾成峰才满月几天,现在看见了小小一团的顾成峰,他哂笑了一声,道:“怎么,小十八,你不认识我啦?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可抱过你呢。”他说着话,脸色却阴沉不定的看着顾满。
顾满嗤笑了一声,将顾成峰拉后几步,执画早已经挡在前面了。
陆翰轩背着手看着顾满,毫不客气的盯着看,目不转睛。
看的顾成峰心头窝火——nǎ里有人这么盯着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女儿看的?!简直欺人太甚了。
“听说表哥都快要尚公主啦?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呢,忘记恭喜表哥了!”顾满皮笑肉不笑的看了陆翰轩一眼,满yi的看到他的脸色起了变化。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这件事来恭喜人也不知道是存心还是无意。
陆翰轩的脸色更难看了,尚公主虽然也可以做官,但是谁不知道那官都只是清闲的不能再清闲的虚官儿?这件事还值得恭喜?
他上前几步,似乎是想靠近顾满。
执画忙挡在顾满前面拦住他,义正言辞的道:“表少爷请检点些!虽然您与姑娘是表兄妹,但是男女到底授受不亲。”
如今的顾满已经脱去了从前的稚嫩,彻底从蚌壳里脱颖而出,成了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看她那出落的用天姿国色来形容也不过的美貌相比起来,昌平长得虽然也称得上美,却显得太粗糙了。
他心中还是很不甘心的,昌平公主虽然是公主,但是脾气太差,太蛮横了。
况且顾满一直都是他的执念,他觉得非得得到顾满不可。
顾成峰攥紧了顾满的手,瘪着小嘴道:“九姐!”
声音委屈的很,还带了些颤音。
顾满忙回身将他抱起来安慰的拍了拍,再也不看陆翰轩一眼,带着顾成峰往德安居去了。
陆翰轩却立即就紧跟着跟上,踱步走在顾满背后几步路处,看着顾满背影直勾勾的,让人厌烦。
顾成峰趴在顾满肩头正好能看见他不加掩饰的眼神。
二百零六 绿帽子
顾老太太此时正跟顾筠说话儿,顾筠去了衮州府这几年,越发的憔悴了,当年的金尊玉贵的小女儿如今再也没有从前的那份矜贵跟美貌了,眼角的皱纹甚至比顾老太太还要严重似地,鬓角处似乎还有几块圆点斑,顾筠
扑了厚厚的粉也没能遮得住,仍旧明晃晃的映在顾老太太眼睛里头。
顾老太太觉得很是愧疚,当初陆翰轩被锦衣卫捉走的时候她也在,但是那个时候在忙着家里的事情,跟各种各样的为难事,她竟没能帮的上什么忙,后来陆翰轩还是被锦衣卫自己放出来的,再后来陆翰轩就随着顾筠与
陆墨之外放去了,这一去就已经是四年多了。
顾筠的日子看得出来显然过的并不好,不然也不会这么憔悴了,顾老太太又是心酸又是无奈,伸手一把把顾筠搂在怀里,叹道:“苦了你了,六娘。”
依偎在顾老太太怀里的顾筠满心的委屈瞬时找到了倾泻点,不一会儿就把顾老太太的衣裳都给哭湿了一片,她这几年虽然跟着陆墨之在外边,但是却总是因为儿子进过锦衣卫诏狱的事情受尽冷眼,与陆墨之的关系也越
来越不好,他们之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间久了,陆墨之干脆连她的房门也不进了,在外头纳了几个美妾,如今又有了两个庶女一个庶子,都跟顾成峰差不多大,她虽然心里苦,面上却还得摆出一副慈母的派
头来,给庶子庶女安排一切。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不仅仅是庶子庶女,那生出孩子来的两个良妾才是让她头疼的,饶是她自小在家里看惯了顾老太太惩治妾室,也称得上是经验丰富。却也对付不了那两个良妾分毫,陆墨之的心现在完全向着两个妾
室,对她不是吹胡子就是瞪眼睛。
若不是因为陆翰轩争气,得了昌平公主的青眼
顾筠心里委屈,嘴上也就没了把门的,将在陆墨之那里受的委屈都一五一十的都跟顾老太太说了,说的连顾老太太都变了脸色,脸上浮现出怒气来。
陆翰轩未免太作践自己女儿了,当时来求娶的时候说的多好听啊,简直是天花乱坠。现在人到手了,时间一长变得美貌不在了,觉得她家里也帮不上忙,就这么来糟践自己的女儿?顾老太太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背,缓了
语气劝道:“别往心里头去,就算你丈夫靠不住,别忘了你还有个戍边的有爵位的爹!咱们定远侯府再不济,也是有丹书铁券的世代侯爵,nǎ里容得他一个姓陆的破落户来欺负?别说他已经与他哥哥分了家。就算他承
了爵位,也没资格骑到你头上来!”
说着又让周嬷嬷带她往内间重新梳洗打扮去。
等顾筠刚随着周嬷嬷进了内侍,外头汀兰就笑着进来道:“老太太,二老爷五老爷陪着姑老爷来了!”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汀兰就亲自去捞起帘子来,将陆墨之与二老爷跟五老爷迎进来。
德安居还是从前的那副模样,中间是奉香的一个观音像,后头就是博古架。上头摆着许多贵重玩器,顾二老爷跟五老爷带着他绕了个弯,穿进稍间去。就见顾老太太正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有个小丫头拿着美人锤有
一下没一下的给顾老太太捶腿,后头有两个穿着绿纱衣的丫头正给顾老太太扇风。
“岳母大人在上,墨之有礼了。”陆墨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却半日也没听见顾老太太的回应。他也是个聪明人,瞧着顾老太太的脸色,再加上之前刚跟顾筠大吵了一架,便知道这是顾筠在顾老太太面前告了状,于是
更加低眉敛目了,弯着腰并不直起身子来。
顾博齐跟顾博勇也能看出自己母亲的怒气来,便都垂眉敛目老老实实的立着,没过一会儿,汀兰又打起帘子,却是笑道:“老太太,然姑娘进来了。”
见了自己的外孙女来了,顾老太太倒是睁开了眼睛,笑着看着陆玉然盈盈的给自己行了礼,就让人搀扶起来,一把拉了她坐在自己身边,笑问道:“怎的没有多歇息一会儿?这舟车劳顿的,没给累坏吧?”
“才刚梳洗了一番,不敢风尘仆仆的就来惊了外祖母。”陆玉然笑的跟朵花儿似地,余光瞥见自家父亲还站在地上没动,便立刻猜到了原委,笑道:“二舅舅与五舅舅方才带着父亲与哥哥说来给外祖母请安,怎的现在
只见了父亲,没见哥哥呢?”
有了外孙女儿的提醒,自然就不能再把陆墨之当不存在了,顾老太太挥手叫起,又看了他一眼,道:“可见你父亲是个健忘的,一不知道先来看过我这个老婆子,二不知道媳妇儿去了哪,三来,连儿子也给忘了。”
饶是陆墨之做好了被奚落的准备,也没料到顾老太太真的这样不留情面直接呵斥,一时连手脚都没处放了,愣是涨红了脸,一副极为难的样子。
他正尴尬无奈的时候,顾满却带着顾成峰进来了。
顾成峰先上去给顾老太太请了安,又过来给顾博齐与顾博勇请安。
顾博齐对待嫡子虽然重视,但是因为人是王氏带着,因此向来不甚亲近,此刻也只是板着脸点了点头,又严肃呵斥:“没看见还有你姑父在,快见礼去!教你的嬷嬷都死绝了?”
顾成峰跪着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默不作声的站起来。
这是顾博齐的爱好之一,当着外人的面损自己的孩子,并且以此为荣,似乎这样就能凸显出他在家里绝对至尊的地位似地,顾满想到顾博齐头上带着的,明晃晃的一顶绿帽子,极为讽刺的笑了笑,随后就紧跟着上前一
一请了安,便拉了顾成峰走到陆墨之面前,盈盈一福身,笑道:“姑父怕是认不出来了,您外放的时候峰儿才满月呢。”又回身道:“峰儿,还不来给姑父请安?想必没人提醒你,你认不出来这是咱们姑父了。”
一句话就点出顾博齐骂顾成峰没礼数全是在作死,顾老太太本就心头记恨陆墨之怠慢自家女儿,如今见儿子还为了一个外人当众奚落自家孙子,就冷笑了一声:“他的规矩倒不是什么老嬷嬷教的,是老婆子我亲自教导
的。可见老二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当着你妹夫的面也敢打我的脸。”
这话说的诛心,顾博齐忙跪下了,讪讪的笑:“母亲这么说,叫儿子实在是没了立足之地,儿子也是一片为了峰儿好的心”
顾老太太已经不耐烦听了,挥手叫他起来,道:“既然安也请过了,墨之就随你哥哥们出去喝杯茶聊聊天,晚上摆宴了再进来罢。”
顾博齐被顾老太太排喧了一顿,nǎ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喝茶聊天?耷拉着头,很是烦闷的样子。
顾博勇最是乖觉,闻言就笑着拉着顾博齐跟陆墨之往外头去,回头又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汀兰。
其他人正各自忙着,都没看见顾博勇瞧汀兰的那一眼,顾成峰却瞧的清清楚楚的,禁不住踮起脚把顾满的头扳过来,轻声道:“姐姐,你瞧五叔与汀兰姐姐在做什么呢?”
顾满回头去看,只来得及看见顾博勇的背影。
顾博勇与顾老太太房里的汀兰?她有些诧异,但是仔细回想,却发现汀兰似乎确实是对顾博勇的事情无比上心。
正想着顾博勇的事,顾老太太就似乎是也同样想起了五房似地,将汀香叫过来:“你去传我的话,让你五老爷去汝宁伯府将他媳妇儿给接回来,先前是因为家中许多事耽搁了,一时竟混忘了这一遭,记得叫府里多备些
东西。”
汝宁伯老太太是个好的,顾满知道,也知道顾老太太必定会卖汝宁伯老太太这个面子。
她正想事情出神,就听见顾成峰又凑在耳朵边上,极小声的告诉她:“姐姐,我听见五叔与汀兰姐姐说的话了。”
顾成峰这个小家伙向来与寻常人家的孩子很不一样,虽然是聪颖,但是似乎聪颖的过了头,弄得顾满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穿越者,到后来几经试探才发现不是。
如今听了顾成峰的这句话,顾满就压低了身子,道:“那你听见什么了?”
“五叔要汀兰姐姐告诉老太太,咱们父亲的外室有身孕了。”顾成峰说着,似乎又有些困惑似地,仰头问道:“姐姐,什么是外室?”
原来这件事不仅仅是谢庭知道,连顾博勇也知道了,那顾博勇要借汀兰的口告诉顾老太太又是为什么?五房向来因为是幺儿子,备受老太太的宠爱,一来二去的,心思自然是多了许多。但是因为前些年顾博齐终于被立
了世子,五房的打算就都泡了汤,如今他翻出这件事来,还要告诉老太太,难道是想给顾博齐上眼药?
可是顾博齐早年间就已经惹出过刘氏的事情来,闹到最后还不是直接抬进府里来当了个良妾?这件事情对顾博齐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顶多梗着脖子被呵斥两句罢了。
二百零七 渣得彻底
邱家最近绝对算得上是盛京最倒霉的人家,因为邱苍梧上回在王府闹出来的那回事,邱家的人都已经没脸出府门了,连采买出门去都得遮着些脸,生怕被人骂。
邱世安前些日子被御史弹劾,先就指明他治家不严,其身不正,着实让他灰头土脸了一阵子。
他出来混了这么些年了,虽然背地里也做过许多荒唐的事,但是因为有银子,又因为不敢玩的太过,从来没出过事,也从来没惹过御史的眼,如今临老,倒是被自己儿子给拖下了水,他心里不可谓不难过,回了家对着
儿子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回娘胎里去。
可惜,儿子终究是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他们邱家向来人丁单薄,说不得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命根子来继承香火了,nǎ里真的下去手?因此顶多就是看不顺眼的时候呵斥几句罢了。
邱苍梧已经不敢再去国子监读书了,如今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是轻蔑而不屑的,那些眼神就像是一把一把的刀子,把他给割的遍体凌伤,他很不服气,因为那些嘲笑他的人十有八九也都是不靠谱的纨绔子弟,私下里
做的事说不定比他自己还要出格一万倍呢,nǎ里有资格来i鄙视他?
他有多恨如今的处境,就有多恨顾满。
恨得几乎想一口一口啃她的肉,同时他想起了顾满那惊为天人的容貌,又垂涎不已。
思来想去,他缠着邱世安,求他去定远侯府提亲,他觉得这一辈子什么功名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名声都已经被顾满毁的差不多了,以后还nǎ里有面目去做官?若是不把这个祸害娶回来好好折腾,他都觉得自己活着也
没什么太大意思了!思来想去。他总觉得上一回的事情跟顾满脱不了干系,听邱玉玲说,是顾满把她们给推进去的,之后就落了锁——邱苍梧是相信顾满能做出这种事来的,她的那个侍婢当初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
己给打进湖里,如今怎么就不敢陷害自己的妹妹跟自己?
每当想到这回事,他就恨的牙痒痒,深恨顾满做的太狠。
他并没有想过,若是这件事真的设计成了,倒霉的是顾满。如今这些风言风语就都是对着顾满的,他自己一个男子尚且对着这些流言蜚语觉得如同风刀霜剑一般,何况是顾满?
邱世安听了儿子的话,当场就一巴掌甩了过去,气的浑身颤抖,指着他怒骂孽子。
事到如今了,他居然还痴心妄想着要娶顾满!别说如今他的名声坏的如同那黑漆漆的蝉一样,就是名声好的时候,定远侯府尚且没把邱家当回事。如今邱苍梧跟条落水狗没什么分别,人家侯府还能昏了头答应自己?不
叫人乱棍打出来就不错了!
邱苍梧被打了,却仍旧脖子死死不松口,就是要娶顾满。
这对现在的邱家来说。着实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了,邱世安被气的不轻,回了头却跟费氏商量:“寄望小时候多好啊,我说什么就听什么。如今怎么就一意孤行呢?现在那顾家还是咱们能攀扯的上的么?上回的事情我仔
细想过。也知道寄望他说的有道理——不然好好的一盘棋,不成就算了,怎的连自己家的人都白白的搭进去了?想来想去。顾家的九姑娘真的邪门的很。”
“你瞧,上回的那个刘氏,当初众人都以为凭着她定能够越过那个软弱无能的王氏,登上正妻的位子。可是等来等去,你看结果成了哪般?王氏仍旧在正妻的位子上坐的好好的,连嫡子都生下来了。可你再看看那个刘
氏,如今当个姨娘都是多的,府里多的是人不待见她。”
“你再瞧小爵爷、昌平公主闹的事多大,人家九姑娘硬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倒是小爵爷去了趟大理寺,还被皇上亲自申饬了一番,硬是沉寂了一年多不敢出门。这样的姑娘,nǎ里敢把她给娶回来?”
费氏听的不住的点头,她也嫌顾满。在顾满身上下的功夫多深啊,可是到头来倒是把一儿一女都给搭进去了,如今盛京稍微有头有脸的夫人们正眼都不再看自己了,上回在淮安侯家里的赏菊宴,硬是把她给羞臊的满脸
通红,连坐也没坐下就打道回府了。
但是这些说的再好,奈何自己儿子如今跟着了魔似地,非得要一个顾满不可啊!
费氏愁眉苦脸的:“老爷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寄望他从小长这么大,事事都顺风顺水的,老爷叫他做什么,他就能做什么。如今碰上一件做不到的还踢了铁板的事,他当然就过不去了。不是我说,这些事若真的都是那
顾九姑娘弄出来的,那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迟早要遭报应的!”
她似乎是忘了,是他们自己先想着要设计顾满的,顾满只是让原本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转移到他们自己身上去了罢了。
邱世安来回踱着步子,很是有些举棋不定。
顾满如今他们邱家是更娶不起了,可是这好歹是唯一的嫡子,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儿子如此消沉下去——邱家还指望着他光耀门楣呢,何况他们邱家家财万贯,如今又有官身,正是大好日子,缘何要把自己逼
得这般惨?
想来想去,他又问费氏:“四丫头如今怎么样了?”
邱玉玲行四,上头还有两个庶姐。
费氏提起女儿来就更加的伤心,连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掉在了帕子上:“还能怎么样?!整日里呆呆的,我问她十句话也不回答一句的。老爷,玉玲她如今如今算是给毁了”
女儿倒是不甚紧要,只是可惜了,没能卖个好价钱,邱世安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有几分是为女儿感到伤心,告诉费氏:“算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再这样伤心也于事无补。等过开天了,你寻个好日子,把
她送回扬州罢!”
邱家的祖籍在扬州,在扬州还有许多族人在,邱世安的这个意思是,要把女儿送回扬州养着。
他考虑的也有道理,毕竟在盛京里,众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到时候邱玉玲再好也不会有人要的,还不如把她遣回扬州去,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费氏心里安定了一些,忍着泪应了一声,又问:“送回扬州住在nǎ里?二叔家?”
“她二叔是个最刻板不过的,早也听说了寄望与玉玲的事,定然不会答应的。把她送回咱们扬州的庄子上,对外就说在养病吧。”邱世安见夫人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又解释道:“你可别打那些如意算盘,邱家的规矩
你也知道,别说过了五年,就算是过了十年,他们认定了的事就是认定了的。玉玲这孩子算是毁了,咱们把她养在庄子上,大不了就养一辈子吧。”
听他这意思是要放弃邱玉玲了,费氏顿时有些错愕,她抬头看着邱世安,半响才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老爷!”
邱世安却比她反应的更快,立刻端正了脸色,郑重道:“只有玲儿消失了,人家才可能忘记寄望曾经发生过,做过的事情。否则,人家看见了玲儿,就会想到她曾经是怎么样衣衫不整的跟她自己的亲哥哥同处一室,又
被陈王世子跟世子妃亲眼看见的!儿子跟女儿,你挑一个!再说,现在她在咱们这里过的也不快活,你自己瞧瞧,连咱们府里自己的下人看见她都如同看见了瘟神似地。”
费氏含着眼泪捂着胸口,觉得心都被抽去了一半,她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邱苍梧,一个就是邱玉玲,因为生邱玉玲的时候难产了,她一直都对女儿爱如珍宝,如今听说要舍弃女儿,顿时哭的泪眼朦胧,可是她又知道
自己改变不了邱世安做的决定,只能呆呆的坐在位子上,哭红了两只眼睛。
夫妻二人沉默了半响,费氏终究还是退了步,哽咽着道:“那我去安排,让玲儿过几日就上路去。”
邱世安见她哭的不能自已,徘徊了半响,就想着用别的事情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到了。顾家的四姑娘跟六姑娘不就被土匪捉去了么?”
费氏冷笑了一声,有些破音:“nǎ里是报应到了?!若是顾家的九姑娘被土匪捉去了,脱光了衣裳被绑在城楼上示众,那才叫做报应呢!如今报应在别人身上算是什么道理?何况我听说六皇子亲自带人去救人了,还把
人给完完整整的救回来不算,与那顾家四姑娘还眉来眼去的,似乎是郎有情妾有意,顾家或许要出一个皇子妃了!”
是啊,有王首辅这门姻亲,又有顾老太爷这尊大佛镇着,顾家真是个好地方。
邱世安琢磨了又琢磨,在窗外看着自己儿子穿着碧绿色的直裰躺在天井里发呆,便咬了咬牙,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
二百零八 作茧自缚
现在盛京还有比自家更倒霉的人不是么?邱世安拍了拍费氏的手,安慰道:“好歹如今安静了些,等把玲儿送回了扬州去,再过阵日子事情都平静下来了,就没人再会提起这回事来”他说着,自己也觉得日子过
的太憋屈了一些,看着呆滞的仰头望天的儿子,深深的唉了一声。
费氏如今真的已经恨顾满恨得咬牙切齿,更恨那一日看见了这件事还往外传的人,奈何身份不如人家高,门第也不如人家高,做事也没有人家横,偏偏还什么都不能做。如今女儿受了这么大的牵连,不日就要被送回扬
州了,这一送就是一辈子啊,她们母女说不定这辈子就这样没了再相见的机会了
“老爷!难道咱们真的就把这次的事情咽下去了么?咱们统共就一个嫡子一个嫡女,如今一块儿叫人给毁了”费氏瞥了一眼邱苍梧,接下来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梗在喉咙里憋得不上不下的,难受的让她只想
找个人打一顿出气。
天井里蓄着水,邱苍梧也不知是翻了个身还是想站起来,竟不小心啪嗒一声摔在了水里,沾了一身的污水和青苔,但是邱苍梧却不知道难受了,他仰头呆愣的瞧了自己沾湿的衣袍,竟仰天大笑起来,笑的邱世安与费氏
都抖了一抖,回过头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这副痴傻模样,邱世安心里针扎似地疼,厉声朝自己儿子喝道:“是男子汉的就别给我装傻充愣!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装疯卖傻也要有个限!你以为你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
人家就会忘记你做过的事了?就会当作你做的事情不存在了?!你做梦!”
他盯着自己唯一的嫡子,唯一的希望,一字一句的告诫:“你要知道!除非你成为人上人。成为能让人见到你就怕的人,人家才不敢再用如今的态度来对待你,人都是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只要你自己硬气出息了,
那些嚼舌的反而都要反过来恭维你!”
“为了你,你妹妹是活不成了,我与你母亲在这儿给你交个底”邱世安咬了咬牙,指着邱玉玲居住的玉华苑,眼底似乎有泪光显现:“你妹妹是为了你死的。是替你去死的,你若是再这样消沉下去,连你妹妹你
也对不住!”
邱苍梧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的残酷了,那一日他自己晕乎乎的,说实在的,他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侵犯过邱玉玲,但是他当着邱玉玲的面与她的那丫头做了那种事邱玉玲是亲眼目睹了的,这样的女孩儿,盛京再也
没有人家肯要了。别说是盛京,就算是放眼整个大周,也没人肯要了。
按照邱世安的做事风格,邱玉玲活不成了是必然的。因此邱苍梧竟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他觉得这件事情正常的很,就如同他如果是个女孩儿,邱玉玲是个男孩儿的话,自己也得用死来给邱玉玲铺路一般。因此
邱世安想要用邱玉玲来激起他的仇恨,实在是多余了。
他根本就对妹妹没什么概念,也觉得妹妹为了他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又nǎ里还会觉得怨恨?更加不可能因为这份怨恨而去做出什么激进的事情来。
用这个理由让他站起来,还不如直接跟他说,若是他不奋起直追,他连顾满的衣袍也挨不到。邱苍梧有些自嘲的笑了,为自己的冷情,也为了自己的无情。可是他转念一想,却真的老老实实的郑重的在地上跪下来,给
费氏与邱世安磕了三个响头。
他抬起头看着邱世安,丝毫不避讳的问他:“父亲,玲珑如今是顾二老爷身边的得意人儿吧?”
玲珑是从邱府出去的歌姬,如今在顾二老爷身边呆的很是舒爽,听说顾二老爷没少砸钱在她身上,曾经还想拿钱给玲珑开个胭脂铺子。
邱世安心头一跳,觉得心里闷闷的,沉吟道:“那又如何?”
如何?邱苍梧如今只要一想到拿了自家不少银子却从来没给自家干过实事的顾二老爷,就恨得牙痒痒,栽在顾满身上的自尊心跟自信心,总要用另一种方式找回来吧?他觉得现在害不到顾满,给她添添堵也是很好的,
至少不能让她顺顺当当的过日子。他受过的苦,顾满也得一一的尝过!
他眼睛亮了亮,拉着邱世安进书房去了,连湿了的衣裳还有脏了的脸也不顾。费氏愣愣的看着他们同进房去了,却忽然有些怅然若失,从头到尾,儿子都没提过自己可怜的女儿、他的亲妹妹呢,如今邱玉玲的下
场费氏冷着脸,唤过丫头泠春来,领着她一同穿过抄手游廊,出了院子,径直往玉华苑去了。
邱玉玲仍旧还跟先前呆愣的模样一样,见了费氏来只会咧着嘴笑,叫她母亲。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只知道跟在她后头唤娘亲,那时候多好啊,女儿还只是个小玉团儿,穿着大红色的对襟羽缎衣裳,脸白的跟天上的雪似
地,笑起来眼睛就弯弯的费氏一想起这些,眼圈就莫名的红了。
她心中隐约是知道的,这件事情说来说去,虽然一口咬定是要怪顾满,但是若是他们自己不上赶着设计人家,也不会招来这个祸事,费氏心里头明白着呢,邱玉玲这次的祸事,全是父兄找来的——当初自己就说了,没
必要再搭进一个女儿去做这种事,nǎ里有女孩儿去做这种事的?没的脏了手。
可是邱世安不答应,邱苍梧也说若是个女孩儿,顾满心里的戒心就会放低一些,算来算去,害了女儿的,还是她最亲的人,再回想起邱世安刚才说的,以后邱玉玲这条命就没了的话,费氏搂着邱玉玲,有一下没一下的
摸她的头发,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邱玉玲手掌心里。
邱玉玲愣愣的伸出手,感触到手里温热的触感,忽然把手缩了回去,有些慌张的啊了几声,推开费氏钻到了床头,拉起被子挡住脸,一脸戒备的看着费氏——她虽然认得母亲,却似乎再也不敢如同初生那样相信跟亲近
母亲了,费氏心中大恸,再也不敢看女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领着泠春径直往外走。
等走到院子里时,她终究下定了决心,吩咐泠春:“去跟郭达家的说,让她准备一辆马车,再带上几个婆子跟丫头,今天夜里就把姑娘送去扬州的庄子上吧”只能做到这里了,让扬州的族人们知道,邱玉玲并不
是被发配去庄子上的,而是去养病的,就算这是自欺欺人,当娘的,也总得为她做些什么才觉得心安。
邱玉玲真的就由一辆马车,几个家丁跟婆子,连夜被送去了扬州的庄子上。
顾满当夜就听见了回报,她披散着头发站在风口里,夏天的夜黑的很纯粹,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闪着光的小星星,她仰头看了很久,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上一世她是很恨邱玉玲的,应该说她恨邱家的每一个人,甚至连邱家的一草一木,她都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
可是当她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在知道邱玉玲必然活不长了的时候,她还是奇怪的察觉到了心里的一丝难过,不是因为邱玉玲冤枉,而是因为邱世安与顾博齐是一样的人,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跟对待一件物品一样,
有用的时候当块宝,没用的时候弃如弊履,她好像在这一世的邱玉玲身上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
自己至少还有王氏这一个永远也不会抛弃自己的母亲,可是邱玉玲的母亲费氏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为了儿子的名声,就能轻易的牺牲女儿,不知道若是邱玉玲如今是清醒的,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场悲哀?
沛音以为她是心里过意不去,就上前来劝她:“当时是邱姑娘自己存了坏心要陷害您,您也是为了自保而已。她要怨,也只能怨摊上了这样的父母”
执画也来帮腔:“若是姑娘不当机立断做出反应来,如今说不定邱姑娘的下场就是您的下场,您何必自责?”
自责?她的词典里早就已经没有这个词了,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再有,有仇报仇,上一世的自己受的那么多的苦,这一世当然应该找人还回来,这很正常,也天经地义。
邱玉玲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因为她自己先起了坏心,作茧自缚而已,不值得同情。
顾满牵了牵嘴角,转头轻快的问沛琴:“六姑娘跟四姑娘那头怎么样了?”
她总觉得这一次回来的顾鑫奇怪的很,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沛琴如今已经完全沉稳了下来,再也没有当初的轻快活泼了,好像是从被蛇咬的那一次开始,她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顾满虽然喜欢,但是内心总觉得惆怅。
二百零九 死也要拉个垫背
邱世安觉得这一次的事情也不尽然就是坏事,虽然丢了个女儿,虽然与顾家也没成功攀上什么姻亲,但是儿子好像瞬间变得聪明了许多,至少如今的这番话,就把他给听住了。
“父亲,我听说朝中最近又有人日日给皇帝递折子,说是要立太子。这太子的人选自然推的都是周王。可是最后的结果都是什么?”邱苍梧似乎一夕之间就褪去了当初的青涩与懵懂,从只知道女人的草包变成了纵横天
下的人物——至少如今这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像极了,叫邱世安这个人精也看的忍不住一愣一愣的。
是啊,苦难总是让人成长的,最有效最直接的途径,如今的邱苍梧虽然头上有着一坨一坨的的青苔,但是智商却显然比当初那个收拾的油光粉面,道貌岸然的邱苍梧要高出了不止一倍,若是要邱世安选,他当然宁愿选
这个邋遢些,但是却聪明的儿子。
“结果就是递折子的都被申饬了一番,严重的还被拉去打板子了。”邱世安回想了一番,朝里最近确实为了立太子的事情闹的有些严重,但是他自己这样一个小官,自然不可能真的上去凑什么热闹表什么忠心。
邱苍梧笑了笑,有些嘲讽似地,道:“这就说明,皇帝仍旧如同四年前的那般,还是不想立太子,四年前的那番话,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如今朝中的大臣越来越沉不住气了,这次再闹将起来,事情可就没那么容易收
场了。”
大周的文臣都是有傲骨的,以被皇帝打板子为荣,以骂的皇帝哑口无言为荣,以撞勤政殿的柱子为荣,因此皇帝罢免了多少官员,就有多少官员兴高采烈的回去昭告祖坟。自己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谓文死谏,
武死战,大周的文臣在用这样一种姿态表明自己的不妥协不让步,哪怕以搭上性命为代价。
皇帝当然是不想立太子了,这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嘛,邱世安点了点头,又觉得皇帝做的也实在是太立不住脚了,都已经拖死一个长子幽王了,如今几个儿子封王的封王,连孙子都已经十几岁了。却还没给定下
一个太子,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以他的年纪出了什么事,那这天下可就要陷入无边的战火了
邱苍梧没料到自己老爹还能想的那么深远,他扬了扬手,颇有些斗志昂扬:“父亲!如今群臣虽然憋了一肚子的火想要发泄,奈何却奈何不了皇帝。你说,如果这个时候王首辅还缩着不表态,会不会引得群臣群起而攻
之?”
很有可能!
王首辅从如今的皇帝在潜邸时就是皇帝的讲师了。皇帝向来尊重他,也把他当自己人。正是因为这一点,皇帝几年之前才会下达分封三王的命令,而王伯雍一开始也没反对。可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明明王伯雍一开始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站在皇帝那一边了,支持分封三网,可是到头来却又改了主意,不仅把皇帝的一件封驳了回去。还直接带头上书请立太子。
因为这件事,王伯雍彻底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邱世安斟酌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自己儿子想干什么了。有些迟疑:“可是上回王首辅他就到最后改了主意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王伯雍看似位高权重圣恩正隆,但是却也身在高处不胜寒,想扳倒他的多了去了,内阁虽然大多都是他的人,但是这里面未必就没有想他下台的。
说来说去,还是没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邱世安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可是凭咱们什么也做不成,说不定最后只要王首辅跺跺脚,我们们就得一起收拾收拾回扬州老家去了。”
“父亲不必这么想,这事情也可以跟我们们没关系啊。”邱苍梧觉得胃里有些难受,长期吃不下东西跟喝酒喝的太多,已经让他的胃变得很不好了,他捂着胃部,抬头看着邱世安:“父亲难道忘记小爵爷了么?”
许知远?!邱世安看着他,嗤笑道:“你竟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年他都缩着脖子在做人,他还能做什么?”
许知远确实是个混蛋没错,可是他是丽妃的亲戚,也是皇帝的正经亲戚,就像上回他大闹了顾博齐儿子的满月酒,甚至连淑妃的哥哥欧阳侍郎也给骂了一通,可是结果呢?皇帝还不是把他给好好的放了,再说了,王伯
雍现在势力这么大,他就不相信皇帝是真的一点戒心也没有,一点也不介意。
许知远这个人吧,荒唐是荒唐,当初也是真的怕了王伯雍不错,但是他这个人的报复心也不是一般的强,这几年他跟皇帝的关系越来越好了,也在户部领了个实职在办差,前些日子更是拿到了尚宝局的差事,jiē触的可
都是些宝贝呢。若是他真的跟王伯雍干了起来,那可真的精彩了。
邱世安觉得邱苍梧是在做一场无边无际的白日梦,先前还觉得儿子好不容易变得聪明了一些,如今看来,却还是跟从前一样,而且变得还更加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了,他觉得腹部隐隐的疼,叹了一口气,再看着邱苍梧时
却并没有一开始那两眼放光的状态了。
邱玉玲直到上了马车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不再邱府了,也不再是邱府的姑娘了,如今她要去哪儿,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想她的这一辈子是毁了,费氏的每一滴眼泪都落在她的手掌心里,把她的心还有手,一起灼的生疼生疼的。
她早就想过若是出了事,父母会怎么选择,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他们心里的地位低的如此不值一提。
跟着她一起来的丫头早已经换了人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打着瞌睡的、看着还有几分稚气的才留了头的小丫头,伸出脚踢了踢。
小丫头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呵欠,张开眼恰好见到邱玉玲唬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怎么看也怎么诡异,就甩了甩头,觉得有些迷惑。毕竟邱玉玲如今已经跟个傻子没什么区别了,她觉得自己怕是看花了眼。
可是很快事实就告诉了她,她并没有看错,邱玉玲是真的又不傻了。
邱玉玲对她笑了笑,招手把她给唤到自己身边,柔声问她几岁了,老子娘在nǎ里当差。
小丫头乖巧的一一的都答了,虽然心里有些诧异,但是看着邱玉玲从头上摘下来的明晃晃的金钗,还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的交叠着手,一副哈巴狗的模样。邱玉玲就笑了笑,将手里的金钗给了她,扬了
扬下巴,道:“换你身上的一套衣裳,怎么样?”
邱玉玲不傻,对自己的父亲跟母亲更是有足够的了解,邱家的族规森严,又大多都是翻脸不认人的,这回要是回了扬州,那就当真是没有活路了。
她其实也没怎么想活着,自从出了那件事情之后,她就知道她活不成了,就算没有邱世安送她去死,她自己也没面目再在这世上晃荡,可是邱世安实在是太冷情了,冷情的让人都要寒心。
连等她自己死也等不及了,迫不及待的要送她去扬州庄子上灭口,邱世安还真是个好父亲啊。
可惜,她虽然宁愿死,却不愿意被当作一个弃子,这么毫无尊严的默默地死去。
邱苍梧做了那些事尚且还有父亲母亲一心一意的帮他谋划,帮他算计着重新再迎娶高门贵女,而她呢?活该帮自己的哥哥铺路吗?活该等死吗?她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身上的一套衣裳倒是不怎么值钱的,小丫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警惕的看了看邱玉玲,颤巍巍的道:“姑娘”
邱玉玲却有些不耐烦了,她一把将小丫头拽到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恐吓:“你若是不把衣服换给我,我就嚷嚷起来,说是见财起意,要为了一根金钗而谋害我!”
其实小丫头大可不必害怕她这个威胁,要知道,所有人都以为邱玉玲已经疯了,要是她忽然正常的都能嚷嚷有人抢东西了,别人还会相信她吗?
可是小丫头还是被邱玉玲吓得一颤一颤的,瘪着嘴又不敢哭,愣愣的把外衣给脱了下来。
天色晚了,前面领路的婆子们让护卫去寻驿站落脚了,邱玉玲觑准了时机,趁没人注意自己这辆马车,噌的一下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一溜烟儿的钻进了一条胡同里。
因为天黑,婆子们又都知道邱玉玲如今是个疯子,没想到要看着她,因此还真的没人看见她跑了。
直到护卫已经回来了,大家把马车赶到了驿站,婆子们才打算去马车上扶邱玉玲下来。
谁知这一瞧就瞧的连魂都给丢了半条——里面哪儿有什么姑娘,只有一个丫头!
二百一十 送上门
婆子被吓得不轻,伸手把那丫头死命的给拽了下来,指着她的头厉声问道:“姑娘呢?!”
邱玉玲若是在这个关头不见了,若是还跑到了盛京去晃荡那她们也活不成了!是以她看着那个小丫头的目光很是恐怖,盯得小丫头禁不住颤抖了好一会儿。
小丫头袖子里的那个金钗把她戳的极疼,她的指甲扣在手心里,把手掌心都扣出几道印子来,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慌里慌张的摇了摇头,心里慌急了,却还是飞快的反应过来,若是她这回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别说等
到回去以后必死无疑,就算在这里,都可能被这帮婆子磨死,她浑身一颤,跪坐在地上直起身子,惊慌道:“姑娘她,姑娘她忽然醒过来了,就在妈妈您掀帘子的时候,从窗户里蹿出去了!才刚她一直捂着我的嘴
巴”
婆子们不敢再听了,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头也晕了,忙扯着嗓子叫护卫们去找。
邱玉玲下了马车之后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胳膊跟膝盖都给磕烂了,可她竟然奇异的察觉不到疼。
再怎么疼也不会有被父母联手抛弃,并且还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那么疼,她没命的顺着胡同一直跑,跑到了拐角就又飞快的拐弯,东绕西绕的,终于在一户门前停住了脚,再也跑不动了。
她认得这个地方,曾经她很好奇父亲每回从醉仙楼出来以后为什么都要往一个奇怪的地方跑,曾经叫人驾车一起跟来过。
这里是府里的那个歌姬,后来被邱世安送了人的歌姬,玲珑的住所。
她卯足了劲,伸手拉动门环,狠狠的拍在门上。
来开门的是个半大的小子,才总角。额头上有鼓鼓的一个包,见了邱玉玲就诧异的皱眉,问道:“你是哪家的丫头?走叉路了不成?”
邱玉玲气喘吁吁的,却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伸手把他往里边一推,只把那个小子推的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半响也没反应过来,邱玉玲却已经趁这个时候往屋子里跑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嚷嚷:“玲珑!玲珑!你出来
见我!”
玲珑没出来,出来的却是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男子。国字脸看着她,背着手皱眉问旁边刚跟过来的那个小子:“这人是谁?怎的这么没有规矩,也敢直呼太太的闺名么?难道是新买来的丫头,还不曾调教不成?”这
人若是邱苍梧在,就一定认得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顾博齐。
邱玉玲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知道这大概就是玲珑如今伺候的男人,与邱世安极好的那个被邱世安称作贵人的人。她眼珠子转了转。仰头道:“我是来找玲珑姐姐的。”
姐姐?顾博齐偏头看了她一会儿,眼里有些迷惑。玲珑的出身他是清楚的很的,自然知道她没什么朋友,更加没什么妹妹了。可眼前这个小娘子虽然穿着丫头的衣裳,但是皮肤白白嫩嫩的,看样子手也嫩的很,不像是
什么粗鲁的人。他便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回身冲发子吩咐:“去把你们太太清出来。”
哈,真是好笑。曾经只是邱府的一条狗,现在倒是成了太太了,排场倒还挺大,邱玉玲低头站着,天上的太阳极热,把她的额头晒出一层汗来。
玲珑果真被一个丫头扶着走了出来,如今她已经怀孕三月了,腰身虽然仍旧纤细,但是脸却肥了一圈,看着倒是比以前更加妩媚,她袅袅娜娜的出来,见了顾博齐就软言抱怨:“这外头太阳这么大,做什么巴巴的叫人
家出来?”
顾博齐听见她的声音便忙过去搀扶,又笑道:“知道,知道,这不是有事情么?不然谁愿意劳动你?”顿了顿,他又指着庭前站着的那个女孩儿,疑惑道:“这个丫头说是你的妹妹,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还有这么一个
妹妹在?”
玲珑是个歌姬,又nǎ里来的什么正经姐妹?她嗤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嘲讽这个丫头不自量力,等看清楚那个丫头的容貌的时候却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连放在腰上的手也给放下了,有些惊讶的看着邱玉玲,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家里的事情邱世安掩饰还来不及,当然不可能会跟她一个姘妇说,因此她根本就不知道邱玉玲如今的处境,一时间还以为是费氏派人来的,或者是邱玉玲自己知道了什么来兴师问罪来了,居然连站
也站不稳了,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
邱玉玲看着她笑了一声,柔声上来搀扶她,极为娇柔的唤她:“姐姐!”说起来还要多亏自己是个愿意多想,也有好奇心的人,才会在偶然之间知道了这样一个秘密,也要多谢费氏当初还疼爱自己的时候并没有瞒着自
己,把玲珑的事情跟自己说过,让她也知道了玲珑如今是个有主的人。
有主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多少歌姬都被送出去再接回来啊?这可正常的很,但是如果原主人都把这个歌姬给送人了,到头来却还背着人家的主人跟这个歌姬苟合,并且给他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子,就有问题了吧?
她知道玲珑的性子,这样爱慕荣华富贵的人,知道在邱府完全没有机会成为人上人,当然会死死地巴结着如今的金主不放手,她现在真的算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投奔玲珑,暂作打算。 ωωω●тт κan●℃O
玲珑只是晕乎了一会儿,就立刻反应了过来,虽然不知道邱玉玲是为什么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至少她现在没有揭穿自己她笑了笑,极亲热的把邱玉玲揽在怀里,笑道:“原来是玲妹妹啊!你是怎么
知晓我住的地儿的?”
顾博齐怕人家发现他养了外室,平日都很小心,并不让人知道。她这也是为了跟顾博齐表示,自己并没有出去多嘴,这个人会找到这里来跟自己没有关系。
其实她想多了,顾博齐固然是怕被人知道,但是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欢迎还来不及,nǎ里可能会怪罪?
邱玉玲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哽咽起来:“姐姐,我也是偶然听胭脂姐姐说起你住在这里,才一路找过来的。我被主母赶出来了,想来想去没有地方去,只有先来你这里”
这番话鬼才信!玲珑看了她一眼,心中警铃大作,费氏这个人她是知道的,极为护短,也极为喜欢这个女儿,怎么可能把她给赶出来?邱玉玲这个丫头向来面甜心苦,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最是盛气凌人的可是她同
时却也知道,自己不但不能说不,还得顺着她的话说。这个小祖宗以前也曾经跑到这里过一次,那一次却是来教训自己的,责怪自己勾引了她的父亲。
她知道这么多事,要是跟顾博齐透露了,自己可得吃不了兜着走,顾博齐虽然沉迷女色,但是要他做个绿王八,他肯定也是做不成的。
在府里她也已经惯了察言观色,此刻自然不可能毛线拆自己的台。
说起来,邱世安已经整整两个多月没见到过了,也没再看见过他,邱家是发生了什么?邱玉玲跑到自己这里来更是怎么想怎么诡异。
发子瞧的真真切切的,心中诧异不已。
顾博齐怕是不记得了,但是他却心里有数的很,上回跟着顾二太太一起去陈王府做客的时候,他曾经瞥见过一眼这个姑娘,分明就是那个后来被发现与自家兄长关在一间房间的那个邱家的姑娘。
他闷着没说,等回了府却转眼就去二门找了厨房上灶的那个秦婆子,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跟秦婆子说了,又有些疑惑的道:“那个姑娘确实是邱家的姑娘,可是她却说什么是那边太太”在那边叫玲珑太太都已经
叫习惯了,发子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就忙呸了一声,道:“叫那边的那位姐姐,还说什么以前也是跟那边的那位就很熟的,要在那间宅子里多住几日。”
秦婆子点了头,心里也有了谱儿,回去就把沛音叫出来,把发子的话都跟沛音说了。
顾满知道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她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沛音一眼,道:“邱玉玲有这个本事?”
能从去扬州的路上逃出来,还找到玲珑那里,居然还敢在那里住着,胆子倒是不小啊,她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顾满一时也有些想不通了。
发子是王庭然的人,自从顾满跟王庭然软磨硬泡了一番之后,如今就光明正大的跟了顾满了,因为他能干嘴又紧,顾博齐很喜欢他,最近就带着他经常往玲珑那里跑。
一有消息发子就会透露回来,因为他是后来才开始被带着去玲珑那里的,因此前面的很多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可是玲珑怀孕了这件事情,却是已经坐实了的。
二百一十一 别有用心
找了一圈,别说姑娘了,连邱玉玲身上的毛都没能找到一根,婆子们多少有些沮丧,沮丧之于更多的却是害怕,生怕回了家就没了好日子过。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害怕她们也得回去啊——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里
头攥着呢,你不回去成啊,可能逃的掉,但是你的丈夫你的儿子女儿可就倒了霉,她们都没这么大的胆子。再说想逃也没地方逃去,这里还有这么多护卫呢!
等回了府,婆子们先就去找了太太身边的郭达家的,把事情先跟她说了,就指望着她去回话的时候多帮她们说些好话。
郭达家的吓了一跳,立即就去玉华苑回费氏话了。
费氏如今刚失去了女儿,心里头别提多难受了,这一夜都没睡安稳,第二日大早就带人去了玉华苑,在里边坐了半日,到现在也还没挪动步子,郭达家的心里忐忑,静悄悄的立在玉华苑的庭院里先跟泠春通了信,让泠
春进去禀报,自己却胆战心惊的站着一动不敢动。
如今玉华苑的布置很有些不同了,昨晚老爷就已经吩咐了下来,把这里的摆设该撤的撤,该收的收,因此黄梨木拔步床上的幔帐都被扯了下来,只剩一张空荡荡的床架子,费氏坐在上头,伸手细细的去摸还剩的铺着的
衾枕,心里头愁得难受的很,乍然听见泠春说郭达家的求见,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是郭达家的到底是她一直信任的心腹,闻言便挥手叫泠春把人给领进来。
“太太,去扬州的马车,出事了”郭达家的没有废话,一进来就把事情给挑明了。
“什么?!”费氏从床上猛地站了起来,奇怪的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以为这事情是邱世安做的,邱世安在路上把自己的女儿给解决了。因此她觉得浑身都被抽去了力气,呆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墙角摆着的那一
盆蔷薇,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郭达家的见她反应如此ji烈,先是被吓了一跳,紧跟着却还是实话实说:“太太,姑娘她她逃了。”
说到逃了的时候,郭达家的脸色有些奇怪,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一开始总觉得那些婆子是在撒谎。要知道,邱玉玲如今已经疯了,旁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样的一个疯子,又是娇滴滴的姑娘,nǎ里可能自己
逃走?可是婆子们都说的信誓旦旦的,并且明说了,姑娘都能捂住小丫头的嘴,等我们们掀帘子的时候才从窗户跳出去。怎么可能是个痴傻的?
逃了?费氏先前虽然是震惊,但是却觉得是理所当然,等听见郭达家的说邱玉玲是自己逃走的之后,她竟觉得心头猛烈一跳。睁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郭达家的,道:“你说什么?她怎么可能自己逃走,她如今连出恭
府要别人伺候!”
郭达家的也觉得不可思议啊,但是人毕竟是逃了。她讷讷的重新复述了一遍婆子们的话,便斟酌着道:“若是姑娘当真好了她为什么要逃,逃了之后能到nǎ里去呢?那附近都已经搜了一遍。却没见到姑娘,姑娘
也不肯往家里来”
若是邱玉玲没有疯的话,当然不可能会往家里来,她也不是没瞧出这段日子以来邱世安对她的态度吧
费氏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心里想着别通知邱世安吧,至少她是自己的女儿啊,跑了也就跑了,只要只要她再也不回来就是了。可是她又立马打了个哆嗦,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若是不通知邱世安,到时候邱
玉玲钻出来了呢?她心里现在肯定是对家里怀着怨恨的,若是她站出来把当日邱世安跟邱苍梧设计顾满一事说出来,那邱家可就彻底完了。
到时候儿子也得被牵连,好歹如今邱苍梧总算重新站了起来,再也没有前阵子那么消沉了,如果再来一击的话,那他还要不要活?
费氏觉得极为矛盾,撑着头静静的坐在床上,看着床上铺着的锦褥跟衾枕,伸手一一的再次仔细的摸了一遍,脸上掉下几颗眼泪来,很快就润湿了枕头,她咬了咬牙,回头冲郭达家的道:“快,去把老爷请过来,就说
我有极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思来想去,她只能舍弃这个女儿了。
她生儿子的时候多艰难啊,虽然不是难产,但是因为邱家这一脉子嗣都极为艰难,她刚怀孕那会儿婆婆就一直在她面前念叨,要生个长孙,要生个长孙,女儿到底是赔钱货后来好不容易生了,果真是个男孩儿,
她的所有包袱顿时都给卸下来了,从此就明白儿子是自己的唯一依靠——至少冲着这个儿子,邱世安可从来都没薄待过她。
现在焦头烂额的人远远不止是邱家,也不仅仅是邱世安,宫里的六皇子更加觉得日子没法儿过了。
昨日就接二连三的开始有言官给皇帝上折子,夸赞他英勇,从土匪手里硬生生的把定远侯府的四姑娘跟六姑娘救回来了。话里话外虽然都是一阵猛夸,但是他听着却更加觉得不是滋味,尤其是皇帝把他召去,把这折子
摊在他面前似笑非笑的问他:“你与顾家的关系倒是不错。”
谢振轩的个性皇帝自然是清楚的,从来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竟然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儿去救人,这绝对是不可能。
他当时后背都给汗湿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若是回答跟顾家那个四姑娘的关系果真不错,那礼部今年给他选上来的妃子就不用说了,绝对是这个顾清,若是回答不是那不就是存心奔着人家定远侯府去的么?定远侯府有个在外戍边了二十几年的老侯爷,威
望在边境那里是绝对的拥有绝对实权跟皇家宠幸的姻亲。
若是他否认了前一点,那就等同于默认了后一点,凭借皇帝现在对立太子事件的异常敏感度,他相信他一定会死的很快很快。虽然皇帝平日里很是宠他,可是皇帝终究是皇帝啊,宠是一回事,能不能看着你在他还没死
的时候就想着抢皇位就是另一回事了。
谢振轩从来没想过要在皇帝面前表现出对皇位的野心,因为深知皇帝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因此他真的陷入了两难,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勤政殿的柱子上。
选来选去,他万分无奈,只好顺着言官们跟最近盛京疯传的那些谣言走:“儿臣与顾家的四姑娘早年前就结识了,关系一直不错,听说她被劫走了,也没多想什么,就想着不能让土匪这样猖狂”他忍着气,咬牙
说完这一段话,觉得心里的郁闷之情完全上升到了顶点。
皇帝却欣慰的很,他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是那等心机叵测的人。
有些东西,皇帝愿意给你,你才能要。若是他还没给你,你就主动去使手段想拿,那可就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叫你母妃在宫中宴请她们一次不就是了?也让你母妃给你瞧瞧。”皇帝的心情格外的好。
顾清虽然是顾家的人,但是毕竟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庶子,到时候肯定是要分家出去的,跟顾家的嫡支也扯不上什么太大的关系了,而且她也没什么势大的母家,若是果真贤德,做个皇子妃倒。
谢振轩顿时觉得满嘴都是苦味,颇有捉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的感觉,却还只能弓着身子做出一副欢喜状来讨皇帝的欢心。
皇帝既然会说出让贤妃替自己把顾清给请到皇宫里来瞧瞧,里面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他想要的是顾满,最后却等来个顾清,实在是丢了西瓜来了个芝麻,觉得nǎ里都不好了。
皇帝却偏偏又想起来什么似地:“景行那小子还在藏经阁抄书呢?”
那个死心眼除了抄书还能做什么?谢振轩心头憋了一肚子的气,却不敢发,脸色便有些怪异,回道:“回父皇,还在抄书呢。”
“真成了个书呆子!”皇帝笑着摇头,又蹙眉吩咐他:“若是没事就多带着他到处走走,总是闷在藏经阁里算个什么事?让他待会儿过来见我。”
谢振轩答应了,恭敬的退下,先前还忍着,等到了寿康宫,却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把便把自己素日用的极喜欢的梅瓶给摔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他焦躁不安的在书房里踱步,想不清楚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谢庭不用说,他根本就没出错,那封信是自己看着他写的,后来也是自己亲手再转交给了那个叫做恋雨的丫头,以后的事情就跟谢景行没关系了,顾承宇就更不可能了他想来想去,总觉得有nǎ里不对,可是偏偏
什么也想不出来,只好闷闷的坐在凳子上,瞅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二百一十二 进宫之前
贤妃娘娘在宫里举办了什么一个百花会,给京里的定远侯府、淮安侯府、汝宁伯府与建宁侯府还有镇远大将军府都下了帖子,邀这些府里的太太夫人们进宫一起消夏。
说是什么百花会,众人心里却都跟明镜似地,这是开始为六皇子谢振轩瞧姑娘了。
至于瞧的是谁大家心里也都有个数,那天顾家打醮去碰见了土匪,六皇子救了人还又小心翼翼的温柔的与顾家四姑娘共乘一骑一同回了清风观的事可是被周围的百姓看的清清楚楚的,众人心里总算都有杆秤,也晓得自家只是去陪衬的,因此都心照不宣。
顾老太太心里很是不高兴,虽说家里可能又要出一个皇子妃了,可她总觉得心里不得劲。顾老太爷已经写信回来问明了前因后果,期间不乏有担忧之意——他们顾家已经出了一个世子妃,现在又要出一个皇子妃,而凭着顾满的身份,也是一定嫁的不低的,怕只怕树大招风,过犹太极。
顾老太太心中也有同样的担忧,顾老太爷之所以会在边关这一守就守了二十多年,还不是因为跟王家的亲事实在是太过惹眼了,受了皇帝的猜忌,才跑去西北戍边的么?若是家里的女儿们通通都嫁的如此高,那
顾筠倒是开心的很,没有料到一回来就碰上如此好事,一个劲儿的问顾老太太是不是连陆玉然也一起带去,陆玉然就在旁边笑盈盈的坐着,并不出声,倒是把顾清双胞胎她们看的心里一颤一颤的,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如今的陆玉然比之前还要内敛了。算来算去,家里的姐妹还是她们最沉不住气。
顾老太太也看见了陆玉然,脸上总算有些笑意了。点头道:“娘娘既是说让姑娘们都去,自然是把然儿也算在内了,就一同去罢!”
当年连赵王府的家宴都去不了,如今却能进宫直接见娘娘了,顾筠喜不自禁,欢快的点了点头,赶着问顾老太太陆玉然那天要怎么打扮起来才好,顾老太太对待女儿向来都是很耐心的,闻言便笑道:“然儿长得好,穿什么都是好看的。你若是想好好打扮打扮她。就听我的,找你嫂子要一匹胭脂色的蜀锦,叫她拿去让阿伊裁了出来,就做一身高腰领子面裙儿,看起来保管好看。”
阿伊是什么人?这盛京多少贵妇想穿她给裁的衣服啊?顾筠笑的更欢快了忙应了好几声是,又笑道:“早前还在衮州府的时候就听说了阿伊的名头,这回却果真要穿上了。”
正说着,柳氏却与方氏一同进来请安了。
如今柳氏学乖多了,对着顾满也不吹胡子瞪眼了。好几回倒是把顾满弄的云里雾里的,搞不明白她这又是在卖哪门的关子,但是这阵子以来,柳氏却还真的没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相反,还甚是严苛的开始管教顾承栋与双胞胎姐妹。
顾老太太不待见她,对待顾承栋也没以前那么喜欢了,如今见了她来。面上也只是淡淡的。
没过一会儿,范氏也带着顾清与顾鑫顾琳来了。
顾清如今飞扬跋扈的,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看她如今有多么的意气风发。给顾老太太行过礼之后就伸长脖子看顾满在哪儿,恨不得立即叫她在自己面前磕头认错——自己可就快成皇子妃了呢,以后连顾昭也得叫自己一句六婶,给自己行礼,如今的顾满更是不在话下了。
顾满同顾烟一起,随着王氏进的门,一进门就察觉到顾清正盯着自己瞧,她心里明白,却根本不正眼看她,规规矩矩的给顾老太太请了安。
顾老太太见了王氏与顾烟顾满一同进来,就诧异的道:“小十八呢?”
也不知道顾成峰是走了什么运,居然能在这么不受待见的二房里成了个大异数,成了顾老太太的心头肉,口头心头都一刻不忘的。王氏老实,闻言就笑道:“小十八还在上学呢,还没到下学的时候。”
什么话!如今都午时了,下午不都不用去学里么?顾老太太就抱怨道:“他老子是怎么想的,一个这么小的小豆丁儿,难道还真能做个诗翁不成?何苦一天到晚的往学里跑?”
老太太这是疼爱孙子,王氏这个母亲却不以为然,她生在王氏,自然认同儿子上进的,何况顾博齐根本就不管这些事,顶多隔阵子抽问抽问顾成峰的功课罢了,若是答得上来就欢喜的点头,答不上来的就横眉竖目的。她笑着,并不去回这句话,反而问道:“老太太,那日姑娘们要穿的衣裳都已经赶制好了,幸亏本就是裁衣裳的时候了,倒也不用过多准备。我已经叫人抬过来了,您先过过目?”
王氏办事向来不差,如今在府里行事也不比以往软弱了,有些雷厉风行的味道,说裁衣裳,竟两三天的时间就给裁了出来,顾老太太点了点头,道:“那就在这里摆着吧,让她们姐妹挑各自喜欢的。”
王氏点了点头,吩咐了月桐几句,月桐便与汀香一同出门去,将几箱子衣裳都给抬了进来。
在这些东西上头,王氏向来大方的很,做的衣裳也都好看的紧,姑娘们捧着图册都爱的不行,等那衣裳都被丫头们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时更是爱不释手。
顾老太太戴着玳瑁眼镜仔细的一一的瞧了一遍,就指着一件紫烟罗的纱裙笑:“这件好看。”
那件紫烟罗的衣裳确实好看,领口跟袖口都镶了一层淡淡的花边,腰间的纨带上还绣着修竹,看起来贵气又不失端庄,漂亮又不失大气,顾筠看的心中就欢喜,正要开口,却听见顾清突兀的站起身来指着那件衣裳兴高采烈的跟顾老太太讨:“老太太,孙女儿喜欢这件,刚好一直想要件颜色亮些的衣裳,如今看来却正好呢。”
顾筠知道顾清如今今非昔比,以后怕是要去做皇子妃的,心里虽然有些不喜,却也只能都压了下来,仍旧笑着坐。反正这第一件既然都不错,后边的定然也都好看的,她现在可不是几年前那个沉不住气的了。
紫烟罗那件衣裳却是王氏特地关照阿伊给顾满做的,顾满喜欢紫色,也适合穿紫色,这紫烟罗的料子也难找,还是魏氏那边送来了一匹只是王氏心中也清楚顾清才是那日入宫的主角,便只好不发一言,笑看着顾清,一副没有意见的样子,倒是让顾满多看了她一眼,暗暗夸赞自己母亲如今进步的不是一点半点。
顾老太太心中更是不高兴,顾清这阵子的确是嚣张过头了,恨不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实在叫人看的恼怒的很。
顾清见没人再说话,就冲秋影点了点头,秋影上前接了衣裳,小心翼翼的捧在一旁。
既然顾清都已经主动把衣裳都给拿走了,顾老太太自然不可能真的去驳她的面子——毕竟她可能是未来的六皇子妃呢,本来就因为德安居着火的事情把她给放到庄子上过一阵子,若是再出些什么争执顾老太太就亲自替陆玉然要了一套月白色内衬,外头是橙色纱衣,看着就叫人眼前一亮。
等轮到顾满的时候,顾满看上的却是一套米色广袖长裙,袖口与领口都纹着浅浅的一圈绿色的边,看着极是清爽。
没等沛音去拿,顾清就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又指着那件衣裳笑:“慢着,九妹,这件衣裳我也喜欢,就给我吧。”说完,便又示意秋影去拿。她或许是在顾满底下憋得太久了,如今好容易看着顾满不如自己了,就想可劲儿的踩。
没个分寸!顾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就冲着顾满道:“小九,别听你四姐的,她是在与你玩笑呢。”
顾老太太都发了话,顾清再怎么不愿意也没了办法,只好咬着牙看着顾满的丫头把衣裳拿在手里,一双杏眼瞪圆了,十分不甘心的样子。
原先还以为顾清这个人至少不会笨的无可救药,现在看来真是太高看她了,顾满瞥了她一眼,回身依旧叫沛音守好了。
众人各自都挑好了,顾老太太就叫她们都散了,只留下几位太太们在房内,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才出门,顾清就来势汹汹的堵住顾满的去路,眼睛往她身后的沛音的怀里一瞧,冷笑道:“我要那衣裳,九妹,让给我如何?”
为了这么一件衣服还不依不饶了?顾满冷眼看了她一眼,干脆半句话都懒得说,带着沛音便要往外走。
真是没救了,为了一件衣服在这里纠缠不休的,不就是因为上回跟六皇子一起回的清风观,自持身份了么?也不想想,别说她现在还不是什么皇子妃,就是真成了皇子妃,一个内命妇而已,六皇子又是那么一个人,她能横到nǎ里去?如今就以为自己要鸡犬升天了,未免也太早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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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三 女人的战争
顾满还没说话,顾烟却已经带着入画跟平春到了面前,她看了一眼顾清,冷声道:“四姐!才刚明明祖母已经说了,这衣裳就是我九姐的,难道你还想私下强夺不成?”
顾烟这是来添乱的吧?顾满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居然真的满脸怒气,一时还有些不知所以,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恍然想起来,上回顾清当面打过顾烟的脸,按照顾烟这么自信成自卑的人,记仇是肯定的。
刚开始顾满没有搭腔,顾清已经洋洋自得的觉得顾满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快成为皇子妃了,才不敢惹自己生气,如今见顾烟忽然蹿出来,她冷笑了两声,伸手居高临下的看着顾烟,出言讥讽道:“我与你九姐才说话,nǎ里轮得到你来插嘴?你既是庶女,又是妹妹,难道都不知道姐姐们说话的时候在一旁站着别出声么!”说到后来的时候俨然已经有些羞辱的意味在了。
这是第二回了,在自己面前说自己是庶女,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还要当着顾满的面!
顾烟蹙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嘴里却也不甘示弱:“我是庶女没错,可母亲教的规矩一点儿也没少学,不比得四姐是嫡女尊贵,在打醮的时候还有空出门,碰上了山贼不说,还与六皇子一同回来了四姐运气真是好啊,对了四姐,土匪窝里人多么?都是什么样的?四姐消失了那大半天,我可都急死了呢。”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指责她自己无缘无故违反本分跑出门,才会被土匪有可趁之机,更可恶的是,还暗暗指明她在土匪窝里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顾清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张俏脸气的通红。
其实她最近本来已经修炼的很好了,脾气也与之前大有区别,再也不咋咋呼呼的。也不再轻易去招惹顾满。
可是人呢,一旦得志了以后,之前的隐忍自然会转化成怨气,需要宣泄出来,因此她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收拾顾满,下顾满的场子,如今再被顾烟这么一激,她的愤怒便再也控制不住了,指着顾烟,连声音都有些颤:“你再说一遍!顾烟。你这是什么意思?!”
平心而论,顾烟这话说的真是太狠了,这些事情的确众人都知道,可是由顾烟这么一说出来,这话就又变了个意思,里面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被土匪怎么样的意思也明显的很,若是被别人听了去,那顾清可别说嫁给六皇子当皇子妃了,怕是要被送到家庙去了此残生。一辈子也别想回顾家来了。
可是顾满听着却舒服的很。
顾清这个人实在是太惹人嫌了,明明自己没有惹她,可是她总喜欢跟个大黄蜂一样,动不动的在你面前盘旋几圈。然后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猛地蜇你一口,恨不得蜇在你的头上蜇死你为止。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确实需要被教训教训。
看着顾清的脸色从青到白再从白到红,变了几个色调。顾烟冷笑了一声,看着顾清的眼神越发的不屑:“四姐要我说什么?要我把刚才的话给重复一遍么?若是四姐不介意别人听见的话,我肯定是不会介意重复一遍的!”
“你!”顾清指着她。整张脸都纠结在了一起,她拉着裙角疾步走到顾烟面前,伸手便要往顾烟脸上招呼。
还是这副德行,说不过了就想动手,只不过这一次的对象不是对着顾满而已,顾满并不想管,就只是立在一旁淡淡的看戏。
顾清的手眼看着已经就要够到顾烟的脸了,却被一只手猛地拽住往后拖了一拖,差点就被拽的摔倒在地。
等稳住了脚,顾清才红着眼回头看,就见到顾承宇正一脸冷然的盯着自己,身后还跟着顾承允和顾承庆。
顾满见了他们倒是很开心,笑着唤:“大哥!二哥!”
顾承允笑着应了一声,就轻轻的看了一眼顾清与顾烟,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满笑着摇摇头,正要说话,就听见顾清尖锐的叫了一声:“顾承宇!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承宇如今已经是锦衣卫副同知了,前途不可限量,连顾老太太都要高看他几眼,顾清却似乎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似地。
午时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顾承宇立在阳光里,眼睛里却黑漆漆的看不到底,让人看着就不自禁的打寒战,他并没有看大呼小叫的顾清,反而回过头去看着顾烟,极为轻柔的问她:“没事吧?”
顾烟似乎很委屈,泪盈于睫,看着顾清欲言又止。
“顾承宇!你这是对姐姐的态度吗?”顾清咽不下这口气,二房的顾昭跟顾满不用说,惹都不敢惹,可是到了如今,连二房庶出的子女都成了人上人似地,这简直太可笑了!
陆玉然恰好带着迎春与青萍一起出来,见状就有些惊诧的立在廊下,远远的望着这边。
顾承庆是大哥,就出来打圆场:“老五!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妹之间偶尔拌嘴也是有的。”
他是顾清的亲哥哥,自然对自己妹妹也有维护之意,想了想就又道:“四妹,还不快跟十一妹道歉?”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承庆这话是在给顾清台阶下,也有大事化了小事化了的意思。
可是顾清偏偏不能接受,她看了看如今一副盛气凌人,全力为妹妹出气的顾承宇,再听自家哥哥居然不问对错就让自己给庶妹道歉,顿时泪如雨下,猛地擦了一把脸,往顾烟那里啐了一口:“呸!她一个小妇肚子里爬出来的也配!”
“我是不配!”顾烟的眼泪终于掉下来,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润湿了,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可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只有四姐你配!只有四姐你这么厉害的人——小时候敢烧老太太的屋子嫁祸给我母亲,如今长大了敢什么人都不带,领着六姐姐出去玩耍还害的六姐姐也跟你一样掉进了土匪窝,四姐你多配啊,只有你才配!”
顾烟看样子已经是口不择言了,居然什么都往外说,顾清愣了一会儿,脑海里轰的像是炸开了一声响雷,顿时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德安居的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大家明明偶已经不再提了,连顾老太太也说过日后别再提起这些话,可是顾烟却偏偏还要再拿出来说
顾满却不免多看了顾烟一眼,顾烟分明就不可能是个口不择言的人,她这种人,说句话至少会在脑子里过个几十遍,怎么会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要捅出这些事来,难道她真的不想看着顾清嫁给六皇子不成?
可是上回在清风观的时候,抱玉说听的很清楚,分明是秋影调唆顾清跟着出去的抱玉自己根本就没动过嘴皮子。秋影从很早之前就是顾烟的人了,这一点顾满是知道的。
既然顾烟会故意把顾清调唆了跟着抱玉一起出去,难道不就是想看着顾清被塞给六皇子才这么做么?
还是说,顾烟是纯粹想看着顾清被土匪抢走,进而被糟蹋?
顾清已经从呆愣的状态里反应过来,扑上去一把拽住了顾烟的衣裳,颇下了狠劲,在场的众人很快就听见披帛被撕裂的声音,呲拉一声,把众人都惊得的呆在了当场。
毕竟顾烟刚才说的话字字诛心,顾清这个暴脾气会忍不住也是正常的。
但是顾满却还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顾清果然是永远斗不过顾烟的。
顾烟分明是在故意激怒顾清,好让顾清怒火上头,做出能激怒顾承宇的事情来。
顾承宇伸手猛地一把推开顾清,迅速把自己身上的袍子给解了下来,披在顾烟身上,这才猛地一把抽出腰里的刀,猛地直指顾清。
“五弟!”顾承庆大惊失色,猛地上前一步,拦住顾承宇的刀。
这么闹法,还真是让人觉得奇怪。
不过顾满左右一想,就明白了顾承宇跟顾烟做这出戏的原因。
怕是谢振轩自己本人也不愿意这门亲事吧,可是他自己又不敢主动跟皇帝说出这一点,所以只好从女方身上下手——若是女方的名声坏了,那这婚事自然而然的也就不成了,还和他本人扯不上半点关系。
而顾清的丑事呢,说来说去,也就是前些年的火烧德安居一事最明显了,到时候再适当的在盛京散布散布顾清的流言那顾清的名声就彻底臭了,这样的人,以后又要怎么当一个皇子妃?
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做的太狠了,可是顾满却仍旧定定的站着,没有出声。
顾清是个太能找麻烦的主了,而六皇子本身就是个麻烦,这两个这么麻烦的人凑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
毕竟当初自己只是想设计不嫁给六皇子,顾清会出现,并且取代自己的位子全部是意外之喜,如今看来,顾清这样的人,真不赔别人给捧着。
事情果然闹大发了,顾承宇想都不想,手里的刀迟迟不肯收回去,仍旧直直的顶在顾清的脖子上,整张脸都是怒气。
二百一十四 试探
贤妃端坐在贵妃榻上,精致的眉眼似乎有些疲累,歪歪的单手拖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名义上的儿子有些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那顾家姑娘,你是不想娶咯?”皇帝的意思显然已经不能再明显了,明摆着就是让顾家的四姑娘进宫来给自己过过目,过目了之后呢?再简单不过了,直接跟礼部说一声六皇子要娶妃了就是。
可是如今谢振轩却又来她面前说,不喜欢这个顾家四姑娘。
贤妃很不信,她当初也以为谢振轩看上的是顾家的九姑娘顾满或者是十一姑娘顾烟,毕竟两个都是顶尖的美人坯子,看着让她这个女人都觉得眼红,何况是男人呢?可是后来,谢振轩却巴巴的带着人专程去土匪窝里救出了顾清,还听人说,与那顾家的四姑娘好不亲密她也不是傻子,却自认看不懂谢振轩如今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先去招惹了人家顾家二房的两个姑娘,如今定下的却又是顾家四姑娘,好容易已经成了定局,皇上都亲自开口了,他却又忽然来自己面前,告诉自己不喜欢那个顾四,要自己给想想办法。
想办法?她倒是想出个主意呢,可是事实是哪有那么简单,如今六皇子谢振轩与顾家四姑娘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连前头的御史们都专程上书了,还能有什么挽回的办法?
想起娘家,贤妃娘娘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好了!老六,你别老想一出是一出!你外祖父也说,如今你的事情被传的面目全非,你若是不娶那顾四,不仅是皇帝那儿说不过去,就算是前头的御史们怕都得有怨言。左右不过一个正妃而已,你若是实在不喜欢的话。多娶两个侧妃不就是了?”
女人如衣服啊,不喜欢换不就是了?
可谢振轩却不这么想,顾四虽然也姓顾,可是她却只是个顾家庶出的儿子生的女儿,到时候什么也不是,根本一点分量都没有。
何况,虽然自己吩咐过那帮土匪,怎么也不能碰抓去的姑娘,可是那帮饿狼投胎的土匪,谁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做出过什么事情来?
他看着贤妃。摇头:“外祖父的意思我清楚,无非是觉得我如今势单力薄,需要人帮扶着,可是母妃您想想,顾四虽然也姓顾,可是在顾九面前算的了什么?连顾九的一根脚指头也比不上,别说以后帮到我了,别给我扯后腿就不错了!何况若是我娶了她当正妃,nǎ里还可能娶地位比她高。却要当侧妃的女子?”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贤妃这么多年来带着这个老六也带出了些感情,再说因为六皇子,她确实也得了皇帝不少好处。因此她倒是并没有立即就拒绝谢振轩的话。
想了想,她还是有些为难:“虽是这么说,到底你父皇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咱们又怎么能改的过来?”
“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谢振轩眯了眯眼睛。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导致他的眼睛有许多红血丝,连眨眼睛都觉得疼。如今听了贤妃的这句话,他又觉得好歹好受了一些,就继续道:“母妃,若是不是我愿意娶,而是那个丫头嫁不了呢?”
嫁不了?贤妃瞳孔猛地一缩,道:“你的意思是杀了她?”
这也未尝不能作为一种办法,至少能让自己不用娶,谢振轩沉吟了一会儿,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我还有别的办法。”
真是太能折腾了,贤妃摇了摇头,道:“再过两日左右,她们可就进宫了,在那儿之前若是没个所以然,你可还得按照你父皇的意思,把她娶回来当正妃。”
谢振轩才不想要这么一个正妃,什么都不能帮忙不说,甚至还很可能是个草包是非精。
想了一会儿,谢振轩觉得头疼,摇了摇头,道:“母妃,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在消夏那天把顾九骗到我的东厢来?”
还对顾家的姑娘不死心?去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来头更大的,当众人都是傻子么?
皇帝第一个怕就得疑心。
这个六皇子啊,到底是为什么非要盯着一个顾满不放呢?
“老六,若你当真只想娶一门于你有助力的亲事,倒也不难。”贤妃终于坐了起来,一时严肃了神色:“只是,切莫再打那丫头的主意了。”
不打她的主意怎么甘心?!男人们的自尊心都是很严重的,一次得不到他们会觉得更有兴趣,两次得不到他们也只当是情趣,三次四次得不到,他们就会觉得受伤了,而既然能让他们受伤的女子,自然会让他们更加上心,更加的想得到。顾满如今俨然已经成了谢振轩的执念,再加上王伯雍跟王庭然那两个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一直都对自己不感冒,他更加觉得要得到顾满不可。
得到了顾满,就能让王伯雍跟王庭然都忌惮几分,至少不支持,也不敢反对自己。
他在这边忧心娶谁的问题,那边厢的谢景行也为了这件事烦得愁眉苦脸。
可惜,他面对的人却不是容易打发的了,问他的是皇帝。
最近皇帝对谢庭越发的关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谢庭的错觉,他总觉得皇帝对他比对以前的六皇子还要好,可是这些事情在上一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很疑惑为什么事情会出现这样的改变。
皇帝见孙子出神,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拿起旁边的一本书狠狠地敲了敲他的头,怒道:“朕与你说话呢!你又神游到哪儿去了?”
谢庭被拍的头上一疼,忙伸手捂着头,抬头看向皇帝的时候脸就通红通红的了:“皇爷爷,我不知道”
刚才皇帝是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
连有没有喜欢的人都不知道,果然成了个呆子!皇帝皱了皱眉,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扯你娘的臊!你皇爷爷我当年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媳妇儿都娶了,你父亲也娶的”他说到这里,又有些尴尬的住了嘴。
提起赵王的第一任王妃,他总觉得有些愧疚。
谢庭又回想起自己的母妃来,觉得心里酸酸的,眼眸沉了沉,低头的时候一片清明。
“总之!你如今也到了娶媳妇儿的时候了。”皇帝难得的轻言软语的跟他说话:“若是有喜欢的,就告诉你皇爷爷,只要你说出来,朕立刻就准了!”
谢庭莫名的想起那一晚立在阁楼上,仰头看烟花的影子来。
他愣了愣,却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何必去耽误别人呢,他自嘲的想,他大概是个天煞孤星,回来这个世上想要做什么都还没弄清楚,若是还要去祸害别人,那就真的跟赵王没什么区别了。
果然是个呆子,皇帝见他一愣一愣的,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气的又想伸手敲他的头,但是还是忍住了。
谢庭会被养的这么呆,还不是赵王跟那个新任赵王妃的功劳!
“算了!”皇帝看着他摇头,又补充道:“过几日陪着你六叔去见见世面,顺便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姑娘,你如今都这么大了其他人朕都是让礼部挑人上来,就你这个小子,让你自己可劲挑,挑中了哪个,直接与朕说就是了。”
对于上一世的自己来说,这样的特殊待遇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谢振轩觉得奇怪,抬头看了看皇帝,却见皇帝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神真的只是那种祖父看着孙子的宠爱
而几天之后的见世面,说的大概就是贤妃举办的什么百花会了。
如今是夏天,nǎ里有什么百花,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因为六皇子与顾家四姑娘情投意合的传言实在太多了,皇帝此番也有成全的意思。
他原本是没想凑这个热闹的,不过既然皇帝这么说了,他又想着那一日或许会有许多事情发生,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总算还不是笨的无可救药,可皇帝见到他那呆呆呼呼的样子就又摇了摇头,道:“好了好了,出去吧!”
谢庭点头要走,才退了两步,却又被皇帝叫住了,他迷茫的转过头,就见皇帝从书案上拿起一个卷轴来,道:“喏,带回去吧。”
他接在手里,等出了宫门,才发现那是米蒂的一副字帖皇帝居然知道他喜欢米蒂,还特地给了他一副,这代表什么?
等回府晃悠了一圈,谢庭便换了轻便的衣裳,从后门出了门,带着常春上了一辆极不起眼的青帷马车,直接往醉仙楼去了。
醉仙楼热闹的很,人挤人的门庭若市,谢振轩从偏门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正等在院子里的魏瑾瑜,便点了点头,径直往里走。
魏瑾瑜跟的有些辛苦,好容易小跑着跟上了,就笑着问他:“景行,今日我有件事情要问你,你千万要老实回答我。”
见他径直跟了上来,谢庭干脆就住了脚,道:“你说吧。”
魏瑾瑜手里的折扇唰的一下开了,他举着扇子摇晃了一会儿,才有些疑惑又有些别扭的问他:“我是想问问你,顾家的那位九姑娘为人如何?”
二百一十五 原来你也是穿的
猛然听见顾满的名字,谢庭总算是停下了脚步,回头蹙眉看他,一不小心被他撞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他捂着胸口揉了一会儿,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nǎ里有人逮着一个男人问这个问题的?再说魏瑾瑜这个货谢庭自认为还是很熟悉的,根本猜不透他为何要这么一问。
魏瑾瑜见问,就有些扭捏的思索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因为我娘,她跟我姑妈商量着,要要我过几天一起进宫去,还叫我多与顾九姑娘相处相处。”他只在小时候见过顾满一次,因为魏氏的原因,他们镇远大将军府与顾家一直没什么往来,这回还是他祖父下的令,拿的主意。
真是让人头疼,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害那个丫头掉都水里过,要是那丫头还记着仇可怎么办?母亲也说过,这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呢,nǎ里能不好好瞧瞧?
姑母倒是说顾满那个丫头长得是一等一的好,在盛京里头的姑娘们里,绝对算得上头一份儿,性子也好,可他总有些怀疑,姑母可是那丫头的舅妈,难保不给那个丫头说好话,因此他就屁颠屁颠的来问谢庭了。
谢庭一时间没有反应,随即抿了抿唇,常春总觉得周围的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才刚进来的时候热的不行,如今却阴森森的,一点儿也察觉不到是夏天,肯定是醉仙楼的冰放的多了,他想。
魏瑾瑜居然看中了顾满?谢庭的第一反应竟是魏家大概是疯了。
魏瑾瑜的祖父如今管着九城兵马司,手里握着大概三四万人,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要跟戍边大将的孙女儿联姻?
盛京是流行豪门之间结亲不错,可是也要看对象啊,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觊觎顾满,却都不敢真的付诸行动,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谢庭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只要想到以后顾满会倚在魏家的栏杆上看星星,会陪着魏瑾瑜一起应付他家里的那些三姑六婆,他就觉得心里闷闷的,他想他肯定是生病了。
魏瑾瑜见他只顾着发呆,根本不理自己,便有些急了:“景行!我是来与你讨主意的,你做什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谢庭这才被他拉的回了神,便摇了摇头,道:“我与顾家九姑娘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近几年她也渐渐的大了也并不大见了。”
问了一圈。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魏瑾瑜有些怏怏的,却还是拍了拍谢庭的肩膀,道:“走吧,一起去喝两杯!”
他这些年来经常与欧阳灿跟谢庭混在一起,关系都变得不错。
还有些不同的是,有些事情连欧阳灿也得瞒着,可是魏瑾瑜却是知道的。要谢庭找个形容词来形容魏瑾瑜的话,那大概就是他真的是块美玉吧。在这之前他并不相信这世界上还会有跟欧阳灿这样的人存在,能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可是后来却因为魏瑾瑜信了,魏瑾瑜知道他家里的所有事。却仍旧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身边陪着
顾满一眼就瞥见了四散开来的小丫头们,心中觉得无趣,转头带着沛音与执画回明月楼去。
顾清被顾承宇吓得不轻,一下子捂着嘴哭起来。身子却不自觉的往顾承庆后头凑,她是怕顾承宇的,这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锦衣卫副同知的弟弟。她向来都知道要忌惮。
该死的顾烟,偏偏有这么一个哥哥,就跟顾满一样,偏偏有那么一个惹不得的外祖父跟舅舅!顾清觉得自己的命太不好,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到头来还是被震慑了下来,以后她咬着牙想,没关系,总有机会的,以后等自己成了六皇子妃,nǎ里还会把一个副同知放在眼里?到时候连顾满也要乖乖的给自己行礼!连王氏也要!她恶狠狠的盯着顾烟,又忘记了之前的教训。
顾烟恨得从来就不是顾清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是恨顾烟竟敢妄想联合顾满一起来对付自己!
姑娘们闹得实在是太不像了,顾承庆好不容易把顾承宇劝得收住了手,正要说话来解解面前的尴尬,就见汀兰快步的跟汀香一起出来了,脸色很有些不好:“大公子、二公子、五公子,老太太叫你们进去呢。”
听见顾老太太在叫,顾清彻底松了一口气,转头跟着顾承庆,也想往里头走——她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总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太太是个明白人,也知道以后自己就会是六皇子妃,肯定是会为自己作主的。
汀兰倒是没拦着,等人都进去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顾烟,笑道:“十一姑娘不去?”似乎刚才的冲突都不知道一般。
这才是聪明人呀,顾烟笑着摇头,自然装着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笑道:“我就不进去给祖母添乱了,还是去看看九姐吧,有个花样,还要问姐姐才知道怎么绣呢。”
汀兰自然从善如流,行了礼之后携着汀香又进德安居去了。
入画便有些奇怪的问:“姑娘你真的要去找九姑娘?”
顾烟立住了脚,脚底的绣鞋翘翘的出半截来,回头看了一眼德安居,道:“走吧,我有事情要跟九姐说。”
明月楼很安静,院子里有几个粗使丫头在往小厨房里提水,也有人在扫地喂鸟,顾烟一进门,就有眼尖的丫头看见了,忙飞身进去禀报,不一会儿,沛音就迎了出来:“十一姑娘来啦?”虽然很不喜欢顾烟,但是沛音向来是极为会做人的一个人,自然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顾烟也乐的跟顾满装好姐妹,便笑道:“正是呢,来找姐姐一起商量商量事儿,姐姐睡下了?”侯府的姑娘们都有做午睡的习惯。
沛音摇头:“还没呢,才刚回来,洗了个脸,如今正捧着书看呢,十一姑娘来了正好,也好陪着姑娘说说话儿。”
说话之间已经上了楼梯,顾烟一眼就看见垂在正中间的,如今正被阳光照的流光溢彩的珠帘,便伸手撩开帘子,便看见顾满正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斜躺着,正捧着一本书在看,端的是极好的一副仕女画,便拍掌而笑:“哟,我来的不巧了,倒是惊动了姐姐这位画儿里的美人。”说着,便几步上前就着顾满的手瞧了一眼,见顾满在看的是一本异域奇遇志异,便笑道:“姐姐也喜欢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书儿?”
顾满把耳边的碎发拂到耳后,笑着让葶橘去搬凳子来给顾烟坐,笑道:“闲着没事,打发打发时间。”
“是闲着没事打发打发时间呢,还是因为心里不安稳,怕随时都会从这个地方消失,所以才专爱这种书?”顾烟闲闲的落座,雪白纤细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上头新染的颜色又淡雅又细致,整个人坐在那里便是一副画。
顾满心头一跳,有些诧异的抬眼看她,干脆不说话。
身上发冷,顾烟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沉默的看了顾满一眼,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今的感觉。是该感谢他乡遇故知呢?还是为自己这么些年一直被顾满压着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而觉得高兴?至少她不用再那么耻辱了,不用觉得自己是输给了一个古代的白痴,而是输给了同样来自不同世界的顾满。
“都下去!”顾烟一双美目转向沛音她们的时候却变得冷冰冰的,寒意似乎都能从里面露出来把她们给冻住。
入画与平春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行礼往楼下退,但是沛音与葶橘却丝毫没有动作,仍旧半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完全没听见似地。
顾烟冷笑了一声,腾的一声站起来,怒道:“我让你们都下去,你们是聋了么?!”
所以说世间还是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一说的,顾满无缘无故想起上一世时自己被云彩云霞推到在地的场面,随意的弹了弹裙摆上沾着的灰尘,回头冲沛音道:“沛音,下去给我们们沏杯茶来,十一姑娘大概是渴了。记得要梅子茶,往里面加些冰哦,十一姑娘大概是喜欢喝的。”
顾烟看的恨不得伸手再赏她一耳光,眼看着沛音跟葶橘头退下去了,帘子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便一把抓住顾满的衣襟,道:“难怪我说顾昭如何能弹得出那首本来不该存在这一世的曲子来,原来是你在后头指挥!”
这是嫌自己班门弄斧了么?顾满冷笑一声,反唇相讥:“谬赞了,还不是你自己炫技在前?我不过是回应回应你罢了,甚至还给你提了个醒,谁知道你既然花了四年的时间才猜到是我。自己蠢,怪得了谁?!”
“我蠢?!”顾烟伸手猛地把顾满往地上一推,满yi的看她滑倒在地上,才口不择言道:“我cao!我说怎么你丫的就跟开了挂一样,不管我怎么设计你最后都能逃出来,原来你丫的真的就是个开挂的!”
二百一十六 斗就斗,谁怕谁
哟,连现代口语都出来了啊,顾满还真有些怀念有人在自己面前说着现代话的场景,她抬手接住顾烟挥过来的巴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在古代呆久了,也学她们这一套了,你只会挥个耳光什么的么?”
“什么?”顾烟觉得好笑,道:“这句话是我问你吧,既然你一早就知道了我也是穿越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顾满觉得更好笑:“告诉你做什么,等着你占尽先机先来朝我动手?你这种人也会念情分的么?还是你以为同是穿越者就能改变些什么,或者以为同是穿越者我们们就能结盟了?别做梦了!”
是的,别做梦了,就算这一世顾烟对自己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那也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躲得及时而已,如果她还是那个原主,早就被秒成渣渣了,就算知道不能让这一世的顾烟为上一世的事情买单,但是要顾满原谅她,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顾烟被她气的不轻,抬眼看着她:“顾满,你是不是觉得会投胎,穿的是个嫡女的身体,就觉得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她冷笑着看着顾满,道:“我原先还总想着不对劲,今日哥哥才过来回我消息,说四姐说过了,那个教她弹曲子的人就是你顾满,你觉得我哥哥既然能从你四姐嘴里问出这句话来,还能不能顺带做些别的?”
“比如说,趁你四姐单独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把她给捞出来扔到别的男子的马车上?”
“或者是在她床底下塞些什么东西?”
“再或者是,干脆对你姐姐的丈夫动手,让他再娶两个美娇娘?”
对付顾满不容易,但是对顾昭还不简单么?尤其是,在顾昭已经出嫁了,再不在顾满的眼睛范围内的时候。她真的不相信顾满还能面面俱到的保护着顾昭。
在这之前,她一直对顾满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顾满作为一个古代的本土女子智商跟应变能力都太强了,甚至比她这个穿越者还要滑溜,让人根本抓不住一点把柄,也丝毫没有办法应对,可是如今想想,在知道了顾满的来历之后,她心里的那些害怕还有恐惧以及莫名其妙的嫉妒心霎那间都没有了。
你唯一害怕的,是那种未知的恐惧。一旦这种恐惧有了一个合理的原因。那也就没有那么值得害怕了。
顾烟冷眼看着顾满,重新又落座在椅子上,看着顾满的表情极为镇定。
有风吹进来,把珠帘吹的哗哗响,外头传来极清晰的猫叫声,总算打破了夏日里的闷热跟沉闷。
顾满的眼神陡的锐利起来,她看着顾烟,一时之间倒真的想不通有什么人能同样威胁到顾烟,她觉得她得承认一件事。那就是她有一点的确不如顾烟,在她身边没有不能舍弃的东西,而自己身边却比比皆是,这么一比。身上的担子还有负担好像都很多啊。
她自嘲的笑了笑,道:“原来你也只能靠着顾承宇做一些这么不入流的事了。斗不过我,就打算从我身边的人入手了?你就不怕我先豁出去废了你这只用的很顺手的枪么?”
用的很顺手的枪指的当然是一切事情都为顾烟考虑的顾承宇了。
不入流?顾烟看见她先前霎那间就苍白了的脸色,心知用顾昭来威胁她是有用的。便不置可否:“只要手段有用,你就得承认这是一条途径,不是么?”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各自穿越者的身份。那接下来的斗争当然就靠各自的本事了。
顾烟还是有胜算的,她虽然没有顾满那么牛逼的外祖父还有舅舅,但是她有个很有用的哥哥,还有个如今看来能派上几分用场的便宜老爹。
而顾满呢?她除了有厉害的靠山,也有一堆的,都来不及整理的麻烦。
王氏算一个,顾博齐更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还有已经出嫁的顾昭、尚未长大的顾成峰,几乎处处都是累赘。
只要以后顾烟能放得开,下几步好棋,翻盘不是没有可能的。
“顾烟,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也太看得起顾承宇了。”顾满站起来,施施然的把手撑到顾烟坐着的椅子上,又伸出一只手去捏住顾烟小巧精致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只要我愿意,我有一千种一百种办法让你消失,是,你哥哥现在我还动不了,可是你别忘了,你还要留在侯府好几年呢,还担心没有撞在我手里的时候吗?”
顾满脸上的笑实在是太过刺眼了,顾烟伸手一把把她的手给打开,面对着顾满咄咄逼人的气势也丝毫不肯退让:“那又怎么样?!我就这一条命,大不了你杀了我也就完了。可你不同”她不怀好意的看着顾满,脑海里再一次想起顾满每次面对王氏的时候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亲密还有依赖,以及以前宁愿冒着掉下悬崖的危险也宁愿把顾昭先给从马车里推出去,便斩钉截铁的讥讽:“你放得下王修盈,放得下顾昭,放得下顾成峰么?!”
顾满身上大红色的衣裳展现出夺目的光华,她伸手一挥,袖子便从顾烟脸上狠狠的掠过。
“既然你这么说”她的手慢慢移动到顾烟的脖子上,忽然开始用力:“那我只好让你现在就死在我房里了。”
她手里的劲道逐渐加大,顾烟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渐渐的开始涨的通红,曼妙修长的脖颈也现出青筋来,一双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顾满,却决口不求饶。
不是笃定自己命大,而是知道顾满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自己死。
经过了这么多次的较量,还有对以前的深刻反省,她想她或许明白了顾满的一些想法。
、这么快就让人死了多没意思啊?还是要先折磨一番才好,就跟杀老鼠一样,先要斩断它的尾巴,看着它瑟缩尖叫,再挖掉它的眼睛,让它惊慌的四处乱窜,最后也不给她一刀,要它自生自灭。
顾满显然就想这么对自己,前几年都没杀死自己,会挑在这个时候下手?
若是自己死在了她房间里,不仅是对她,连对顾成峰也没有好处,就算是为了顾成峰,顾满也不会动手的。
顾满果然渐渐的松了力道,伸出手拍了拍顾烟已经青紫的脸,有些诧异:“顾烟,你居然改性子了,连死都不怕了,我是不是该夸赞你一句啊?”
夸什么?顾烟捂着喉咙咳嗽了很久,里面的血腥气也还是散不掉,她抬头看着顾满:“看来我又赌赢了,顾满,你还是不敢杀我。”
既然已经知己知彼了,以后的事情显然就好办了,仗也好打了。
之前受到的屈辱还有委屈,以后她一定会找顾满加倍的要回来,一定。
太阳猛地钻进了云层里,屋子里原本铺散着的阳光一寸一寸的消失不见,很快就暗了下来。
顾满偏头朝外边看了一眼,语气仍旧镇定:“别得意,你也知道我是看在小十八的面子上,下一次你未必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有些人恨得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啊,顾烟现在就是顾满黑名单上的人。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留着顾烟在自己身边蹦达来蹦达去,其实也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除掉顾烟的,但是她似乎一直都没下手。
思索来思索去,她想大概是因为她潜意识里一直把顾烟当作最重要的敌人,要是最重要的敌人都死了,以后的日子就又变得未知起来
顾烟现在已经完全不再把顾满放在眼里了,大概是因为从前一直困扰的那个谜团还有阴影都散开了,她觉得斗一个现代人也没什么的,自己不也是现代人么?谁也别小看谁,谁也别嘲笑谁。
他朝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错了,顾满,我会一直有这样好的运气的。”她嗤笑了一声,也学着顾满刚才的样子,伸手重重的捏住顾满的下巴,逼她抬头朝自己看,冷笑道:“你舍不得你在古代所谓的家人,我现在也还不想死,所以呢,杀了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么,我现在是不会做的”话音刚落,她忽然伸出手猛地一下探上了顾满的脖子,冷笑道:“但是我这个人呢,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刚才那种滋味,我要你也尝一遍!”
顾满伸出手去拽,却惊人的发现,顾烟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她根本就扯不动。
顾烟脑子里的血气都上翻,掐得顾满脸色通红不说,自己脸上也红了一大片,她冷笑着看着顾满,道:“都是穿越来的,以后就各凭本事吧!”
太阳又重新从云层里钻出来,屋子里刚才一下子退去了的光线又重新倾泻了一地,顾烟收回了手,一言不发的往下走。
二百一十七 宫里的麻烦
顾满掀开帘子出门,低头看着顾烟带着入画跟云彩出了明月楼的门,渐渐的消失成一个点子,消失在了小径尽头,一时之间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她想大概是的,若是按照她如今的处境来说,对付一个顾烟还是不难的,可是她偏偏放任她蹦达到了现在,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成长起来。
大概是没有办法彻底狠下心让这一世的顾烟为上一世的事情负责,顾满一直都没动她。
还是说,其实她一直就是阴暗的,想让顾烟渐渐的又回到上一世的时候的样子,到了坏的彻底的时候,再收拾?
她在发呆,执画撩开帘子出来,轻声道:“姑娘,你没事吧?”
被这一声给唤回了神志,顾满摇了摇头,道:“发子有传什么消息进来么?”
邱玉玲的那件事情还是很重要的,顾满很想知道如今的邱玉玲在想什么,被父母毫不犹豫抛弃的,又能跑去父亲情妇那里求庇护的邱玉玲,大概再不会把邱家当作自己家了,顾满很好奇她想做什么。
“嗯,才刚秦婆子还来说呢,只是姑娘在楼上与十一姑娘谈事情,我便没敢上来。”执画不经意间瞥见顾满如玉的脖颈上出现的那一道深深的已经青紫了的淤痕,一时大惊失色:“姑娘,这是怎么了?十一姑娘敢对你动手?!”
顾满伸手扶上自己的脖子,笑着摇了摇头,她反倒觉得这没什么。或许她真的是在犯贱,可是她觉得这样的痛能让她反省,也能让她时时刻刻的记着跟一条毒蛇一样,随时都能蹦起来咬断自己脖子的顾烟,从而变得更加警惕。
执画不由分说,还是叫抱玉紫金活血丹上来。先给她服下了,这才叹了一口气继续:“那位邱姑娘似乎一直在求着那边的那位,似乎是想跟老爷他搭上关系。”
跟顾博齐?顾满有些诧异的看了执画一眼,却又很快的明白过来了邱玉玲想做什么。
现在顾博齐显然是能对付邱世安的一个很有力的帮手,至少在她眼里是这样的。
摇了摇头,她想了想,就吩咐道:“你叫发子收买她旁边如今跟着伺候的丫头,试探试探她的口风。若是她当真那么想报复邱家,我们们帮她一把也是好的。”
邱家这个毒瘤不彻底整死,她总不放心。
执画点头答应了。转而又笑道:“姑娘,欧阳姑娘来信儿了。”
顾满接过来,叫执画将信封上的蜂蜡给烧化了,这才拿起那张花笺看了一眼。
却是问她是不是也进宫,那一日穿些什么之类的问话,顾满想了想,写了封信回她,仍旧让执画封起来,送出去了。
顾烟回了关雎阁。便见秋千架上落着一只猫,正悠闲地打盹,还时不时的伸出后爪来抓脑袋,她看的欢喜。起了捉弄之意,便上前几步猛地踢了那秋千一脚,顿时把那猫儿惊得跳起来好几尺,又在空中挣扎了几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又飞快的打了几个转,爬起来蹦上了墙头。一脸警惕的看着使坏的顾烟。
今日掐了顾满的脖子,顾烟觉得心情大好,笑的不行,见到这只猫儿的窘状就更加欢喜,越发的笑的灿烂起来。
顾承宇倚在门上看了她半日,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只猫也能惹的你这么开心?”
顾烟回头见是他,笑的更加开心,道:“碰见了开心事,当然开心啦。”转头又吩咐云彩:“云彩,快去准备两碗冰镇酸梅汤来,哥哥最喜欢了。”
云彩笑着应了,恭敬的冲顾承宇行了礼,这才往外去了。
顾烟就笑着问顾承宇:“去见过了姨娘不曾?四姐才刚意气风发的告状去了,祖母怎么处置的?”
顾清现在越来越嚣张,顾老太太这个人最是爱称大的人,nǎ里能看得上一个还没成皇子妃的孙女儿在自己面前嚣张?况且这个孙女儿之前还有过烧自己屋子的黑历史呢,什么处置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谱了。
“被老太太训了一遍。”顾承宇环着手臂看她,道:“听说你才刚去找顾满了?”
没人的时候,他向来直接称呼顾满的名字。
“嗯。”顾烟爽快的承认了,微微敛了笑:“去找她问些事情。”
“问事情?”顾承宇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担忧:“没受欺负吧?”顾满那个丫头的手段向来狠辣,他生怕顾烟不是顾满的对手,会受欺负。
原来在顾承宇眼睛里,自己也是会受顾满欺负的人,顾烟觉得好笑,又觉得耻辱,果断的摇头:“当然没有了,以后只有我让她受欺负的份,再也不会被她欺负了。”
顾承宇点点头,又笑了一声道:“好了,既是没受欺负,难怪这么开心。过几日宫里还有的是麻烦呢,你好好休息几天。”
宫里会有麻烦?联想起这一回六皇子设计顾满的事情,顾烟几乎是直觉的又觉得这些麻烦可能跟顾满沾边,便追问:“是什么麻烦,与顾满有关?难道六皇子又打她的主意了么。”
若是真的,那谢振轩可真的是在给自己找罪受,顾家的一个姑娘没成,就巴巴的上去求人家的妹妹?
顾承宇摇了摇头:“确实跟顾满有关,有人要收拾她呢。她能不能活着从宫里出来还是两说。”
这么快!顾烟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叹感叹顾满这棵树也未免太招风了些,难道顾满又得罪了什么人不成?
顾承宇见她一脸好奇,明显很想继续问的样子,就道:“好了,这些事情你知道了也没好处,反正与咱们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你还得小心些自己才好。”
这就是说,至少顾满的麻烦不会来自顾承宇?而是宫里的其他人?
顾烟是乐意看顾满吃瘪的,不管这个让她吃瘪的人是谁,因此她转瞬间就丢了原先追问到底的想法,反而被顾承宇的另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我自己小心?我一个庶女,有什么好被人盯上的?”这也是让她很介意跟顾满一起出现的原因,顾满身边永远是众星捧月,而她只能是当中的那颗星星罢了,一丝光芒都没有。
顾承宇不知道她为何又变的低沉了许多,就困惑的道:“庶女又怎么了?你如今是定远侯世子的女儿,上头的庶长兄如今也在朝廷里炙手可热,你还担心没人上来巴结你?”
是啊,现在朝廷里盯着顾承宇的人不要太多,锦衣卫毕竟是个极特殊的存在,他们在朝廷里的口碑其实并不算好,若是一个不小心惹上了锦衣卫,那可就动辄就是抄家灭口的事——锦衣卫办事么,若是真的想整你,证据什么的向来伸手即来。
因为顾承宇如今锦衣卫新贵的身份,顾烟确实已经尝到了许多甜头,如今看来,能有个这么好的哥哥也不错。
她笑了笑,仰头问他:“那哥哥是要我小心分辨哪些人是贴上来的?”
“是要你小心,别被别人三言两语就骗了去。”顾承宇伸手敲了敲她的头,笑道:“你如今也跟顾满一样,被许多人盯着想娶回家呢。”
丽妃有些恼怒的盯着自己女儿,坐在昌平公主的床沿上板着脸:“你还要闹!才刚从衮州府回来,就不能安生两天?!”
昌平公主瞪圆了眼,尖锐的喊了一声:“母妃!”眼圈唰的就红了,哭道:“母妃!您难道也不知道我的心意么?反正陆郎我是要定了,母妃要是阻止我,直接拿把刀子杀了我了事!”
“谁愿意阻止你?!”丽妃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不忍心向来宠爱的女儿哭的这么凄惨,可是想到昌平公主的要求,就又有些生气:“咱们大周朝选驸马,向来是不看家世的。你喜欢那什么陆翰轩,直接与你父皇说,你父皇也没有不答允的,我气的是你,既然都要选驸马了,还如此娇纵任性,想着要设局害那什么顾满!”
“我不管!”昌平公主的眼泪毫无预兆的就下来了,瞬间就把衣裳给哭湿了,抽噎道:“她不死,我得到了陆郎也不安心!”
“这又与你的陆郎扯得上什么关系?”丽妃被她逗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分明是在胡闹!”
“我nǎ里有胡闹?”昌平公主收敛了那副咄咄逼人的气势,将头埋在丽妃怀里,瘪着嘴道:“母妃你不知道,陆郎的妹妹告诉我,陆郎一直都极喜欢顾满的”
丽妃皱了皱眉,听这么说,那陆翰轩也未必就是个好东西,什么叫做一直是极喜欢顾满的?既然一直喜欢顾满,那还来招惹公主做什么?
“他既然喜欢的是顾满,为何又与你纠缠不清的?”丽妃一针见血,追问道:“难道看中的是你公主的身份?”
尚公主在大周朝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驸马大多就等于断了前程,纵使能当官,领的也大多都是闲职,只是看着好看而已。
二百一十八 很记仇
肚子有些痛,昌平公主捂着肚子在紫檀木累金拔步床上翻来覆去,将那垂下来的遍地粉色芙蓉幔帐都给卷的皱皱巴巴的,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天家的公主们也多是的,都没有跟昌平公主这样被娇纵的这么厉害的,丽妃目露担忧的看了一眼女儿,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她是疼女儿没错,也是恨不得帮女儿做到一切她想做的事情也没错,可是可是她更怕女儿陷害顾满不成,接下来还要倒大霉。盛京现在谁人不知顾满是个难缠的主儿?更兼王家的势力
昌平公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觉得眼珠子都有些疼了,闭也闭不上,拉着丽妃的手,哭的尖锐又没有形象:“母妃!你若是真的不答应我,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再不活着!”
丽妃没有儿子,对女儿向来言听计从,如今见女儿闹得实在有些不像,咬了咬牙,正要应承下来,就见自己的贴身宫女粉陶从外边进来,轻声道:“娘娘,婉妃娘娘约您去琅嬛宫去一趟,说是有要事与您商量。”
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好商量的?再说她与婉妃一直都合不来,当初还曾经特地算计过婉妃,婉妃也不是傻子,六皇子谢振轩更加不是吃素的,现在来找自己,难道是有什么阴谋不成?丽妃眼珠子在眼内转了转,想起最近宫里边的传言,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一时间又变了主意。
是啊,盯着顾家的可不止是自己,多的是人。
婉妃这个小淫妇与六皇子有一腿的事情宫里的许多人都心知肚明,这个淫妇必然是看着六皇子快要选妃了,心里头不高兴。
想想可不是么,只要选了妃。六皇子就算不被派到藩地去,也得出宫建府,到时候她可不就不能跟六皇子勾搭了么?再说这个婉妃真是只长大胸不长脑子的,也不想想,她与六皇子终究在外人看来是乱lun,一辈子也没机会的,可是却还这么死心眼,真不知道是该夸她痴情还是笑她看不清状况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以后的事情跟她可没关系,她又不是月老,这人的红线姻缘还真的管不了。不过那个女人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昌平公主见她只顾着发呆,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着急了,哭道:“母妃!”昌平公主觉得很委屈,她已经看不惯顾满很久了,从之前的许知远,到现在的陆翰轩,都与顾满有些微妙的联系,而陆玉然嘴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更是让她恨不得杀了顾满而后快,她可以依赖的也只有自己的母妃了,若是连丽妃也不帮忙,她凭着自己。能斗得过顾满吗?根本就不可能!那丫头精的跟个狐狸似地,恐怖的要命。
丽妃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好了!母妃先去见一个人,回来就给你消息。你也别哭了,先在这里呆着罢!”
昌平公主捂着肚子点了点头,目送着丽妃出去了。这才啪嗒一下躺在床上,舒了一口气。
还好,只要母妃愿意帮忙,她相信惩治顾满那个丫头也是不难的。
婉妃仍旧美的惊人,眉间的那颗朱砂痣越发的鲜红,看得人眼睛也忍不住晃了晃,丽妃不由自主的又往她的衣襟上瞥了一眼,见她衣襟上绣着碧绿的修竹,一身碧绿的颜色衬得她更加娇俏柔美,难怪当初一进宫就能受到皇帝的宠爱丽妃心里有些酸,但是面上却还是笑吟吟的在婉妃右手边入了座,好奇道:“不知妹妹今儿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婉妃与丽妃向来没什么来往,二人也是出名的不和。
招手唤来宫女倒了茶,婉妃略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宫女退出去,就又看着丽妃。
丽妃往身后只瞥了一眼,便笑道:“既是婉妃娘娘有事情与我说,你们就先在外边等我罢。”她不怕婉妃敢对她做出些什么来,婉妃再不长脑子,也不会笨的这么离谱。
果然,等下人们都走光了,婉妃便抬头看了一眼丽妃,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听说,昌平公主快要选驸马了?”
昌平公主去了一趟衮州府,并且有了心仪的驸马人选的事情还很少人知道,丽妃猛地抬头看着她,似乎猜到了婉妃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
事实上婉妃心里想的也跟丽妃猜的差不离,她就是想联合丽妃,一起对付顾满。
是的,盛京里现在盛传的什么顾家四姑娘就是六皇子心仪的人选傻子才会信,跟了谢振轩这么多年,她还会不知道谢振轩的喜好么?就他也能看得上相貌还不如顾满的一个脚指头的顾清?冲着顾清庶子的女儿这个身份,谢振轩都不会看顾清一眼的,她婉妃的敌人,自始至终都只是顾满而已。
不管怎么样,顾满就是惹到了她的底线,不管是不是她本人愿意的,没人可以从自己这里把谢振轩抢走,谁都不行。
丽妃蹙了蹙眉:“这件事情妹妹听谁说的?”
婉妃在这宫里成功红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确实没脑子不错,但是借着谢振轩这股东风,很多事情只要她想知道,她就能知道。
“不管我是怎么听说的,重要的是这是事实啊。那陆家的公子的确不错呢,听说他父亲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在江南也总算有些家底。”婉妃瞥了丽妃一眼,继续循循善诱:“当然啦,咱们昌平可是个公主,还是皇上他喜爱的公主,无论嫁给谁,谁都能一飞冲天的。可是,我怎么听说,这陆家公子曾经与顾家九姑娘交情很好呢?”
到底是住在一间宅子里的少年男女们,又是表兄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是不熟悉也没人信吧?
可是这话说的就真是让人容易误会了,丽妃又想起方才昌平公主的不依不饶还有信誓旦旦来,便沉声道:“妹妹,慎言!”
就知道一扯上昌平公主丽妃就没办法再保持这冷静的样子,婉妃笑了一笑:“妹妹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呀。姐姐难道不知道顾家九姑娘是如何的国色天香么?少年郎们都爱美娇娘尤其是这娇滴滴的小表妹,最容易寄托一腔情思了。想必昌平公主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吧?”
顾满那丫头长得确实狐媚的很,这一点丽妃当然是知道的,也无数次听人提起过了。
她沉了沉脸,冷笑道:“妹妹究竟想说什么,直说不就是了,绕这么一大圈,难道就是让我来听这些的?”
“当然不是啦。”婉妃千娇百媚的朝着丽妃婉转一笑:“我是想与姐姐商量商量办法,譬如说,怎么让昌平公主日日都开开心心的。”
“昌平她向来都是开开心心的。”婉妃冷哼了一声:“这一点就不需要劳烦妹妹你担心了。再不说要我来做什么,我可要回去了。”
婉妃知道丽妃的心思,还不就是想让自己主动做一把刀,不想沾上任何东西。
“姐姐,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想看着那丫头倒霉。”婉妃总算说出来这一句,就抬着头仔细的看丽妃的反应。
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丽妃笑了笑,总算又重新悠闲的落座,道:“这丫头可不是好对付的,昌平都总吃她的亏。”
“这一点姐姐大可不必担心。”婉妃立刻回道:“我还有人帮忙呢。”
丽妃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乎在问:既是有人帮忙了,还要拉上我做什么?
“那丫头狡猾的很,不多两个人怕还真镇不住她。”婉妃就娓娓解释:“我只是想,让姐姐帮忙引着那丫头一点罢了。”
丽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面不改色的问道:“既是这么说,你想我做什么?”
“姐姐知道翊坤宫吧?”婉妃扶了扶手上的红宝石戒指,道:“你说,若是顾满这丫头闯进去了,后果会是怎么样呢?”
翊坤宫?!那可是皇后的地方!如果被皇帝知道了顾满闯进了翊坤宫,结果当然免不了是一个死字!曾经昌平公主瞎胡闹,闯进去惊了皇后娘娘,也被发落了好一阵子呢,何况是外人?丽妃有些惊讶,她并没料到婉妃会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若是被发现了带路的是咱们的人”她还是有些担忧,也害怕被婉妃不小心将了一军。
“不会的!”婉妃斩钉截铁的回她:“绝对不会被发现,到时候那个宫人咱们小心处li了不就完了么?更重要的是,若是顾满这个丫头进去便进去了,还害死了皇后娘娘呢?”
这可是一盘大棋啊!若是皇后是被顾满害死的,她就是三头六臂,也只能乖乖受死了。
婉妃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
宫里谁敢把主意打到皇后身上去?虽然皇后如今老了,与皇帝的关系也不好,但是皇帝对皇后的在乎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谁敢真正的把主意打到皇后头上?
婉妃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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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书评区里有亲发感慨还有疑问啦,明天会一一解答的哦。
很感谢很感谢还有亲们愿意为了我的文发表看法,只要有一个,我也会觉得我是很幸福的。真的。
二百一十九 出其不意
婉妃想她大概是再也不再妄想能把谢振轩留在身边了,说实话,经过这些日子以来,她想的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知道六皇子谢振轩的本来面目,这个人的新鲜感若是过了,就算你是天上的仙子,也只不过是几天的玩物,过了这一阵就再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
可是这同样也并不妨碍她嫌恶并且憎恨后来被谢振轩喜欢上的女人。
爱一个人,纵然的不到他,也要看着他周围没有别的女人才好。
顾九?忠良之后?天之娇女?别逗了,只要这一次她进宫来了,就千万别再想活着出去了。
顾满,要恨就恨你为何长了张狐狸精的脸,恨你被六皇子爱上吧,怨不得旁人!
丽妃迟疑了,她胆子确实没这么大,敢动皇后的主意。
可是有些事情,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已经没有说不做的权利了,婉妃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丽妃姐姐可千万千万别打退堂鼓呀,毕竟这事情依旧是我在出面,别说出不了事,就算是真的出了事,也跟你扯不上什么关系。我恨得是顾满,要对付的也是顾满,不会扯上无谓的人的,你与昌平仍旧能好好的享受你们接下来的荣华富贵。”
丽妃好像有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长得仍旧花容月貌,却与前些年进宫时的弱柳扶风完全不同的婉妃了。
她第一次有些同情婉妃,她曾经毕竟也是那样一个美貌自信的女子,如今却变得偏执的让人觉得可怕,可怕的让人心寒。
六皇子大概是没有心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对待一个曾经陪伴他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的女人呢?
“翊坤宫的防卫不可谓不严,要在里面做手脚谈何容易?”丽妃清了清嗓子,才发觉喉咙里似乎有东西堵着,大概是因为太紧张了。她想。
皇后是有哮喘的,最闻不得刺激性的东西了,尤其是蒲公英这些植物,宫里凡是上风向的宫殿都不敢种,偶然夹在其他植物里生长起来都要被小心翼翼的给减除了。
还有夹竹桃天麻,任何一种东西,都能让皇后脆弱的生命彻底终结。
婉妃显然是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她从腰里佩戴的荷包里掏出几片叶子与几块香料来,笑的让人如沐春风,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丽妃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她是想让顾满身上带着这些东西进翊坤宫去,到时候皇后死了,顾满自然跑不了。
“可是,那丫头身边时刻有人跟着,这些东西近不了他的身。”丽妃思索了一会儿,道:“再说,若是咱们塞在她身上,或者是干脆给她换个荷包,很容易出纰漏的。”
婉妃素手交叠着坐着。目光却不知道投向了nǎ里,有些迷茫又有些坚定:“不会的,这些东西会出现在她贴身的荷包里。”
顾满身边也有婉妃或者是六皇子的人?丽妃吓了一跳,抬头再看向婉妃的时候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婉妃却低下头想起了跟谢振轩形影不离的谢庭来。他一定会帮自己的,婉妃想。
那个有着最真切笑容,跟最单纯的心思的赵王世子,一定是会帮帮自己的。
谢庭浑然不知自己在婉妃的心里竟是如此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他困惑的拒绝了她的要求,婉妃就哭的梨花带雨,哭着跟他叫嚣:“难道景行你也被那个狐媚子迷惑了吗?”
顾满从来就没有把谢振轩放在眼里跟心里。所有事情都是谢振轩一个人在纠缠而已,谢庭皱着眉头,冷然道:“请娘娘慎言!景行虽不是大丈夫,却也不屑于做这种陷害别人的小人!”
婉妃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也能跟六皇子走在一起,关系还那般好,她楚楚可怜的看着谢庭,决定退而求其次:“那就当我没说过这番话景行,千万别把这件事情同六皇子说起,好不好?”
谢庭看不起婉妃这样的女人。
在明知道自己深爱着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之后,不仅无怨无悔,还要去害本来就是受害者的别人,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婉妃,思索片刻,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婉妃信了,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软软的朝着旁边竖着的、站的如同一支修竹那般挺拔的谢庭倚过去,靠一靠,就靠一靠,她心想,她如今真的是太累了,需要一个肩膀支撑支撑。
谢庭却皱着眉头让开了,恭敬的朝婉妃行过礼,便立时朝外走。
他宽大的衣袍被风卷起来,走在路上的气势与六皇子全然不同。
出宫的时候天上已经有许多星星相继亮起来了,就跟在天上点了一盏一盏的明灯似地,看得人的心情就禁不住美好起来。
谢庭极自然的回想起顾烟那一日温柔舒展的眉眼,还有眼波里的繁星点点,忽然弯起了眼角,笑的眉眼弯弯。
常春看的眼前一亮,禁不住感叹自家的世子果真是个美人儿,便听见谢庭好听的声音愉悦的响起来:“去定远侯府东北角偏门。”
又要去跳人家的墙了,常春抱怨了一声,面上却笑的牙不见眼,探头出去吩咐御夫:“你先回府去罢,我载着世子再去食神居吃些东西。”
这也是常有的事了,御夫熟门熟路的答应了,接过常春递来的三钱银子,屁颠屁颠的去打酒了。
常春便载着谢振轩去了定远侯府,定远侯府门前的两盏大灯笼在夜色里摇摇晃晃的,散发着昏黄的光,谢庭撩开帘子瞥了一眼,见大门忽的开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带着人进去了,便皱着眉若有所思。
已经跳过一次墙了,这一次再来就熟门熟路,谢庭绕开了巡逻的婆子们,轻手轻脚的跃进顾满的明月楼,却霎那间呆若木鸡,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顾满居然光着脚在荡秋千!
大周朝女子打秋千都是站着的,nǎ里见过坐着的?这还不算,居然还光着脚
谢庭挠了挠头,眼睛对上顾满有些惊讶的眼神,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色,尴尬的背过了身子。
顾满见他从墙上跃进来就吓了一跳,正要招呼他,却见他红着脸转开了头,就算是在这么昏黄的灯笼映照下都看的这么清楚,这该是有多害羞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光着脚,而大周朝的女子是不准在男人面前露出脚来的,就有些尴尬的穿闪了鞋子站起来,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还又是用这种方法来的,难道真的爱上爬墙了不成?
武功真是一门特技啊,多好,用来防身也好,用来攻击也好,甚至还能用来爬墙,顾满挠挠头,真有些后悔自己坚持不住,不去学个武功。
谢庭见她面上变了好几种表情,有些想笑又有些忐忑,讷讷的道:“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好吧,顾满也知道他没什么事情是不会爬墙进来的,要知道世子也是很忙的啊,她牵了牵嘴角,率先绕过绑在树上的秋千,坐在院里铺在西府海棠树底下的凉席上,转头招呼谢庭:“过来过来!”
谢庭在她对面盘腿坐下来,见黑漆木矮机上摆了一副棋盘,便笑:“你在下棋?”
顾满摇头,唤来执画收棋盘。
执画猛然看见多了一个赵王世子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失笑:“世子,怎么你最近都爱挑着点儿来?”
谢庭才恢复了正常的脸皮就又红了,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满看他尴尬,便忙赶她:“你这丫头,少说句话能被当哑巴卖了?看看小厨房上炖的汤好了没有。”
执画笑嘻嘻的去了,不一会儿就捧着托盘,将盛在白玉碗里黄澄澄的汤放在二人面前。
好香的味道,谢庭往碗里看了一眼,见上头只飘着几根白色的类似笋一样的东西,便诧异道:“这是笋汤?”
“才不是呢!”执画笑着解释,一副极为与有荣焉的表情:“这是我们们姑娘的拿手好菜,这是鸡汤。”
顾满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一眼执画,就瞪她:“你沛音姐姐的汤也盛好了?有功夫在这儿说嘴,待会儿仔细挨骂。”
执画嘟了嘟嘴,甚是不服气的撩开头上垂下来的树枝,绕过秋千进屋去了。
谢庭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才发现确实做的鲜美异常,与他平日喝过的汤都不一样,就有些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其实这东西在现代可平常的很,就是普通的菌菇罢了,但是古代大周朝的人却都不吃,顾满这个知道它用处的人,自然得好好利用来犒劳犒劳自己的胃了,因此经常叫人去采。
“蘑菇啊。”顾满笑了笑,道:“就是跟普通蘑菇不大一样的蘑菇。”
她眼里的狡黠只出现了一瞬,但是谢庭偏偏却看见了,就好笑的点了点头,夸赞道:“很好喝,我没喝过这么鲜的汤。”
那当然,古代的很多东西虽然好吃,但是这些汤却都是清汤寡水的,就算加了盐都好吃不到nǎ里去。
二百二十 所谓朋友
顾满有些傲娇的抬了抬下巴:“下次我写个单子给你,叫你们府里的灶娘也做就是了。”
那模样,活脱脱的跟个得了夸奖的猫一样,谢庭的看着想笑,就真的不给面子的笑出声音来了。
顾满瞪大了眼睛,没料到他竟然是这个反应,拜托,刚才说好喝的也是你好吧?现在我都愿意给出单子了,你笑的这么厉害做什么?
谢庭摇了摇手,忙着解释:“我是笑你刚才的样子很像是一个小孩子,所以忍不住笑了。”
顾满有些愣怔,随即又有些失落,其实这样的年纪在现代来说,真的就是个该读初中的,还幼稚的小孩子啊。
天上的星星很亮很多,起风了,周围的树叶哗啦啦的响,顾满头发上沾上了一片叶子,谢庭极自然的伸手去帮她拂,等手jiē触到她顺滑的头发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了,忙又收了回来,很有些尴尬。顾满也有些愣,看着他退回了座位,才发现,他眼睛真的很好看,闪闪发亮,跟天上的星星一样。
咳嗽了几声才算打断了这有些奇怪的气氛,顾满放下了汤勺,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你这么晚了还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
大晚上的还真有些饿了,谢庭喝了几口鸡汤倒是觉得舒服了许多,道:“来与你报个信儿。”
说起这件事情他却又严肃了,再没了刚才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婉妃今日下午找我,叫我想办法把这几样东西放在你的荷包里。”他摊开手,里面赫然就是车厘子、天麻还有几片夹竹桃叶子。
这些东西的刺激性都很强,可是对正常人来说也造不成什么伤害啊顾满有些迷惑。
她知道婉妃恨她,从上一次在寿康宫里她那尖锐的言辞还有眼里毫不掩饰的嫉妒跟恨意,就能看出来了。
而这股恨意来自nǎ里顾满更加清楚。自然是来自谢振轩。
这么想来,谢振轩还真是个扫把星,只要跟他挨上关系,到最后都有甩不掉的麻烦跟倒霉事情。
比如说上一世到了最后被吵架灭族的王家还有镇远大将军魏家,再加上这一世的自己还有婉妃以及谢庭。
“你怎么想?”谢庭见她似乎是在沉思,就并没出声打扰,过了一会儿顾满伸手将那几片叶子接在手里了,这才低声问她。
婉妃要害自己几乎是一定的,只是,这些东西对自己造不成什么伤害顾满嗅了嗅。有些沉默,若是对自己造不成伤害,那就是要针对其他人了,而这个其他人,又得能联系得上自己才行,会是谁呢?顾满想了想,问谢庭:“世子,你知道宫里有谁身子比较虚弱或者是有咳疾的人吗?”
咳疾?身子虚弱谢庭忽然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皇祖母!”
皇后?!
婉妃居然是想通过自己的手害死皇后?!
顾满强自镇定下来。手上翻来覆去的在把玩那些东西,长长的睫毛覆盖了眼睛,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谢庭的眼里却瞬间闪过一丝凝重,紧跟着嘴角的弧度勾了起来。道:“才这么短的时间,婉妃娘娘就这么出息了啊。”
敢把主意打到皇后头上去,这究竟要是有多强大的内心哪。
顾满拨弄了拨弄碗里的汤,看着菌菇沉到碗底又漂浮上来。这才笑了一声,意味不明:“是啊,真出息呢。”
出息的让人恨不得扇她两耳光!若是可能。顾满真的想指着她的鼻子狠狠的骂上一通,跟她无冤无仇的,也从来没得罪过她,为什么非要因为一个谢振轩而把自己逼得无路可走?
这些人是都闲的蛋疼是么?!
想整死自己?自己先小心着吧!
“我并没有答应,去也答应了她不把这件事情与六叔说。”谢庭简明扼要的提了一句,便又道:“我担心她另外找人,或是想别的法子来害你,那可就防不胜防了。”
防不胜防?以前觉得防的滴水不露就很好了,现在看来人果然都是犯贱的,看你没有亮出爪子就以为自己占尽先机,可以随时发动进攻了。
别做梦了,最后的防守就是进攻!
顾满想了想,抬头看着谢庭,问他:“你与皇后熟悉么?能不能与我说说她是怎样的人?”
是怎么样的人?谢庭也有些困惑,严格来说他根本就没见过皇后几回,只记得小时候母妃告诉他:“这世上若是还有人不会踩你一脚,大概就只有你的祖父祖母了。”也记得小时候有个穿着明黄衣服的温柔妇人来看过他许多次。
他小时候其实很多次都差点活不下来,可是自从在皇后宫里住了十五天之后,就顺顺利利的一直活了这么多年,常春说这大概就是皇后娘娘的福泽在庇佑他。
可惜他自己却真的不记得那十五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皇后又长得是什么模样了——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没有再见过皇后,宫里的皇子公主也从来都不去给皇后请安。
谢庭摇了摇头,诚实的道:“我不知道,皇祖母已经许多年不见外人了。我那时候太小了,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
想来也是,谢庭在十年前才几岁啊?自然不可能与皇后有什么互动。
顾满点了点头,手指敲在桌子上,抬头冲谢庭道:“我想过了,若是婉妃还是想用这个法子,自然还要让人把这些东西混在我自己的东西里。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若是六皇子不参与到其中的话,那很可能帮这个忙的人,会是我的五哥或者是十一妹。”
谢庭对顾满的情况大概都是知道的,上回清风观的土匪本来是冲着顾满去的,而幕后的除了六皇子就是那个已经是锦衣卫副同知的顾承宇。
他皱了皱眉:“你这个五哥真的是一颗毒瘤。”
顾满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目间有些担忧,心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比方才喝了鸡汤还要畅快。
顾满觉得她必须要承认她被谢庭打动了,所谓朋友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谢庭真的帮了她很多很多的忙,她才不至于处处摸瞎,盯着她的人真的太多了,她防不过来,可是因为有了谢庭,她至少轻松了很多。
以后若是谢庭需要帮忙,只要不把王家也拖进泥潭里,顾满相信自己一定会尽全力帮忙。
谢庭修长的手指也在黑漆木矮机上敲了几下,深思了一会儿,道:“皇祖母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翊坤宫了,若是她的目的是让你冲撞皇祖母,肯定是要想办法让你进翊坤宫去。可是你也不是傻子,若是婉妃身边的人来,肯定是劝不动你的,那究竟是哪个宫的人,可以请的动你呢?”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异口同声:“淑妃!”
因为欧阳灿的原因,淑妃对她们向来很好,若是这个人顶着淑妃的名头,说不定真的能说服顾满跟她走。
可是淑妃是不可能跟婉妃结盟的,那婉妃总需要找个内应,这个人还得绝对可靠,不至于出卖婉妃,同时也恨不得自己死。
会是谁呢?顾满想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谢庭缓缓比了个口型:“昌平。”
对啊!第一次进宫就恨不得自己被六皇子或者是皇帝砍了的昌平公主还有丽妃!
还有即将招陆翰轩当驸马的昌平这个丫头真是让人厌恶。
皇家果然什么败类都养的出来。
顾满觉得她来了兴趣,这些人既然不想让她活,她也不会让她们过的好。
昌平这个家伙大概是还在记仇吧?恨自己脱身了,让她禁足过?
可是这一回,不仅仅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昌平,上次欠我的,这一回干脆还给我吧!
顾满抬头看看满天繁星,道:“我想到办法以牙还牙了。”
她说的是以牙还牙,意思就是要让婉妃她们也摔一跤么?谢庭看了看她,道:“你准备怎么做?”
顾满没有立刻回答他,她静默了一会儿,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我不会跟她们那么笨,真的对皇后下手。要引起皇上的怒气,方法真的多的是。”
托上一世的福,她还记得皇帝的逆鳞在nǎ里:巫蛊。
她不往人家荷包里塞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材或者是毒药,却可以往人家宫里扔些小东西。
谢庭似乎是被对皇后下手几个字惊了一惊,随即又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对皇后有种莫名的尊崇以及亲近,总不希望顾满真的将计就计带荷包里的东西去把皇后害死。
“那到时候你的荷包里若还是有这些东西呢?”谢庭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似乎是随意问了一句。
顾满俏皮的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到时候她们是不会再想起这些东西的,她们只会自顾不暇。”她有些小得意,又道:“对了,婉妃娘娘的忙你不帮,我的呢?”
二百二十一 黄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要进宫的那一日,顾清穿的花枝招展的先早早的到了顾老太太的德安居请安,言语间虽然收敛了一些,却仍旧还是有遮不住的趾高气扬。******$百+度+搜+四+库+书+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顾老太太索性理也懒得理她了,等人都紧接着来的齐了,才吩咐动身。
顾满仍旧跟顾鑫一辆马车,这一次顾鑫却离的顾满近了些,见顾满闭着眼睛,一副不愿意与她多谈的样子,便讥讽道:“九妹的脾气真是日日见长啊,怎么,还在为了上次的事情生我的气?”
顾鑫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总喜欢盯着一个顾满,见了她如今这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就觉得生气,气不过想多讥讽她几次,最好是看她变脸色,看她形象尽失,看她抓狂。大概是因为每一次顾满都可以全身而退,顾鑫对她从羡慕已经转换成了嫉妒。
凭什么顾满就可以出了门都成了没出房门半步?凭什么自己要被那样的土匪......而顾满却什么事也没有?
凭什么凭什么?!她最近每天夜里都会被惊醒很多次,然后就再想起那种鸡皮疙瘩冒了满身,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屈辱感,那土匪男人身上的气味,让她作呕。
为什么顾满可以置身事外,而自己却要再遭遇了这种事情之后还要夹着尾巴做人,连多说都不敢多说一句?
顾满抬头看她一眼,只吐出极为平淡的两个字:“闭嘴!”
顾鑫被她的眼睛看的浑身一冷,紧跟着就跟疯了似地,扑过去试图捉住顾满。
顾满伸出一只脚猛地一踹。顾鑫就又被结结实实的踢到了另一边的马车内壁上。
“我没什么耐心陪你玩。”顾满冷着脸瞥了她一眼,又补充道:“若是你不学乖的话,信不信明日我就有办法让卢家来退亲?”
顾鑫被她吓了一跳,随即又悲哀的盘起了腿。她知道顾满说的是真的,卢家本来就不是心甘情愿的要娶自己,后来发生了土匪的事情就更有了说嘴的地方,来了好几次都说是想要退亲。
范氏当然没什么意见,但是却怕她被退了亲会连累顾清跟顾琳,因此才一力拒绝了,顾老太太也因为侯府的面子弹压住了娘家人,否则,她如今就是个没人要的残花败柳了.......想到自己居然也能用的上这个词了。顾鑫又觉得有些好笑,把头埋在膝盖里哭的厉害。
人总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若是摔跤了也还想着继续绊倒别人的话,这种人被踩死了也是活该。
双胞胎显然就很明白了这一点,看她们最近多乖?
顾满有些累,昨晚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于是她仍旧把头靠在软枕上,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顾满被执画牵着下了马车,就见周围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人。有淮安侯家的卢蓉,还有欧阳侍郎家的欧阳珊。
卢蓉见了她先是咬了咬唇,紧跟着就把头凑在同来的姑娘身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话,其他几个站在卢蓉身边的人都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这里望,似乎是很不屑。
顾满皱了皱眉,理也没理,亦步亦趋的跟在顾老太太后头,乖巧的搀扶她。顾老太太很开心。同几个太夫人分别道了好,便都随着宫娥往寿康宫去。
寿康宫的院子极为宽广。两边各自养着水汪汪的一缸子锦鲤,看着很是新鲜,姑娘们都觉得那水缸做的好看。纷纷涌过去看。
顾鑫嘟着嘴走在最后头与顾琳走在一起,见顾琳蹙眉看向自己,便皱眉不耐烦道:“七妹,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顾琳总觉得最近的顾鑫完全变了一个样,以前的温柔冷静都没有了,动不动就容易生气,她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跟上顾清,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顾清的衣角,顾清却有些不耐烦,瞪了她一眼,才提起裙裾进了门。
正门中间便摆了十六扇的水墨江南山水画屏风,绕过屏风进了花厅,便有贤妃娘娘已经端坐在主位之上,见她们来了,便笑道:“可算是来了!”
似乎很是高兴的样子,顾清却敏锐的察觉到贤妃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绕过自己看向了后头的顾满.......
在这个时候还要与自己抢风头!顾清瞪了一眼穿着橙衣,显得更加肤如凝脂的顾满,气哄哄的在顾家姐妹当中打头立了,笑盈盈的率先给贤妃娘娘行礼。
礼数倒是不错,贤妃淡淡的点了点头,蹙眉看了她一眼。
难怪六皇子会看不上,眼界也太浅了,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想出风头的野心么?
等顾清起了,顾家的其余几个姑娘才依次上前来行了礼,也在一旁恭敬的站了。
淮安侯老太太最会说话,笑着捧贤妃:“一阵子不见,娘娘的起色又比先前好了,叫我们这些老婆子可怎么活哟!”
大周朝开国一两百年了,功臣勋贵削的削了,世袭降等降的没了的也大有人在,因此老牌勋贵之家残留的不多了,淮安侯府就算得上是老牌的勋贵了,贤妃娘娘虽然知道如今淮安侯府大不如前了,却也明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和颜悦色的笑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我要是到了您这个年纪,还能如此康健,那才是阿弥陀佛了呢!”
建宁侯夫人今日没来,汝宁伯老太太便道:“怕是老侯爷又不好了,她在边上走不开呢。”
其实内里如何大家却也清楚的,便都笑吟吟的揭开不提。
没过一会儿,贤妃便道:“姑娘们怕是在这儿听咱们说话听的也不耐烦,不如放她们出去,往太液池那边去吹吹风去吧。”
几家的老太太与夫人们自然不敢有意见,贤妃便笑着令几个宫人领着她们出去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顾老太太,道:“四姑娘年方几何了?”
开始了!顾老太太心中一荡,心知这就开始相看了,便笑道:“今年刚满十五,及笄礼还未办呢。”
贤妃点了点头,笑着又问了些其他姑娘的年纪,这才又继续道:“可曾婚配了?”
“不曾。”顾老太太不经意抬眼,便撞见贤妃正在看着自己,眼神幽幽的,倒是把她吓了很大一跳。
这是什么意思?顾老太太也不笨,自然能看出有些不对劲来。
这倒不像是心甘情愿的看上了小四儿,看样子,难道坊间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贤妃娘娘果真听见了外头的传言,认为顾四在土匪当中呆了那么长的时间.......
她想张口替顾清解释解释,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若是贤妃真的对顾清不满的话,那自己再说什么好话都是没用的,要知道,最近说顾清在土匪窝里被那个了的有,说她当年烧过自己祖母的屋子的也多的是呢!
再说了,那个四丫头如今还不是正式的皇子妃呢,就眼睛长在了头顶上不看人了,若是真的成了皇子妃,指不定哪一日会回过头来反咬自己一口-----当年可是自己把她给发配到了庄子上一年多,这个丫头记仇的很。
思及此,顾老太太倒是闭口不言了,她想听听贤妃之后是怎么说的,到时候再决定。
“呀!”贤妃忽然叹了一声,又有些可惜遗憾似地,道:“倒是忘记问顾老太太要个东西了,你家小四的生辰八字,可能与我一张?”
周围的人都是知道这一次来的目的的,也知道现在贤妃娘娘是在为六皇子定皇子妃,便都只是笑着聊天,全当没看见。
大周朝的人都信生辰八字,若是少男少女们开始谈婚论嫁了的时候,往往都要把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放到一块儿,压在祖宗祠堂里,若是三天之内没出事,那便说明二人可以做夫妻,若是三日之内出了什么祸事,那这场亲事就结不成了。
顾老太太心知这场婚事大概是不成了,面上却还是笑着应道:“正好今日她母亲带着呢。”便回头从范氏手里接过一个红包来,呈上去交给了贤妃娘娘。
这样也好,顾老太太心里舒了一口气,她本来就害怕顾家会树大招风,现在顾清嫁给六皇子的事要是不成,她倒是觉得是好事一桩。
毕竟顾清这个丫头确实是个白眼狼,二来又是因为避免了顾家被绑上六皇子的船-----虽然顾清只是个庶子的女儿,没那么大的能力左右顾家,但是到底是顾家人不是?婚姻本就是结两姓之好,成了亲家之后,世人就不自觉的会把两家认为一家。
如今正是立太子的风口浪尖的时候,她不想把顾家推上什么危险的境地。
贤妃娘娘心中却着实有些纠结,她既觉得顾清的确是配不上六皇子,又觉得即使顾清没办法嫁了,顾九也不可能乖乖的嫁给六皇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过了一会儿,贤妃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伸手将那红包递给了身后的丫头,轻声笑道:“将这红包压在香炉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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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二 空欢喜
这是在做什么就有目共睹了,众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百+度+搜+四+库+书+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没过一会儿,贤妃又笑着问欧阳夫人:“好容易进宫来一趟,不如待会儿就顺路瞧瞧淑妃妹妹去?”
欧阳夫人点了点头,笑道:“臣妇也是这么想,到时候顺带拜见拜见淑妃娘娘。”
汝宁伯老太太倒是寻到了机会问问顾老太太:“前阵子在家里被我给好好的训了一顿,这次回去不会还是老样子?”
汝宁伯老太太生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笑起来的时候虽然皱纹许多,但是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老年人的邋遢感与刻薄感,反倒叫人如沐春风,顾老太太笑着看了一眼坐在后头跟王氏正不知说着什么的柳氏,便笑着去握了握汝宁伯老太太的手,笑着安慰:“多亏了你,如今比以前乖巧听话了许多,再也不那么咋咋呼呼的,爱争个长短了,与她嫂子们倒是都和睦了许多。”
顾老太太若是都这么说,便是说柳氏真的是长进了许多了,汝宁伯老太太松了一口气,笑道:“总算不那么小孩儿气了,这也都怪我,从小没好好教她,把她教成了这么个性子。只是这孩子本性还是不坏的,就是爱掐个尖儿,要个强的,喜欢在老人家面前要个面子,倒不是真的存什么坏心。以后就指望老姐姐你给调教调教了。”
这辈子顾老太太很少有佩服又喜欢的人,若是真的要算的话,汝宁伯老太太毫无疑问的就是一个。这样一个从来不推卸责任,出了什么事都先反省自己的人,顾老太太最喜欢了。
因此她忙道:“妹妹别说这种话!只要老婆子我在一日,就要教导她一日。只是上回被气疯了。真的让她自己回了娘家,还得请妹妹原谅我这老不死的犯浑......”
二人相视一笑,又聊起其他的事情来。
太液池的风景极好,湖上飘着几朵浮萍,远处便是一朵接一朵的芙蓉花,映衬着圆圆的荷叶,看着就叫人神清气爽。
顾琳很兴奋,走在木桥上就蹲下身子去探一颗正嫩的莲蓬。
欧阳珊缠着顾满走在后头一点,笑嘻嘻的指着湖里的鸳鸯给顾满看。正看着,顾满回头就见顾鑫踩着了顾琳的裙摆以后故意停在了原地看风景不动了。
木桥虽然不算狭窄,可以容两三个人同过,却并没有围栏,顾琳待会儿站起来的时候说不定就要摔在湖里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顾琳已经抓到了莲蓬,马上就要站起来了。
顾满上前几步,稳稳地把果真已经站不稳、摇摇欲坠的就要摔进湖里的顾琳抓住了,倒是顾鑫脚下踩着的顾琳的裙摆被拖开了之后跟着猛地近前了好几步,忽然站不稳。狠狠地摔进了湖里。
顾琳握着那颗新摘的莲蓬,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她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裙摆被顾鑫的脚踩着了,是顾满拉开自己的......
顾鑫变得可真是面目全非啊,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立在一边有些慌张。
倒是欧阳珊当机立断的吩咐内侍跳下去救人,又转过头来看着顾满跟顾琳,摇摇头拉着她们二人,道:“咱们还是走罢,省的待会儿又摘不清了。”
周围的贵女们都三三两两的停了下来。卢蓉反应最大。张嘴尖叫了一声,分贝之大跟现代马路上的汽车鸣笛一样。比树上的知了还要烦人。
等尖叫过后,卢蓉就夸张的指着在水里扑腾,正被内侍救上岸的顾鑫。道:“天啊!顾家四姐姐掉进湖里去了!”
四周的人都探头朝这边张望过来,顾满站在接天的莲叶里站的笔直笔直的,闻言便转头朝她看过去。
卢蓉尖叫的更肆无忌惮了,指着顾满,大叫道:“九表妹,你怎么把六表姐给推到湖里去了?!”
已经不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顾满还没说话,欧阳珊忽然张口反驳卢蓉:“卢蓉,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你哪只眼睛看见阿满推她了?她分明是自己站不稳,你别胡乱乱嚼蛆!”
“谁乱嚼蛆了?”卢蓉夸张的叫了一声,转过身去跟她面前的人说话:“你们看见了吗?分明就是九表妹她推了一把,六表姐她才掉下去的!”
刚才顾着看鱼的看鱼,顾着戏水的戏水,哪里有功夫来看顾满她们在做什么,众人都摇了摇头。
顾琳看不下去了,张口正要说话,却被顾满一把拽住了手。
顾满几步走出木桥,转到卢蓉站着的亭子里,冷声道:“卢蓉,有本事你就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卢蓉听见她的声音忽然如此之近,便知道她是来自己这里了,但是她心中却一点儿也不害怕,毕竟口舌之上的战争而已,爱怎么说怎么说,自然是会说的赢了,顾满还能怎么样?
因此她耀武扬威的看着顾满,双手叉腰,冷笑道:“我说,就、是、你、推......”
她没来得及说完全部的话,顾满已经双手一把把她给推下了亭子,卢蓉落到湖里,拍出一阵巨大的水花,溅在亭子上,众人没料到眼前会出现这样的事故,都纷纷尖叫。
欧阳珊皱了皱眉,正要吩咐人去救,却见顾满冲她摇了摇头,便也听话的住手了。
“看见了么?”顾满施施然蹲下身子与正好浮出水面的卢蓉对视:“你才是我推下去的,这才是眼见为实。刚才,你就是在放屁!”
卢蓉的头发都湿了,眼睛上还挂着水滴,她恨恨你的一巴掌拍在睡眠上,怒吼:“顾满你这个贱人!”
顾满伸手抄起亭子上石桌上摆着的茶盏,猛地朝卢蓉身边砸了下去,瞪着眼冷着脸气势十足,冷然道:“你再说一遍!”
卢蓉尖叫了一声,死命的游到了老远的地方,又是惊吓又是狼狈,再惊觉周围这么多人还看着,忽然张口猛地哭了出来。
内侍们纷纷想下水去,却被顾满喝住了,她冷然的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冷笑着道:“叫她自己上来!”
“记住,你是被我顾满推到太液池里的,要是不服,你大可以对我也这么做!”
她冷眼瞥了一眼周围噤若寒蝉的贵女们还有湖里漂浮着的卢蓉,继续道:“下次要犯贱记得找个好对付的软柿子,别以为谁都会忍气吞声。这一次只是个小教训,你若是不怕丢脸的话,大可以去跟你祖母还有你母亲,甚至去贤妃娘娘那里诉苦,说你们淮安侯府的姑娘被我顾满给推进了湖里!”
谁敢去告状!顾满这样特殊的身份,告了状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家里的人为了在贤妃娘娘面前显示显示大度跟气度,反而要自己跟顾满道歉!卢蓉呜呜的哭起来,咬着牙骂她:“顾满,你也不怕不得好死!”
“你瞧!”顾满指了指旁边正被内侍捞上了岸的顾鑫,冷笑道:“我六姐可有内侍救起来了,你是不是还觉得是我推了我六姐?”她话才说完,就遥遥的跟欧阳珊道:“珊儿,劳烦你去问问我六姐,也叫这些姑娘们知道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推过六姐。”
顾鑫睁着眼睛看了看顾满,再看看落在湖里狼狈不堪的卢蓉,又一次恨顾满这个人真是太阴损。
说是,那顾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真的可能会想办法让卢家退亲了。
若是说不是,那自己以后就彻底得罪了未来的小姑......
她眯了眯眼睛,终于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坚定的摇了摇头,抿唇道:“与九妹妹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绊了一下摔进湖里的。”
“我作证!”顾琳忽然开腔,额间的刘海被风吹起来:“当时我就站在六姐与九姐中间,九姐怎么可能挨得到六姐呢?”
卢蓉咬着牙看了一眼顾鑫,心里恨得着实是牙痒痒。
顾满于是瞥了一眼卢蓉:“早就提醒过表姐你说话不要尽不着边际了,可是表姐你偏偏不听。表姐你说说,你这是第几次冤枉人了?上回在你们府上,我记得你还当众说我绣的荷包是你的呢,若不是我的荷包上有我的名字,只怕这荷包都要被你抢去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表姐以后还是别这样咋咋呼呼的。”
口口声声都暗示卢蓉是个大话精,她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周围的贵女们皱着眉头小声的议论,最后却都觉得顾满虽然动手有些泼辣,但是卢蓉那么污蔑一个女孩子的声誉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不是小气的人。”顾满最后看了一眼卢蓉,道:“表姐你与我道个歉,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我就原谅你了,你也可以早点上来去换衣裳,你说呢?”
太液池经常有皇子跟公主来往,若是一个不小心被看见了,那丢脸可不是一般的大。
卢蓉死死地咬着下唇,很快就觉得嘴里蔓延上了血腥味。
明明是顾满推自己下了湖,自己却还要跟她道歉,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二百二十三 好戏连台
可是她心里又清楚的很,这个歉道也得道,不道也得道,否则就没这么容易善了-----谁让人家身份尊贵,谁让人家有靠山!
她闷闷的垂下了头,声音细若蚊蝇的给顾满道歉:“九表妹,对不起......”
“大点声!”顾满眉头都不皱,沉声道:“刚才污蔑人的时候声音挺大,怎么,现在倒是觉得羞耻了?”
“表姐,你也知道羞耻是什么吗?”
曾经帮着卢应翁跟淮安侯老太太和淮安侯夫人设计自己,觉得自己有用的时候就凑过来,只是没被设计而已,立刻就成了她的仇人,恨不得把自己给踩到泥土里身败名裂。[*****$百~度~搜~四~庫~书~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顾满恨死了每一个自以为是可以踩自己的人。
不是都觉得自己脾气好,可以欺负么?
那自己偏偏就要嚣张给她们看!凭什么自己要因为自己的身份就畏首畏尾,跟做了贼一样,事实上她的外祖父再牛逼,舅舅再厉害,那也是因为他们本身厉害,本身就值得被委以重任跟尊重,凭什么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是该讨伐的?
她就是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告诉所有人,她顾满不是好欺负的,愿意上来的尽管来,看看最后到底是谁鸡蛋谁是石头!
卢蓉终于哭出声来了,但是对着顾满的眼睛又不敢再说不,只好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我错了,九表妹对不起!”
“知道错了就好。”顾满站起身来,转身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再看了一眼已经被宫女拿衣服包起来了的顾鑫还有正震惊不已的陆玉然。撇了撇嘴角,挽着欧阳珊过了木桥,往别的地方去了。
被顾满那样的眼神一看,所有人都觉得就跟被扔到了水里一般。不由得退了几步。
真是不好欺负啊!顾鑫咽了咽口水,心中要再找顾满的麻烦的念头却瞬间打消了-----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几乎就没斗赢过顾满,顾满那个丫头真是让人害怕又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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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烟手里握着一只玻璃瓶,里头是两只蓝色的蝴蝶,正从不远处过来,等走到了亭子前头,一眼就看见了在水里扑腾着,跟疯了一样的卢蓉。一时之间有些愣怔。
她瓶子里的蝴蝶漂亮的很,御史的女儿姚珊芳喜欢的紧,忙过去笑道:“顾烟妹妹,这是什么?”
“哦,是六皇子送的两只蝴蝶。”她不经意的把瓶子递给姚珊芳,指着正上岸的卢蓉,惊讶的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姚珊芳压低了声音,将来龙去脉都跟顾烟说了一遍,最后又强调道:“也怪她自己说话太冲。若我是顾满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也受不了呀!”
看样子顾满很成功的又让人出丑了,并且看样子众人都都是只是惧怕,却都没有讨厌她。
顾烟心里头冷笑了一声,低头叹气:“何尝不是呢,我九姐的脾气本来就不大好,表姐也不是不知道,怎的好端端的还去招惹她?”
“你也太冲动了!”欧阳珊担忧的晃了晃顾满的手,道:“何必与她计较。当她是空气不就完了?这可是在宫里呢。你这个......”她还没说完,前头就有个穿着红色宫装的小宫女笑嘻嘻的跑过来。恭敬给她们二人请了安,便笑道:“二位姑娘,淑妃娘娘有请。”
淑妃是欧阳珊的姑母。会来找她也很正常。
顾满却抬眼瞥了一眼那个小丫头,心里头跟明镜似地,外头却什么也不露,见欧阳珊也答应了,果真也跟在她后头走着。
那丫头心中倒是吃惊:主子还说这个姑娘狡猾精明着呢,如今却什么也不问就跟着自己走了,还有许多排练好的话都没派上用场呢!
欧阳珊继续嗔怪顾满:“以后她若是再叫嚣,你就只当她不存在不就完了?何必非要跟她计较呢?”
沿着红色的宫墙走了一段路,小宫女就又带着她们转弯继续往前,走着走着就碰见迎面过来的一个穿着蓝色宫装的宫女,就忙屈膝请安:“姑姑好。”
那个被称作姑姑的蓝色宫装的姑姑点了点头,道:“娘娘让我来接二位姑娘,你便先回去罢!”
眼前的这个姑姑正是丽妃娘娘身边的蔷薇,是丽妃娘娘身边极为得用的一个宫女,小宫女自然不敢有意见,忙屈身答应了,就笑吟吟的退了几步,再拔腿狂奔走了-----才刚还真是吓了一大跳,既然娘娘不放心自己,又另外叫了人来自然是最好了,否则自己这个淑妃宫里的被发现居然吃里爬外,那到时候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呢!
蔷薇冲着二人笑了笑,给她们请了安,便道:“奴婢带着姑娘们走罢!”
二人自然没什么意见,没走一段路便到了淑妃的长乐宫,蔷薇住了脚,道:“姑娘们且先进去罢,我还要去替娘娘送个东西呢。”
顾满抬头,见居然真是长乐宫,便有些吃惊-----不是说会把自己领到皇后的翊坤宫吗?
她都已经准备好了,等皇后发病了的话,就揭露丽妃她们在宫里施厌圣之术的......
她还在愣怔,欧阳珊却已经领着她往里边走了,淑妃娘娘身边的修竹迎出来,笑道:“淑妃娘娘一早知道姑娘今儿进宫来,先就说,这丫头一定会先溜过来看我,果真不错,姑娘可巧儿就来啦!”
欧阳珊挠了挠头,想说自己是被淑妃给叫来的,想了想却又觉得多说也是矫情,便笑着跟着修竹进了内殿,果真见淑妃正在低头画什么东西,见了她们二人,就笑道:“两个丫头来了?快坐吧!”
二人乖巧的行过礼,这才在排椅上坐了,欧阳珊有些好奇:“姑母,你在做什么?”
淑妃娘娘抬头看她一眼,笑道:“在试着描一幅画呢,闲的有些无聊。”
没过一会儿,淑妃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身边宫女递过来的锦帕湿了湿手,便转头看着欧阳珊与顾满:“你们两个小丫头怎么忽然想到要到我这里来?总算你们还有点良心。”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地,招手唤过欧阳珊来,笑问道:“你母亲也进宫来了?怎的还不过来?”
正说着,薜萝却从外头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将嘴巴附在淑妃娘娘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话,淑妃娘娘便猛然变了脸色,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立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什么?!”
欧阳珊与顾满对视了一眼,担忧的看着淑妃,问道:“姑母,出什么事了?”
“皇后娘娘哮喘发了!”淑妃按住欧阳珊的肩膀,想了想又吩咐道:“现在贤妃肯定也已经赶过去了,你们暂时恐怕是出不了宫了。”她看着顾满:“你们先在我这儿呆着,记得哪里也别去,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皇后病发了?!可是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顾满既惊且讶,脸上的震惊之色倒是一点儿也不比欧阳珊跟淑妃少。
淑妃娘娘已经来不及再说其他的了,带着薜萝跟修竹就出了门,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更换。
究竟是谁做的?难道是婉妃跟丽妃又换了个法子想害自己么?顾满顿时站不住了,正要抬腿往外头去,就见站在角落,刚往香炉里添了一把百合香的小丫头朝自己缓缓走了过来,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声:“姑娘沉住气,有世子在呢。”
谢庭?!
顾满全然不明白谢庭究竟想做什么,自己分明已经想好了法子的,还特地在太液池闹出那么大的事来,就是为了到时候脱身的时候说自己并没去过翊坤宫......
大概过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淑妃的长乐宫里却又来了四个人,原来是顾满跟欧阳珊的丫头。
执画跟抱玉还有茶语、棋韵都进来,见她们二人好端端的坐着什么事也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各自上前围住了自己的主子。
“姑娘!贤妃娘娘往皇后宫里去了!”执画蹲下身子,轻轻的道:“听说皇后娘娘哮喘病发了,如今连皇上也赶过去了呢。”
顾满知道皇后对于皇帝的重要性,因此对于皇帝也去了并不觉得好奇,要知道,正是因为皇帝重视皇后,这一点才会被丽妃跟婉妃利用。
她奇怪的是,皇后为什么会忽然就发哮喘病,明明如果自己没去的话,她是闻不到这些让她发病的药材的。
更加奇怪的是,谢庭为什么忽然要插手这件事。
刚才那个小宫女明明一开始不像是要带自己跟欧阳珊来长乐宫的,分明是想往翊坤宫去,可是后来来了个宫女蔷薇,却带着自己真的来了长乐宫......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蔷薇如果不是丽妃或者是婉妃的人,那会是谁的人呢?
难道是谢庭的人么?所以才让自己绕开了翊坤宫,果真来了长乐宫。
顾满觉得一切都成了一团乱麻,本来已经打算好了的事也都变得复杂未知起来,心中开始有些慌。
二百二十四 巫蛊
淑妃娘娘这一去就是大半日,直到日头渐渐的偏西了,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带着修竹与薜萝进了屋。m4xs.
顾满与欧阳珊一同站起来,见淑妃娘娘脸上虽然疲惫居多,但是却又带着些困惑与隐隐的兴奋,心中当啷一声,觉得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面上却并不敢直接去问,只能屈膝给淑妃行礼。
淑妃摆了摆手,招过欧阳珊来,有些疲倦又有些有气无力的交代她:“出了些麻烦事,你们必须快点出宫去。我叫修竹与薜萝亲自领着你们去贤妃的长乐宫与你们母亲汇合,你们一同出宫去罢。”
欧阳珊拉着她的手,几乎有些哭腔:“姑母,你怎么了?”
大概是以为出事的是淑妃,欧阳珊都快哭起来了。
淑妃忙伸手替她擦眼泪,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感动,敲了敲她的头,道:“姑母能有什么?是你们不适宜再呆在宫里了,出了些事情,不过与姑母无关。放心吧,快些跟修竹姐姐回去。”
欧阳珊这才放下了心,拉着顾满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薜萝还有修竹一同出了门,又重新取道太液池,绕回了贤妃的寿康宫。
她们回去的时候,恰好碰见了与贤妃同回来的六皇子,便慌忙冲贤妃还有六皇子行礼。
六皇子饶有兴致的盯着顾满看了一小会儿,便抬头看向别处了。
倒是贤妃跟她们打了招呼,又道:“今日宫中有要事,我就不留你们了,与你们长辈一同先回去罢。”
二人忙行礼答应,贤妃便扶着宫女的手先进宫里去,六皇子在后头停了一会儿,驻足问顾满:“你为何特地将你六姐推进太液池?”
顾满懒得跟他说话,再加上心中憋着事情,便干脆拉着欧阳珊的手转过头去。m4xs.装没听见。
谢振轩从几年前就知道顾满心里对他的厌恶跟抵触,到如今就感觉的到越发的明显了,他于是偏偏不走了,立在原地看着顾满,等她回答。
顾老太太与几家夫人正带着女眷们跟贤妃告辞出来,也没来得及注意顾满旁边还立着别人,就招呼道:“九丫头!”
顾满应了一声,拖着欧阳珊飞快的跑到顾老太太身边搀扶她,一同被宫娥引着出了德顺门。
回去的时候顾满同王氏一辆马车,见王氏一直面色凝重。顾满便拉着她:“母亲,今日宫里是出了什么事?我与珊儿在淑妃娘娘宫里呆了一会儿,淑妃娘娘便说皇后娘娘哮喘病发了,去了翊坤宫后许久才回来......”
“可不是么。”王氏拍了拍她的手。以为她是害怕:“皇后娘娘忽然发了哮喘症,传了御医来也没用,还是喘个不停......”她说到这里,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地,忙住了口不敢再说,反而来安慰顾满:“横竖咱们无关就是。其他的就别管那么多了。”
顾满见王氏再也不肯透露什么了,便也不好再问,只能点了点头,倚在王氏身上。
王氏摸了摸她的头。又有些感慨似地:“皇后娘娘也不容易,陪着皇上过了那么多苦日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却......诶!”说到后来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反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皇后很可怜。
顾满才下马车,就见顾成峰像一团风似地卷了过来,扑在她身上拉住她的手。仰头唤她:“九姐!”
应了一声。顾满蹲下身子问他:“你今日怎么下学这么早?”
“先生身子不舒服,就让我们早散了。”顾成峰牵着她的手,又悄悄的道:“我趁母亲扶着祖母回德安居了。才过来找你的。”
“哦?”顾满笑着看他:“来找我有什么事?”
顾成峰拉跟着她一直拐进了明月楼,这才拉着她上了二楼,小大人似地坐在椅子上,道:“九姐,你们进宫是不是出事了?”
顾满有些惊讶,看着自己才四岁的弟弟觉得有些出戏。
他这么严肃的模样倒好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半点不像是什么小孩子。
“待会儿告诉你。”顾成峰卖了个关子,又接着道:“九姐,皇后是发了哮喘了吧?”
这下顾满想不震惊都不行了,她看着顾成峰的眼神完全惊讶,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宫里的事情顾成峰怎么会知道?要知道,顾成峰根本没有进宫啊。
“九姐!”顾成峰又唤了她一声,将她给惊醒了:“那个蔷薇姑姑,她是我的人。”
这怎么可能?!顾成峰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奶娃娃!连自己都还不可能往宫里安插人手呢,他是怎么做到的?
先前的早熟什么的已经让顾满很惊讶了,可是如今顾成峰的这句话却结结实实的把她给吓了一大跳。
顾成峰语不惊人死不休:“是我与谢世子商量好,让蔷薇姑姑引你去淑妃宫里的。毕竟,你若是真的出入过皇后娘娘宫里的话,很容易留下把柄。九姐,皇后娘娘的哮喘引发了很好的结局,那就是,一个小宫女主动坦白是丽妃与婉妃一同制作了巫蛊,用来诅咒皇后娘娘......”
“而皇帝派去搜查的人也真的从婉妃跟丽妃的宫里搜出了巫蛊娃娃,上头的确刻着皇后娘娘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皇帝亲眼看过了,那上头的笔迹还是丽妃娘娘的亲笔呢......”
顾满伸手打开自己的首饰匣子,里头果真放着两只布娃娃......
顾成峰缓缓的从里头把娃娃拿出来,然后拿起桌上的火折子把娃娃给点燃了:“九姐,你亲自做的娃娃若是被发现了破绽,很容易穿帮的。要知道,那只巫蛊娃娃不仅笔迹是丽妃娘娘的,连上头的雪缎,也只有婉妃娘娘宫里头有。这足以证明她们两个联合起来诅咒皇后娘娘了。”
顾满觉得自己完全消化不了顾成峰的这番话,她张大了嘴巴跌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自己还不如一个四岁的小孩想的周到!
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四岁的小孩会算计!顾成峰算计的多周到啊,从人,从拿到婉妃宫里的东西还有模仿丽妃娘娘的笔迹,还有让皇后娘娘发病,又惊动了皇帝,从而把很多妃子也给惊动了......皇帝这个人最恨的就是巫蛊之术,丽妃这一次是栽了!
布料被烧的气味很难闻,看着成了黑色胶状黏在地板上的一坨一坨的小黑点,顾满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顾成峰却跑过来握住她的手,认真的告诉她:“九姐,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心软?你总是给敌人从头再来的机会,这是在给自己找仇家和灾难。”
这一点顾满也知道,所以她最近正学着改变。
就比如对邱家,她一直都准备斩草除根的。
而对婉妃跟丽妃,或许因为她们是妃子的原因,顾满总觉得惩治可能,但是扳倒和绝杀很困难......因此这一次的巫蛊之祸她都觉得未必能彻底扳倒丽妃她们......
“丽妃跟婉妃都赐死了。”顾成峰直截了当的告诉她:“而那个一开始揭发婉妃的宫女已经死了,那个宫女就是一开始引着你去翊坤宫的。”
死了......
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死了?
“小十八。”顾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蹲下身子认真的看着他:“你真的不是穿越来的么?”
四岁小孩有这么强大的智商跟腹黑的装傻能力,这真的正常么?
顾成峰也认真的盯着顾满,摇了摇头,又重申:“九姐,外祖父如今是内阁首辅,舅舅也擢升了兵部侍郎,你如今的身份越发的显得重要,再加上祖父他手握兵权......你会招苍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来一个拍一个,来两个拍一双,拍到没有人敢来为止!”
他绝对不可能让王家上一世的悲惨历史再重演,顾成峰与顾满如出一辙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我们就算不能帮上外祖父跟舅舅的忙,也不能扯他们的后腿。九姐,不该心软的时候千万别心软。很多敌人本来你一脚就能踩死的,但是你仁慈,拖着拖着,她就变得强大了......就是这个道理。”
确实不能扯王家的后腿,顾满蹲下身子拍了拍顾成峰的肩膀,问他:“为什么你连宫里的人也能使唤?”
“这个可不是我能使唤。”顾成峰决定撒一个小谎:“她们可全是谢世子的人,我只是听谢世子的使唤而已。”
原来如此......顾满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又嗔道:“那你还说什么蔷薇是你的人?!话说起来,这一次的巫蛊牵连到的人也很多吧?”
“多啊。”顾成峰抬起头来,笑的极为欢畅:“昌平公主如今已经被圈禁起来了,婉妃宫里的人与丽妃宫里的人通通陪葬了。想必过几日宫里就会传出婉妃与丽妃暴毙的消息了。”
二百二十五 斩草除根
坦白说,这样早熟又理智的比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都更恐怖的,才四岁的顾成峰让顾满觉得害怕,她蹙眉坐在椅上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立即回答顾成峰的话。
顾成峰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他相信顾满能想得通,顾满这样的人,只有你给她一鞭子才愿意走一步,有些不重要的事总想拖着往后再做往后再做,结果往往越拖麻烦就越大。
执画正好抱着一束花上来插瓶,见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便忙又退下去了。
顾满隔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又抬头看着顾成峰:“小十八,姐姐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聪明。”
“大概是早慧了些。”顾成峰点头点的很是干脆:“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我要长大,要保护母亲跟姐姐。”
大概顾博齐的子女想的都比较多,上一世顾成峰根本就没有出生,顾满自然不知道他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究竟聪不聪明。
或许这是老天的一点补偿吧?她将顾成峰拉过来再看了一遍,叹道:“是姐姐没用。”
顾成峰显然不是一个小孩子的思维,看他做的那些事,甚至比自己都要周到,顾满觉得自愧不如,同时又觉得内疚,若是自己足够强大的话,顾成峰可能就不会这么早熟了。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活法,顾成峰重活这一世,没打算窝窝囊囊的,跟上一世幽王世子一样!
可惜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会记得什么幽王世子了,人家只会记得败军之将,被挂在城门示众的幽王。
同样是亲骨肉,顾成峰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幽王就该被皇帝猜疑以及不留情面的绝杀,连带着他们这些没犯过错的子孙也不能逃得过。
到后来他明白了,君王爱长子也未必就是真的,否则他的父亲幽王怎么会死的那么惨,否则堂弟谢庭怎么会在左顺门差点被杀?
连生在君王家也同样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难怪大家盯着一个皇位都跟老虎盯着猎物一样。
他再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谁都不行,必须自己亲自上,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活着的每一天才不会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顾满不同,她跟王氏是真的疼自己这个弟弟,从到这个世界来的第一日起,他就以婴儿的身份,旁观王氏与顾昭顾满两姐妹对自己是如何的爱护跟疼爱。
他记得顾满天天都要来看他,为了护着他不止一次的跟顾承栋和顾承宇翻脸。也记得她是怎么在顾博齐面前为自己争取足够的关爱跟体面。
记起了这些,他就觉得心里的恨意勉强被压下去了一点,眼里的凝重跟恨意也终于敛去了一些,靠在顾满身上。一字一句的道:“九姐,你没有对不住我。真正对不住我们的,是顾博齐。”
顾博齐的名字从他嘴巴里吐出来,就跟说路边随便一个路人的名字一般随便而疏离,看的出来顾成峰心里根本不把顾博齐当作亲人,父亲更是算不上。
细想想。这所有的悲剧似乎都起源于顾博齐,别人的不知道,但是自己跟顾昭还有王氏,这些年之所以过的这么艰难跟痛苦。这个渣男完全脱不了干系,还是主因。
顾满点了点头,下意识的低头看向顾成峰。
“九姐,我们想个办法吧。”顾成峰仰头看她,黑黑亮亮的瞳仁就如同两个漆黑的葡萄,他顿了顿,紧跟着就继续道:“他活着也只是惹麻烦而已,其他的没一点用处。何况有他在一日。顾承宇就能稳定一日。若是他死了......我这个嫡子现在就是理所当然的接班人了。”
“时间不够了,再这么任由顾承宇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他的羽翼丰满了。我们都要倒霉。”
顾满这一次没有再发愣,也没有再犹豫,她很认真的听完了顾成峰的话,思索了一会儿便道:“你的意思是......”
“反正他爱逛青楼楚馆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了。”顾成峰眼睛发亮的看着顾满,道:“还有,他养的那个外室不是准备给他戴绿帽子呢么?若是他喝完酒之后听说了戴绿帽子的事,又去缠斗那个邱世安,到时候出了什么事......邱世安也逃脱不了罪责!”
没错!一举两得,不仅这个混球渣男倒了霉,彻底的消失了,捎带着邱世安也一起归西去吧。
确实等不起了,顾成峰如今实在太小了,而顾承宇现在却蒸蒸日上,谁知道那个偏心眼偏心的彻底的顾博齐到后来会不会真的出什么幺蛾子?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连宫里的人都动了,还怕什么邱家?
“可是那邱玉玲又怎么办?”顾满想了一会儿,又道:“我原先打算着先养她一阵子,到时候好让她当众揭穿邱家的丑事的。”
邱家的丑事不宣扬众人也都心知肚明了,邱玉玲若是当众出现自然能给邱家重重一击,但是邱世安都死了,那邱家才是真正的倒霉呢。
顾成峰上一世对邱家就没什么好印象,这一世鉴于邱世安跟邱苍梧把算盘打到了自家亲姐姐身上,更是无法容忍,早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这一次顾博齐的外室怀了邱世安的孩子,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让他们两个渣男自己去斗吧,反正最后谁倒霉都是好事。
王氏心中是不是真的对顾博齐完全没有爱意了,顾满跟顾成峰都不知道,但是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久的磨砺还有顾博齐屡次的重击,王氏心里的爱意应当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长痛不如短痛,顾博齐的的确确就是个没有心肝没有良心的渣男,指望他变好是不可能的。
还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至少到时候王氏可以决定是守寡还是再嫁,又有什么不好?
顾满想了很久很久才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跟谢世子的关系变得如此之好了,这些话他也跟你说。”
指的应该就是顾博齐的外室怀的是邱世安的种的事了,顾成峰听见这个话题似乎丝毫不觉得不对似地,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顾满,道:“这有什么?大概他也以为我听不懂吧。”
都能跟谢庭一起出谋划策,用巫蛊来陷害人家丽妃跟婉妃了,还有什么是听不懂的?这个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顾满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顾成峰,心里头却酸酸的,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难过。总之,家里的小小男子汉终于长成了,而且都开始立志要保护母亲跟自己了,真是太值得开心的事。
可是,只要一想起顾成峰会提出自己都不敢想的提议:借刀杀人害死顾博齐的这个主意,顾满又觉得有些发寒,顾博齐这个人,究竟是做了多少孽,才会让四岁的儿子都恨他恨的如此。
大概是顾成峰从小被自己教导长大的原因?老是给他灌输一些现代的三观还有有仇报仇(虽然她做的不大到位,但是大多数时候还真的是这么做的)的思想,才让他连自己父亲都能下手?
“九姐,你别这么惆怅啦!”顾成峰做鬼脸逗顾满笑:“别舍不得他,你把他当父亲,他不会把你当骨肉的。”他说到这一句的时候,眼里的表情很认真,认真的仿佛真的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样。
事实上自从皇帝指使锦衣卫把龙袍还有玉玺放在幽王府里,再指责幽王造反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你亲近信赖的父亲有一天也可能看不惯你,嫌你挡了别人的路。
只是为了帮一个六皇子,当时的燕王铺路而已,至于要害死当时呼声最高的幽王么?
顾成峰猛眨了几下眼睛才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重新再憋了回去,握着顾满的手认真的看着她。
顾满被这样的眼神看的鼻子一酸,几乎想掉出眼泪来,忙把顾成峰揽在怀里,极温柔的拍他的背。
顾博齐这个父亲做的是有多失败,才会让才四岁的儿子都对他那么不信任加怀疑?
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顾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却再也没有半分心软了。
是时候了,把上一世欠我们的通通都还回来吧。
无论是当时冷漠旁观自己还有王家灭亡的顾博齐,还是落井下石猛踩一脚的邱家,都下地狱去吧。
“九姐,还有那个卢蓉。”顾成峰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地,继续补充黑名单:“那个卢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小人留着总归不好,太碍眼了。”
卢蓉顾满倒是不放在眼里,不是她目空一切,而是因为淮安侯府确实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了,卢蓉这样的,撑死嫁个小官了事,实在是没什么威胁。
倒是顾烟还有顾承宇,还有如今的六皇子,才是真正让人恶心并且如鲠在喉的当务之急。
六皇子会是未来的皇帝,顾满本来没打算要得罪他太狠,可是现在想来,那个家伙与王家当真有解不开的仇,如果真的当了皇帝,首当其冲被收拾的就会是王家。
二百二十六 剖析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让人恶心又觉得麻烦。
关键的是皇帝一直对这个六皇子宠爱有加,上一世甚至到最后关头也不忘记为他留下一份遗嘱,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继位,当真是天下慈父的典范。
只是不知道他当时回想起自己其他被弃如草芥的几个儿子们,会不会后悔后悔?
等顾成峰走了以后,顾满独自一人在窗台下坐着发了会子呆,就叫人掌灯。
是抱玉上来点灯,顾满看着她忙碌了一会儿,就吩咐她:“抱玉,你去替我做一件事情吧。”
她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能告诉王庭然跟王伯雍。
顾博齐死,只能是意外。
若是被人知道了,就算是王庭然他们,也可能成为意外因素。
这么隐秘的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抱玉见她这么认真,下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才重重的点头:“姑娘请说,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给姑娘您办到!”
这几个大丫头里,执画跟抱玉虽然是后头才选上来的,但是对顾满的忠心却当真一点也不比沛音跟沛琴少,难得的是沛音与沛琴与她们两个也极为亲近,并不为自己更重用谁而勾心斗角,房里的事顾满向来都很满意也很轻松。
此刻见了抱玉这般严肃,顾满沉重的心情倒是被闹的轻松了一些,她于是一字不漏的,交代了抱玉要做的事情,接着才笑着看着抱玉,等着看她的反应。
抱玉睁大了眼睛看着顾满,似乎是觉得很不可置信,但是她紧跟着却又反应了过来,抿了抿唇跪在地上:“姑娘,您的意思是......?”
顾博齐有了外室的事情顾满身边伺候的丫头们差不多都是知道的,抱玉听见顾满要自己去吩咐发子。把玲珑经常趁顾博齐不在的时候去私会邱世安的事情捅出来,再觑准时机把二人凑在一块儿,猛然间就明白了顾满的打算。
可是她并没猜到顾满更加深层的目的,是要顾博齐的性命。
她以为这次还是与之前一样,小打小闹,给顾博齐一些教训,因此她的疑问很快就自己打消了,听话的出去办事。
等差不多酉时之际,顾成峰的松涛苑又迎来了新客人,正是再一次爬墙进来的谢庭。
顾成峰让他进了门。穿过了游廊拐进了后院,便有一片竹篱笆围着许多粉色的蔷薇,旁边是一颗大树,底下放置着桌椅。
谢庭才坐下。就见顾成峰又使人端来了两杯白色汝窑杯盛着的茶来,就笑道:“难道你早就知道我要来?”
要谢庭对着一个才四岁的小娃娃用跟欧阳灿或者是魏瑾然对话时的语气,实在是有些艰难,他总不能把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跟思虑极深的大人联系在一起。
但是顾成峰的每一句话又都不得不让他认识到,顾成峰就是个长着小孩身子的大人。
顾成峰见他这么纠结倒是觉得心中好笑,自己上一世可是谢庭的堂哥!对这个家伙还能不了解?此刻见他在自己面前端着一副大人的架势就忍不住想笑。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并且想到了正事:“皇后娘娘果真是疼你,这一次竟肯真的帮忙。”
没错,皇后的所谓哮喘症发作了,快死了。m4xs.都是装出来的,深宫里的女人可都是演技派,再加上当时皇后的状态本来就不好,就算是御医也束手无策,因此皇帝毫无疑义的就信了,并且听了小宫女的指证之后勃然大怒,他不可以忍受有妃子僭越到皇后头上的行为,更加对巫蛊之事恨之入骨。
大概是久居上位者都觉得自己命珍贵。因此也格外的怕各种可能害到自己性命的东西。而巫蛊这种东西。向来是当权者的大忌。
谢庭点了点头:“我并没料到皇后娘娘愿意帮我......”
事实上,皇后不仅愿意帮他,当时还抱着他掉了好多泪。把他自己都惊得一愣一愣的。
谢庭记得很清楚,自己的爹并不是皇后生的,皇后对赵王都不怎么样,为何偏偏对自己却如此重视呢?
顾成峰见他面露疑惑,就好心的给他答疑:“皇后当年也是有过身孕的,而且都已经七个月了,却在一次上楼梯的时候扭了腰,当时还没事,谁知晚上的时候却疼的不行了,御医给开了药,一打,孩子就下来了。听说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谢庭坐着安安静静的听顾成峰解惑,看着顾成峰的眼眸却越发深邃起来。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连自己也还没出生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倒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啊......
“说来很巧,皇后前脚才小月了,第二日你母妃就被诊出了喜脉。当时钦天监有人就说,大概是皇后肚里的那个托生到赵王妃肚子里了......”顾成峰看了谢庭一眼:“你母妃与皇后的关系处的不错,皇后对她向来是不错的。到赵王妃真的生了你,皇后却开心的当下就流了泪。听说你耳朵后面有个小红点,而皇后那个倒霉的孩子,在同样的一个地方也有一个红点。”
世上倒真是有这么巧的事情?关键是如果是真的,自己第一世投的胎居然还是自己父亲那一代的!
谢庭终于明白为什么母妃死之前会告诫他,皇后娘娘会护着他了。
顾成峰就又接着道:“从那以后,皇后对你就一直喜爱的紧。你一两岁的时候,你皇祖父跟皇祖母爱的跟什么似地,连赵王也把你当宝贝,动不动就抱着你四处炫耀。可惜到你四岁那年......你外祖家出事,你母亲也被连累失宠,后来不明不白的死了,皇后便彻底的对皇帝冷了心,干脆呆在宫里再也不理皇帝了。”
什么叫做彻底冷了心?难道皇帝跟自己外祖家出事也有什么关系不成?还是说皇后是怪皇帝没看在皇后的份上对赵王妃网开一面?
谢庭还想继续问,顾成峰却已经伸手做了个手势,斩钉截铁的道:“这件事情就先说到这里吧,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肚子难受跟委屈。”他抬头看着谢庭:“我跟你说这么多,纯粹是因为你帮了我姐姐很多忙,就当是给你一个小小的回报了。皇后这条大腿,抱着是很有好处的,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知根知底了,以后就当然明白该怎么做了。”谢庭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的看了顾成峰一眼:“我好奇的是,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为什么你一个才四岁的侯府公子会知道?”
顾成峰哼了一声,理所担任的抬出了王家这个万能的挡箭牌:“你以为我外祖父混了那么多年都是白混的?”
没想到王伯雍居然会对一个四岁孩子说这么多!谢庭有些惊讶,不过想想,顾家的情况特殊,王伯雍大概也是因为怕了顾博齐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跟自己的宝贝外孙教个底,让他保护好他自己的母亲跟姐姐们吧。
没过一会儿,顾成峰又抬头看着谢庭,道:“你现在这么反抗赵王也没用的。”
谢庭这回才真正的猛地瞪大了眼睛,若不是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娃娃,还是顾满的弟弟,他怕真的会忍不住跳起来用剑指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顾成峰斟酌了一会儿,肉乎乎的小手撑着下巴:“沈乔当年与我外祖父把你们家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个字都没露。你应该也知道沈乔是我外祖父的门生。事实上,我外祖父是很愿意帮你们的,否则也不会特意把沈乔外放了江西巡按,还让他带上沈流年一起,去外头历练了。”
连沈流年的事情都说了?沈乔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既然这么说,那王伯雍还真的不是自己当初以为的,只知道独善其身的顽固老头。
谢庭对眼前的小家伙如今已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了,就瞅了他一眼,让他接着说下去。
“锦衣卫原本就有人监视着赵王,你就算安插人手进去也没用,第一手资料绝对只会是锦衣卫的。”顾成峰悠哉悠哉的晃荡晃荡了脚:“我外祖父告诉我一个道理,那就是,这天下是皇帝的,若是皇帝想说谁造反,谁就是佞臣贼子,说谁是忠臣,谁就真的是忠臣。皇帝显然没有动赵王的打算,否则你以为赵王在藩地练兵,募集兵马的事真的没人会上报给皇帝吗?”
这是事实,谢庭自从重活过之后就发现自己真的是寸步难行-----外族被灭,而皇帝虽然似乎看似维护他,却也防着他,赵王就更加不用说了,在他身边到处都安插了人手,他足足用了三四年的时间才把赵王的人手给清理干净,紧跟着就有赵王妃马不停蹄的陷害以及各种暗杀。
沈乔也被外放了。
谢庭就只好一步一步的来,先试着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收服了许多人,然后千辛万苦的又令一些人以军户的身份跟着赵王。
二百二十七 狠绝
邱世安接到玲珑的信的时候正是傍晚,他正从邱苍梧的屋子里出来,因为邱苍梧一直倔强的求他去联络许知远,他很烦躁,因此对着伍伯全然没有好脸色,听见是玲珑来信的时候警觉的往左右看了一眼,才没好气的道:“不是跟她说过没什么事别总是写信么?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伍伯弓着腰赔小心,心中觉得委屈不已,只好讷讷的把信递到邱世安面前,其实伍伯也不想来送玲珑的信啊,奈何玲珑的事情向来都是通过他来传的,这回送信来的人又一直强调是大事,他一个跑腿儿的,虽然也害怕会得一顿排喧,但更怕的却是耽误了主子的事情,以后受苦,因此才冒着挨骂的危险送来了。
邱世安这几日都没有睡个好觉,两个眼睛又肿又憔悴,黑黑的一层黑眼圈,他瞪了伍伯一眼,伸手将那信给展开,才读了一遍就彻底的来了精神,刚才的困意也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玲珑在信里说,不知道是谁多嘴跟顾博齐透露了邱世安曾经派过伍伯去接她好几次,如今顾博齐对她起疑了,这几天一直盘问她与邱世安是什么关系,让邱世安赶紧想个办法。
顾博齐顾博齐,又是顾博齐,他们就不能让自己清静个几天么!
邱世安心中说不出是不是惶恐,却直觉这一次的事情并不严重——顾博齐那个人是没脑子的,要多好哄就有多好哄,顶多就跟他多磨蹭几句就是了,他还能不信?
因此他根本没当回事,只是想着什么时候在醉仙楼请个客,到时候多说几句,这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这个年头,谁家的外室不是大家一起玩的?顾博齐这个孬种加色鬼还能独善其身?做梦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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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另一头在玲珑那边的顾博齐却当真是暴跳如雷。他的妾侍很多,通房丫头更是不少,至于在外头玩过的女子,没有一二十也差不离了,却从没有听说过敢给自己戴绿帽子的!
枉费自己把邱世安那个人渣当成兄弟,还与他那么要好,还特地为了他在岳父面前说好话,当初甚至还想去许知远那里帮他买龙纹玉用来讨好刘七八,可是邱世安居然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玲珑肚子里那个孩子居然不是自己的,而是邱世安的。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是个男人也受不了这种委屈!
发子见他神色恐怖,脖颈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有些忐忑的靠上去:“老爷?”
顾博齐脸色铁青的伸腿一把把他给踹开,自己冷着脸进了门,径直寻去了后头玲珑住着的内侍。
玲珑此时午睡刚起,正睡眼朦胧的由丫头伺候着梳妆,见丫头梳头梳的差不多了,便自己拿起眉笔画眉。谁知顾博齐从外头猛地开门进来,一把提溜起她的长发,将她整个扭转了身子,将凳子也给踹开了。将玲珑压在梳妆台上,劈头盖脸就质问道:“贱人还敢骗我!昨日你不是说你与那邱世安只是之前的主仆情义吗?那我去陈王世子府上那一日你去了nǎ里?!”
那一日玲珑正是去与邱世安私会了。
玲珑被他摁在梳妆台上根本动弹不得,见了他这么凶神恶煞的模样更是忍不住惊慌失措的痛哭起来,双手扒拉着他的手试图逃开。嘴上还不忘为自己辩护:“老爷是在听谁胡乱嚼舌,这可真是要冤死我了!那日我去外边的钳宝阁定耳坠子了啊!不是与你说过了吗?怎的今日又忽然来疑我?”
玲珑掉起眼泪来当真是我见犹怜,但是顾博齐这一次却似乎是真的生了大气。他听了玲珑这么说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大怒着将玲珑摔在了地上,怒发冲冠:“你还敢说你去了钳宝阁!我使人去问过了,那一日你出了门就坐上了邱家的马车,压根儿连钳宝阁的门也没进。你当你老爷是个二傻子,任你骗的?”
玲珑被他这么一说,才惊觉事情穿了帮,只好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老爷明鉴,我去也是因为那一日恰好费太太又是要与我说”
“扯你娘的臊!”顾博齐怒不可遏,将玲珑再次踹翻在地,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说着说着连眼睛都红了:“你还敢狡辩!贼淫妇,我今日叫你不得好死!”
他话才刚说完,就在满屋子里乱窜了一圈,跑来跑去,才从旁边的墙上拿了跟马鞭出来,指着玲珑,叫她脱了衣服。
玲珑知道顾博齐的脾气,看起来好欺负脾气好,其实真的生气了之后却比谁都可怕,顿时吓得瑟瑟发抖,梗着脖子哭的一缩一缩的,看起来倒是可怜的很,叫人见着就不忍心再动手了。
可是顾博齐这回的确被气的不轻,就算是玲珑如今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引不起他怜香惜玉的心,其实他平常对玲珑可以算得上说是非常好的,基本上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可也正因为这样,在知道玲珑居然给他带了绿帽子之后,他才更加无所适从,脾气也越发的大。
屋子里还有发子跟几个丫头,邱玉玲听了消息也赶来了,见状就张大了嘴巴,呆在一旁傻站着,几乎忘记了反应。
顾博齐用马鞭指着玲珑,见玲珑半日也只知道哭,什么也不肯说,就更加来了脾气,甚是不耐烦的吼道:“贱妇!我叫你脱衣裳,你敢不脱?”
周围看着的人不知凡几,还有许多男人在,玲珑以往虽然是歌姬,但是却从没有被邱世安带到过那种可以典妾换妻的场合过,跟了顾博齐之后,顾博齐也是把她给藏的严严实实的,生恐被什么狐朋狗友占了便宜去,如今却不顾一切的真的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衣裳了,玲珑哭的几乎要晕过去,死活就是不肯动手。
顾博齐冷笑了一声,吩咐发子:“你去!将她的衣裳都给我剥了,这个贱妇!”
发子倒是没什么不敢做的,再说玲珑虽然平时也不是特别难伺候,但是言语里瞧不起他们这些下人也是常有的事,他又是听顾满话的人,对顾博齐尚且没什么好感,更别提这个爱充太太的款的玲珑了,因此听了这话,二话不说的就上前去,先一把将玲珑给翻了过来,三两下的把她的衣服给剥了个精光。
玲珑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与顾满那种侵略性的漂亮不一样,她是一种男人都会喜欢的,楚楚可怜又有动人心处的美人儿,如今她的衣裳被脱了,雪白的胴体就完整无缺的呈现在众人面前,只见她身材丰满,又凹凸有致,叫男人看了就忍不住血脉喷张。
顾博齐瞧着却再也不喜欢了,他这个人,对女人好的时候恨不得掏心掏肺,对女人也言听计从,可是一旦对这个女人不喜欢了,那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就连条狗也不如了。
如今的玲珑在他眼里就跟条狗没有什么分别。
玲珑原本还以为自己哭的这么惨,好歹顾博齐会心疼——要知道,之前只要自己掉一滴眼泪,顾博齐也能心疼半天,可是nǎ里知道顾博齐不仅没有心疼,更是连半分表示都没有,只是坐在上首冷冷的看着自己,目光就跟从前看门前发疯的那条狗一样,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只是她心中终究还抱着一丝希望,总盼望邱世安会来帮她说几句话,就算是不看在他女儿的份上,他也应该会看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份上,来救自己吧?
可是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顾博齐手里的鞭子忽然毫无预兆的抽在了她的背上,把她抽的顿时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雪白的皮肉上顿时绽出一条伤口来,叫人瞧着就忍不住转开头。
发子早就已经得到了顾满的暗示,此刻自然不会上前去劝说,因此还是呆在一旁看着,并且不动声色的拦住了想要上前的玲珑的侍女。
这一鞭子抽的真的很重,玲珑倒在地上几乎羞愤欲死,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顾博齐居然真的舍得抽下来,看来先前的缠绵缱绻都是假的,男人根本就都不可信!
可是如今这个时候男人可信不可信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看着顾博齐这个架势,真的恨不得把自己打死,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清楚明白的发现自己的性命根本就不值钱。
这些贵族男人们只是把她们当一件玩物而已,喜欢的时候呵护着千依百顺,一旦不喜欢了,想打想卖想杀都是正常的,玲珑曾经也看见过府里的姐妹被打死之后,直接被凉席一裹就扔出了府,连个牌位也不能留的,如今她心里终于开始发慌,也终于发现顾博齐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无脑也无能的男人。
顾博齐才不管她如今在想什么,伸手又一次把她给打的翻倒在地。
二百二十八 走投无路
周围根本就没有人敢来阻止顾博齐,邱玉玲被这一幕吓坏了,但是她也是极为知道保护自己的人,自然不可能真的上前帮忙说什么话,因此反倒是往后退了很多步之后,就想趁着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往外溜——她是以玲珑姐妹的身份混进来的,如今玲珑不仅不受宠了,眼看着连命都没了,她这个妹妹要是还呆在这里不是太蠢了么?
可是她才出了门,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两边忽然冲出来的几个人兜头罩了个麻袋,被一个精瘦男人扛起来就带跑了。
她一路上不停的踢打撕咬,心中惶恐无比。
不知道这些人是自己父母派来的还是刚才的那些人,心里吓得不行,等想起自己被父母抛弃,连个安身之地都找不到,到了现在连性命都堪忧的这些事,更是哭的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被人结结实实的扔在了地上,啪嗒一下被摔了个底朝天。
周围传来男人们嬉笑的声音,甚至还有许多听着就让人脸红心跳的下流话传来她耳朵里,她更是心都卡在了嗓子眼里,恨不得蹦起来就跑,好不容把头上罩着的麻袋给扒拉下来扔了,她一抬头就被刺眼的阳光晃花了眼睛,隔了半响才缓慢的放开手指,总算看见了眼前站着的人。
眼前站着好几个穿着破烂的男人,头发也都是一坨一坨的,看起来就知道很久没有清理了。
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父母派来的了,邱世安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官,但是也不可能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看起来跟乞丐一样的人。
那些男人看见女人就要流口水,何况是这么白白嫩嫩又漂亮水灵的小妞儿,顿时就咽了几口口水,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就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邱玉玲可不笨。她家里的男人都是自命风流的,像是邱世安不用说,明面上虽然只有两个妾,但是事实上家里的歌姬们还少么?何况还有个邱苍梧在如今看见了这群男人的眼神她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顿时欲哭无泪,往后一直缩,最后缩成一团躲在了墙角的稻草窝里,带着哭腔问他们:“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男人们哈哈大笑了一阵,其中一个穿的最脏的,看着就吓人的。脸上还有几颗麻子的男人凑了上前狠狠的在她身上摸了一把,才留着口水调笑:“我们是谁?哈哈哈哈哈,小姑娘,这你可就要去问你爹娘啦,哥哥们可不能告诉你!”
爹娘?邱玉玲心中一顿,苦味顿时蔓延上了舌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还以为父母总归是父母,见自己跑了,总归会放自己一马的。可是现在看来,她简直太天真了,也是啊,自己可是曾经跟自己哥哥luanlun的人呢。留在这世上不是就会叫人回想起邱家丑事的么?在她们看来,自己肯定是死了才好的。
她擦了一把眼泪,被眼前的环境给撞击的回了神,再怎么样。现在脱离这里才是正经。
“大哥哥,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如何会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只是刚刚那府里的一个小丫头而已。不可能是你们要找的人啊,求你们了放过我吧!”邱玉玲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真的头磕在地上,眨巴着两只眼睛看着他们。
男人们哈哈大笑,左边一个第一个说话的男人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怀好意的笑:“哟哟哟,还哭了!她哭了啊!”
另一个男人就伸手往她脸上一摸,又伸进嘴里舔了舔,笑的恶心不已:“确实啊,这娘儿们还真哭了呢!不过呢,小娘儿们,我们抓的就是你!”
“跑不了!”那个麻子男也开始说话,眼里的光几乎都能晒伤人了:“那对夫妻给咱们看过画像了,就是这小娘儿们没错!”
邱玉玲被他们看的恶心不已,伸手把他们往后一推,就自己往后退了几步,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很远,却又被后面的男人踩住了裙摆。
麻子脸先在她身上捏了一把之后才抬手揪住她的头发,冷笑道:“小娘儿们倒是挺能跑啊!脾气可真大,你还当你自己是那员外府里的千金大小姐呢?别做梦啦,你老子娘都不要你了,亲自交代我们不论把你怎么处置了都好,就是不能让你再出现在这个世上呢!”
不能再出现在这个世上!还故意要用这些恶心的人来处li自己!邱玉玲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地上,狂吼:“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这些男人们才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放过到口的肥肉,麻子男连脸色都没变,一把就把邱玉玲翻过身来扔在了稻草堆里,将她的衣裳撕扯的七零八落,然后就欺身逼了上去。
太阳晒的外头的树叶都蔫蔫的,没精打采的挂在树梢上,偶尔有几声蝉鸣响起。
邱玉玲尖叫了一声,以惊人的力气一把把那男人给踹开了,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朝其他人吼道:“你们不要过来!别过来!”
麻子脸被她踹倒,踹的不轻,顿时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拉着旁边的穿的最脏的男人,吼道:“虎子!艹他老子的,这小娘儿们踹的你哥儿们以后儿子都生不出来了,你说怎么办?”竟跟没有看见邱玉玲脖子上的那根金簪似地。
虎子瞧着邱玉玲冷哼了一声,眯着眼不假思索:“剁了!等她死了,咱们哥儿几个就再过把瘾,然后把她给剁碎了,喂狗去!”
邱玉玲被这句话还有那个虎子的眼神看的一哆嗦,连簪子都差点拿不稳,心里越发的绝望。
这些男人看起来根本就不管自己的死活,还说什么就连死了也要过把瘾什么叫过把瘾她当然知道,一时连死也不敢了,而且她是真的不想死,很不想死。
她还没有报复自己那狠心的父母,还有那无良的哥哥,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凭什么要死呢?
连邱苍梧都能活的好好的,她凭什么要死?!
簪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邱玉玲软软的滑倒在了地上,连求饶都已经不再想了。
虎子便不屑的瞟了她一眼就不停脚的往外走,一边还不忘记回头吩咐弟兄们:“亮子,二狗,你们俩快着点!”
“诶!”那麻子脸亮子惊诧的看着虎子一直往外走,一把提溜起邱玉玲来,又回头道:“虎子哥,这小娘儿们这么嫩,你真的不来了?我让你第一个!”
“不了!”虎子冷着脸看了一眼一脸麻木的邱玉玲,冷笑道:“她若是真的刺死了自己我倒是还佩服她,可惜这娘儿们光说不做,半点胆子也没用,叫我瞧着就恶心了。做婊子还要立牌坊?我呸!大街上那些流莺都比她来的好些。你们给我快些!”
邱玉玲被这句话给刺得蹦了起来,指着他的背影哭道:“你懂个屁!若不是因为想活着报仇,我当然也不怕死!死有什么可怕的,能可怕过你们这群饿狼?我是不服!”
虎子就停住了脚看她,眼里仍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半日才忽然扬手阻止住了亮子跟二狗,盯着邱玉玲,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服?”
虎子他们虽然是乞丐,虽然也没了什么良心,却知道大家闺秀向来看贞洁看的比死重要多了,那因为清白而自尽的女子还少么?往哪一扒拉就是一个,因此如今看了邱玉玲宁愿被男人们上也不敢去死,就瞧着不屑的很,如今听了邱玉玲的这句话,倒是来了兴趣。
“我不服什么?!”邱玉玲终于把心头的委屈都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期间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我当然是不服我什么都为了家里,最后却还要落得个被自己父亲亲自下手追杀的下场!自然是不服我本来是个千金大小姐,如今却沦落成要被你们这群我不服,我当然不服!所以我才要留着这条命,留着这条命来报仇!”
“你想怎么报仇?”虎子瞧了她一眼,饶有兴致的道:“你父亲跟母亲都是有身份的人,如今能派我们来,就算我们放过了你,日后她们也能派别的人来,你逃不过的!”
邱玉玲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半天过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虎子倒是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忙一把擦干了眼泪,想了想就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我知道谁还能救我!”
她想了半天,若是要数还能救自己,并且需要救自己的,还能跟邱家对抗的人,真的只剩一个了!
虎子点了点头,看着她,阻止了不情愿的,似乎还想动手动脚的亮子,问道:“那你先说说是谁,我虽然同情你,但是却也不敢冒着得罪你父母的风险,除非你选的人比你的父母还厉害,不然我们可不敢放过你。”
二百二十九 斗殴
“有!她一定不怕我的父母,也能保你不被我的父母追究!”邱玉玲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拽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就不肯再松手了。
总算是勉强逃过这一劫了,邱玉玲松了一口气,再拽住自己的衣裳的时候简直觉得这可能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整个人都虚脱了靠在稻草堆里,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了。
那头的玲珑却没有这么幸运了,顾博齐这一次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跟玲珑玩什么情趣,而是来真的。
玲珑虽然是歌姬出身,期间也受过很多的苦,但是自从跟上了顾博齐之后过的日子都是好日子,nǎ里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和鞭打,一时之间气急攻心,居然吐出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顾博齐犹自不解气,叫人拿了几盆水来,狠狠的把玲珑给泼醒了,这才又坐在了椅子上,居高临下的对着玲珑,怒道:“贱妇!我来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背叛我?”
玲珑被打的嘴角出血,本来肤如凝脂的美背也被打的触目惊心,她现在才算真正领教了顾博齐的无情无义,再也不敢撒娇耍赖了,也再也不把希望寄托在邱世安身上了——这么久了,邱世安来封信都没给自己回,自己肚子里怀的可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来,到现在都没理一理自己,连命都快没了!
“有!”她终于受不住了,彻底的哭了出来,却还是忍着疼挪上前抱住了顾博齐的大腿,哭道:“老爷!我都跟您说,我全都跟您说!”
顾博齐虽然已经知道了眼前的女人背叛了自己,但是听见了这个答案还是令他再一次的勃然大怒,他仰着头半日才恨恨的再一次把玲珑给踹开老远,怒极反笑:“好!好!好!一面日日与我称兄道弟。却原来还与我的女人做着这种勾当!我顾博齐当真是瞎了眼,瞎了眼才会信他!”
玲珑已经慌得六神无主,眼见顾博齐如此生气,几乎不等顾博齐说话,就立即又和盘托出:“老爷!老爷,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被他逼着的。当初他逼着我来跟着老爷,还叫我别忘了在老爷面前多多说他的好话还说,还说若是我有朝一日真的助他成功了,他便让老爷您提我做正室夫人!”
顾博齐不可置信的瞪着玲珑。几乎忍不住想现在就冲到那个邱世安面前,一刀了结了他算了。
玲珑语不惊人死不休,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接着往死里爆猛料:“老爷!我真的是被逼的,后来他又逼着我与他孩子他也不许我跟老爷说实话,说老爷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也会对我好一点,说不定等我生下了这个孩子来,还能光明正大的进侯府了。”
孩子?一提起孩子。顾博齐简直已经怒气冲天,猛地一巴掌扇在玲珑的脸上,把她给扇的晕了,这才猛地站起身来。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玲珑被他打了这么一场,又被惊吓了一场,现在已然坚持不住,肚里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下身一阵热流流出来,顿时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动了。
她身上的血很快的就染红了衣裳。又流在了地上,众人都看见了,小丫头们最先忍不住尖叫起来,指着玲珑说不出话来。
顾博齐只是往地上看了一眼,紧跟着就头也不回的往外头闯,还不忘记叮嘱发子:“去!给我交代下去,把这个女人包裹好了,扔回邱家去!”
发子答应了,忙回头去吩咐丫头们将她包裹起来。
丫头们有些不忍心,纷纷往后退,因为发子好说话,贴身服侍玲珑的丫头就大着胆子跟他说:“总管,您看太太”
平日里最好说话的发子此刻却变得不近人情了,他几乎是吼着跟那个丫头道:“还叫什么太太?!没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老爷怎么交代的,你们就怎么做!都麻利着点,记得待会儿让车夫驾车,把她送回邱家去!不许请大夫!”
发子都这么说了,大家再也不敢再多嘴了,都做鸟兽散,拽着玲珑就往外头走。
玲珑已被这也没如同现在这么狼狈跟倒霉,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心中一片绝望。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怕是没了,腹部的绞痛还有身下的热流都清楚的让她认知到了这一点,正是因为这样,她更加绝望。
邱世安根本就是不可信任的男人!顾博齐更是绝情!
当初说的那么好,说的那么多,还说什么会一直陪着自己,说什么自己是他的心头好,可是现在看来,却根本就是胡扯!
她闭着眼睛,认命的被人拖着回了房间,重新穿好了衣服,又被扔在了马车上。
顾博齐横冲直撞的出了府上了马,就勒着缰绳问发子:“发子,才刚叫你打听的,打听出来了没有?那个王八羔子在nǎ里?”
发子不慌不忙的回他:“老爷,已经打听出来了。邱员外现在就在醉仙楼喝酒呢听说那里还有”
顾博齐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听了地点就纵马狂奔,一路沿着胡同拐上了朱雀大街,直接在醉仙楼门口下了马,连人也不认了,有上来请安的小二,他一鞭子都给人家打翻了,直接上了二楼,踹开了最左边一间厢房的门——他知道邱世安来这里基本都在这个包间,果然一踹开门,他就看见了如今正摇头晃脑的听曲儿的邱世安。
房门猛地被踹开了,屋子里的人都纷纷的回头,旁边站着唱曲儿的小姑娘也瑟瑟的停住了,缓缓的退到一旁。
中间有人认识顾博齐的,就忙站起来笑道:“原来是定远侯世子,失敬失敬!来喝一杯?”
顾博齐连看也不看那人,直接上前就提溜起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邱世安,一把给推在了桌上,被桌上的杯盘碗盏都打翻在了地上,冷笑道:“喝什么酒?我是来找人的!”
众人也就都看出了不对来,毕竟顾博齐现在的神情看出来完全不对劲,于是众人都不断的往后退,期间有伶俐的,早就溜出门去了。
是非之地,还是不要久留的好。
顾博齐怒不可遏,手中扯着顾博齐的衣襟,差点没把他给勒死。
邱世安这回终于反应过来了,也知道顾博齐是为什么而来,因此干笑了两句,伸手捂住顾博齐的手往下扒拉,总算把顾博齐的手拿开了,这才咳嗽道:“世兄,世兄,你有话好好说啊”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再加上了他笑的那两声,顾博齐顿时连话也不想再说,伸腿蹬了他一脚,把他蹬的翻在桌子上,扯下了一大片桌布,把上头的菜什么的全部打翻了,沾上了一身的油。
邱世安这才意识到顾博齐怕是真的生气了,就有些不可理解的看着他,第一次对顾博齐用上了重语气:“世兄你做什么?!要是为了玲珑的事那大可不必啊!盛京多少人互相换着妾玩儿?”
“玩死你!”顾博齐挥手就给了他一鞭子,冷笑道:“你玩大可以跟我光明正大的不说,可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却瞒着我,还骗我说那孩子是我的!你们当我是什么?!”
顾博齐委屈的不行,已经完全对邱世安没了好感,冷笑道:“你这种人,真是死了也活该!”
顾博齐不仅仅是嘴皮子上说说,还真的动上了手,挥鞭子迎面给了顾博齐几鞭子,把他打的四处躲避,最后只好钻进了桌子底下。
可是到了后头,顾博齐连桌子也直接给踹翻了,邱世安终于忍无可忍,迎面拽住了那根鞭子,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迹,怒道:“够了!你别得理不饶人!论起来那女人还是我送你的,我用用怎么了?!”
什么叫做用用怎么了?顾博齐又回想起自己听到玲珑怀孕之后的欣喜若狂,还有当初对玲珑的掏心掏肺,更是怀念起自己不断的扔给玲珑的大把大把银子来,有了这些银子,他还只能买一个女人?真是好笑,他就算是买了全部的醉仙楼的头牌,这些钱也够了!现在邱世安居然还大言不惭的来自己面前说这句话,简直是不可原谅!
顾博齐推了邱世安一把,冷笑道:“我得理不饶人?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做人不地道?!我自认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是你呢,你居然敢在后头拽我的后腿,还他娘的给我戴绿帽子!”
邱世安被他步步紧逼,一直被逼到了窗口,外头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还在指指点点。
邱世安觉得丢人至极,顿时也来了脾气,扯着鞭子就一用力,把顾博齐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怒气冲冲的道:“你够了!我已经与你说了对不起,该做的也都做了,你可别得寸进尺!”
“人我已经给你送到你家去了!”顾博齐冷哼一声,勾出一个讥讽的笑:“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养!你居然还想让我给你养你那狗屁尿包种子,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我告诉你,今日我就非要把你打的满地找牙,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朋友妻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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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 摔下楼
顾博齐说着,就已经又把鞭子给抢了过来,就又要动手的架势。
邱世安忙往后一躲,跟顾博齐擦身而过,在后头猛地推了顾博齐一把。
顾博齐狠狠的撞在了窗台上,邱世安松了一口气,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就匆匆忙忙的正了正冠带,直接下楼上马跑了。
等他走了,顾博齐还没反应过来,正要双手撑在窗台上起身,后头就又被人猛地推一把,顿时头朝下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砖上。
他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血一阵一阵的从嘴巴里、耳朵里涌出来,很快就把地砖给染红了。
楼下一个正兜售糖人儿的小贩给吓呆了,惊恐的瞪大眼睛大着胆子往自己旁边不到一尺的地方瞧了一眼,只见一人摔的头破血流,那白花花的脑浆子都蹦了出来,整个人就如同是一块被摔碎了的加了辣椒粉的豆腐脑,顿时就控制不住的吐了,吐完之后连自己的东西也不要了,横冲直撞的往前闯,大喊着:“来人啊!死人了!死人了啊!”
就在门口站着的酒保跟着凑热闹过来看,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躺在地上,现在跟头死猪一样的男人,正是刚才气势汹汹闯上二楼的定远侯世子-----顾博齐!
慌张的连话也不说了,那酒保连着退后了好几步,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之后又连滚带爬的爬起来,痛哭流涕的跑进醉仙楼抓住一个小二,就吼道:“他娘的!死人了!死人了!”
死在这里的可是定远侯世子啊!定远侯世子!酒保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想想刚刚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却死在了自己店里。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不会受牵连,顿时抱着头哭的半死不活。
小二倒是还算镇定,往楼上瞧了一眼,踢了他一脚,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喝醉了?大白天的说什么醉话呢!”
“谁说醉话呢!”那酒保急了。见小二不理他,只好跺了跺脚,跑上跑下总算找到了掌柜,当下就将顾博齐摔死的事情给说了。
还没等掌柜的反应过来,外头就涌进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死了一个人可是大事,况且刚才还有认得的人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是顾博齐呢,定远侯的儿子!王首辅的女婿!
掌柜的吞咽了两口口水,这才有些机械的把头转了过去看着那酒保,吼道:“还不快去报官!快去!”
自己却先一步领着人飞快的出了门拐到外头顾博齐坠楼的地方。才看了一眼,他便知道这回怕是要出大事了,顾博齐根本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瞪着两只眼睛,还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却根本不会动了。
掌柜的觉得心慌的很。毕竟眼前的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人,若是处理不好的话,主人......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就朝后头的人吼:“快!快去找大夫来!找大夫来啊!”
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眼前的人怕是不成了,摔成了这样,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没看见连脑浆都出来了吗?!
可是谁敢说句不是呢?马上就有人飞奔着去找大夫了。
掌柜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简直是欲哭无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端端的,非得挑这个时候来店里,还非得出事!像是想起了什么,掌柜的一把拽住了后头小二的衣襟,暴跳如雷的问他:“好端端的,顾世子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这不不天字号房吗?!今日来的客人里可没有顾世子!”
小二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抽搐着,转眼间又吐出一口血来了的顾博齐,害怕的也哽咽了,哭道:“天字号房是没有顾世子的,今日定房间的是邱员外啊!是邱员外!或许是顾世子来找邱员外的......”
大夫是跟应天府的官差一同到的,他放下药箱替顾博齐诊脉,才半响就摇了摇头,叹道:“准备后事吧!”
他怕是还不知道眼前躺着的人是谁,不然说话也不敢说的这么镇定,掌柜的几乎要哭出来,要是顾博齐真死在了这里,他要找谁说理去?
应天府来的官差往左右瞥了一眼,先是派人去拦住了涌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想了想才问那老大夫:“确定没救了?”
就这样了,要是还能活下来也真的只能说是奇迹,大夫再一次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准备后事吧!”
沉吟了一会儿,那个瞧着似乎能作主的官差头便指挥下属:“快去!快去定远侯府报信。”
接到消息的时候顾老太太正与范氏、柳氏谈论过阵子回请淮安侯夫人来做客的事情,等听说了顾博齐从楼上跌下来,她摇晃着扶住了汀兰的手才算没有跌倒,努力的站稳了,才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来报信的是个小丫头,见了顾老太太这个阵势早就吓得一抖一抖的,问的急了就哭到:“老太太!前头来了个官差老爷,说是咱们世子从醉仙楼楼上摔了下来,怕是......怕是不好了,他们也不敢移动,就叫咱们找人去......”
范氏与柳氏都惊得站了起来,脸上都是诧异跟不可置信。
还是范氏先反应过来,忙一把扶住了顾老太太,大声道:“老太太!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是快叫老爷去把二弟给抬回来,咱们再请太医罢!”
这是正理,顾老太太虽然被惊吓了,却知道范氏说的对,慌张的点了点头,往外一叠声的叫传五老爷跟大老爷。
幸好今日五老爷在家,大老爷也沐休,因此一叫就到了。
顾老太太将事情与他们说了,就老泪纵横:“快!轩儿,勇儿,快救救你们兄弟!”
大老爷吃惊不小,五老爷也一副震惊的模样,反应过来之后忙安慰了顾老太太,便争分夺秒的出了门。
等他们到了朱雀大街时,一瞧见躺在地上的顾博齐,便知道这回顾博齐怕是活不过来了:脑浆都出来,眼神也涣散了......
到底是亲兄弟,五老爷红了眼眶,忽然凶残的转身问在一旁唯唯诺诺的掌柜:“是谁?!是谁害的我二哥这样的?!”
五老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把官差都吓得一时之间噤了声,还是掌柜的大着胆子告诉他:“不久之前顾二老爷忽然不知怎么了,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就上楼去了。我当时在忙,也不知道顾二老爷是来找谁,也没跟上去,谁知......谁知没隔多久,店里的酒保便跑来告诉我,顾二老爷从楼上摔了下来......”
那掌柜的看了一眼眼圈发红的大老爷还有五老爷,抖了抖,忙又道:“小的已经问过伺候二楼的唱曲儿姑娘晓月跟酒保了,楼上天字号房本来是邱员外定的,当时顾二老爷匆匆忙忙来,似乎就是为了找邱员外......后来二人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争执,再后来客人们跟姑娘也都吓得退出来了,之后的事情便没人看见。邱员外下来之后,顾世子就摔下来了.......”
邱世安!五老爷愤愤的在地上抽了一鞭子,愤愤的看了一眼缩在旁边的官差,便开始招呼小厮们小心翼翼的往长春凳上抬人,一边看着却一边忍不住又哭了。
大夫看的直摇头,摸着胡子告诉他们这样只怕会更加速病人的死亡,可惜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能让顾博齐回去见家人最后一眼才是重要的,顾博轩与顾博勇亲自驾着马车,一路哭着回了定远侯府。
彼时家里的王氏跟顾承宇、顾烟、顾满、顾成峰都得了消息,一同扶着顾老太太的手在 门边焦急的守着。
虽然顾博齐不是个好人,但是他对顾承宇还有顾烟兄妹却真的是没话说的慈父,何况有了他在,他们兄妹真的多了几分护持,如今听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心情都有些沉重。
顾满与顾成峰姐弟脸上也都红扑扑的,似乎才刚刚哭过,都沉着一张脸一左一右的呆在王氏身边。
王氏早已经哭的泪眼朦胧,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她对顾博齐确实可以说是死心了,可是当年的爱恋却并不是假的。
当年少年夫妻恩爱的时候她们也曾经情投意合过......
顾博齐出事实在是太突然了,她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如今还似乎踩在棉花上,根本就站不稳似地,似乎只要一走动,就会摔下悬崖,万劫不复似地。
顾满拽着她的手,察觉到了她手心里的冷汗,心中一时之间又是酸又是疼,这回却真的掉下了眼泪。
不是为顾博齐这个人渣,而是为王氏心酸。
这个男人伤害她伤害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她却总是在心酸心寒之际又对他报以希望。
可是她等到了顾博齐死,也没等到这个男人的回心转意,而是讽刺的,等来了,这个男人是了一顶绿帽子跟情敌互相斗殴至死的消息,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可是顾满却似乎已经能预感到,王氏知道了之后的心酸跟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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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一 没救了
顾成峰跟个小大人似地站在王氏右边,伸手拽住了王氏的衣襟,又从她前头把手伸过去抓住顾满微微冰冷的手,眼神坚定。
顾满觉得喉咙很难受,似乎只要一不注意就会哭出来,只好死死的咬住了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WWW◆тt kān◆c○
该怎么反应呢?她从来没有想过祸害是可以死的,是可以消失的。
她总想着,留着他吧,留着他吧,不管怎么样王氏需要丈夫,而顾成峰也需要父亲。
可是等到现在顾博齐终于要死了,她却又忽然觉得顾博齐还是死了的好,至少王氏只会痛这么一场,痛过之后却彻底得到了解放。
马车终于到了定远侯府门口,大老爷跟五老爷眼圈红红的从马车上下来,二话不说的就上前跪倒在了顾老太太面前齐齐整整的磕了三个响头:“母亲......母亲,二弟(二哥)他不行了!”
顾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终于掉下眼泪来,这是从顾博齐出生到现在,她第二次掉眼泪,第一次是在顾博齐出生的时候,顾老太太以为这个儿子的降生代表了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受苦,于是就哭了。而第二次哭,却是顾博齐快要死了的时候,她觉得真讽刺,紧紧的掐住了范氏跟柳氏的手才算站稳了,沉着脸看了一圈身后的人,呵斥道:“哭什么哭?!还没到哭的时候!”
说完便上前一把掀开了帘子,猛地睁大了眼睛想要瞧瞧自己的儿子。
可是只看了一眼,她便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
顾博齐在里面直挺挺的躺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底下铺着的绒毯都已经被血还有不知名液体浸湿了,看起来恶心无比。
顾老太太看见了顾博齐有些涣散却又似乎转动了两下的眼珠子,颤着声叫大老爷跟五老爷赶紧找大夫去。
三老爷顾博清跟三太太听闻了消息才从三太太的娘家赶回来,一下车便见了眼前场景。惊得几乎没一下子厥过去。
三太太向来是个厚道人,忙上前扶住了就要晕倒的王氏,安慰道:“二嫂,你别着急,别着急,会好的......会好的......”
三老爷却不管不顾的先掀了帘子去看了一眼顾博齐,这才一拳砸在了地上,居然真的哭了出来,哽咽道:“二哥!”
在后头的孩子们听见三老爷这声叫喊都有些心悸,齐齐的往后退了几步。
顾承宇拉着顾烟走了几步。苦着一张脸就要掀开帘子去看顾博齐-----他们兄妹都快要被遗忘了。
顾成峰见状,生怕顾满会看见顾博齐的惨状受不了,就忙扯了扯顾满的衣服,抬眼示意她装不舒服,然后便看了看王氏。
顾满便知道他的意思。怕王氏也跟过去看。会受不了那个惨状。
王氏一脚跟踩在了白云上,才踏出一脚就觉得有失重感,正要过去瞧顾博齐,就感觉到手里的手一松,忙愣愣的回头看,就见顾满已经软软的倒在了地上,长长的睫毛连抖动也没有抖动一下,她吓疯了,才刚压抑着的情感忽然一下子就爆发了,尖叫了一声之后忙哭着抱住软倒在地上的顾满。哭道:“阿满!阿满你怎么了阿满?!”
顾老太太被这一声惊得魂都去了半条,才想出声呵斥,却见顾成峰小小的一团儿哭的泪眼朦胧,跑过来扯住了自己的衣摆:“祖母!怎么了祖母,为什么姐姐晕倒了......父亲怎么了?让父亲起来啊,姐姐都被吓晕了,让他起来看看我们啊!”
顾老太太心头一酸,眼泪就一滴一滴的掉在顾成峰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上,一把揽住了他哭的天昏地暗。
三太太转过了头不忍心再看了,握着王氏的手不断的安慰,一边又招呼沛音沛琴她们过来帮忙把顾满扶起来先带回房间去。
一片沉寂里还是顾清跟顾鑫最忍不住,居然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的扑哧了一声。
在这么一片静默里,笑声很突兀的传到了顾老太太跟在场人的耳朵里,顾成峰仰起头天真的看着顾老太太:“四姐跟六姐在笑,祖母,父亲是在跟我们玩游戏吗?他为什么还不醒啊,我要去看他。”就真的走到马车旁边,全力的抬起手,似乎想去扯马车帘子。
顾老太太尖叫了一声,忙一把拦住了他,把他扯在怀里,心酸得无以复加。
转头她就回头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顾鑫跟顾清,那眼神跟利箭一样,把顾鑫跟顾清瞪得再不敢发一言。
大老爷这时才刚回来,见状毫不犹豫的上前一人一脚,把顾清跟顾鑫都踹在了地上,沉声道:“不孝女!”
双胞胎却都缩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甚至都没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瞧着顾满跟顾成峰那个模样,她们也挺难受的,自然起不了再嘲讽的意思了。
再也顾不了其他的了,五老爷跟大老爷已经把大夫请来了,众人就手忙脚乱的把顾博齐给抬进了府里,放置在了正房榻上,等御医给他诊治。
这回请的是太医院的张太医,医术向来都是极好的,他沉着脸一把脉,就缓缓的摇了摇头,叹气道:“药石无灵了.......太夫人还是......诶,还是准备后事替他冲一冲吧!”
现在就要先去预备棺木了,如果顾博齐撑的过来,这棺木就是扔了也没事,要是撑不过来,就该下葬了。
顾老太太终于掌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捶胸顿足的不能自已。
大老爷跟三老爷五老爷也都红了眼呆在旁边看着,最后还是大老爷先反应过来了,让张太医好歹先给开张方子-----总要尽尽人事的。
张太医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坐在凳子上写了张方子,又转头瞧了顾博齐一眼,轻声道:“大概也就是今晚了,老太太您也要有个准备才好。叫人给世子收拾收拾,叫他体面的去吧。”
顾老太太麻木的点了点头,瞧着张太医出去了,才吩咐人给顾博齐换衣裳跟擦脸。
顾承宇与顾烟终于看见了顾博齐如今的样子-----一片脏污,头发散乱着,还因为沾上了血凝结的一团一团的搭在了头上,再也不复之前的英俊潇洒了,连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叫人看着就觉得心酸。
曾经在这家里逗她们,维护她们的顾博齐,如今似乎已经不行了......顾烟忽然不知道是悲从中来还是想到了什么东西,扒着床沿哭的惊天动地:“父亲!父亲!父亲你醒醒啊,父亲您醒醒看看我......”
顾承宇严肃着脸,却能看出来也红了眼睛,立在顾烟身后,缓缓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蹲下了身子,压抑着难受,哑着嗓子唤道:“父亲!”
顾博齐却似乎听进去了,吃力的转动了脸,两只眼睛都充满了血,狰狞的看着顾承宇,手有些吃力的抓上了顾承宇的手,呜哇了几声。
看得出来他是认出了顾承宇,也很想再交代这个儿子一些事情。
顾承宇缓慢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被顾博齐的手拍着的手,抿了抿唇,一大滴眼泪终究还是砸在了顾博齐手上。
顾博齐对他的确是可以说是好的,好的有时候比顾成峰这个嫡子还要好。
他低下头把耳朵凑在顾博齐嘴边,哽咽着:“父亲您慢点说,儿子在呢,儿子听着!”
众人都无比心酸的垂下了头不忍再看,唯独顾成峰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看着。
顾博齐到死,记着的都只有他的庶子跟庶女。
为他哭的天昏地暗的王氏摆在哪里呢?自己这个嫡子摆在哪里呢?顾满又摆在哪里呢?他嘲讽的勾起了一抹笑,又迅速的变换了脸色,也哭着放开了顾老太太的手,走到床前的时候还不注意就磕了个跟头,却还是跌跌撞撞的趴在床头,懵懂的帮顾博齐拂开碎发,小手在他脸上擦了擦,道:“父亲!”
顾博齐有些吃力的转动了眼珠子去看了他一眼,就又皱着眉伸手拍了拍他的手。
顾成峰哭了,手去擦自己的脸,却把顾博齐脸上的脏污都不小心带到了自己的脸上,他却还是趴在床沿上,一声一声的唤顾博齐:“父亲,您怎么了?你站起来啊.......”
三老爷终于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把他们几个都给拉开了。
顾博齐要交代顾承宇的话自然也就被搅黄了,顾承宇瞧了一眼身边才到自己大腿的顾成峰,阴郁的皱了皱眉。
顾成峰却丝毫没有自觉,死死的扳着床脚就是不肯动,还哭着:“不能走不能走!父亲还没抬头看我呢,姐姐还没看见父亲,母亲也还没看见父亲......”
“小十八!”顾承允红着眼上前揽住了顾成峰,哭道:“小十八!二叔他......二叔他......”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顾成峰小小的一个人,力气却出乎寻常的大,死死的拉着床脚就是不肯松手,还扑上去摇晃刚被丫头擦干了脸的顾博齐,哭道:“父亲!父亲您起来看我啊!我给您背诗,我给您背战国策,我不偷懒了......”
二百三十二 气死顾博齐
他说着说着,却真的哭的一塌糊涂。.83kxs.
他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在幽王怀里听幽王说这些话。
幽王说,别的孩子都是怕父亲考校功课,可是他偏偏喜欢的很,因为他每天背书背到深夜,就是盼着皇帝会多看他一眼。
可是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过他一眼,皇帝不喜欢他,又因为每天都有大臣上书请立幽王为太子,请幽王出阁读书,皇帝就更烦他了,每次见到他就横眉怒目,他花了几天几夜抄写的佛经,皇帝连看也没看过一眼......那时候的幽王说起这些事来,眼睛里总是湿湿的,只有说到皇帝的时候,幽王才会是这个表情。
顾成峰哭的叫人肝肠寸断,连双胞胎都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拉住他劝:“小十八......”可是她们才说了这一句,就哭出来了,只好扯着顾成峰往后走。
那头的王氏确认了顾满没事,就提着裙子跑过了抄手游廊,一路进了正房,再看见就算已经被擦拭干净,换上了新衣却还是不断呕出血来的顾博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到了床前,当即就伸手拉起了顾博齐的手,哭道:“老爷!”
顾博齐却不会回应他了,他看着王氏,认识是认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连呜哇一声,都会引出一口血来,疼的撕心裂肺。
顾老太太人老了,这么一被吓又一痛哭,当下就一口气上不来。后仰着倒在了柳氏身上。
大老爷与五老爷都大吃一惊,上去又掐人中又唤母亲,顾老太太却还是半点没有反应。
她们顿时也都慌了,手忙脚乱的把顾老太太抬回了德安居,大老爷与三老爷就又忙着重新再去请太医。
众人都跟没头苍蝇似地。乱作一团,现在王氏显然也不可能再管事了,范氏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决定把孩子们都给叫到德安居去。
清江院总算是空出来了,王氏握着顾博齐的手,惊恐的发现顾博齐的温度不断的下降,忍不住低着头靠在顾博齐手上哭的一塌糊涂。
她握住顾博齐的手,一直不断的哭,哭着唤他的名字,说自己与他以前的故事。
顾博齐连点回应也没有。只是不断的转着头试图寻找些什么,看起来非常不耐烦。
人太多了,没人注意到忽然安静下来了的顾成峰,因此刚才范氏带人走的时候也没发现顾成峰,顾成峰呆在房间角落里。冷眼瞧着半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连偏头瞧一眼王氏都不干的顾博齐,心中的嘲讽还有怨恨铺天盖地而来。
所以说,人为什么要留着不爱自己的人在世上给自己添堵呢?
你在乎的人忽视你,比捅你一刀还叫人难受。
顾博齐的种冷暴力真的让人接受不能,王氏就是这么被他给消磨掉了青春,消磨了爱的能力。
等时间差不多了王氏哭的也差不多了,顾成峰就转头去瞧呆在后头安安静静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月桐跟蒙雨:“姐姐,快把母亲扶出去吧。”
蒙雨跟月桐瞧着王氏哭的就心酸,听顾成峰这么说自然没有异议,忙将王氏给半拉半拖的拖了出去。将她扶到偏厢去休息了。
没过一会儿,顾满就进了正房,她看了一眼趴在床头看着顾博齐的顾成峰,蹙眉问道:“母亲呢?”
顾成峰看了她一眼,道:“我叫人把她扶到偏厢去休息了。”
这回邱世安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当时跟顾博齐最后呆在天字号房的就是邱世安,邱世安跟顾博齐起了争执也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更是很多人看着邱世安慌慌张张的出了门,连马都差点牵不稳......而最关键的是,邱世安还真的推了顾博齐到窗台上,甚至都不知道顾博齐是不是真的是被自己给推下去的。
顾老太太跟几位老爷是都不会罢休的,邱世安这回算是倒了大霉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床上的顾博齐却忽然哇哇了两句,把两人吓了一跳。
顾满走到床边看着顾博齐,缓慢而复杂的唤了他一声:“父亲。”
顾博齐看了她一眼,吃力的摇了摇头,又把头偏着了,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父亲您在找五哥跟十一妹吗?”顾满好整以暇的看着顾博齐,心中最后仅剩的那点愧疚也没消磨光了,她看着顾博齐,冷笑道:“到这个时候父亲还是不肯多看我们一眼呢,父亲当初是娶错人了吧?您怎么没把马姨娘直接娶了当正房呢?却非要来祸害我们母亲。”
听出话里的不对味来,顾博齐对上顾满清澈见底的眼睛,有些愤怒的哇啦了几句。
顾满却噗哧了一声看着他,冷笑道:“我说的不对吗?父亲,你现在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自找的啊。”
顾博齐瞪大了眼睛,吃力的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贱人!”
贱人?这个词以前顾博齐总是用在王氏的身上,现在终于有一天,他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了,顾满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我是贱人?父亲,我是您生的,若我是贱人,您是什么?”
顾博齐瞪大了眼睛,想要说话,却忽然被自己的血堵住了喉咙,猛地咳嗽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又吐出了几口血来。
屋子里的气氛很闷,空气都蔓延着血腥味。
顾满想她一辈子都会记住这一天的,她想她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
上一辈子顾博齐也是这么冷冷的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沉沦,看着她走投无路,看着她被邱世安跟邱家羞辱的一文不值,却从来不曾为她说过一句话,不曾给过一句安慰一个笑脸,反而还皱着眉头,骂她:“贱人!与你死去的母亲一样!”
顾满想到了这些,心里又翻江倒海,上一辈子悲惨的情景在她脑海里再现:被顾烟逼得走投无路,一丝尊严都不剩了的时候,跪在顾烟旁边的时候,听着王家噩耗的时候.....还有察觉到自己的血一点一点的流逝的时候,她对顾博齐的恨终于再一次的燃了起来。
“顾博齐,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落的个这样的下场,真的只能算是报应!”顾满看着顾博齐烦躁不安的扭动,冷眼看着他转动着已经充血的眼睛看着自己,却一点也没感觉到害怕,反而不可抑止的冷笑出声:“顾博齐,你也有资格这样看我吗?你从来就不曾表现的像一个父亲,到现在却还想在我面前充父亲的款?”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为了一块龙纹玉卖了我和姐姐,记不记得我们那一次差点被许知远当街羞辱?”顾满坐了下来,回忆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她每次回想以前的事,都觉得累:“我那个时候就想,你一定不是我的亲爹,因为我没见过哪个父亲会这么对自己的孩子。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曾经被你宠爱的刘姨娘逼得差点从悬崖上掉下去?”
“你知不知道我母亲背着你掉过多少次泪?”
“你知不知道我母亲生小十八的时候都要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每一次死里逃生之后听你骂我,我都觉得生无可恋之际偏偏又还会觉得心疼的感觉?”
顾满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上一世已经彻底的被顾博齐抛弃过一遍,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再对顾博齐的冷漠有任何的感觉。可是其实不是的,她越觉得没事,顾博齐曾经对她的坏跟漠视就越明显的凸显出来。
她其实曾经也希望过,这一世回来,这一世重生,顾博齐可以对她们好一点,对她们母女好一点,可是顾博齐从来都不正眼看母亲跟自己,连嫡子都不正眼看。
顾成峰曾经也以为顾满是不会哭的,尤其是对着顾博齐这个从来不像个父亲的父亲。
可是在看见顾满的时候,他才猛然回想起上一世,曾经每晚每晚因为皇帝的责骂而惶恐不安,甚至会在深夜里垂泪的父亲。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亲骨肉之间也会如此漠然,而那些不负责任的父亲,既然不爱孩子,为什么又要把他们给生下来,然后给予折磨。
“我每一次逃脱一次危险,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怪你!”顾满看着顾博齐,猛地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又笑靥如花:“后来,慢慢的经历的多了,就连抱怨都不屑了。”
“你说你活着做什么呢?”顾满很疑惑:“就是不断的玩女人,然后生孩子,再然后又抛弃那些孩子?”
顾博齐忽然猛地抽搐起来,嘴角的血涌的越来越多。
顾满俯身看着他,轻柔一笑之后,带着不符合她那微笑的语气一字一句的告诉顾博齐:“对了,在你背后推你的人不是你那个好贤弟邱世安,而是我们的人哦。你终于用你的命做了件好事,那就是帮忙把我一直很厌恶的苍蝇一家给一同带进了地狱。”
顾博齐的瞳孔猛地放大,惊恐万分的盯着顾满。
“这是你欠我母亲还有我的。”顾满最后看他一眼,面带微笑:“快去死吧。你珍爱的庶女跟庶子,我们一定会好好对待他们的,争取快些让他们下来陪你。”
二百三十三 近乎闹剧
顾博齐终于忍不住抽搐得更厉害,耳鼻都开始流血,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瞪大了眼睛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半响才闻得见有吸气声。
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也终于看见了顾博齐有朝一日也无可奈何,被气的连话也说不出来的一面,顾满终于觉得心里堆积的闷气都疏散了出来,就像是长久憋着呼吸的人终于吸进了第一口氧气,那感觉实在是舒服极了。
原来有仇报仇的感觉竟然这么好,顾满回头看了一眼窗外一碧如洗的天,再回头看顾博齐时,顾博齐已经连吸进去的气都少了,断气也就是一时半刻的时候了。
顾博齐当了他们父亲的这些年,给他们的除了忽视就是责骂,几乎没有其他正面的影响,所以如今他死的时候,顾满跟顾成峰反倒是都松了一口气,就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没过一会儿,顾成峰就拉着顾满从后门掀帘子出去,等快到王氏如今休息着的偏厢的时候,他转头似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顾满,问她:“九姐,你觉得现在是什么感觉?”其实他很疑惑为什么顾满不跟普通的女孩子那样,责怪自己大逆不道。
他不知道顾满曾经也有跟他一样的经历,所以早已经不把顾博齐当作父亲,而是单纯的当作一个比陌生人还不如的,陌生人。
这种人死了,会有什么感觉呢?
顾满心里真的平淡的很,什么感觉也没有。再要说什么有感觉的话,那大概就是解气吧,一种被憋屈了太久之后的解气。
王氏还是昏睡着,顾博齐的这个重击真是把王氏伤的不轻,让她瞬间就没了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顾满蹲在床边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瞬间觉得心酸。
顾博齐到死都没想着王氏,可是王氏却还是为了他肝肠寸断,由此可见情爱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是叫人不经意就迷了眼睛,变得面目全非。
顾成峰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蒙雨跟月桐神色凝重的进来。哭道:“太太!世子他......世子他......去了!”
顾成峰与顾满对视一眼,再看向王氏,王氏就算是在昏睡当中也能听见这巨石破天惊的话,顿时惊坐起来,掀开被子便要往外闯。
可是王氏太慌了。一脚踏了空。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她脑子轰得一下就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呆坐在地上一时之间竟什么都忘记了。
顾满跟顾成峰又帮忙去把顾满扶起来,心中对顾博齐却又多了几分厌恶。
众人都慌张不已的时候,外头清音却又忙忙的奔了进来,一头就跪在了地上,道:“太太!才刚有人往咱们府上送了一个人......指明要找太太您呢!”
王氏已经精疲力尽了,她第一次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半日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清音见她买听懂。一时急了,忙道:“太太!是个女的......下身还流着血呢.......说是来找二老爷的。”清音送这句话的时候,连脸都红到了耳根。
王氏瞬间就明白了清音话里的意思,一时惊愣的站了起来,差点连站也站不稳,怒道:“你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了,什么叫做还有个下身流着血的女人来侯府找顾博齐?这代表什么?!
清音被吓了一跳,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又见顾满与顾成峰都在,说的话就越发的结结巴巴:“太太......是真的,如今,如今那人已经被大太太的人带去老太太那里了......”
现在去老太太那里,不就是被带来了清江院?
王氏在原地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提着裙裾往正房跑。
顾满与顾成峰都跟在后头,与她一前一后的到了正房。
正房很热闹,果然有名女子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却还是不忘紧紧的扳着顾博齐的床柱,死活不肯离开半步,嘴里还呜呜的一直只是哭。
顾老太太先前还责怪王氏没有早点过来,等如今见了王氏却不知道为何觉得心里忽然没了底气。
这叫什么事儿啊!老二这个不争气的,落的如今的下场居然就是为了个养了四年多的外室!
到时候怕都没法跟王家交代!
她觉得胸口闷得疼的不行,伸手拉住了范氏的手,总算找到了一点支撑,就指着玲珑怒骂:“给我好好儿说话!”
王氏被她吼得吓了一跳,有些迟钝的看了她一眼,才回头去看已经是半躺着的玲珑,有些尖锐的啊了一声。
她认得眼前的这个人,她曾经在很多地方都看见过这个女人,好像曾经在从陈王世子府回来的时候在正房见过一次,也曾经在从王府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她当时还很好奇这是谁,怎么能出入自己的清江院,后来还是顾博齐说,那是刘姨娘新买来的丫头。
刘姨娘的事情她向来很少过问,听这么说了也就一笑而过了。
现在看来,她王修盈才是这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玲珑受不了房间里这么沉重的气氛,左思右想之后却不敢再隐瞒了,便一五一十的把自己与邱世安的事怎么被顾博齐发现的,顾博齐是怎么鞭打自己的,又是怎么去醉仙楼找邱世安麻烦的事情都说了。
王氏靠在清音身上,气的直发抖,指着玲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事情如何会演变成这样。
原来顾博齐闹成这样,最后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外室!
这就算是闹上了公堂去,顾博齐怕也是要成了笑话了,何况在外头私自蓄养外室,这闹出去,也是能被参一本的。
顾博勇与顾博轩顾博清三个人都愣住了,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之后就没了声音。
确实有些荒谬了,顾博齐闹了这么大一场,甚至丢了性命,居然就是因为一个女人!这在他们几人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滑稽的很。
玲珑却哭的更厉害了,一直扒拉着床上的顾博齐,求他救救自己-----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铁定没了,她都能察觉到一阵阵热流从自己下身涌出来的感觉,如今她已经不再想那些荣华富贵跟争荣夸耀了,一门心思的想着,能活下来就是好的。
邱世安不在家,自己被送回邱府简直就是自找死路-----邱夫人费氏要是看见自己,不把自己给撕了才怪,因此她在半路就停了,央求车夫能救救自己,谁知道车夫却不知道怎么了,确实不把自己往邱家送了,最后却把自己给送到顾家。
房间里蔓延着令人窒息的尴尬跟沉默,顾烟与顾承宇二人站在角落里,都觉得事情的发展莫名的可笑至极。
才刚顾承宇一直因为顾博齐的死因而疑虑重重,甚至还怀疑是谁刻意要杀了顾博齐,可是到头来,顾博齐不是因为被家里的人争产,却是因为一个女人死的!
顾承宇跟顾烟都知道顾博齐是个什么人,自然也清楚这件事情发生在被人身上或许显得可笑,但是发生在顾博齐身上的可能性却实在是太大了,顾博齐确实是一个能为了女色不顾一切的人。
一个活着就是为了玩女人的男人,最后死在女色身上,本身就是符合逻辑的事情。
顾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顾承宇咳嗽了几声,忽然冷笑着站了出来,指着玲珑冷笑:“你是哪里来的野女人,指着我父亲就敢说是我父亲的外室?”
顾老太太猛烈的咳嗽了一阵才停歇了下来,抬头看着顾承宇。
顾承宇便又道:“辛苦雌黄,污蔑我父亲,是想讹诈钱财吧?”
顾承宇不等玲珑再说话,已经给她定了性,皱眉拱手对顾老太太与几位叔叔道:“老太太,二叔、三叔、五叔,我把这个女人带回诏狱审问一番,就什么都清楚了。”
带到诏狱去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大家都清楚的很,虽然顾老太太也知道玲珑说的话是真的,却不想顾博齐真的背着个不好听的名声过世,便摆了摆手,算是答应了。
顾承宇便挥了挥手,叫几个粗壮的婆子先把玲珑给拖了下去。
地上拖出了一条极为明显的血迹,王氏垂着头,看不清楚脸上是什么神色。
顾博齐去的这么匆忙,棺木与身后事宜都需要筹办,顾老太太瞧着又苍老了许多,转过头看了一眼王氏,这才回过头去看着范氏与梁氏:“你们二人帮忙操办吧......”
现在这个情况,让王氏这个刚刚丧夫,又遭遇玲珑这件事的人来操办确实是太过强人所难了,顾老太太这回倒是唯一一次对王氏体贴了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
范氏与柳氏自然是点头答应,并不敢说不。
顾博齐这么一死,世子可就要换人了,是换给弟弟们,还是要立顾博齐的儿子,都成了未知之数,众人心里自然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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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上官伯龙、龙宝宝12345、还有雪糖果子亲们的粉红票,还有半壁的平安符,多谢。
另外,今天状态不好,写的自己看的也觉得不满意,请多多见谅,到时候会有修改的。
二百三十四 崭新的开始
先跟大家道个歉,对于这两个月的断更表示万分的歉意。之前家里出了点小事,农行的保安借着我老爹的卡把钱都转了......
折腾了很久,也把人弄的精疲力尽。
不管怎样,还是非常非常的抱歉断更的行为。
======================我是以后绝对稳定更新的分割线=============
顾博齐死了,侯府上空就如同压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平白无故的惹得人连气也喘不过来。
可不是么,好端端的,侯府就失去了未来的主人,换在了谁家也开心不起来。
近日定远侯府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出,盛京多少人指望着从这儿挖些料去,也好当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谁不知道这定远侯世子顾博齐死的实在是离奇的很?又有谁不知道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更有甚者,已经将顾博齐的事迹编成了话本儿,倒是捧红了好几个角儿。
侯府中的下人们更加不能免俗,虽然府里的气氛沉闷,但是在做活之于,她们还是喜欢凑在一起轻轻交谈几句,就算是聊不得了,在路过清江院,亦或是停灵的正堂时,也要门清儿似地互相交换交换眼神。
如今二房的当家人死了,这本该是由二房承继的爵位自然也就悬了空,二房的嫡子才五岁,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娃娃,懂的什么?许多人都猜测起这爵位到最后会落到谁的头上去。
倒是老太太自己因为伤心过度,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本来她是保养的极好的。如今的皮肤却皱巴巴的,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似地,变得苍老无比,似乎已经行将就木了。
德安居安静的连外边蜜蜂嗡嗡嗡的声儿也听得见,顾老太太歪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脑中却不自觉的回响起顾博齐的声音来,她陡的被惊醒,坐起身来怔怔的望向窗外。
窗上镶着鲛绡纱,透过浅蓝色的窗纱往外看,盛京的蓝天一碧如洗,院子里的虞美人跟西府海棠都开了花了,在春季里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
可是顾老太太盯着看了半日,忽然就哭了。
她心里苦啊!这个年岁了,本以为自己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的人了,不曾料到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顾博齐是混账不错,是不成器不错,可是好歹也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如今却就这么死了,叫她如何能不伤心?
徐嬷嬷轻手轻脚的上前来替她披了毛毯,柔声哄到:“虽说已经立春了,到底还是有些寒气,老太太也该好好保养着。”
顾老太太的脸浮肿着,神色看起来也不好。像是一块皮松垮垮的搭在了骨架上,看着就让人慎得慌,她听了徐嬷嬷的话,才有些僵硬的转头瞥了徐嬷嬷一眼。紧跟着便麻木的点了点头。
徐嬷嬷还要再说些什么,外边的汀兰却捧着一晚黑漆漆的汤药进来,先轻轻的将顾老太太扶了起来坐着,再拿那细葱一般儿的手端了玉白瓷碗。柔声道:“老太太,该喝药了。”
顾老太太靠着大引枕坐了,喝了两口便怔怔的依旧出神。过了许久才缓了过来,眼睛微微眯了眯,回头问道:“十八爷呢?”
顾成峰自然跟着顾承宇守灵呢,徐嬷嬷知道顾老太太如今最疼的便是这个孙子,便忙答了,又听见汀香进来报道:“老太太,大老爷、五老爷来了!”
顾老太太有些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点了点头,就见两个儿子齐刷刷的进得门来,恭敬的给她请了安之后便立在一旁。
大老爷容色肃穆,两只手垂在衣襟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之色,似乎也憔悴了许多,五老爷更是肿着眼睛,似乎很是悲痛。
顾老太太心中便有了少许安慰,好歹几个儿子也不是那等没有良心的,老大这个庶子也没白疼,这么多年来,想是真的已经将自己当成母亲了。
大老爷跟五老爷正是为了顾博齐出丧的事来,大老爷脸色很有些不好,一五一十的告诉顾老太太:“郊外的地已经踏看好了,也请风水先生看了,地方也是好的。其余的事情也都准备的差不离了,只是......”
顾老太太如今听见了关于顾博齐的事便觉得堵心,好歹是死了一个儿子,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顾博庆,大声问道:“只是什么?”
竟隐隐有要发怒的意思。
顾博庆却丝毫察觉不到似地,颇有些为难:“只是,那地界却恰好是邱家的......”
邱家的!邱世安!顾老太太恨这个人恨得咬牙切齿,如今一听见了他的名字,立马尖着嗓子怒道:“那就给我换!难不成普天之下就这一块好地不成?!”
顾博齐命丧当日,便请了阴阳先生来批书,阴阳先生批了一回,道顾博齐乃是横死,须得挺灵七七之日,选在二十一破土,二十七出殡。顾家一面都应了,一面却又都慌着使人四处报丧去,又命人去寻了上好的棺材板来,着了木匠等人做棺椁,那看地的事情便都交给了大老爷处理,三老爷与五老爷俱都管些诵经的和尚们,四老爷专一管搭棚做孝服之类的物什。
顾老太太许久没睡好,脾气未免差了些,大老爷却并不觉得不耐烦,仍旧应了,转头与顾老太太告辞出去寻地去,如今破土之日不远了。
等大老爷去了,五老爷便上前来细细的又宽慰顾老太太一番,随即又道:“母亲,如今应天府已经将邱世安拿了,二哥定然不会枉死!”
顾老太太这才觉得心中好过了些,正要说话儿,就听见外头人进来唤五老爷:“五老爷,赵王世子、周王世子与魏家公子来了,五少爷与十八少爷都年小呢......”
顾老太太便忙推他:“快去!快去!可别叫人挑了礼。”
富贵人家丧事喜事说穿了俱都一样是些达官贵人找乐子,顾博齐狐朋狗友众多,更是免不了这个俗,早有许多人寻上门来。借着吊孝的名儿混吃混喝,侯府丢不起这个人,自然不肯丢了脸面在这个节骨眼儿哄人走,只好俱都安排在了卷棚内,叫他们一堆人做一处吃喝。顾承宇被这些人闹的脾气也没有了,他自问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却仍旧对着这些平日能与顾博齐称兄道弟,隔日就在人家灵前骗吃骗喝不止,还大放厥词的狐朋狗友没了耐心。
这日刚有画师来与顾博齐传影,四老爷在大厅拐出来的穿堂上陪着。背着手看了半日,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一阵哄声,紧跟着,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见一伙油光满面,面色酡红的人跌跌撞撞的往自己这头闯,不小心连那画师已经画好了大半的画也给撞没了。四老爷素来脾气便差,本来近些日子因为顾博齐丧事忙的睁不开眼,好容易今日才有了空闲替顾博齐传影。却又被这群人给弄坏了,当下大怒,吩咐手下将他们都捉了,全都送去应天府。硬要安他们一个私闯宅邸、借故偷盗之罪,倒是让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都受了许多皮肉之苦,之后几日再也不敢上门来胡闹了。
赵世子谢景行与周王世子谢允俱都备办了祭桌与祭文来吊唁,见此情状皆皱眉。
不过是一场丧事罢了。居然把一个偌大的、存在了几百年的侯门世家弄的如此景况,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四老爷不觉这一幕竟被几位皇亲贵胄撞见,当下便闹了个大红脸。只好看着五老爷也脸色不虞的引着几人从旁边过去,到卷棚内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做女儿的顾昭自是忍不住心焦,第二日便回了府来陪着王氏。
幸好家中的女眷都有大太太与三太太五太太打理,王氏不必出去待客,否则怕是真的撑不住。
玲珑的事再加上顾博齐的死,真是将王氏这个从来天真的女人刺激了一场,她愣是昏睡了两三日才醒转过来。
不多时,清音进门来轻声禀报:“太太、世子妃,外头欧阳夫人与林夫人来了。”
王氏穿着一身素白棉服,外头罩着一层白纱,头上一应装饰全都去了,只带着一根银寿字簪儿,相比平时倒是显出几分干脆利落来。
欧阳夫人与林夫人免不了安慰了她一番,紧跟着便问道:“上回宫里出了事,你可还记得?”
王氏亲手从顾昭手里将茶接了递给她,回想了一番,便点头:“你说的是婉妃宫里的事?”
婉妃与丽妃设计巫蛊咒皇后,大逆不道,早已经香消玉殒了。
欧阳夫人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说辞,才道:“这回我来,是有个消息要透露你知道。”
死了一个顾博齐,顾老太太便将将老了十岁,而令人诧异的是,王氏却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虽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精气神确实掩不住的,此刻她略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顾昭,便点头道:“姐姐只管说得,妹妹听着便是。”
“你家九姑娘如今也十三岁了,该是定下亲事的时候了罢?”欧阳夫人斟酌了一会儿,便又道:“淑妃娘娘前儿叫我进宫去,说是贤妃娘娘因着连日来多事,特地去求了皇上,想将你家九妹配给六皇子呢。”
六皇子的姘头死了,又跟那顾清不明不白的,如今还想来沾惹顾满?
她当年嫁给顾博齐,就是因为要避开幽王的求取,也为了应和皇帝的意思,才会识人不清,糊里糊涂的嫁给了顾博齐,如今她已经受尽了识人不清的苦楚,哪里还舍得顾满步后尘,当下便冷声道:“我竟不知道六皇子竟有这种心思!”(未完待续。。)
二百三十五 嫡子
谢陵向来看不上自己的六叔,顾昭自然也受了影响,此刻听说这个消息,不由也冷了脸。
六皇子谢振轩可是皇帝的心头肉,同时也出了名的脾气乖张,稍有些眼力见的人也都看得出来,皇帝如今迟迟的不立太子,就是因为心中属意六皇子,而贤妃跟六皇子都是那种凤凰无宝不落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看上顾满?无非是因为看上了顾满身后的定远侯府还有王氏一门才是真!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阿满嫁给他?!
王氏的脸色倏的变得冷凝起来,一双美目动也不动的盯着欧阳夫人,沉声问道:“夫人这趟来,难道是受了贤妃娘娘的请托,来与六皇子说媒的?”
欧阳夫人细细的看了王氏一会儿,见她沉着脸,并没一点欣喜之意,才松了一口气,摇头道:“妹妹错了,淑妃娘娘乃是我夫君的亲妹妹,她与贤妃的关系向来说不上好,我又如何会替贤妃娘娘来说媒?我这回来,是另有其他的事情要与妹妹商量。”
欧阳夫人是个不错的人,之前也曾经救过顾满与顾昭,后来经历种种,与王氏的关系的确处的不错,如今听她这么说,王氏才稍稍放下戒备,眉宇间仍旧含着担忧,问道:“姐姐请说。”
见她连称呼也从夫人改成了姐姐,欧阳夫人便知道如今王氏已经放下了戒备,便大有深意的笑了笑,紧接着竟然敛衽冲着王氏施了一礼,冲王氏笑道:“妹妹,才刚姐姐与你说,我并没有为六皇子说媒的意思。”
王氏慌忙下地将她给搀扶起来,闻听此言,有些奇怪的望向她。
“姐姐的确不是为六皇子说媒来的。”欧阳夫人停顿了一会儿,笑道:“而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来的。”
欧阳灿?这句话将王氏与顾昭都给击懵了,母女二人相视一眼,竟然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氏从前的心思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顾博齐身上。而后来的心思又都大部分放在了顾成峰身上。说老实话,说她没有忽略两个女儿,那是假的。
就连顾昭的婚事,那也是顾满在里面下的功夫甚于她。
她的思绪,以及对待顾满的心思,都停留在十几年之前,那个襁褓里睁着大眼睛,朝着她笑的小娃娃,她完全没有想过,顾满已经到了该嫁出去的年龄了。
如今经过欧阳夫人这一提。她才有些迷惘,过后又有些哀伤。
是啊。如今顾满已经十三岁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走路也走不稳,摇摇晃晃的小姑娘了。
顾满在这个波涛汹涌的侯府里受的罪也够了,想想这些年顾满费尽心思才保住了自己,才保住了顾成峰,甚至还将顾昭一手送上了陈王世子妃的位子,王氏又忍不住有些怔忡。许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是时候了!
这个时候欧阳夫人来跟自己提这件事,非但不是趁火打劫,相反,却真的是来帮忙来了。
如今顾博齐匆匆忙忙的去了,根据大周的风俗,顾满这个当女儿的,要么在百日之内议定婚事,要么就得守孝三年。
三年过去之后。顾满就十六了,到那时再订婚,还得请阴阳先生合八字之类,怎么也得再拖上两三年才能嫁,这么一算,还真是晚了......
六皇子谢振轩绝对不是良人,先不必说他身份不明跟他本身的野心,仅仅凭着他与顾清之间的纠葛,王氏就坚决的否定了他。
倒是欧阳灿这个孩子素日乖巧正直,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对顾满却是有目共睹的好的,王氏可没忘记当年他为了救顾满而被毒蛇咬伤的那件事,如今细细想来,这竟真是一门好亲事呢。
王氏没有凭着女儿争荣夸耀的心,相反,她着实不愿意把顾满往皇家或者是权贵人家推,顾满的性子刚强,认定了的事情又一门心思的闯,实在是不适宜嫁进这种地方受苦,欧阳家虽然也位高,但是欧阳灿却是个幼子,无法承爵,头上又有个精明能干的哥哥,不必费尽心力去给家里争光,到时候做个清闲的官儿,一分家,顾满就当真只需要过逍遥日子了......
王氏正犹豫间,月桐笑着进来,扬声打破了她的沉思:“太太,九姑娘来了!”
王氏与屋里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忙让月桐请进来,自己却又再次看了欧阳夫人一眼。
顾满穿着重孝,通身上下一点装饰都没有,素白的衣衫,白绫子裙儿,腰间围着一圈黑纱腰,就跟月宫里的嫦娥一般飘了进来,更难得的是,纵然她已经打扮的如此素净,脸上也不施脂粉,一张跟剥了皮的鸡蛋似地脸蛋仍旧光彩夺目,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也熠熠生辉,叫人看着便忍不住忘了呼吸。
没料到短短时间不见,顾满就又生的比之前漂亮,美的更加有侵略性,连林夫人与欧阳夫人都忍不住愣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顾满有些疲惫,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再加上又要安慰王氏,还得腾出时间来去防着谢振轩,她俨然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
等进了门,顾满才发现房里还有欧阳夫人同林夫人在,慌忙再次行礼,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欧阳夫人将她扶起来,左右打量一番,笑道:“出落的越发脱俗了,真真比花儿还要好看些。”
这态度未免也太过亲密了些,顾满不由有些狐疑的望向王夫人与顾昭。
等欧阳夫人走了,顾满正要细问之时,却又有许多繁杂之事让她分了心,以至并没能问问欧阳夫人的来意。
没过几日,便是破土的时日了。
按理来说,破土非得亲近之人不可,顾博齐的嫡子顾成峰看起来是毫无疑义的人选,王氏替顾成峰整理好了衣裳,正要打发他与五老爷大老爷一起出门,谁知却忽然听见清音进门来禀报:“太太!五爷已经......已经带着人回来了,说是破土已成!”
居然是顾承宇去破的土?!王氏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手上的镯子也因为用力太过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这算什么?顾成峰去破土已经是阖府上下商定了的事,他顾承宇凭什么私自取代了顾成峰?!
王氏不在乎顾博齐的身后事办的怎么样,再怎么样的人都是有心的,而她的心已经被顾博齐伤的体无完肤了,再也不可能重新如同从前一般强忍着委屈迎合,更何况如今她还有了儿子,自然是一切以儿子为上。
顾博齐死了,他身上的世子位究竟会怎么样众人还都不清楚,而本来名正言顺的该继承位子的顾成峰,本来就该是替顾博齐破土摔盆的人!
顾昭也皱了眉头,冷笑道:“荒谬!顾承宇是想做什么?!”
恰好顾烟进门来,见状忍不住赧颜,犹豫道:“哥哥想是太想为父亲做些事了......”
“妹妹说得对。”顾承宇大踏步进来,随即便一脸愧色的冲王氏拱手:“儿子是想着,弟弟到底还小,这些礼数他也做不明白,人也应酬不来,便私下替他代劳了。至于之后的发引,不如也一并由我这个做哥哥的带来了罢!”
发引?捧灵摔盆的大都是嫡子,顾承宇这是要开始夺权了?
眼见着穿着飞鱼服,通身上下都散发着咄咄逼人气势的顾承宇,王氏倒是难得的冷静了,她冷笑了一声,道:“由你代劳?你算什么东西?!”
王氏从来不曾这样疾言厉色的对待庶子庶女,如今这样一说,竟把顾烟吓了一大跳,连顾承宇也被王氏这样的形容震惊了一会儿。
但是顾承宇是什么人?他迅速的反应过来,笑道:“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子自然是父亲的儿子,为父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无可厚非!”
王氏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扶了顾昭的手,眼睛却看着顾承宇:“你父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现下他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在呢!族里都同意由十八发丧,可见他是人心所归名正言顺,又有什么理由要劳动你一个庶子?!再者,你私自去破土,是经过谁的首肯了?你去祖宗祠堂交代了,还是去族里请示过了,谁允许你私自做的决定?!”
王氏竟然也会有这么咄咄逼人毫不退让的时候,顾承宇眸色渐深。
他当然明白自己不可能就在顾博齐死去不久就能代替顾成峰嫡子的地位,就算他愿意,怕是族里也没那么容易过关,这一回破土,他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王氏的底线罢了,而如今看来,王氏跟顾成峰果然是他最大的阻碍,不得不除!
顾承宇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氏,却拱手跟她道恼:“母亲教训的是,儿子底下还有峰弟呢,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忘记了。”
王氏触及到他的目光的时候不由一愣,随即迅速的反应过来他是在威胁自己,忍不住冷了脸。
二百三十六 分家
顾承宇已经等不及了,他其实非常明白,如今顾博齐底下有个备受宠爱的嫡子,这爵位断然是不可能落到自己这个庶子头上来,除非......除非这个嫡子没了。
他对这个爵位兴趣不大,之前他或许还有夺位的心思,可是时日越久他便越明白,这个爵位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先别说顾博齐有嫡子,光是上头的叔叔伯伯们,哪一个也不是好惹的,如今自己虽然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也称得上前途无量,却断然还没有那个与他们一较长短的实力。
可是与此同时,他又非常明白,无论爵位落在除了自己手上的哪一个身上,自己与顾烟还有马姨娘都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若是落在顾成峰身上,顾成峰纵使年纪小,但是他身后有王氏,有王府,还有顾昭这个世子妃,哪一方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而落在其他叔伯身上的话就更不必说了,怎么可能对自己还有顾成峰这个顾博齐的儿子毫无芥蒂?
因此,他如今的目的并不是什么真的看重那个爵位,而是想趁机跟王氏决裂,找到时机另立门户。
另立门户也不是不可以的,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脱离了侯府反而可能更加有发挥的余地-----定远侯府不是不好,可惜他若是在这里,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庶子,是一个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继承家业的庶子,既然如此的话,他何不另辟蹊径?等到功成名就之时,还怕定远侯府的主人翁位子不是自己的么?
什么叫做他底下还有顾成峰?什么叫做当哥哥的忘记了?顾昭牵起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心内却狠狠的呸了一声,顾承宇这意思,不外乎就是威胁王氏跟自己,他如今已经大了,又是哥哥,顾成峰还小。成不了气候才是真!
“五弟原来现在才记起来?”顾昭扶着王氏坐下。依旧接过了蒙雨手里端着的茶放在王氏旁边的茶几上,眼睛却看着顾承宇:“现在记起来也不晚,想必以五弟今时今日的地位,到发引那日定然不会犯今日这样的错了,哦?”
到了顾博齐发引下葬那日,顾承宇若是还敢这么大咧咧的强出头,她自然有办法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顾承宇却迅速的低下头道不敢,紧跟着大有深意的瞥了王氏一眼,居然连礼数也没有了,径自拉着顾烟拂袖而去。
纵然王氏再包子。再柔弱,总归是人。总归有七情六欲,如何能受得了庶子如此态度?何况如今正是顾博齐刚死没几日,正是尸骨未寒的时候,这个时候顾承宇尚且敢不顾脸面,谁敢说以后他羽翼渐丰之后......她愣愣的坐着,顾承宇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的浮现在脑子里,冻得她几乎打了个寒战。
这个庶子不是个好相与的。顾成峰又还年幼,想必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如同自己想象中的好过。王氏低下头沉思一番,不免又想起了前日欧阳夫人来时说的话,又低头为顾满的将来担忧。
王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父亲一路荣升首辅,成为陛下信赖的不二人选,而哥哥王庭然也听说很快就又要调任吏部侍郎了,吏部侍郎啊,那可是个顶顶好的职位。多少人眼睁睁的盯着呢?何况如今顾家已经出了一个世子妃,也就是未来的陈王妃顾昭,顾家的其他几个姑娘必定嫁的也不会低,顾满的处境才显得更加的尴尬。
一则她的身份相比侯府其他姑娘显得更加的贵重跟复杂,二则如今就有六皇子这些人觊觎着......可是顾家已经出了一个世子妃了,在短期内定然不可再有个嫁的更高的女儿,否则......以顾家如今的形式,前途实在堪忧。
她为了这件事情忧心不已,倒是没有心思再去顾念刚刚顾承宇的无礼以及冒犯了,倒是把顾昭看的微微的皱了眉头。
没过一会儿,外头有人禀报说是顾成峰来了,王氏才忙笑了,连声让人请进来。
顾成峰一样穿着缟素,进来先跟王氏行礼请安,才转头看着顾昭笑:“三姐,三姐夫外头寻你呢!”
谢陵与顾昭本就年少相识,后头又成了亲,里头自然有青梅竹马的成分在,因此二人关系好的如同蜜里调油,顾昭一听便红了脸,跟王氏匆匆行礼,拿手指戳了顾成峰一手指头,才带着丫头上外头去了。
王氏便叹气看着他:“你知道今日你五哥去破土了?”
顾成峰眼里有幽光一闪而过,那极锋利的眼神根本就与他包子一样的脸极不符合,看的王氏也晃了一会儿神。
“知道了。”顾成峰低头思索一会儿,拍了拍王氏的手笑:“母亲不必忧心,五哥愿意去便去,横竖咱们上头还有老太太,还有几个叔叔伯伯,还有族里的长老们,不会由着他胡闹的。”何况......顾成峰勾起一抹神秘的笑,何况很快,就会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要回来了,等他回来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得暂时退避三舍,而自己,本来就是顾博齐的嫡子,占尽一切优势,到时候只要那人拿捏好了,还怕一个顾承宇?
顾承宇不是笨蛋,顾成峰上一世与他接触过,虽然接触较少,却也知道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做事极为有分寸的人,如今在这个情况下还故意要惹怒王氏,怕是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出出风头这么简单。
王氏被顾成峰的几句话暂时安抚住了,就拍拍他的头,劝他:“虽是这么说,你却也不可小看了你五哥。”她只当顾成峰真是个五岁的聪明些的小孩儿,却不知道眼前站着的玉娃娃已经是两世为人,仍旧还细细的叮嘱着他。
顾成峰听的窝心,忙不迭的点头表示清楚。
等到了二十七这一日,请了定国寺的十六名僧人来做道场,又请了阴阳先生来点神主,等纸钱烧完了,主持的僧人高声唱了句:“起!”
顾成峰便摔了烧纸钱的盆,抬棺的人抬着棺材出了门,径直往郊外去了。
因为顾博齐身份特殊,因此虽然盛京的人都知道他死的离奇荒唐,却也不能不做门面,前来送葬之人倒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墓前也摆了许多张祭桌,其中自然少不了汝宁伯府、王府、陈王府等煊赫人家,顾老太太坐了魂轿,见此情景忍不住潸然泪下,却又觉得略微安慰了些,摇摇晃晃的在坟前与顾博齐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众人又回了府。
谁知才进了府门,顾承宇就箭步上前噌的一声先跪在了面前,对着顾老太太拱手道:“老太太,孙儿有话要说!”
顾老太太被他吓了一跳,回身见众人也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便有些不喜,皱眉道:“今日你父亲才下了葬,你缘何这等做派?”
王氏在顾老太太身边站着,见此情景眉心突突直跳,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顾承宇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如今顾老太太心中已经有恼意?可是他却并不曾如往常一般迎合顾老太太的心思起身,仍旧跪得直直的,并且石破天惊般的冲着众多的亲戚朋友拱手:“老太太,请准许孙儿分家,自立门户!”
轰然一声,众人都被顾承宇的这句话炸的回不了神!这是什么意思?顾博齐今日才下葬,他作为一个庶子,在顾家老侯爷跟老太太都还在,不分家的情况下还敢提出自立门户?
这不是明晃晃的在打嫡母王氏的脸面么?
这要真是分了家,外面的人该怎么看待王氏这个嫡母?定然是以为王氏容不下庶子庶女!要苛责甚至加害他们,否则他们怎么会在顾博齐刚下葬当日,就提出这样的要求?!
顾老太太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其他人,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痰糊住了喉咙,挣扎着咳嗽了好几声,顾老太太才跺着拐杖,大怒道:“混帐东西!如今你祖父祖母还在,你嫡母也没死,你怎么敢提另立门户的事?!”
家中有长辈者,不可分家,这是最基本的俗例,顾承宇怎么会不知道?
在场的大老爷跟三老爷五老爷都皱了皱眉。
分家?凭什么分家?若是一个侄子都分了出去,而自己这些叔伯不分出去的话,外人该怎么看待自己?说是死赖着侯府不走,企图与侄儿争夺家产?这该得多难听!
顾承宇这竟是开始拿乔了罢?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见涉及家事,且情况不对,多数人都找了个借口开溜了,王庭然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目光直直的盯着顾承宇,有些嘲讽又有些不屑。难怪当初顾满会说,这个人的志向绝对不小,野心也绝对很大。
也是,能在亲生父亲下葬当日就开始提分家,打嫡母的脸,伤祖母的心,为自己博好感,博同情的人,心肠能好到哪里去?
王庭然只是在电光火石间就想明白了如今顾承宇这么做的原因-----顾成峰虽然还小,但是到底占了嫡子的名分,只要顾成峰还在,顾承宇就不可能越过他去承袭顾博齐的世子位子,何况顾家还有几个叔伯。
二百三十七 决裂
他如今的意思,分明是想把自己摘干净,告诉世人自己并不想争夺什么爵位,同时做出一副被嫡母欺凌的无路可走的模样来,第三还把顾成峰推出来,若是顾成峰争不过几个叔伯,那就是活该,又替他挡了多少是非?若是争过了,到时候难免给世人留下不仁不义,逼迫兄长,镇压叔伯的印象来,到那时......
众人都担忧的望着王氏,及至想到如今王氏的亲兄长,即将调任吏部侍郎的王庭然如今也在场时,脸上的神色都隐隐的变了。
许多人都是等着看好戏的,毕竟顾家这一家是奇葩的存在,在盛京当官很累,领皇粮的勋贵们更是活的小心翼翼,这样奇葩又有故事的一家,他们怎么能不趁机多看热闹?他们巴不得这件事情被闹大,中间再牵扯出些嫡母虐待,庶子庶女奋起反抗诸如此类的故事来,来替他们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些兴趣。
王氏确实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可那也只是一会儿,她迅速的反应过来如今的顾承宇在做什么,于是有些慌张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虽然她如今渐渐的知道自己该学会坚强,却也不能反应的如此的快。
王庭然看出了王修盈的茫然无措,于是朝着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从小一起长大,王修盈自然明白了王庭然这点头的意思,王庭然的意思是,要王修盈答应顾承宇的要求。
王修盈不笨,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王庭然的意思-----顾承宇这个家伙的心机深不可测不说,野心向来不小,如今他既然自己说出要另立门户的话来,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顾承宇到底是还太年轻,虽然有野心也聪明,却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家族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的重要性。
顾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往左右瞥了一眼,随即当机立断的怒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在这里丢人做什么?!”
众人蜂拥着顾老太太回房。王庭然便落在后头,轻声问王修盈:“你这个庶子看样子不是个什么好相处的人,这回若是能趁机让他走了,对你们倒是利大于弊。如今峰儿虽然年纪小,但是胜在天资聪颖,正是好好培养锻炼的时候了。”
王氏深以为然,轻轻点头,看向顾成峰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消息传到顾满房间里的时候,顾满正捧着一卷书坐在窗前的黄梨木大书桌面前坐着,听了沛音传来的话。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声道:“什么?!”
沛音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扑上去咬下顾承宇的肉一般,怒道:“五少爷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这件事,明摆着就是要给咱们太太难堪!若是这家真的分了,外边的人该怎么看咱们太太?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怎么亏待他们了。还真是做贼的会喊捉贼!”
沛音这小妮子向来比其他三个大丫头稳重,此刻却也忍不住骂的这样口不择言,可见顾承宇如今正在做的事会对王氏以及侯府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另立门户?顾满妩媚的令人有些不敢直视的眼睛里冒出光来,嘲讽的低头哂笑。
真是好笑,顾承宇这难道是想以退为进么?
与顾承宇也已经相处这么久了,跟他过招也不是一次两次,顾满自然清楚顾承宇这种毒蛇的性子,他这招,一是好让众人误以为他是被嫡母所不容。而活生生从侯府被逼出去的。这一招用的时机可真是时候,知道挑在顾博齐刚下葬的这一天来做,更好的传播开来,也更能显示出作为嫡母的王氏的狠毒吧?
可惜了,顾满想起自家舅舅王庭然。微微的在嘴角噙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顾承宇怕是想不到,自己舅舅最喜欢的可就是扮猪吃老虎了呢,如今为了顾成峰愿意不顾一切的王氏,又怎么可能还会跟以前一样,唯唯诺诺任由宰割呢?
顾承宇,你想走是不是?想借刀杀人让顾老太太迁怒王氏是不是?想让盛京的人都以为王氏狠毒是不是?
你一样都别想!
相反,从今天开始,你既然离开了侯府,以后也休想再回来了!
德安居里此刻气氛沉闷的令人觉得压抑,顾家的人都差不多来齐了,顾老太太先看向王庭然,满脸歉意的看着他,似乎有些羞赧。
顾老太太如今怕是也明白了,现在顾博齐死了,王氏到底是留在侯府还是不留,就完全看王家的态度了。而王氏若是走了,那等于顾家就少了一个极大的同盟,至少顾昭跟顾满这两个丫头,日后也坚决不再可能成为顾家的助力了......顾老太太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在庶子与一个嫡子之间该如何选择。
王庭然对现场这样的情况显然也是满意的-----顾成峰还小,顾承宇又是这样一个不让人省心的角色,现在他既然能自己提出来分家正合他的心意,难得的是,顾老太太这一次的绝对会站在王氏这边,顾承宇这小子估计一点儿甜头都不会尝到的。
屋子里众人都鸦雀无声,众人都想看看老太太这回究竟是怎么选。
“小五,说说看,你为何在你父亲尸骨未寒之际就想着要分家?”顾老太太压着声音,沉沉的问跪在面前的顾承宇,脸上的皱纹都皱在了一起。平心而论,之前的顾老太太对顾承宇是很不错的,一是因为这个孙儿在顾成峰之前是顾二老爷唯一的儿子,二是因为顾承宇也确实争气上进。
如今顾承宇说出要分家的事,顾老太太心疼是有的,不舍也是有的,但是更多的,却还是生气。
人活了一辈子,到了顾老太太这个地步,越发的就觉得面子才是最要紧的,顾承宇这么一闹,盛京的人该怎么看待他们?顾家的脸还要不要?而与此同时,顾老太太却又莫名的觉得心中有些侥幸,庆幸在这个时候顾承宇自己提出了分家-----她虽然现在脑子里仍旧乱哄哄的,却也明白顾博齐去了之后,家里的这个爵位定然会是众人哄抢的对象。
几个儿子跟嫡孙尚且还抢不过来呢,如今这个已经入了锦衣卫的庶出孙子愿意自动退出,这让顾老太太心中确实松了一口气。
顾承宇看出来周围叔叔婶婶们的都面带惊讶,也看出了顾老太太脸上的怒色,他斟酌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为难,却又有些委屈似地叹了一口气,道:“父亲临去之时,曾附在孙儿耳边告诉:尔是庶出,怎可与嫡出弟弟相较?当速速出离,保全性命......“顾承宇似乎觉得难堪又无法理解似地,几乎要哭出来,带着哽咽将这一句话说完,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烟一直安静的呆在旁边盯着顾老太太,并没有说话。
她想要这个侯府的爵位,想要呆在侯府光明正大的踩在顾满还有王氏她们头上,但是同时她又知道这一切都是幻想-----如今顾博齐走了,顾家的局势纷扰不清不说,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唯一轮不到好处的,就是自己跟顾承宇,一个庶长子,无论在哪里,都会是嫡母的眼中钉。
而且他们当初与顾满已经几次交锋,现在彼此心中都清楚已经与对方水火不容。如今顾博齐去了,家里的王氏的地位就一下子升格了,看如今顾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就可以窥视几分。
因此,如今分家,确实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马姨娘坐在自己屋里,觉得自己的肠子都纠结在了一起,一团一团的,搅得她腹中如同刀绞一般难受,顾博齐死了她倒是伤心了几天,可是只要一想到之后的生活,马上就又将那几分伤心丢开手了,毕竟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自己活着,并且如何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现今这个情况,顾承宇要分家的念头已经表露无遗,她害怕的却是顾老太太不肯放了自己。
自己一个妾侍而已,也确实没有跟着儿女们出去单过的理由,想到这里,她觉得腹中疼痛更甚,可是转念一想,回想起顾承宇满满的自信来,又觉得好受了几分,手中的手指绞着帕子,冷汗已经遍布额头。
顾老太太眼睛越瞪越大,等听完了顾承宇的话,额头的青筋已经暴起,她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抛下,指着顾承宇怒道:“放肆!”
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王氏却仍旧淡淡的垂着头站在旁边,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什么都没看见似地。
这场仗,想也不用想,便能知道结果的。
顾老太太向来就是个人精,如今自己手里有顾成峰这个嫡子在,又有王庭然亲身来坐镇,她才不会为了一个庶出的孙子得罪自己这个已经丧夫了,随时可以脱离顾家的儿媳妇。
“依着你的意思,咱们这屋子里的都是豺狼虎豹,看一不小心就能吃了你?!”顾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接着道:“若你真是这样想的,我倒宁愿你不是我们顾家的子孙!我们顾家如何能出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二百三十八 破釜沉舟
满屋子寂静。
上首坐着的顾老太太神色疲惫而又苍老,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微光,过不多一会儿,她盯着顾承宇,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问他:“小五,实话与你说了罢,你父亲才过世,正是尸骨未寒之际,你便提出要分家的事情来,实在是不近情理。你可知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外边的人会怎么看你?”
顾老太太的遣词用句还是很温和的,什么叫做不近情理?这要是传扬出去,盛京里多少人会指着顾承宇的脊梁骨骂上一句:“不孝子!”
王氏这些年来纵使不讨婆母的欢心,不受丈夫的偏疼,但是她到底是当家的嫡母,是宗妇,做事上从来没给人留下什么话柄,对待庶子庶女也能称得上是慈善,这一次顾承宇要拿她来当挡箭牌分家出去,算是打错了算盘。别说顾老太太跟顾家现今不敢拿王氏的名声去冒险,便是后头站着的王庭然也不是吃素的。
顾承宇咬着牙跪着,额头上渐渐的渗出汗来。
这个时候,庶女是没有资格说话的,因此顾烟只是纠结的绞着手里的帕子,无意识的看了一眼顾承宇,又转头去看看上首神色严肃的顾老太太,心内慌张之余又有些期待。她相信顾承宇的,就像现在短短时日,他便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子青云直上,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近臣。
侯府是个好地方,只要有定远侯在,就等于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靠在这树荫底下当然好乘凉,可是这颗大树的枝桠实在是太多了,她们这些边边角角的小叶子哪里能站得稳?要是一直在侯府呆着,那他们永远都要背着一个庶出的身份,都要低嫡出的姐妹兄弟一头。
既然这样,还不如索性赌一赌,反正现在的人生也是赚来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世间的事哪里有不付出代价的?
顾承宇心中的想法跟顾烟不谋而合。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原先顾博齐还在的时候,知道顾博齐对自己偏疼,顾老侯爷又不一定还能活的长久,底下的嫡出的弟弟顾成峰虽然身份比自己高一头,但是到底比自己小了十几岁有余,等自己闯出明目来了,这侯府的爵位究竟落到谁头上还真是说不定。
可是现在不行了,顾承宇是聪明人。当然明白顾博齐的死意味着什么。
他嘴角微微颤抖着。思索半响之后叹道:“祖母仁慈。孙儿只求带着妹妹与姨娘出府另立门户!”
事情说到这里,已经定了结果。
其余的几位叔伯们都若有所思,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好!”顾老太太沉吟半响,觉得喉咙里有股血腥气直要往外冒。她蹙着眉头,镇定自若的下了决定:“既是你这么说,那我这祖母的不应倒是显得不通情理了。这样吧,你既然一心想着要往外搬,咱们就请了族里的长老来,都说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孙不许分财异居,如今我便替你祖父与父亲,成全了你这份心!”
在座之人无不变色。
本朝有明文规定。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孙不许分财异居,却又有一条说明是“其父母许令分析者,听。”,如今顾老太太自然有许令顾承宇分出顾府单过的资格。
只是顾老太太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大周又素来重视孝道,顾承宇这回分出去,纵然是前程似锦,纵然大有前途,于名声这一条上,大抵是毕生都有个污点了。
不过他想必也不在乎的,锦衣卫啊,那是个什么地方,进去了那里当差的人,哪个不是日日被人在背后吐口水骂的。
顾老太太见顾承宇仍旧稳稳当当的坐着,半丝表情也没有,倒是镇定了下来。
“小五,我如今派人去请族中长老过来,在这之前,你须得应我三件事。”
顾承宇抬头,瞧见顾老太太苍老又疲惫的神色,皱眉点了点头:“但请祖母明示。”
“一.你虽是我顾家的儿孙,分了家出去,却又是单独家业,自此之后,一笔虽写不出两个顾字,但到底不是同一个了。”
顾承宇现在干的是锦衣卫的勾当,说起来倒是一直被顾老侯爷所担心又不喜的职业,锦衣卫这种地方,最容易惹是生非,招惹祸患,早日与他撇清关系倒也好。
此言一出,顾烟先心中一动,恍惚觉得胸腔那颗心惴惴不安得可以直接蹦出喉咙来。
“孙儿晓得了,必当从命。”
顾老太太点点头,继续道:“其二,如今你父孝未过便嚷嚷着要分家,总有那起子小人在后头戳咱们家的脊梁骨......”
“祖母放心,是孙儿不孝,累及家人,自当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坏了家里名声。”
“这第三点.你父亲唯有你与你弟弟两个儿子。这家产由我作主分成五份,你几个叔伯每人一份。你父亲名下的产业便由你兄弟二人均分,你可服气?”
这实是没什么好不服气的,顾承宇便点头刀:“孙儿一切听祖母做主。”
闹了一日,顾老太太到了此刻才真正觉得心神俱疲,便挥手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去知会你姨娘一声,早做准备罢!明日大家便开祠堂。”
顾承宇沉了脸色,认认真真的给顾老太太磕了三个头,便撩起衣袍,领着顾烟径直出了德安居。
这一次,顾承宇没占到丝毫便宜。
大周朝重孝道,如今亲父过世,顾承宇已经报了丁忧,幸好他身份特殊,并不需同文臣那般守足三年。
可是一年的时间,锦衣卫这样特殊的地方会有什么变化,却又难知晓了。毕竟,锦衣卫可还有个欧阳宣在,那个也是个年少成名,跟着皇帝多年的心腹。他在这个时候分离出顾家,且还落的个与嫡母闹翻,与祖母不合,得罪顾家全族的下场,着实有些冒失了。
顾烟蹙着眉,心中的担忧一阵一阵的涌上来。
仿佛是看出了顾烟的害怕与担忧,顾承宇在碧波庭站住了脚,望了一眼满湖的湖水,轻声问刀:“烟儿,你怕么?”
自然是怕的,侯府是颗巨大无比的树,而顾承宇如今的修为,还远远不能达到与侯府分庭抗礼的地步,这一分家,以后的日子未必能如同今日这般好过。但是顾烟也明白,顾承宇这么做也没错,迟早是要分的,还不如早早的分出去,少了许多掣肘,说不定顾承宇还能更快的从顾家的这个漩涡里脱身出来-----王家实在是个恐怖的存在,她觉得她们从王氏与顾满顾成峰身上占不到好处。
“我不怕。”她立定了脚,盈盈的望着顾承宇,一双眸子亮的出奇:“从此咱们就是自己的主子了,再也不用低人一等,因此我什么也不怕。”
顾承宇心头一软,神色温柔下来,如同小时候那般摸摸她的头,叹道:“是啊,从此咱们就是自己的主子了,你合该不怕的。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低人一等,站在顾满面前低声下气了!为兄一定给你挣出一份前程来,定要你比顾满风光百倍千倍!”
不用再依靠侯府了,也就是说以后不用再看嫡母的脸色,不需要在嫡姐嫡妹面前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来,生活肯定会容易许多。虽然失去的,或许会是暂时的声名,但是他顾承宇不怕,顾烟就有了立足的底气。她亲哥哥是皇帝的救命恩人,是六皇子身边极为得用的心腹呢,锦衣卫又是个这样特殊的地方,多的是人要来奉承她顾烟,日后的日子,且过且瞧着罢!
想通了这一点,顾烟觉得心头的不虞跟愤愤都一扫而空,以后的日子还长,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呢?总之不会比现在差就是了。
顾承宇携着她先去了关雎阁,扫了一眼院内的丫头嬷嬷,回头冲她道:“烟儿,咱们明儿分家,下人大概总也能分个几房。你现在就瞧瞧你得用的,咱们去跟母亲讨来就是。”
单独出去立府,找下人就是个难事,找牙子来,一时半会儿的也挑不出可心的人来,就是挑出来了,往往也还得费心调教才能上的台面,大家子人家,下人们也是彰显主人体面与否的。顾烟这屋子里的下人向来有几个心腹得用之人,到时候与王氏一说,王氏为了名声也不会在乎这几个丫头,说不得到时连她们老子娘也一道送了来。
顾烟答应了,见他转身便要出门,又有些犹豫的叫住他:“五哥!”
顾承宇回头看她,眼睛阴沉沉的,待触及顾烟时却又阴霾尽散,笑道:“怎么?”
太阳遥遥的挂在西边天上,已经被山挡住了半边,旁边的云彩皆被染得红通通的。
顾烟莫名觉得自己想多了些,便摇头笑道:“没事,哥哥去看看姨娘罢。”
关雎阁安静许多,顾烟瞟了一眼书房主正对着的秋千,沉声吩咐:“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不在这儿了。”
二百三十九 出府
定远侯府是顾氏一族的嫡支,因此开祠堂之时,族里地位高年纪大的耆老们通通都来了。
他们望向顾承宇时眼神总带着些许的不屑,间或却又有些复杂: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比顾家其他子弟都要优秀的多,如今偌大一份家产,顾家这样好的大树,他也不愿意靠着,竟然说走便要走,着实令人有些佩服。但面上要做出的深切鄙视还是要做一做的-----毕竟顾家的子孙主动要脱离门户,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财产分割用去的时间极为简短-----一来昨日顾老太太便已经与族中长老们商量过具体事宜,而顾承宇也摆明了不纠缠。二来这事情朝中是有先例的,并没什么值得推敲。
顾承宇分到了京郊的一座别院,江南富庶之地的两座庄子、而其余的,却并没得到什么了。
既然财产分割既定,顾承宇便跪下端端正正的给顾老太太磕了三个头,眼中流泪,却仍旧梗着脖子沉声道:“不孝子孙给老太太磕头,祝老太太平安康健!”
顾家众人看向随侍在顾老太太身边静默不语的王氏,心中便有些鄙夷加不忍-----他们并不如这些亲近之人了解前因,见此情状还以为当真是王氏未等丈夫尸骨未寒便容不下庶子庶女。
三太太在后头站着,不由得伸手推了王氏一推,意思是要王氏辩解两句。
王氏转头朝她微微一笑,紧接着便上前轻柔的搀扶起顾承宇来,泪盈于睫,一脸慈爱的问他:“虽说已经分了家,你总归还是我们顾家出去的子孙,作甚弄的生离死别似地?你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母亲也知道你的志向......若不是你十八弟还年幼......”说到这里。俨然已经泣不成声。
众人见此情形,倒是对外头的说辞有些疑惑了。说的也是,现如今二房这情况。孤儿寡母的,唯一能拿主意的男丁便是这个顾承宇了。如今他一走,二房可就只剩下弱女幼弟了呀!
顾承宇心中微哂,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王氏这个小白兔,居然也学会做面子情了。看来顾满教的可真好呢。
王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又柔声刀:“京郊的别院是四进的院子,昨儿我已经派人去收拾好了。若你实在急着要去,勉强也可住人的。只是......”她说着又忍不住哽咽道:“只是。只是你千万记得要常回来看看你祖母。老太太老了,想你们想的紧呢。还有你十八弟,日日缠着你的,如今你一走。可真不知要怎么好......”
可惜顾满是未出阁的女孩儿,不能进祠堂来,否则非得为王氏今日的表现喝彩一声不可。
用四个字来形容王氏今日的表现,非得是“唱作俱佳”不可。
顾承宇最后一点儿名声也没给捞着,这样一表态。再加上王氏向来柔弱,对外的态度从来都是春风拂人,从未跟人红脸,任谁都不能把她跟强悍不容人的嫡母联系起来了。
祠堂里不乏有德高望重的老太太们,都纷纷上来柔声安抚王氏。都怜惜她如今失了依靠,言谈中不乏替她不平的言辞,王氏却只是红着脸,不说庶子一声不好的。
相反,王氏还事事为他打算,连庭院也给收拾好了,最后又道:“对了,你没当过家不知道,这进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费钱的?你如今丁忧停了职,一月的那点儿俸禄怕是不够你妹妹买胭脂的。”王氏叹了一口气,回头示意蒙雨上前,道:“这里有五千两银票,你且先拿去用着。若是不够了,千万使人回来与我说!”
蒙雨托着一只锦匣上前,顾承宇心中警铃大作,看向王氏的的眼神里有忍不住的震惊。
王氏短短几日竟已经能修炼到这个程度了,倒是让他要刮目相看了啊。
让下人上前接了锦匣,顾承宇再笨也知道,才刚打算的,只跪顾老太太的想法是不现实的了-----嫡母显然已经好事做尽,该为自己这个庶子想到的都已经想到了,自己若是再不识抬举,难免要被人说成欺负孤儿弱母。
王氏这一招真狠,打了你的嘴巴,你还不得不给她道谢。
掩饰住心内的不屑跟不忿,顾承宇掀袍直挺挺的跪下,哭道:“多谢母亲谅解!”
王氏急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柔声斥责道:“一家人说什么谅解不谅解的?你们过的好,才是我这母亲该高兴的事儿呢!”
给顾氏族人上演了一场母慈子孝的大戏,这场分家总算是平平静静又诡异的完成了。
顾氏长老们从未见过分家分的这般干脆的-----求去的什么也不要,给一点接一点,不给也不抢。留着的呢,也一点也不贪,不仅不贪,该给的都给了之后自己还私下出钱贴补。这家分的多么和谐?
只是他们又有些疑惑了:这既然都这么和谐了,那分家作甚啊?
午膳王氏早就与柳氏跟方氏准备好了,就摆在碧波庭那边儿的大厅上,于是众人移步往碧波庭去用午饭。
王氏又回头吩咐顾承宇:“去将你妹妹也叫来,以后也未必再有机会聚的如此整齐了……”似是在叹气。
大家族的热闹总有种群居的使命感,因此一提分家便容易使世人非议也就是这个道理。顾承宇低头应是,转头就吩咐人去通知顾烟往这边来。
男人们的席面都在大厅之中,女人们却都聚在碧波庭中央的亭子里,四周下了帷幕,倒也是个清静优雅的好去处。
顾烟不一会儿便娉娉婷婷的来了,抬头见了王氏,先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哽咽唤道:“母亲……”
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孩儿,何况又是这等柔弱姿态,是很容易便能使人同情心泛滥的。众人都道分家这种事一个女孩儿家也无法作主,何况她上头又有个那样能干的亲哥哥,她除了随哥哥去,还能有什么办法?
因此都不责怪她。
王氏更是上前一步将她搀起来,又拿了帕子替她拭泪,耐心劝慰道:“好孩子,今儿可别哭。你们从今后就是一府的主人了,再不能像在家中这般任性。你哥哥如今在天子面前当差,内院可就靠你了啊!”
一个姨娘,纵使出了府另立门户也还是姨娘,王氏根本提也不提她。
顾烟一噎,忙收了泪恭谨应是。
王氏点了点头,将她送至女孩儿们那一桌,笑道:“你们姐妹定有许多悄悄话说,母亲便不碍着你们了。可千万不许再哭了。”
顾烟本已经坐下了,闻言忙又立起身来听着,行礼道:“女儿知道了。”
顾清正回头与顾鑫说些有的没的,见了她来就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声讥讽道:“十一妹如今可是拣了高枝飞去了,眼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姐姐妹妹的?”
桌上的气氛本来就算不得好,如今被她这么一说,众人就都识相的闭了嘴,不再插话了。
以往嘴皮子最利,最喜欢搭话的双胞胎对视一眼,竟都低垂了头,绞着自己身上的碧玉丝绦,讷讷不发一言。
顾鑫似乎觉得奇怪,撇头往她们那里瞥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冷笑了一声-----倒是把双胞胎闹的红了脸。
如今顾鑫已经定下了婆家,前阵子刚刚文定,卢家不是什么善茬儿,因为之前的事,早已对这个媳妇儿不满,才下了文定,转头就定下了保定府的一个员外的女儿做平妻,算是狠狠的打了顾鑫这未过门的媳妇儿一耳光。
因此顾鑫这脾气越发的古怪冷漠起来。
倒是双胞胎近日因为变故颇多,加之顾成栋实在是不成器,被她们外祖母狠狠地斥责了,再送了几个随从过来贴身跟着,已经收敛了不少脾气。
双胞胎更是再也不敢瞎天下地的胡作,令人看着也不再如同往日那般心烦。
顾琳向来好脾气,见此情状忙打圆场:“六姐是与十一妹玩笑呢,十一妹可别往心里去。”
顾烟感激的向她投去一瞥,嗓子不自觉的就堵住了似得,楚楚动人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泪,哽咽道:“这一去,日后咱们姐妹未必就有似近日这般的亲近甜蜜了。哥哥他性子急,做妹妹的除了顺着他也没有别的法子。还望各位姐妹千万别怨妹妹狠心,他日在哪里碰着了,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儿的……”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物伤其类的意思,一时也都安静了下来,心中倒有几分唏嘘之意,也并不再出言为难了。
顾满恰巧在此时过来,她原先在不远处瞧着顾烟表演,并没有出声,因此如今忽然大喇喇的一出现,倒是把几个姐妹都惊了一跳。
这些年来,顾满与顾烟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未曾停止过,二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在今日忽然要做个停止的段落了。
不论如何,这第一回合,是自己赢了。
顾满瞧着顾烟微微一笑,极为温和的上前挽了她的手,脸却朝着众人笑:“十一妹又胡说了,纵使出了府去,难道你就不姓顾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咱们终究还是嫡亲的姐妹。京城的圈子就这么点大,难道日后也就不碰面了不成?”
二百四十 无力招架
顾满的段位又上了一个台阶。
顾烟到了今日还记得那年的冬天,她站在梅花林里,瞧着顾满睁着一双明亮透彻的眸子瞧着自己,那目光凌冽,还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只是瞧着,就能打一地的寒颤。
还有自己上前表示亲近之意时,她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更是让她郁郁不能平。
她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对这些偏的庶的之类的事向来不甚看重,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低人一等。
可是顾满这个嫡女的存在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她:你不在乎是你的事,这世上的人都是在乎嫡庶之分的。
嫡女天生就注定了要高人一等的。
她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被这些迂腐的条条框框限制了这一辈子,不甘心要被一个本土女踩在头上。
八岁的顾满就已经有居高临下的神态了,她总用自己冷清淡漠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自己在她眼睛里只是一个小丑。
这一路走来,顾烟利用过许多人。
她一直以为凭着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踩着顾满过日子。事实上本来她的确是有这个机会的,顾满有个不得顾博齐喜欢的娘,而且软弱的连姨娘都能上去踩一脚。
那时王氏又没有儿子傍身。
可惜事情一步步走下来,什么都没有按照她原本计划的那样进行。
王氏安安稳稳的坐在了顾夫人的位子上,连皮毛都没被撼动过。唯一的变数顾博齐,如今也已经归了天。
所以顾烟选择退避。
这一回合,她输了。
没有了顾博齐的庇护,她的日子再也不可能如原来的那般好过。
原来她还只是被王氏房里的人看不起,如今顾博齐死了,那这侯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再也不会有顾忌。对待她这个无父又不得嫡母喜欢的庶女会踩到哪里她即使用脚指头都能想的出来。
顾烟抬起头看着顾满,顾氏一族的人样貌上大体都是不错的,而顾满是顾氏一族样貌上的翘楚。她尖翘的下巴微微扬着,一双琉璃透彻的眼睛似笑非笑。
任是谁也瞧得出她那双眼睛里的神采飞扬。
顾烟于是心内再次愤愤不平起来。
同样是顾氏一族的女孩儿。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自己就得退避三舍才能求个安稳?而顾满却可以稳坐钓鱼台。
所以说上苍有时候并不让人觉得公平。
命数?
她顾烟从前不信,到了今时今日更加不可能相信。
顾清倒是不好再作了,从见到顾满进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收敛了脸上的讥笑。
到了如今,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范氏要她忍着让着顾满了,因为顾满身后的王氏太强大了-----没了顾博齐。王氏也有办法令二太太王修盈稳稳的呆在二太太的位子上。
与顾满硬碰硬,顾清从来没有得过好处,她现在已有些怕了。
怕的越狠,心内的愤恨就越深。
忍着。她捏着帕子,搅得帕子一团一团儿的,皱的不成个样子。
这顿饭吃的着实令人无法下咽,顾烟才坐了一会儿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其实在之前,应该说是她穿越来的这些年。她的耐力跟定力向来都是一等一的,从来也没有坐不住过。
可是今天她坐不住了。
在你需要低眉敛目讨生活的时候,在低声下气与藏拙是刻意为之的时候,你并不会觉得心中难受。可是到了现在,明明已经没有必要仰人鼻息了。你却还是得在对手面前端着谨慎小心的态度,却是一种煎熬了。
顾满好整以暇的瞧着顾烟皱起的眉头跟眼里来不及掩饰的那丝不耐烦,心中才真正觉得有些畅快。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从顾烟脸上见到这么明显的不耐烦呢。
果然,一旦不再需要王氏了,顾烟就再也不屑于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来。
这样的人,生来傲气满分,一直以为比这天下人都强,如今自己得了好去处,再也不必仰人鼻息,也可以做得一府名义上的女主人,心态自然是会与先前的不一样。
可是顾满偏偏就是不想让顾烟这么如意。
这么多年来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也不能允许顾满令她如意。
顾烟大概以为顾承宇如今另立门户了,以后的日子就会比在顾府好过得多,其实她错了。顾承宇出去另立门户了,那么虽然他还姓顾,却再也不是那个在侯府里当嫡系的那个五爷了。
京城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没几个蠢笨人。自然能看出这次顾承宇闹着出府,已经把王家得罪的狠了。
他如今分家出去,名义上可就不再与侯府有什么关系了。
那理所当然,侯府的这一棵大树,他也别再想靠着了。
以后的日子,他们兄妹俩决计不会过的太轻松。
是时候让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大小姐出去看看世上的人情冷暖了,顺便也让他们洗洗心里那些莫须有的委屈-----王氏这个嫡母做的已经不能再公道了。
可惜有些人天生就要以一副自卑又极度自尊的心态来活着,不存半点感恩之心,这样的人,活该受苦。
对付一个自尊心极强,极要面子的人该怎么办呢?
很显然也很简单,那就是尽量舒展你的眉头,笑的能有多开心就多开心,活的能有多潇洒就多潇洒。
这样就足以令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顾烟忍了又忍,手指甲嵌入肉里,能感觉到钻心的疼才将自己的理智召唤了回来。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顾烟清楚的很,因此不管怎么生气,都不能中顾满这个贱人的奸计,若是她今日在这里甩袖走人了,那顾承宇就真正在族里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向来知道轻重的,因此她也只是瞥了顾满一眼,转头曼声问云彩:“前儿我让你收起来的几朵宫花放在哪儿了?也该拿出来分给姐妹们戴的。”
云彩知晓她如今心情不好,不敢怠慢,忙上前回答:“收起来了,因为姑娘吩咐过留着分给众位姑娘们,我这就遣人回去拿去!”
顾烟却伸手拦住她,笑道:“何必这么忙?待会儿我自去取了,再到姐妹们房里坐坐,叙叙别离之情也罢。”
话题被顾烟自己转开,其他几个顾家姑娘们就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闹了这么些年脾气,各自算计了这么久,如今已然铜筋铁骨了,却仍旧被顾烟与顾满二人之间的暗流汹涌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顾满不好得罪,顾烟也不是表面上那么无害的白莲花,她们着实不敢出声打岔,生怕触了谁的眉头又要被一顿羞辱。
大抵是因为姑娘们都大了,也渐渐开始明白起什么叫做一损即损的道理来。
顾烟幽幽的看着顾满,眼珠子转了几转,目光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一扫,忽然失声尖叫道:“飞机?!”
顾满皱眉,条件反射的朝天上去看。
一碧如洗……什么也没有。
顾烟于是冷笑:自己是朝水里看的,若真是古人,虽不明白什么是飞机,也该跟着自己往水里看才是,唯独顾满抬起了头。
再加上之前的种种特例,顾烟心中闷着一口气,几乎想上前直接将顾满推下湖里淹死了事。
果然如此,她就说,顾昭看起来并不像是现代人。
当然,顾满也不像。
顾满装的可太深了,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不知道当日她听见自己谈明月几时有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看笑话呢?
她曾经不止一次因为算计顾满次次落空而觉得失落难过,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本土女聪明,可是现在看来,大家都是穿越过来的。
只不过顾满胜在比自己晚些露出马脚而已。
“十一姐,你说什么呢?”顾锦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的水面,抬头看向似乎正在发愣的顾烟。
顾烟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抚额叹道:“近日在书上看到有一种能在水里活着的鸟,名字就叫做“飞机”,因此才刚眼花瞧错了,只当真有这样的鸟儿呢!”
顾清于是嗤笑一声:“只恐又是杜撰,我活了这么大,可从未见过不在天上飞,倒是在水里游的鸟儿!”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顾烟认真的摇头,道:“我也是看了书,才始信这世上果真有许多关怪陆离,不可解释之事。九姐姐应该也看过这本书的,是么?”
顾满才往天上看,便知道着了顾烟的道。
因此如今顾烟话里有话,她也只是略微一犹豫,便点头笑道:“十一妹说得对,这世上果真是无奇不有的。”
顾满承认的痛快,是因为她刚刚已经做出了第一反应,看在顾烟这个现代人眼里已经坐实了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身份,再说也没有用。
顾烟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朝她走去,低头在她耳朵旁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白芷倒是听见了,却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
顾满自己却听懂了,顾烟用英语说了一句话:“你迟早会死在我的手里。”
穿越同仁都已经发了话,也摆明了立场,那还有什么好说?
不死不休呗!谁怕谁?
二百四十一 求情
有句话说,一个人彻悟的程度,恰等于他所受伤痛的程度。
而顾满如今显然已经全然彻悟,彻悟到恨不得邱家一夜间家破人亡。
开了春,日子步入四月份,岸边的柳叶渐渐的垂得长了,枝条伸展开来,开始星星点点的浸入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盛京今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早,天气也格外的如人意,街头巷尾到处都飞扬着飘絮。
顾满除了斗篷,换上了素色的衣裙,立在关雎阁里,看着人来来往往的进进出出。
是顾烟使人来搬她的东西,如今别院已经彻底收拾好了,之前还未收拾好的东西,如今全都要搬走。
来搬东西,正主儿可不能不出现,顾承宇带着顾烟先去了老太太房里请安,如今在清江院陪着王氏说话。
顾满立了一会儿,转头往王氏的清江院去-----其实关雎阁也并没什么特殊的,当初顾博齐拼了命似地要跟王氏较劲,非得把这间院子取名叫做关雎阁,用来显示顾烟与自己这个住在明月楼里的嫡女地位相当之意。
可是如今又怎么样呢?她仍旧安安稳稳的住在明月楼里,顾烟却已经搬出了这个关雎阁。
中午的太阳有些刺眼,抱玉将伞打开,撑在顾满头上,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出声道:“姑娘,太太说过几日就要将这间院子给拾掇出来,给然姑娘住呢。”
陆玉然?
顾满回头最后往关雎阁那牌匾望了一眼,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顾博齐这个当哥哥的死了,她那烦人的姑姑顾筠又有力气重新闹腾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如今已经换了局势,若是她脑子还是清楚的。大概不会来招惹王氏。
刚进清江院的门,就见蒙雨带着几个小丫头正往外头来,顾满迎面见了。便笑着颔首:“蒙雨姐姐这是往哪里去?”
蒙雨就有些无奈的一笑,道:“那边的人不够使。五爷求来了太太这儿,太太才刚挑了几个小丫头,让我就去跟李管事交割呢。”
顾满闻言微微点头,眼睛往她身后一扫,见是几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生的都白白净净,便也不再多说。笑道:“那你快去,我便不耽误你了。”
蒙雨点头自去,正要迈步,外头清音却风风火火的撞进来。险些将蒙雨撞的摔在地上,蒙雨吓了一跳,便笑骂道:“你这小蹄子!风风火火的做什么呢,也不仔细着些,九姑娘可就在我后头呢。你若是不小心撞上了可怎么好?”
清音额头已经出了一头细汗,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忙忙的给顾满请了安,就道:“对不住啦我的姑奶奶,我这也是有急事有与太太说......”
她说话间已经伸手拨了好几次头发。蒙雨本也不是存心要计较,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便点头道:“既是如此,你自去忙你的罢!里头五爷与十一姑娘在呢!”
清音的脾气在王氏的婢女里算是暴躁的,闻言便撇了撇嘴,眉间一股子烦意,却碍着顾满在旁,偏又不敢抱怨。
顾满瞧着好笑,便道:“清音姐姐这是打哪儿来?怎么弄得这一身的汗?”
清音一边引着顾满往屋里头走,一边道:“才从舅爷那里回来。”
王庭然?顾满脚步一顿,偏头想了想,才猜想大概是大理寺的审判结果出来了。
进了屋子,便见王氏倚在棠梨木榻的大引枕上,左右两旁下首分别设了四把椅子,一色都铺着大红色的锦褥,顾承宇坐在右手第一把椅子上,顾烟便坐在左手旁第一把椅子上。
见了顾满进来,顾烟便笑吟吟的立起身来,待顾满与王氏请完了安,又跟顾承宇见过了礼,这才欠身唤她:“九姐。”
自己出去立门户了果然就是不一样,这通身的气派......顾满往她身上一扫,便见她虽穿的颜色素淡,但是衣领上却别出心裁的绣了紫罗兰缠枝花,衣领上的领扣也是娇艳欲滴的梅花领扣,衣料虽素,却是哑光的锦缎,被光一照便光彩流转,当真美不可言。
以往在侯府时,顾烟可没这么张扬,这是生怕别人以为她过的不好,所以才这样炫耀吗?
各自见了礼,顾烟便不着痕迹的挪到了左手第二张椅子上-----虽说已经分了家,但是族里的排行,家里的排行还是顾满在前,礼不可废,没有妹妹坐在姐姐上首的道理。
顾满往顾烟身上只瞥了一眼,顾烟却借端茶之际也往顾满身上溜了一圈。
虽然说是在孝中,但是女孩儿们都是爱美的,自然不可能真的一丝颜色也无,顾满上身的浅白色褙子,下身是蔚蓝色百褶裙,还围着兰色印花披帛。更显得顾满面若芙蓉,身姿轻盈-----当真做到了既合规矩,又别出心裁。
王氏并没注意二人间的暗潮汹涌,只是点名问清音:“如何说了?”
清音便上前回话:“判决昨儿下午便出来了,判了秋后处斩!”
众人自然明白这是在说谁,自然是在说杀了顾博齐的邱世安的下场。
大理寺审了这近两个月了,总算出了个结果。
秋后处斩......倒也在预想之中,王氏愣怔了一会儿,半响才叹了口气,挥手道:“知道了,老太太那边可使人去告诉了?”
清音点头:“五老爷已经亲自去了。”
顾博齐生前可未必想到,他的死还能带来这么大的好处。
上一世的邱世安永远是端着一副学究的脸,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件件都戳人心窝子。顾满至今依旧没法儿忘记他嫌恶的眼神,和看着落魄的王家族人时那不可一世嚣张至极的嘴脸。
可见这世上因果报应一事果然是真有的。
当初他把顾满的自尊与生命践踏在泥里,如今自己却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顾承宇皱了皱眉,似乎是有话要问,思索了一会儿,终究是重新又坐回椅子里,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氏见了,便偏头问他:“宇哥儿这是嫌判的轻了?”
顾承宇总觉得这事儿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他知道邱世安是个什么人,一般来说,像邱世安这种这样重视前程跟名利的人,除非他是脑子坏了,不然万万没有可能去杀朝廷命官----还是有爵位在身的官员的道理,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当初因为顾博齐的死来的太突然,接下来又有王庭然从中作梗,顾承宇急于脱离顾家这个漩涡,才并没有功夫想的那么多。
到如今清静了下来,他才觉得一切事情都显得太过巧合了。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除非是人为的。
那个歌姬也说了,之前顾博齐对她是千依百顺,从来不曾怀疑过她与邱世安之间有什么关系,却偏偏在那一日发现了。
又偏偏是在那一日,顾博齐非要去找邱世安算账。
又偏偏邱世安还当真是在食神居喝酒寻欢。
邱世安也当真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将顾博齐给推下楼。
那地方还那样显眼,似乎邱世安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谋杀了顾博齐似地,非得挑个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杀人。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的都有些不太像巧合。
如今见王氏这么问,顾承宇摇了摇头,大有深意的往顾满在座的方向扫了一眼,道:“不好说,儿子总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
王氏正想接着问下去,便见蒙雨掀了帘子进来,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她便丢了顾承宇的事,问她:“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蒙雨是王氏跟前最得力的人,闻言便迅速镇定了神色,轻声回禀道:“太太,外头邱家太太来了,嚷嚷着要见您呢......”
大周朝虽然实行连坐,但是凭顾博齐的死,还不足以株连邱家其他人,因此邱家众人如今都仍旧好好儿的。
顾烟率先冷笑了一声:“她还敢来咱们这里?!难不成是见案子判下来了,来找咱们家闹事的不成?!”
她还真是猜对了,这个费氏可真不是一般的人,她居然带着丫头奴仆,一溜烟儿的整整齐齐的跪在侯府大门前,口口声声请侯府饶了她丈夫一命。
没见过不要脸成这样的人!
这可是命案,是今上亲口着大理寺审理的案件,邱家居然还有脸来闹?王氏噌的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的道:“她这算是什么道理?!难不成还是咱们冤枉了他们不成?!她既是有胆子,就让她去大理寺闹!拉起咱们家做什么?!”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觉得世上的人都是欠他们的,邱家无疑就是这种人。
顾承宇怒气上头,一掀衣袍站起身来,道:“欺人太甚!”
杀了侯府的人,还跑来侯府喊冤,这在世上大概也是独一家了。
顾承宇虽觉得这事情有蹊跷,但是邱世安与顾博齐的死脱不了关系却是千真万确的,如今他的嫁人还敢上门来吆喝,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便怒道:“李管事是死了吗?!府里没人了,就让她来这么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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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敢断更了.....
二百四十二 失踪
顾承宇的怒火上了头,他想表示一个作为儿子的愤怒,可是他却忘记了,他如今已然没有资格再插手这府里的事物了。
事实上顾承宇从来也没有把侯府这块肥肉从自己的计划里抽离过,在他眼里,等他以后功成名就了,侯府仍旧得是自己的。
可是现在作为已经分家出去庶子,他再当着嫡母的面来责怪侯府的管事,显然已经是僭越了,因此王氏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去接他的话茬儿。
当官当的久了,颐指气使惯了,就会不耐烦,或者是再也装不出原来温顺乖巧的样子,顾承宇当初在锦衣卫呆了一阵时日,那阵日子又恰好处处拔尖,甚至成了当今皇帝的救命恩人,谁也不敢忤逆他,在锦衣卫这样特殊的地方混着,平常的官员谁不得给你几分脸面?一来二去的,他如今已经做不出那副尊敬嫡母的样子来了。
顾烟眼见着气氛越加尴尬,想说些什么,仔细思索以后却又明白她如今的处境是不适宜再说什么的----已经分家了,她跟顾承宇始终算是外人啊。
半响没有听见任何应答,顾承宇有些诧异的回头去看王氏。
王氏却也正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分明带了些讥诮与不喜,似乎是在嘲笑他这个已经分家出去单过的庶子狗拿耗子。
顾满难得看见王氏如此冷待庶出的子女,对方又都是仇人,她巴不得多看一会儿热闹,自然不会多嘴。
至于外边正闹腾着的费氏?-----这样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如今谁还理她呢?
众人正都觉得尴尬的时候,幸亏有人疾步奔进来打破了沉默-----是崔嬷嬷,她掀起帘子进来,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趁着这一会儿,众人才算看清楚了她如今狼狈的形容-----她的发髻是散乱的。右边的脸颊肿的老高,上头还隐隐带着手指印,左边高高的颧骨上也被尖锐的东西划了几道,一张脸跟个花猫似地。
王氏便皱眉道:“这是怎么了?当着客人的面,如何这等形容?”
客人指的当然是顾烟跟顾承宇,顾承宇有一瞬间的不虞,想起了刚才王氏的冷待,心中却又明白王氏这是在借机敲打自己,让自己别再管侯府的事,又在心内冷笑了一声。干脆坐下来看笑话。
趁着这空隙。他还得空往顾满那里瞧了一眼。
顾满如今十三岁。出落的越发的漂亮,头发乌黑光亮,轻巧的挽了个简单的偏髻,只用了米蓝色的头绳又将耳后垂下的一缕头发编成了麻花辫。显得紧俏又清爽。
倒确实生的让人看着就移不开目光,顾承宇沉思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妹妹顾烟,那目光就深沉起来。
说起来,顾满也该议亲了。
话说回来,过了百天,若是顾满还是不曾议定婚事,那可就要再等三年了,而再等上三年?那时候顾满可就十六岁了......
思及此。顾承宇心念一动,回头看了一眼王氏,似乎王氏并不曾为这件事着急呢,难道是已经有打算了?
不论如何,顾满的婚事必不能太顺当----不仅不能顺当。就是千万不要顺当才好呢。
崔嬷嬷见主人问,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太太,求太太为奴婢作主啊!”
“有什么话就直说,你往日可不是这样儿!”王氏皱眉瞧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
崔嬷嬷也是个人精,她跟着王氏这么多年了,也明白最近的王氏与以往不大一样了,因此不敢再卖关子,哭诉道:“今儿派月钱,奴婢往缀锦阁给刘姨娘送月钱去,谁知刘姨娘阴阳怪气的说了好多话儿,句句都指着太太与咱们十八爷,嘴里不干不净的......奴婢听不下去,便壮着胆子说了几句,谁知刘姨娘便恼羞成怒了,支使下人将我打成了这个样子......太太,这闹得也忒不像话了!”
刘姨娘?顾满一愣,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刘姨娘整个人了,从失宠了以后,刘姨娘也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在顾博齐死了之后,她还有跟正房太太闹起来的道理?
这事儿来的突兀又奇怪。
正在这时,月桐又神色凝重的进来,也顾不得顾烟与顾承宇还在身边,先就道:“太太,十八爷的乳母在门外候着呢,说是要见您。”
那乳母跟丢了魂儿似地,问她什么也只是慌慌张张的说不出来,骇的脸色都变了。
十八爷是王氏唯一的儿子,也是如今府上最要紧的人,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一等的大事,因此月桐半刻也不敢耽搁,亲自进来禀报。
所有的事儿都赶在一块儿了!
王氏再也顾不上崔嬷嬷,一叠声的让将乳母领进来。
顾满也吃了一惊,疑惑的盯着顾成峰的乳母-----十八是出了名的懂事知礼的,虽然才四岁,但是全府上下没一个人说过他调皮,连顾老太太也时长感叹他懂事太过。
何况别人不知道,顾满却是知道,顾成峰与平常人又不大一样,完全不似一个孩童,说话理事自有自己的章法在。
有什么事情,会惊得他的乳母像个惊弓之鸟?
乳母噗通一声跪下,也不等王氏问,先就又惊又惧的回禀:“太太!十八爷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
顾成峰听话懂事,加之年纪又小,他能去哪儿?
如今家里正闹了回分家,又出了顾博齐的事,家学是不用去的,顾成峰素日都是呆在家里,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见了?
经乳母这么一说,王氏才反应过来今日还没见过顾成峰,似乎连请安也没来过,这在平日里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她心跳加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却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勉强镇定心神,指着乳母问道:“慢慢儿说!一件一件说,峰哥儿如何就不见了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早才起来,十八爷就闹着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奴婢打发紫苏紫荷跟着他去了,谁知十八爷一去就是两个时辰,这在以往也是有的,奴婢便以为是老太太那儿留了饭,带着哥儿解闷,也就没使人去找。谁知等到晌午了着人去德安居问,那边说老太太从早起就等着十八爷去请安,十八爷却根本没过去!”
这乳母是王氏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妥帖,没什么坏心眼,除了有些贪懶,并没其他毛病,身家也干净,口齿上也来得,如今说起话来也逻辑清楚。
她顿了顿,又有些担忧的骤起眉头,声音也有些颤:“奴婢这才慌了神,指使人往您这儿、九姑娘那儿都问了,却都说没看见十八爷。跟着十八爷的小厮也在后巷安安分分的呆着呢,并不曾听说十八爷有吩咐........”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顾满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今天来搬东西的顾承宇跟顾烟-----虽然分了家,但是若是顾承栋出了什么事,那顾承宇就是顾博齐唯一的儿子了!算来算去,顾承宇还是有动机做这事。
她愣了愣,胳膊撞上旁边的椅子把,突如其来的撞击疼得她手发麻,但她无暇顾虑这个,就又问出了一句:“府里其他地方找了吗?说不定他在安哥哥跟远哥哥那里呢!”
顾成安与顾承远人都不错,顾承宇平时与他们也是时长玩在一块儿的。
乳娘抹了一把眼泪,哭的越发伤心跟惊惶:“这些地方老奴都使人去找过了,偏偏就找不见。问了一路,各房都使人去问过了,都说没见过哥儿!”
顾成峰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对这个乳母也是真好,时长也想着她,要替她养老的话也日日挂在嘴边,因此这个乳母倒是真心一心的对他,如今少爷丢了,她心中惊慌之余又有很有些难过,现在跟主母和姑娘都说开了,心里的慌张少了许多,倒是难过起来:“一个大活人呢,怎么好端端的就能不见了呢?!”
不仅仅是一个大活人,还有跟着服侍的紫苏跟紫荷呢。
偌大的侯府,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不惊动任何人就把三个人都给掳走?
顾满又把目光放在了顾承宇身上。
顾承宇也吓了一跳,随即就醒悟过来顾满如今正在怀疑自己-----是了,现在满盛京除了自己,估计也没什么别的值得怀疑的对象了。
就连那几个分明对爵位虎视眈眈的伯伯叔叔们也没自己的嫌疑来的大,谁叫自己闹着要分家,又与王氏做出了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呢?
顾承宇开始怀疑这顾成峰的失踪会不会是王氏与顾满故意设的局来坑自己,让自己背上一个残害手足的名声-----不然哪里就能这么巧呢?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自己回来这一日,顾成峰就好端端的能从侯府消失。
侯府又不是平常的地方,空间地方大着呢,来来往往的人也多的很,三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就没了?
除非是对侯府极熟悉的人,不然谁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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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三 找人
“怎么可能不见?!”王氏急的几乎要咬牙切齿,好容易才平静下来问那个乳母:“到处都问过了?”语气里隐隐带着颤音。实际上王氏第一个怀疑的也是顾承宇,因此面色上就带了出来,很有几分不好看。
顾承宇被看的羞恼不堪,立起身来哼了一声,怒道:“好端端的人在家里就不见了,这成什么话?!怕是十八年纪小贪玩,往哪里去玩了!后头的燕子坞着人去找了吗?还有燕子坞那边儿养梅花鹿的地方,他平日不是最爱在那里玩?花园里的那几座假山又找了没有?!”
因为定远侯府世代功勋,又因为顾老侯爷的发奋图强,因此侯府的房子占地面积在盛京的勋贵圈里算是大的,再加上侯府人数又多,后头又买了许多人的院子打通了扩展地界,因此侯府是很大的。就是假山也有好几座,还都又大又奇巧,有座假山大的出奇,于是也不知是谁想的,竟在假山那里凿出了间雪洞似地屋子,五老爷觉得甚是有趣新奇,干脆就使人在那里铺设衾褥,又装饰得全然一新,常在夏季里去那里纳凉。
顾承宇会这么问,纯粹是因为要撇清自己关系。
他虽然的确恨不得顾成峰死了干净,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贸贸然下手。
虽然自己找了个六皇子当作靠山,但是王首辅却也不是个木雕,他哪里有胆子现在就直接挑上人家打仗?
“找!”王氏回头瞪了一眼顾承宇,几乎目眦欲裂,随即就吩咐崔嬷嬷:“去将刘旺家的跟林成家的都叫来!让她们带上些人去找!燕子坞、操练场都要去!挖地三尺也得把十八爷给我找出来!”
崔嬷嬷唬的屁滚尿流,磕了两个头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边跑,脚下踉踉跄跄的,差点跌个狗吃屎。
顾满站起来走到王氏身边搀住她,耐心的安抚:“母亲放心,这府里统共也就这么大,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若是没有找到,那就是真的有人居心不良混进侯府来了。
只是混进了侯府来。什么人也没动,偏偏那么准确无误的去抓二房的嫡子顾成峰?还对他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这件事可一点儿也不简单。
顾烟也凑近去安慰王氏:“太太别担心,十八弟向来听话懂事,会吉人天相的。”
王氏心乱如麻,实在是听不进去这些话,只是挥挥手,又想起一事,偏头问月桐:“这件事老太太可知道了?”
既然闹的这么大,又使人往老太太那里问过好几次消息。想必老太太也知道这件事了才是。不过于情于理。也该给老太太通报一声的。
月桐点头。神色有些凝重:“刚刚已经派菊箐去老太太院子里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声音恭谨:“太太,周嬷嬷、汀香姐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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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香跟周嬷嬷都来了。王氏坐直了身子,果然见汀香与周嬷嬷进来,汀香脸上再没有以往的随意与潇洒,一脸着急的立在周嬷嬷后头。
周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向来跟徐嬷嬷两个人最得老太太的信任,她上前几步给王氏请了安,就开门见山的问道:“老太太早起吃了早饭就等着十八爷来请安,谁知左等右等都不曾来。后面就听见十八爷房里吵嚷了起来,听说是十八爷不见了。老太太急的冒火,让奴婢来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顾老太太在孙子辈里如今最看重最宠爱的就是顾成峰了,她担惊受怕也不是作假,不然不会让周嬷嬷跟汀香一起过来。
顾老太太其实还是很看不上王氏,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了都看不顺眼了。都已经成了习惯了,可是最近同样的,顾老太太却也再没有找过王氏的麻烦了,也不曾因为陆墨之回京待命的事让王氏回娘家央求父兄,或许是因为她知道顾博齐已经死了,王氏肯留在侯府,不过是为的几个孩子的面上,因此不敢太过分。
说到底,顾老太太确实 没有以往刻薄了。
王氏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日子还是要过的,顾成峰在家里最小,他上头的堂兄跟庶兄都已经成年,都开始各自奔前程了,在这个时候,顾老太太的支持就显得格外的重要。王氏虽然之前在顾老太太手里吃了很多苦头,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记恨着,经过了顾博齐的事,她深知丈夫与婆家人是指望不上的,唯有自己的儿女最重要。
就算是为了顾成峰,她也不会跟顾老太太闹翻。
因此她就算再焦急,也还是竭力镇定了自己,道:“已经着刘旺媳妇跟林成家的去找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
这就说明十八爷是确确实实的真的丢了!周嬷嬷一惊,与汀香对视了一眼,就再也坐不住,忙道:“既是如此,奴婢回去禀报老太太。”
王氏答应了,周嬷嬷就带着人回了德安居,将王氏那里的情况说了,言罢又忧心不已:“十八爷向来这样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如何就能平白无故的丢了呢?”
顾老太太手都在颤抖,差点连茶杯也没拿稳,幸亏汀兰眼疾手快将茶杯接了,又一把搀扶住了她。
“怎么就没了?”顾老太太盯着周嬷嬷,眉头皱起来成一个川字:“兰亭居往这里来也不过就是那几条路,总会有迹可查!难不成三个人是那地上的蚂蚁,看不见的?!”老太太说着说着便发起怒来,随手将桌上的鲤鱼戏莲的茶盏给拂落在地,噼里啪啦的甚是响脆。恰在此时,大房的顾清与顾琳顾鑫进来请安,见到此景都不由得呆愣在当场,不住的拿眼去看一旁的汀兰。
汀兰最是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的,见状哪里不明白几位姑娘的意思,便将手背着摇了摇,示意她们如今顾老太太脾气很不好。
几人先被吓了一跳,自然就有些害怕,惴惴不安的上前给顾老太太请安。
顾老太太的脸色依旧不好,却也并没就把气撒在她们身上,只是面色不怎么好,又问顾清:“听说亲家太太要过来?”顾老太太嘴里的亲家太太就是顾清的舅母,也就是范氏的嫡嫂。范氏是淮南人,兄长在登州当了个知府,如今也是任期已满,回来述职来的。既是到了京城,就想着来拜会一下侯府。
顾老太太也乐的做这个人情,对大老爷这个庶子,顾老太太不可谓不尽心的。
顾清闻言,忙神色恭谨的应是,又声音柔柔的道:“母亲说这两日就要到盛京了。”
顾老太太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意兴阑珊的罢了,半响后叹了一口气。
顾清自然看出了顾老太太的魂不守舍,心中却摸不准是为了什么,又不敢胡乱猜测,就拿眼往房间里快速的扫了一眼,见侍立的众人无不屏声敛气,一副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安,正坐立不安之时,就见外头顾老太太身边的得意人徐嬷嬷面色严肃的进来,道:“老太太,老奴去过了。没有。”说到最后的时候,似乎有些松了口气。
顾老太太心中一咯噔,隐约的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顾筠又犯了混,想不开,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如今这样一来,那顾成峰究竟又是去了哪里呢?
正发着愁,周嬷嬷又使人回来回禀说,王氏那边也没一点顾成峰的消息。
顾老太太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的显现出来,仔细斟酌半响,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冷笑道:“先前也说了,这府里也就这么大,哪里有人就不见了的道理?既是外头的地方没找到,就往主子们住的地方去找。叫人来,叫人给我找!”
顾鑫刚进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心内惴惴不安,及至如今才知道原来是顾成峰丢了,她心里先就有些幸灾乐祸起来,素日里顾成峰这个家伙就古古怪怪的,年纪小,却一肚子的坏心眼。
顾承宇闹分家的那阵子,顾鑫与顾满闹了回别扭,当时顾成峰也在场,却什么也没做,谁知第二天,顾成峰就当着顾老太太的面,“被”顾鑫给绊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的,害的顾鑫不仅跪了一天的祠堂,还抄了好几天的佛经,抄的她如今见到那般若心经就头疼万分,如今顾博齐不见了,她是头一个开心的。
要说顾鑫也吃了不少的亏了,却还是没学的机灵一些,别人就算是幸灾乐祸,也不敢做在脸上,偏她开心的有些过了头,扑哧一声竟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这一笑不要紧,德安居明间里却忽然寂静下来,众人都如同看怪物似地看着她,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还是顾老太太先反应过来,满脸怒容的瞪了她一眼,冷笑道:“我竟不知你是这样一个人!”
顾鑫见了顾老太太就如同猫儿见了老鼠,见顾老太太如此说,惊得身子都软了,顺着椅背滑落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只是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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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四 内外勾结
二百四十四.内外勾结
人还没找着,顾烟与顾承宇是不好走的,于情于理现在不见了的都是她们的弟弟,若是甩手就走,不仅落实了人家的猜疑不说,还容易招人闲话,因此二人都只好安心坐着,心中却都有些想法。
好容易挨过了一会儿,先头去的刘旺媳妇才满头大汗的进门来,顺带还带着几个仆妇丫头在后面,一进门就擦了把脸上的汗,朝王氏道:“太太,先前有个丫头说曾在碧波庭那儿见过十八爷的!”
王氏只觉得如同轻飘飘的踩在云端里,到了如今才有了些踏实感,忙顺着刘旺媳妇的眼睛看过去,急忙问道:“那可有看见十八爷往哪儿去了?”
那是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也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生的普通,两道眉毛却又粗又黑,此刻听见王氏问,眼睛瞥向刘旺媳妇,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
刘旺媳妇便伸手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呵斥道:“太太问你话呢!还不快答!”她也是急坏了,这顾成峰要是丢了,这府里的管事怕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却仍旧半响说不出话来。
顾满皱了皱眉,上前和气的将那丫头扶起来,缓和了语气,笑问道:“别怕,不是要责罚你。只怕你也听说了,十八爷从早起到现在都不见人,也没往老太太那儿去。太太也是着急,说话才重了些。”
小丫头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却显出几分活泼像来,如今见顾满和颜悦色,便放松了许多,开口却细若蚊蝇:“寅初的时候见过十八爷的,就在碧波庭那边的山坡上。似乎在与人说着话儿.......”
王氏见说。忙道:“与何人说话?”
“一个姐姐。”小丫头有些疑惑的想了想,补充道:“似乎是十八爷屋里的姐姐,曾见过她与紫荷姐姐一起在花园里坐的。”
顾满想了想。便问她:“若是现在看见她,你可还认得?”
小丫头肯定的点了点头:“认得的。奴婢是洒扫的,见过那位姐姐几次,拿去姐姐又生的漂亮.......”
长得漂亮?顾满想起一件事来-----年初的时候王氏给各个院子里都换过人,尤其是顾成峰的院子里,换的还挺多。像紫荷与紫苏就是那时候换去照顾顾成峰的。但是还有一个丫头却是没换过,那个丫头似乎叫绿萝的,生的极为讨巧。水蛇腰,樱桃小嘴,长得又白皙,倒真有几分姿色。
因为顾成峰还太小。不用担心那些胡七八糟的事,给他选丫头也就都以伶俐为主,漂不漂亮并不在意的-----这些大丫头都比顾成峰大了一两轮,不过几年就要拉出去配人了。
那绿萝没被换,归根结底是因为她是从小就跟着顾成峰的。之前是王氏房里的人,与月桐蒙雨她们都是一样的身份-----王氏身边原有从王府陪嫁带来的四个大丫头,后来都放出去配人了,蒙雨月桐这些都是后头才养起来的。
顾满回头站定,思索了一回。朝抱玉道:“去将绿萝叫来。”
好歹已经有了些消息,王氏双手合十先念了句佛,心中究竟有些忐忑。
顾满却又回头去问仍旧老老实实的站着的顾成峰乳母,问她:“这些日子依你看来,绿萝是个什么样人儿?”
在顾成峰的兰亭居里,绿萝是大丫头,乳母是管事的,二人应该没少打交道。
那乳母批了撇嘴,似乎很有些不满,但终究还是认认真真的想了一回,才斟酌着开口:“绿萝姑娘是太太派来的人,十八爷一直敬着,不敢劳动她的。这些日子听说她干娘病了,因此竟成日的不见人,十八爷也不曾问。”
意思就是,顾成峰不喜欢绿萝,又因为她是王氏的人,不想丢了王氏的脸,因此忍着她,平日里却很少要她伺候的。
干娘?顾满知道,府里的下人们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丫头们认有些势力的婆子做干娘也是经常的事,便随口问道:“可知道绿萝姑娘的干娘是谁?”
绿萝以前应该是干净的,至少之前是,不然王氏也不会放心把她放在宝贝儿子身边,自己也多多少少能察觉出来-----弟弟身边亲近伺候的人,她也是都关心的,从前没听说绿萝有那里不对劲,不然绿萝也不会安稳呆在兰亭居三年多。
乳母就挠了挠头,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横梁,回道:“似乎是什么李妈妈。”
李妈妈?
“哪个李妈妈?”顾满心中一跳,似乎想到什么,慌忙追问道:“是哪个李妈妈?”
乳母见她问的急,连脸也似乎红了,就有些愣怔,半日后才呆呆的回道:“就是外头管浆洗的李妈妈啊。”
“去把那个李妈妈也给我找来!”顾满依稀记得,之前的那个李妈妈是有个妹妹的,只是上一世自己并没见过。这一世也因为李妈妈出手出的太早,已经早早的就死了,才没注意,这回想起来却是大惊-----那个死了的李妈妈看着不言不语的,但是心肠却是一等一的狠辣,作为奴才敢对主子下死手,上一世更是将齐嬷嬷折磨死了。
这样的人......顾满又惊又急,生怕那个外头管浆洗的婆子真的就是死了的李妈妈的妹妹。
抱玉向来沉稳得力,很快就将绿萝给带了进来。
绿萝才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段却已经初显玲珑了,瘦瘦高高的,加之肤色白皙,因此看上去倒是显得楚楚可怜。
王氏也不等她行礼,劈头便问:“你今早在碧波庭那儿见着十八爷了?可知他现在在哪儿?”
绿萝一直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闻言抬头看了王氏一眼,随即却又垂下头去,瑟缩了一下身子,嗫嚅道:“奴婢不曾见过十八爷啊。”
张口就否认?王氏愣了一下,紧跟着就像不认识她了似地,再从头到尾的将她看了一眼,冷笑道:“我竟不知,你何时成了这样胆小的人。我既然问你,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少跟我扯谎!”
顾满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沉重,见绿萝怯怯的往顾烟那里瞟了一眼,几乎是立即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顾烟。
顾烟却被她们两个看的一愣,紧跟着便明白了-----绿萝这是想要嫁祸呢!她又不是蠢人,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截杀亲弟?就算是要,那现在也不是时候,更别提会做的这么明显,还故意露马脚!
究竟是谁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顾烟只略微的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就顺藤摸瓜的明白了些事情。
绿萝这个丫头顾烟是认识的,王氏房里的大丫头都是好的,尤其是绿萝,生的比清音、蒙雨跟月桐都要好,却被王氏指去照顾了顾成峰,心中自然是不甘心的。
她想到刚才顾满听说绿萝有个干娘叫做李妈妈的时候的反应,先就明白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关节。
跟顾满的仇怨的确是已经解不开的,但是这次不论是为了帮自己洗清嫌疑,还是为了帮顾承宇一年后起复铺路,她都得帮着找到顾成峰,再不济,也该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才行,因此,她几乎是立即就朝着顾满道:“九姐!这个丫头有鬼!”
顾满明白顾烟的意思,不是因为相信顾烟,而是因为绿萝这个丫头确实有问题。
想到这里,顾满转过头盯着绿萝瞧了一会儿,才挥手叫刘旺家的:“刘嫂子,让那丫头再过来认一遍,看看可有认错人。”
刘旺媳妇立刻便应是,自去外头将那丫头重新给领进来,指着绿萝让她瞧:“春生,你瞧瞧是她不是?”
原来这小丫头叫做春生,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春生只看了一眼,就斩钉截铁的回顾满:“九姑娘,是这个姐姐没错的。我当时还听见紫苏姐姐唤她“绿萝姐姐”。”
“你还有什么话说?”顾满微笑着朝春生点头,转头看向绿萝的时候眼神凌厉:“还是,要我把你送官你才肯说实话?”
绿萝自看见春生起心里就先凉了半截,此刻见顾满这么说,立刻惊得咬了舌头,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又下意识的拿脚去蹭地毯,低着头只是不肯说话。
顾满就冷笑了一声,怒道:“我原想着给你一次机会,找出十八爷也就罢了。谁知你竟冥顽不灵,死不认错!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是你勾结了你那干娘李妈妈做的好事了?!想必那李妈妈给了你不少好处罢?”
绿萝惊得呆立当场,看着顾满说不出话来。
顾满见她瞠目结舌,便明白自己是猜对了,心情沉重,便不耐烦再跟绿萝扯皮,冷笑道:“素日太太对你不薄,谁曾想你竟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你可知那李妈妈是个什么样人,就敢勾结她来害主子?你也在府里多年了,难道不知道谋害主子的下场吗?!”
绿萝被顾满三言两语说的不知所措,瞪大眼睛惊恐的望着王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满最嫌弃这种敢做不敢当、事后装无辜的人,因此再也不耐烦理她,回头冲刘旺媳妇道:“绑了她,先扔到后头马厩里呆一晚。记得别让她死了!”
ps:
不好意思,我又来晚啦。今天家里请客,后天爸爸朋友的儿子结婚...事情好多呀,不过我坚决不会再断更啦,先给大家交代一下去向,后天可能也会稍微晚一点。
二百四十五 刘姨娘
二百四十五?除害
绿萝已经不能用了,看她这情形,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李妈妈到底,所以态度才如此坚定,就算明知已经被人撞破了,也不肯说实话。不过顾满也能明白她的想法,大概李妈妈许了她什么过硬的好处,不然,曾经当过大丫鬟,如今的日子过的也不错的绿萝,没那个必要去冒险。
居然又是背叛主人的丫头惹出的事,王氏的眼睛快冒出火来,回头瞥了一眼顾烟,沉思道:“我记得外院浆洗上的那个李妈妈原是你房里楚琴的姨妈?”
以前被塞到顾满的明月楼里的那个李妈妈是楚琴的娘,之前确实是顾烟的人。
顾烟吓了一跳,见王氏面色淡淡的,并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就斟酌着回答:“楚琴早就被她舅舅抱去养了的,与她亲娘却是不熟,跟这个姨妈也从无往来的。”
顾承宇听出些味儿来,忙着给妹妹开脱:“楚琴那丫头不是早就已经被老太太作主远远的送走了么?烟儿与她早就没了联系。”
言下之意便是,这个屎盆子可千万别扣在顾烟的头上。
王氏笑了笑,却并没再说什么话了,专等着林成家的把那李妈妈带上来。
过了一会儿,林成家的没来,她身边的一个婆子却进来回话:“那李妈妈不见了踪影,现在林嫂子正带人寻呢!”
不见了?!刚好在这个时候不见了,就算是说她跟顾成峰的失踪没关系都没人信!
顾满当机立断,吩咐那婆子:“叫林嫂子带人仔仔细细的搜,另外面派人去问发子,今日都有谁出过府!”
那婆子忙去了,顾烟就问道:“一个外院浆洗的婆子,哪里来这么大胆子敢绑主子?”
自然是有她的原因。
顾满想了想,觉得头疼欲裂,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即刻起了身,对王氏道:“母亲!我去缀锦阁那里瞧瞧。”
顾清不喜欢缀锦阁的名字,因此换了锦绣苑的匾额,如今刘姨娘住的地方才是缀锦阁了。
王氏便道:“若又是她出来惹事呢?我另外着人去罢!”
刘姨娘那里总有些古古怪怪的,自从她的随从刘婆子放蛇意图加害顾满。侯府众人就都有些害怕她们主仆。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顾博齐都死了。她们那里虽然冷清,但是到底没人敢过多欺凌的原因。
刘姨娘的母亲是南疆的,会些蛇虫鼠蚁的小把戏不奇怪。
色衰爱弛。刘姨娘自从流产了之后姿色就大不如前,也不会如之前的那般小意奉承,顾博齐的心思大部分都转去了玲珑那里,并没什么功夫留给她。
她安安静静的呆了这么久,现在终于等不及了,亮出了锋利的爪子。
这种人实际上是很恐怖的,顾满自己过去,王氏实在不放心。
顾满猜不到刘姨娘是想做什么,但是想对顾成峰不利是真的。
旁人去。刘姨娘未必就看得上。
不怕别的,顾满就是怕刘姨娘用那些南疆的东西来对付顾成峰,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还不如自己亲自去走一趟,摸一摸刘姨娘的底才行。
因此她想了想,笑道:“母亲您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一趟还是我自己去吧。”
执画与抱玉都学了些功夫防身的。王氏见阻止不住,就道:“那等执画来了,你再去。”
刘姨娘到底想做什么?
顾烟瞧了一眼顾满,打算与顾满一同去缀锦阁打探个究竟。
刘氏绑了顾成峰的话,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现在顾博齐已经死了。那就没有争宠之说,刘氏也不是那等蠢笨之人。若是说有仇的话,顾满确实跟刘氏不对付,但是当年的事,如果刘氏要恨的话,得恨自己跟顾筠更多才是。
还是说,刘氏是想一箭双雕呢?
刚才王氏都已经怀疑自己了。
那个已经死了的李妈妈又恰好真的是楚琴的亲娘,这个李妈妈却又是楚琴的姨妈。
如果事情真的跟李妈妈有关,那自己就是浑身都长了嘴都说不清。
刘氏难道是想除去顾成峰的同时再让自己搅入到这一潭浑水里面?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顾烟不想坐着等事情的结果,她也不是可以安心等结果的人,于是她站起来走到顾满身边,道:“九姐,我陪你一起过去。”
是陈述句。
王氏有些诧异的看了顾烟一眼,却顿了顿,没答话。
顾烟这个姑娘,从小就懂事听话,对嫡母有着恰到好处的尊敬跟亲近,却又不过分谄媚,对自己的亲姨娘也没有忽略,跟自己的亲哥哥关系极好,顾博齐更是把她当作宝贝。
从前王氏是想的少,到后来脑子清楚了,想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
从小就能明哲保身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会是什么好人?
尤其是分家的事情,顾烟也没少话里话外的带刺…….
顾满早就猜到顾烟为了证明清白,也为了知道刘姨娘究竟打什么主意,会跟着自己一起去,因此半点不意外,点点头。
等了执画过来,众人就带着些五大三粗的婆子往缀锦阁来。
缀锦阁地势偏,走了半日才到,才走到拱桥中央,就能看见缀锦阁灯火通明,门口那儿影影绰绰的站着些人。
等走进了瞧,才看见穿了一身蜜合色绸缎直身长袍的刘氏站在最前面,领着几个人站在院外的空地里,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刘氏苍老了许多,不过这么短短几年的时间,她已经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变成了一副半死不活的妇人,眼角上爬上了许多皱纹,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的可怖。
纵使这个人顾满跟顾烟都怨恨的很,但是看了她这个样子,心中又都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些怜悯来。
一时没人开腔,四处都安静得很,才开春,也没什么虫鸣鸟叫的,只能偶尔听见呼呼的风声,甚是吓人。
倒是刘氏自己先开口跟顾满与顾烟打招呼:“什么风把九姑娘与十一姑娘一道儿吹来了?”
言罢又看着顾烟笑:“听说十一姑娘如今已经跟着五爷出去另立门户了?妾身一向不得出门,自然也不得消息,如今才跟姑娘您道喜,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顾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抿唇而笑:“刘姨娘多虑了,您这声恭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晚?”
说完,见顾满正盯着刘氏瞧,就话锋一转,反问道:“不知道姨娘这么晚了,还站在这风口里作甚?”
“没做什么。”刘姨娘往顾烟身后看了一眼,笑道:“我在等老爷呢!”
说的顾烟与顾满带来的人都吓了一跳,环顾了一圈周围,都觉得凉风嗖嗖的吗,慎得慌。
顾烟自己也愣住了,只是她到底反应快心思巧,何况她也不在乎神鬼之说,便沉声道:“姨娘说笑了。”
“叫十一姑娘见笑了。”刘姨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面色沉静,并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顾满,淡淡道:“从前老爷还在的时候,我就是日日带着人在这里接他的。如今老爷走了,妾身心里总有些痴心妄想,想着他还会回来。”
“姨娘对父亲果真情深意重。”顾满终于开口接了刘姨娘的话,一边又看了看她带着的人,道:“只是不知道姨娘带着一个外院的浆洗婆子,一起等父亲是何意?”
顾烟猛然盯紧了顾满手指的那个人,一眼就认出了就是传说中的李妈妈,因为这个李妈妈跟那个死了的李妈妈长得几乎一样,连额头上的那颗黑痣都差不多。
刘姨娘摇了摇头,往后面看了看那个婆子,抬头看着顾满:“我还以为姑娘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这个婆子了呢。”
顾满倒是真的想不认识,可惜那个李妈妈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深刻的不亚于邱世安邱苍梧给她带来的痛楚,让她想不记得都难。
冷笑了一声,顾满开门见山的问她:“十八呢?”
刘姨娘闻言眼神却有些空洞,晕乎乎的看了一眼顾满跟顾烟,又朝天上看了一会儿,怅然若失的叹道:“原来他排行十八啊……若是我的孩子也活着,他就是十九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然咬牙切齿,连眼里都迸射出恨意来。
刘氏半眯着眼睛将视线投向顾烟,明明脸都已经快扭曲了,却还是轻声细语的问她:“十一姑娘,真谢谢您在姑奶奶那里替我说话呢。”
顾烟就想起挑拨顾筠跟刘姨娘的关系的事情来,忍不住有些惊恐又有些恼怒的看向顾满-----她条件反射的以为是顾满去告密了。
刘姨娘却又忽然夸张的张口大笑,笑的几乎眼泪都要出来,朝着顾烟怒吼:“你挑拨也就算了,为何还要给我喝那碗汤?为什么?!”
顾烟见她逼近,第一反应便是往顾漫身后躲,还不忘拂袖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又忙看着顾满,央求似的,道:“九姐姐,刘姨娘怕是疯了,咱们肯定什么也问不出来,不如回去罢?!”
二百四十六 滑稽的要求
顾烟当初因为刘氏故意设计,差点在悬崖那里丢了性命,之后便下定决心一定不会让刘姨娘好过。
那碗让刘姨娘流产的落胎药是她通过柳氏的丫头铃铛的手送上的,顾筠也是顾烟挑拨的,此刻听见刘姨娘一股脑的全部都嚷嚷了出来,顾烟心里当然不好受,这里人这样多,再加上自己本来就是冒着不孝不悌的名声跟着顾承宇出去另立门户的,若是这件事再传扬出来,她可真的没了脸做人了。
见顾满沉着脸不说话,她探头出去瞧,果真见四周的人都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大囧,拿袖子遮了脸,只是央求顾满快些离开。
顾满当然不可能离开,听了刘姨娘的这些话,她就知道,顾成峰的失踪必定跟刘姨娘有扯不清的关系。
现在要是走了,顾成峰会怎么样谁能保证?她不可能拿顾成峰的性命去冒险,绝对不能。
“刘姨娘深夜等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同我们叙旧的?”顾满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去回答顾烟,反倒是仍旧好整以暇的看着刘姨娘:“姨娘对父亲倒真的是情深意重,出乎我所料呢。若是知道姨娘对父亲这般倚仗......”她又看了一眼刘姨娘,淡淡笑道:“该请姨娘去父亲坟前烧张纸钱的。”
刘姨娘听见顾满提起顾博齐,先是明显的一愣,而后有些愤恨似地咬了咬唇,半响却又有些不忍心似地皱起眉头,手不安的在裙摆上打着旋儿。
看来这个刘姨娘对顾博齐的确有些真情在,顾满见刘姨娘这副样子,便知道刘姨娘的确是对顾博齐有情义在。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了还对顾博齐的事起反应。顾博齐倒是真的对女人上有法子,能让这么多女人都为了他要死要活的,在负了人之后还叫她们怀念。真可惜,他所有的精力跟能力都拿去放在女人身上了,到最后死了都是因为一个女的。
刘姨娘见顾满说了那句话之后便不再出声,便冷笑道:“我是老爷的人,自然只为老爷着想。”
“那姨娘绑走了十八弟,也是为了我父亲着想么?”顾满见刘姨娘眼底有愤恨一闪而过。便继续道:“姨娘是聪明人,如何不知道稚子无辜这个道理?若是姨娘有什么不满的,朝我来便是,何苦去为难一个才四岁的孩子。”
“九姑娘说的倒是轻松。”刘姨娘讥诮的看了一眼顾满身后跟着的执画跟抱玉,特意盯着抱玉瞧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倒是想从九姑娘你身上下手呢。可惜您身边实在藏龙卧虎,我连你的身也近不了呢。”
顾成峰身边的人一样也谨慎小心,还不是被刘姨娘钻了空子?
顾满看了一眼瑟缩在刘姨娘身后。面无表情,尽量装死人的李妈妈,冷笑道:“姨娘收买人心的本事好像特别强。李妈妈一家子都甘心为您做事呢。什么时候姨娘也教教我这个御人的功夫,也省的我老是要担心祸起萧墙才好。”
刘姨娘知道她这是在讽刺自己,但是也只是置之一笑-----现在自己手里有顾成峰,顾满再厉害,也只能逞口舌之快而已。
倒是李妈妈有些心虚,抬眼飞快的扫了一眼顾满,又极快的转过头去,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不想再跟刘姨娘虚已委蛇。顾满伸手一挥,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就极自觉的站了出来。疾走几步越过了刘姨娘与李妈妈一众人,跑到缀锦阁门前。
顾满瞧了一眼刘姨娘,沉声道:“姨娘,你不介意我这几个婆子进去找找我十八弟吧?他太贪玩,多亏姨娘收留他这一天。”
刘姨娘立刻变了脸色,阴沉着一张脸盯着顾满。阴恻恻的吐出一句话:“难道九姑娘忘记那年的教训了?我这里古怪的东西可不少,上次是蛇,这回可能是虫,也可能是癞蛤蟆、剧毒的蟾蜍......说不定碰上就丢了性命呢。”
那几个婆子闻言果真就站住了脚,犹豫的看着顾满与刘姨娘对峙。
前几年顾满在后花园里被毒蛇逼着,差点还害死欧阳公子跟抱玉的事,众人都有耳闻。
顾烟瞧见刘姨娘脸上丝毫没有掩饰的愤怒,竟然有些后悔跟着顾满来了。要是被留意你爱那个的毒蛇咬一口,嫌疑倒是真的解除了,但是这条命也就真的没了,好不容易才穿越捡了条命,顾烟还有一肚子的想法要实施呢,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太冤枉了?
她正胡思乱想,就听见顾满道:“那姨娘不妨跟我说说,你挟持了十八,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刘姨娘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尖锐着嗓子几乎用吼叫着看着顾满:“我要那个小贱人还有顾筠给我的孩子偿命!偿命!还有你们那个老太太,她纵容女儿害死我的孩子,我就要拿她最宠爱的孙子开刀!”
“十一妹已经分家出去单过了,你不是知道吗?”顾满并不生气,也并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跟刘姨娘讲道理:“而我姑姑也是早嫁了人的人了,你对她们的仇怨,为何要转嫁到我们身上来?老太太那儿就更可笑了,她重视所有的孙子呢,十八弟不过是因为年纪小了些,老太太才格外的宠爱了一些。这样也要成为你对他下手的理由?”
有这个心思在这里跟刘姨娘废话这么多,还不如赶紧去报官!顾烟有些不耐烦了,她对刘姨娘这么盯着自己觉得很害怕,又觉得自己牵扯进这个事来很无辜,那又不是自己的亲弟弟,死了也就死了,如果不是因为牵扯到楚琴的亲娘这件公案,她绝对不会冒这个险。
“九姑娘,我知道您口才好。可惜我偏偏不喜欢听。”刘姨娘无所谓的笑笑,捏了捏身上带着的小荷包:“这样吧,九姑娘答应我两件事,我就把十八爷完完整整的送回给您。若是您不答应,说不定哪条不长眼的毒蛇遇上了十八爷,咬一口也就罢了。”
这么赤裸裸的威胁之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顾满于是不置可否,抬了抬下巴,道:“姨娘先说。”
“第一件,把顾筠给我绑过来,十一姑娘今日也别想再出缀锦阁的门了。杀人本来就该偿命。”刘姨娘眼睛也不眨,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要求是天方夜谭。
“第二件,你答应邱家的提亲,嫁去邱家。”
第一个要求众人隐约已经能猜到,这第二个要求才算真的是石破天惊,把众人惊得呆立当场,连惊呼也给忘了。
顾烟先听见刘姨娘要自己留在缀锦阁再也不能出去之时只觉得手脚发冷,因为顾满这个人,对自己的亲娘亲弟倒是极为爱护,可是对自己这种只会跟她做对的庶妹,那可是没有一点情分在,不仅没有情分,还有许多仇怨,她不觉得如果能拿自己的命去换顾成峰的命,顾满会不做这个交易。
可是等她听见第二个要求,便知道刘姨娘跟顾满做的这笔交易不可能成真。
邱家?开什么玩笑!
谁不知道顾博齐是被邱世安杀死的?邱世安现在还在大理寺的监牢等着秋后处斩呢。顾满如果真的答应了邱家的提亲,嫁过去给邱家当媳妇,那么,这大周朝的史记怕是都能有顾满的一笔。
嫁给杀父仇人的儿子呢,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不可思议的事儿,倒是顾满非得成为大周朝的笑柄,受万人唾弃。
看来刘姨娘也不是个傻子,心里是知道顾满当初也有推波助澜的。
顾烟先还觉得委屈,如今却觉得刘姨娘怕是上天派来帮助自己折磨顾满的。
执画跟抱玉对视了一眼,都是又惊又气,抱玉向来沉稳,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执画却是一副暴脾气,当下就怒道:“呸!什么狗屁条件!奴婢刚才听着姨娘说等老爷,还以为姨娘是个多有情有义的人儿,现在看来全部是在放屁!若是姨娘对老爷有一丝情义在,也不会出这样的馊主意!把九姑娘嫁给邱家?亏姨娘你想的出来,老爷要是地下有知,怕都得气的活过来把姨娘带下去!省的姨娘一天到晚的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执画一生气就容易找不到重点,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她话里的意思众人却都能听明白的,刘姨娘先盯着她看了一眼,嘲讽道:“好牙尖嘴利的丫头,要是拿来给我做人罐,用来养蝎子应该是极好的。”
执画吓得脸都有些白,却仍旧气呼呼的站在顾满前面,一副母鸡护犊子的架势。
顾满却伸手轻轻的将执画往后边一拉,好整以暇的看着刘姨娘,笑道:“姨娘就这两个要求?”
刘姨娘原以为顾满听见这两个要求,非得痛哭流涕不可,要么就是羞愤欲死,谁知道她仍旧云淡风轻的,跟不知道这两个要求意味着什么似地,心里倒是有些惊讶。
顾满向来也古怪的很,刘姨娘留了个心眼,见她虽一直都在提及顾成峰,但是却一直没有问自己顾成峰如今状况如何,在哪里之类的问题,心下就有些忐忑,回过身去吩咐李妈妈:“你去阁楼里瞧瞧人还在不在。”
二百四十七 毒蛇
李妈妈动作手脚很快,顾满注意到她的左右脚有些不平衡,走起路来有些颠颠的。
没过一会儿,李妈妈就满脸愁容的回来,还特意的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顾满,有些慌张的将嘴巴附在刘姨娘耳朵旁边,轻声道:“姨娘,人不见了!”
不见了?!刘姨娘双眼如同利箭一般迅速射向顾满,含着万分的怒意:“九姑娘动作可真快,难怪你要在这里同我扯上这半天有的没的。九姑娘你倒是好算计啊!”
在顾满动身往缀锦阁来的时候,就已经能基本确定顾成峰是被刘姨娘带走了,既然如此,她当然不可能蠢的坐以待毙,难道还真的要跟刘姨娘谈条件吗?她又不傻。刘姨娘在侯府里的能量不强,充其量也就是收买几个下人替她跑跑腿,顶
天乐意就是打听着顾成峰的行踪,再趁着顾成峰不注意把他掳走了。
能成功还得归功于顾成峰年纪太小,加上对身边的人也没有防备,不然的话,刘姨娘想要在侯府里劫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顾满当时便吩咐了白芷与沛音去寻发子,带人偷偷的 从西边过缀锦阁来搜-----刘姨娘能控制的,也就只有缀锦阁了,不把人藏在缀锦阁,还能藏在哪里?何况依刘姨娘不相信任何人的个性,藏在哪里她都不会放心的,只会把人放在自己
的眼皮底下。
刚刚顾满耐着性子跟刘姨娘扯了半天,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叙家常。指望刘姨娘自己大发慈悲的放了顾成峰。
求人不如求己,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谈不上什么好算计。要说算计,谁算计的过姨娘您?连十八弟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都能被你给收买,帮你做事,全然不顾背叛主子的后果。”顾满皱了皱眉,看着刘姨娘,心知刘姨娘不能再留着了。上一世的刘姨娘最后是坐上了世子夫
人的宝座的,这一世么。没了顾烟这个盟友,又有自己重生后的一番乱来,刘姨娘不过就是个姨娘而已,因为没了什么攻击性,顾满一时竟然都忘记了还有这号人的存在。
直到这一次刘姨娘把手脚动到了顾成峰身上,顾满才惊觉,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刘姨娘沉默了这么久,或许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现在她能对顾成峰动手。下一次说不定就是王氏,再下次就是自己了。
这种祸害,不能留。
“九姑娘想送我去见官?”刘姨娘看出顾满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手似乎无意的划过腰间。低头吃吃的笑,像是遇见了什么好笑的事。
顾烟眼尖,又一直防着刘姨娘,当下急急的往后面一退,独独将顾满跟执画抱玉三个人让在了前面。
执画又急又气,回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顾烟。到底是忍不住,哼了一声,讥讽道:“十一姑娘的动作倒是真快。”
顾满却并不在意顾烟的动作,而是看着刘姨娘身后的李妈妈,淡淡的出声提醒:“李妈妈。你床底下还放着那样大的一个包裹,里头可有不少真金白银呢。原先若是我没来。十八弟也没证据是你们抓走的,你还可能可以享用那些东西。可
是现在我来了,若是我死在了这里,刘姨娘自不必说,必死无疑了。你也脱不了干系呢。”
李妈妈闻言却当真犹豫了,她这个人跟那个死脑筋的姐姐不一样。她还想好好的活着,拿着那一大笔银子远走高飞,随便到哪个乡下当个地主婆,一家人好好过神仙日子呢!反正她只不过是个浆洗婆子,也跟那个死鬼姐姐不一样,不是侯
府的家生子,签的是活契,如今眼看着也快到期了。
现在事情败露了,自己虽然可能会被迁怒治罪,可要是顾满死在这里,那可不仅仅是治罪这么简单的了,到时候王氏怕是把自己大卸八块都不能解恨,忍不住拉了拉刘姨娘的袖子。
这一拉却拉出了麻烦来,刘姨娘的袖子里猛然蹿出一条深绿色的东西来,长长的,弯弯的哧溜钻进了李妈妈的衣服里,缠绕在了她的脖子上,那滑腻冰凉的触觉冻的李妈妈一激灵,忍都忍不住的打了好几个哆嗦,颤抖着对上了一双冰冷发
凉的眼睛。
竟然就是自己之前见过的,常跟着刘姨娘的那条通体翠绿的青蛇!
李妈妈害怕得缩了缩脖子,扁了扁嘴,几乎都要喊出声来,最后还是及时的把那惊呼声吞进了肚子里,战战兢兢的对着刘姨娘,连声音都不敢太大,生怕那蛇在她脖子上咬一口,央求道:“姨娘救命啊,奴婢可是为您办事的人......”
早在见那蛇蹿出来的时候,执画跟抱玉就把顾满拽在了后面,一脸戒备的看着,当下又觉得不放心,立刻当机立断吩咐那群婆子:“你们还不过来护着姑娘?!快使人去找人来!”
“找人?”刘姨娘满脸阴沉,冷笑道:“那你们就试试是人来的快,还是我这蛇的动作快!”
刘姨娘盯紧了顾满,伸手在嘴里打了个呼哨,那条蛇睁着两只绿豆大的眼睛瞧了一眼李妈妈,嘴里的信子一抽一吐,直接将李妈妈吓得尿了裤子,扁着一张嘴偏偏又哭不出声音来,才懒懒的从李妈妈身上溜下来。
当蛇尾巴差点要脱离李妈妈的脚的时候,李妈妈自以为安全了,大声呼了一口气,哭爹喊娘的把脚往回收。谁知就在这么一霎那间,那条蛇猛然回过头在李妈妈脚腕上咬了一口,速度极快,快的连刘姨娘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妈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后退了几步没站稳哐啷一声坐在地上,碰倒了院门口的盆栽。
这条毒蛇显然比几年前的那条还要恐怖,李妈妈僵直了身体想坐起来,但是几次都没成功,好不容易成功攀住了旁边的树杈慢慢的站起来了,忽然瞪圆了眼睛,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弹了。
几个婆子爆发出惊人的叫声,尖叫着往后退,她们虽然是下人,但也是惜命的,不可能真的为了护着主子不要自己的命。
顾烟只觉得毛骨悚然,脚背上似乎有什么在爬似地,由不得尖叫一声,等看清楚自己脚上并没有东西的时候还没法收住从心底蔓延上来的恐惧,扯着入画跟云彩的手,死活都不肯放。宅斗的这些伎俩都是在背后使绊子,效果并不是立竿见影的,但是要是被毒蛇咬了,那下场就会如同地上躺着的李妈妈那样,先前还生龙活虎,立刻就没了生息。
听见了顾烟的叫声,刘姨娘才古怪的笑了一声,揪着那条蛇的尾巴将它提溜起来,一步一步惨笑着逼近顾烟,喉咙里一遍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连顾满都骇的退后了两步才站稳。
“你干什么?!别过来!”顾烟惊得想哭,惊慌失措的直往后退,想吩咐人来挡着,心中却明白这是不可能的,顿时觉得心内灰了。
眼看刘姨娘逼得越来越近,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哭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刘姨娘此刻却顾不得顾满了,一个劲儿的只朝着顾烟逼近,那绿油油的蛇缠绕在她的手上,昂着头盯着顾烟吐信子,看起来诡异又可怕。
顾烟瞧瞧顾满,再回头看看一片漆黑的来路,心知逃跑是不可能的,却也不肯就此认命,抱了最后一丝希望,对刘姨娘道:“姨娘最恨的人难道该是我吗?!要是没有九姐的帮助跟默许,我怎能......”她话还没说完,眼前却忽然闪过一个黑影,飞快的停在了面前。
这短短一盏茶时间,顾烟觉得自己过了一年似地久,脚底下已经有些发虚了,她看清来人是顾承宇,才放心的哭了出来:“哥哥救命!”
顾承宇身手是极好的,到底是在锦衣卫呆过的人,他迅速将眼睛定在刘姨娘手上,冷笑着问:“你想做什么?!”
刘姨娘见了她们兄妹二人,更是新仇旧恨一起冒了上来,眯缝着眼睛看着顾承宇,嘲讽的看了一眼顾烟,摸了摸手上蛇的脑袋,那蛇就飞快的再次蹿了出去。
顾承宇来得急,再加上是来侯府,并没有带兵器,因此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见那蛇蹿出来了,本能的就拿手去接,倒是攥住了那条蛇,可惜那蛇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不过一刻,那蛇已然缠上了他的手腕,飞快的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顾承宇只觉得钻心一般的疼痛,低头看见手背上两个黑点,不由大急,还不忘回头朝顾烟道:“快走!”
顾烟见他受伤,立刻顿住了脚不动,本想奔过去,谁知那条蛇不紧不慢的在地上滑着,似乎是朝自己的方向来了,不由得又急又恨又害怕,退了好些步都没能站得住。
这回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顾烟只觉得不甘心,看了前面的顾满,狠了狠心,倒是把害怕的心思去了几分:自己要是死了,刘姨娘也不会放过顾满。黄泉路上也有这位穿越同仁做伴,不算吃亏,横竖没输。
二百四十八 抄家
二百四十八.覆灭
谁知顾烟正胡思乱想着,看着那蛇快要到眼前的时候,后头猛然撒来一阵雄黄粉,倒是把她呛得半响出不了声,不住的咳嗽。
那蛇见了那一大圈明晃晃的雄黄粉,就停在了前面不肯再动了,只是还是扬着头吐着信子,隐隐有威胁之意。
顾满回头一瞧,原来是顾成峰带着人来了,她头晕眼花的,经过这一场吓,不由觉得有些腿脚发软,晕乎乎的闭上了眼睛。
顾成峰眼神凛冽,小小的包子脸上全无笑意,眼里的深沉阴冷绝对不是一个四岁的小孩该有的情绪,可他黑如点漆的一双眸子就是不加掩饰的迸射出那种气势来,看的刘姨娘心底都有些发麻。
见了主子来了,那些原先跟着顾满来的婆子们这才扭捏着赶上前来,紧紧的围做一堆,带着讨好的笑看着顾成峰。
顾成峰却先跑到抱玉那头,确定顾满没被蛇咬着,这才松了一口气,指挥抱玉:“先把九姑娘带回去,净慧师太来了,恰好让她来看看。”
抱玉跟执画忙应是,就现从刘姨娘屋子里寻来藤椅,着几个婆子扛了,一路先回了明月楼。静慧师太果真已经等在明月楼了,见了执画跟抱玉回来,沛音与沛琴早迎了出来,见顾满面色苍白的闭着眼睛,都吓得慌了,忙问抱玉跟执画原委
抱玉跟执画简单说了一遍,又道:“幸亏十八爷来的及时。倒是并没被那蛇给伤着。还是得劳烦师太给我们姑娘瞧瞧才好。”
静慧师太忙念了句佛号,道:“应该的,应该的,快让姑娘好生躺着。”
忙乱了一番,好容易才把顾满放置在了床上安置好,静慧师太将手往顾满手腕上一搭,先把起脉来,面色有些凝重。,忙问道:“说是并没被蛇咬着,只是瞧九姑娘这样子似乎是沾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二位姑娘可有印象?”
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执画跟抱玉对视一眼,都想不起来顾满有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条蛇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顾满啊。
静慧师太皱皱眉头,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又伸手探了探顾满的额头,回身从跟着的小尼姑手上取出一个小匣子来。又借了执画的簪子从匣子里挑出些黑漆漆的东西来,交代执画:“去吩咐人化在水里,给九姑娘服下。”
执画吩咐小丫头去了。自己却又觉得不放心。跟着去了小厨房。
秦氏见了执画亲自跟来,不由得有些诧异,还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岔子,不由有些忐忑,等听见执画说是要水化药,才松了一口气。又悬起心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姑娘身上不舒服?”
执画一面亲自拿温水将药化开,一边叹了口气,道:“要只是不舒服还好了,我瞧静慧师太方才那样子。还真有些担心。说来说去,都怪那刘姨娘!”
顾成峰等送走了顾满。立即转头去着人将顾承宇带出去,又特意吩咐:“立即拿帖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千万别耽误!就算是绑也得绑个大夫来才成!”
现在顾承宇虽然丁忧在家,但到底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又刚刚才分家出去,要是死在了侯府,这会让别人怎么想?
发子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刘姨娘,虽有些不放心,但是到底知道轻重,立即带着人将顾承宇背起来,一路小跑着往外院去了。
刘姨娘这才轻笑出声:“哟呵,太太生了个好儿子。”她很嫉妒,她的儿子才几个月就没了性命,而王氏的命却真好,不仅女儿嫁给了陈王世子,儿子又生的这般聪慧知礼。为的这个儿子,看这侯府上上下下把王氏抬高了多少?!她不甘
心!
顾成峰一撩袍子,小大人似地转过头瞧着刘姨娘发笑:“多谢姨娘夸赞。可惜姨娘却没有这个福气了!”
刘姨娘被戳中心病,顿时无比恼怒,手上拽着那条蛇,与那蛇一同朝着顾成峰看过去,半响才若无其事的轻哼了一声,将那蛇从尾巴开始,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手上,似乎在绕着玩儿。
顾成峰只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盯着刘姨娘:“想对我动手?”言罢却不等刘姨娘回答,朝着自己的书童抬了抬下巴,舒默立即一脸得意的摇了摇自己手上的雄黄粉。
顾烟吓得腿脚发软,刚刚忘记了跟发子他们一同出去,如今闻言正要挪脚出去。
刘姨娘却忽然叫住了她:“十一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顾烟顿时身子一僵,瘪着嘴几乎要哭出声音来了。
这个向来笑靥如花的十一姑娘也能做出这个表情来,看神态还很狼狈,若是被顾清她们看见了,想必会觉得心理平衡很多,刘姨娘见顾烟站住了不敢动,就似笑非笑的朝顾成峰说话:“十八爷,我刚刚可没朝九姑娘动手,我若是先盯着她
,您也没法儿再见到九姑娘了。”
顾成峰一扬眉毛,狭长的凤眼眯成一条缝:“所以姨娘的意思呢?”
“当然是要请十八爷成全我,让我与十一姑娘好好结算结算这些年的旧账啦。”
云彩抿了抿唇,伸手将顾烟拽后,自己却跪朝顾成峰跪了下去:“十八爷......!”
顾成峰伸手一挥,并不让入画将话继续下去,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姨娘:“不用了。姨娘的这些账,要算也等有机会再算。现在,姨娘还是去官府吧。”
即刻就涌上来一批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刘姨娘,顾成峰斟酌了一会儿,道:“姨娘,你这蛇再毒,也不是没法子解,还是别负隅顽抗了。你讨不到好处的。”
“我这蛇毒当然可以解。”刘姨娘见顾成峰转身要走,立即开口:“可是,九姑娘身上的毒你们未必能解的了!”
不出所料,顾成峰立即顿住了脚,回过头微微蹙眉看着刘姨娘,眼里冷淡中带着肃杀之意。
见他停住,刘姨娘并没想其他,先不忘自己刚才提的条件:“我知道十八爷是聪明人,也不想在你们姐弟身上下功夫,怕得罪你们太过。所以我还是给了九姑娘一条活路。”
顾成峰张了一下嘴巴,看不出情绪:“说!”
“我刚才跟九姑娘提过的,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条,是要顾筠跟顾烟的命,这是她们欠我孩子的!”
顾成峰于是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顾烟,那眼里分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却看的顾烟浑身发冷。
“第二条,我要九姑娘答应邱家的提亲,嫁给邱苍梧。”
这话才一出口,刘姨娘与顾烟就明显感觉到顾成峰身上明显遮不住了的寒意。
“嫁给邱家?”顾成峰似乎在自言自语,嗤笑了一声,随即就漫上无边的愤怒。简直好笑,为什么要顾博齐死?就是因为这个老家伙总是喜欢在顾满的婚事上动手脚,指望着卖女儿得银子,就是因为他是个拖累,没法儿令顾满跟王氏活的
舒心。
何况邱家是什么东西?!邱家这种地方,就算是顾成峰自己死了,也不会把顾满嫁进去。
他正要开口,忽然有火光猛然亮起来,原来是发子举着火把,带了林成跟刘旺,后头又领着几个小厮来了。
刘旺跟林成在这个时候还不忘给顾烟跟顾成峰请安,又禀报顾成峰:“十八爷,才刚有人来报,邱家遭锦衣卫上门抄家了!”
邱家遭抄家是迟早的事,邱世安仗着家里钱多,给人送的钱跟礼还有歌姬数不胜数,踩着人上位的事也没少干,如今邱世安又杀了人,那人还是有爵位在身的勋贵,早就惹了御史的眼了,那些言官好不容易盯上了一个人,恨不得立刻上书弹劾表忠心才好,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邱家?
再加上邱家的银子多,多的是人想喂饱自己的钱袋呢。
顾烟一愣,心里竟然觉得很可惜,她还是很想看着顾满嫁过去的。
刘姨娘却没有她那么淡定了,几乎有些歇斯底里:“怎么可能?!杀人的是邱世安一个,关邱家什么事?!”
“这些话是谁跟姨娘说的?”顾成峰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管她是什么表情:“姨娘终日在这深宅大院里,呆的地方又是偏的没法儿再偏的缀锦阁,我真想问问姨娘,你是怎么知道老爷是被邱世安杀的?又怎么知道邱家就一定会没事呢?还有,姨娘既然知道了邱世安杀死了父亲,怎么还会想出这个馊主意,要把九姐嫁过去?”
“姨娘你以为你是谁?姑娘们的婚事,能轮得到你一个姨娘指手画脚?过了今晚,姨娘往后的日子怕是都要在官府的大牢里过了。这些不该姨娘你操心的,姨娘还是放下的好。”
“要是不听我的指手画脚,那就让九姑娘去地狱让阎王指手画脚吧!”刘姨娘血红着一双眼睛,仰头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伸手在蛇头上一拧,蛇吃痛,几乎是本能的叼住了刘姨娘的手指。
二百四十九 没落
顾成峰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刘姨娘迅速软倒在地上,那条蛇懒懒的爬过了刘姨娘的身体溜向旁边的灌木丛里去了。
该死!顾成峰伸出手去抓,奈何人小力薄,根本扶不住刘姨娘,加上舒默生怕刘姨娘身上还有其他不干净的东西,硬是拽住了他,他连刘姨娘的衣角都没沾到。
周围洒满了厚厚的雄黄粉,刘姨娘倒下的风扬起来,呛得众人都不住的咳嗽。
“少爷,这怎么办?!”舒默在百忙之中还不忘护着顾成峰,瞧了一眼满地狼藉,有些发懵。
顾成峰冷冷的看了一眼刘姨娘,恨不得把她碾成肉泥,再回头瞧了一眼顾烟,才道:“还能怎么办,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府里的一个姨娘烧炭不留意,被闷死了。”
从顾成峰出现开始,顾烟就掩饰不住心内的困惑,要知道,顾成峰不过才四岁,四岁的小孩,再怎么早熟,也不该早熟到这个地步吧?看着他那老成的样子,竟然比顾承宇都更像一个哥哥,哪里有半分小孩的样子?可是一方面顾烟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毕竟顾成峰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看不出一点异常。
她正在发呆,就见顾成峰走过来拉住了自己的衣角,明明他才不到她的腰,可是莫名的,顾烟就是觉得他身上有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顾成峰仰头看她,将她从放空的状态里拉回来。笑的人畜无害:“是吧,十一姐姐?这可是十一姐姐亲眼目睹的。”
侯府现在已经不是顾博齐当世子的时候了,自然不能老是天天往外传丑闻。一个姨娘能绑走主子,还要求侯府姑娘嫁去仇家,这传到哪里去都不会好听。
顾成峰不信顾烟,从顾烟的眼睛里,他只能看见劫后余生的庆幸跟幸灾乐祸,这样的人。再加上她现在已经分家出去,如果能恶心顾满,顾成峰相信顾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
顾烟就明白过来了顾成峰的意思,她转头瞧了瞧周围的人,明白顾成峰这是在跟自己要个保证,现在顾承宇还在侯府躺着,受制于人,一向懂的事急从权的顾烟当然明白该怎么做,于是干脆的点头。道:“十八弟说的是。”
再最后一次转头看了一眼缀锦阁,转头吩咐舒默:“将缀锦阁的所有人都绑起来,跟绿萝扔去一起。明日我有话要问。”
府里一定出了内鬼。
邱家这坨狗屎。到了现在居然都还在打顾满的主意。他们大概是觉得现在的日子过的太安顺了。既然不知足,那就陪着邱世安一起下地狱吧!
小主子的气场忽然全开,阴沉沉的气息将刘旺与林成都吓得不敢出声,更何况是本来就有心病的顾烟。
顾成峰回兰亭居换了衣裳,立刻便赶去给顾老太太磕头。
顾老太太见了孙子,心中的不安才算去了。搂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倒是真的觉得后怕,又抱怨:“我早说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偏你父亲这个瞎了眼的......”想了想却又不忍心再骂顾博齐,只好道:“你母亲也太粗心!这样的人也敢放在身边养着!”
顾成峰虽然知道顾老太太是真心心疼自己,但是见她抱怨王氏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这刘姨娘再不靠谱再不要脸,那也是顾博齐招进来的。关王氏什么事?幸亏王氏生了个儿子,不然,这日子怕是会更难过。
等哭过了,顾老太太就忙拉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放下心:“幸好没有出事!祖宗保佑!”
天色已经晚了,顾老太太让顾成峰:“去你母亲那儿瞧瞧,今日早些歇着。”又朝后面点了汀香:“今日你就过去伺候峰哥儿,他那屋子里两个紫现在怕是没伺候人的心思,绿萝又是个反骨!”越说越生气,恨不得当场把绿萝拿来打死了才解气。
汀香忙答应,极有眼色的跟在顾成峰后头出门。
王氏已经等了许久,坐立难安的一直使人去问顾成峰的消息,好容易才听见月桐说了句:“太太,十八爷来了!”就立刻站起了身,往门口迎了几步,看见顾成峰才觉得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了,一把将他抱住仔细端详,生怕他哪里受了伤。顾成峰却还不等她出声问什么,先张口问她:“九姐怎么样了?”
王氏微微张大嘴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什么?”
顾成峰见她一脸疑惑,才道:“九姐在缀锦阁晕过去了,我让执画跟抱玉先送她回明月楼了,母亲不知道?”
“什么?!”王氏惊得站起来,大惊失色:“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是啊,怎么会呢?在她们心里,顾满就应该是无所不能的。
顾成峰莫名觉得有些不安,转头便要去明月楼,等快要出门了才又记起顾承宇来,忙冲王氏道:“母亲,五哥被毒蛇咬了,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来。母亲还是将这事与祖母说一声,最好去看看!”
王氏才刚是被顾成峰的失踪吓坏了,现在见了顾成峰回来,自然脑子也随之恢复正常,忙点头:“你快去!让静慧师太给你九姐好好瞧瞧,若有什么要用的,快来与我说。我去告知你祖母之后便去看她!”
顾满昏睡的时候与醒着的时候全然是两副样子,她醒着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锋利的,像是一把尖锐的,亟待出鞘的剑,可是睡着的时候又截然不同,睡着的时候她就像是外面种着的虞美人,睡颜安静又美好。顾成峰坐在锦杌上看着静慧师太给顾满喂了药,有些疑惑的问她:“怎么这么久了还不醒?”
都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静慧师太表情有些沉重,等喂过药之后迟疑道:“再等等,若是明天还醒不过来,怕是得请太医。”
顾成峰心内咯噔一下,有些烦闷的走到外边抄手游廊透气。
邱府一片忙乱,锦衣卫与应天府的那帮人不同,对这些女人孩子手下半点不客气,将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才又分头去搜屋子。
邱夫人费氏先前还强自镇定,等发现那些穿着飞鱼服的人进进出出丝毫不客气,又将邱苍梧从后院的暗室里跟拖猪一样的拖出来时,就再也忍不住了,尖叫着过去撕扯带头人的衣服,抓狂着哭的撕心裂肺:“谁让你们来的?!谁让你们来的?!我们老爷虽然杀了人,那是他自己的罪!圣上都下旨说不牵连无辜了,你们凭什么来搜我们的家?!”又扯着嗓子喊儿子:“苍梧!苍梧!”再也没有半分官太太的优雅从容了。
很不巧,带队的恰好是欧阳灿的哥哥欧阳宣,欧阳宣平日里最是沉默寡言,如今也没那么好的性子听她说话,伸腿一脚将她踹翻,威胁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锦衣卫出来的人,平日里走路都带风,谁见了不退避三舍?费氏虽然嘴上逞强,却真的没胆子敢违逆欧阳宣的意思,只好垂了头低低的哭。
旁边的邱苍梧好容易才翻过身站起来,脸涨的通红,头上犹自带着地上沾惹的碎叶子,却猛然推开一旁压制他的人,站起身怒道:“欺人太甚!”
那人冷哼了一声,毫不在意的在他膝盖弯上踹一脚,将邱苍梧踹的跪在了地上 ,才扯了个笑,不无讥诮:“邱公子还是省着点力气好了,我们可都不是什么好人,逼急了,动刑也是有的,就怕你这细皮嫩肉的承受不住。”
邱苍梧怕死,还怕的很,听了这话以后不敢再出言反抗,只好咬牙瞪着欧阳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上的事瞬息万变,谁也预测不了。欧阳公子就真的不给自己留条别路?”
欧阳宣正盯着点簿将搜出来的东西登造入册,闻言怪异的笑了一声,似乎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留条什么别路?不抄你的家?还是不让你们下诏狱?!”
邱苍梧顿时面色惨白。
憋了半日之后,才沉声道:“我未必就不能翻身,等我翻身了......等我翻身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邱苍梧这个蠢驴,真是欧阳宣这么长时间以来碰见过的最好笑的人,他居然敢出言威胁锦衣卫指挥使,这是得有多狂妄自大?
还没等欧阳宣再次说话,邱苍梧就抬起头盯着欧阳宣,阴阳怪气的笑:“等着吧,等着吧。看看到时候你会不会来求我!哼,顾家九姑娘不日就要嫁到我家来,到那时,你还愁我不能翻身吗?!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很快,很快我就会让你们都知道教训!”
众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欧阳宣却皱了眉狠狠踹了邱苍梧一脚:欧阳夫人打算替欧阳灿向顾满提亲,此时此刻见邱苍梧出言不逊,欧阳宣自然气愤。
“不自量力!一个阶下囚也敢妄谈当今定远侯府的顾九姑娘?!”锦衣卫今日来的都是欧阳宣的亲信,立刻出言讽刺:“你以为你是谁啊?!”
二百五十 风起云涌
欧阳宣仔细的瞧了邱苍梧半日,邱家果然是个粪坑,一样米养百样人,邱家这一窝人都是粪坑里抬出来的,否则不至于能臭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刘通带着人正好进来瞧见,就拱手上前:“大人,都比对过了,只少了一个人。”
“谁?”欧阳宣丢了邱苍梧,眼里寒光大盛:“邱家还有人有这个胆子跟能耐,能从我们手里逃脱?”
刘通被他盯得有些发慌,忙补充:“是邱玉玲,邱世安的次女。有个婆子说是她犯了疯病,早被送回老家了。”
“问他们老家在哪里,再让老家人将她送回来。”欧阳宣眼睛也不眨,伸手接过一旁递过来的册子仔细的瞧了一遍,吩咐道:“拿去给户部交接。”眼见着人都去的远了,才回头厌恶的瞧了一眼邱苍梧,道:“将人都下诏狱,不问出个究竟来,刘通你这锦衣卫也就当到头了,就跟他们一起呆着吧。”
这一起呆着,是说一起下诏狱,还是说一起被流放迁徙?或是直接没入奴籍?刘通只觉得后背都被汗意浸湿,风一吹,竟然哆嗦了两下,声如洪钟应道:“是!”
费氏见了欧阳宣这么冷淡的态度,再加上那副斩钉截铁认为自家会被入罪的态度,当下急的大哭,喊冤道:“审什么?问什么?!我们不过一介妇孺,家中失了夫主,哪里还能有什么图谋?!你们这是欲加之罪啊!!”
“你不知道。”欧阳宣冷冷的笑了一声,转头盯着一言不发。将嘴巴都咬出了血的邱苍梧,道:“有人知道。”
费氏眼睛酸痛,扑上去抱住邱苍梧,哭道:“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事要被抄家啊?!你害死我们一家了,害死我们一家了!”临了却忽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盯着邱苍梧,颤抖着指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欧阳宣见此情景不由大笑。领着人扬长而去。
欧阳宣回去之后便跑到演练场上抓了欧阳灿,阴着一张脸看着他,沉思半日后才问他:“你可知邱苍梧此人?”
“那块牛皮糖谁不知道?”欧阳灿反问,见欧阳宣面色不好,便道:“哥哥今日是为了许知远的事,去抄邱家了?”
许知远被言官参奏,说他结党营私,日渐嚣张,对圣上派下的差事也不屑一顾。到现在了也未到吏部领职,玩忽职守。
皇帝因为后宫昌平公主牵扯进巫蛊一事里,已经迁怒了作为昌平公主表哥的许知远。如今见了奏折。登时大怒,令刑部抓了许知远严查。
本来事情若是到这里就结束,那许知远也不过就被罚个几年的俸禄,回家啃老罢了。谁知道刑部侍郎却上书告病,要请皇帝另选旁人来查,皇帝疑心病极重。本来许知远的罪名就是结党营私,这结党两字可大可小,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经此一事认定许知远贿赂了刑部侍郎,当场将刑部侍郎李维中发落了,回头将案子交给了锦衣卫。
锦衣卫可不是吃素。这一查,不仅查出许知远与许多重臣来往甚密。甚至查出他与赵王、六皇子等人也是关系亲密,还查出他设局套顾博齐入局等旧事,更是查出他收受南府李郡的刘知府的四万两白银,替刘知府在吏部谋了个福建总督的差事的旧案。
顺藤摸瓜,刘知府还把一个女儿送给了顾博齐,听说,这也是许知远的牵线搭桥......邱家自然也卷进了这起案子,锦衣卫又查出邱家私下送给各大臣的歌女舞女无数。
最最紧要的,是锦衣卫查出,刘知府的那个女儿是南疆的苗女,听说身上很有些古怪,邱家勾结了她,打算打定远侯府的主意。
天子脚下,当着皇帝的面,这些人也敢私下倾轧算计,皇帝联想到顾博齐的死出自邱世安的手笔,无比震怒,着锦衣卫严查。
“去了。”欧阳宣想起邱苍梧就忍不住想笑,神情先带了几分不屑:“邱家还真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说起来,邱家可真有钱哪。”
光是账面上流动的银子,就差不多有七万两,邱夫人费氏床底下还有暗格呢,底下又有几千辆的银票,搜出来的金银器皿更是不计其数,户部这回又要发一次财了。
邱家原本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哪里会没钱?他们不缺钱,缺的只是面子跟权势。所以邱苍梧才会跟个癞皮狗似地一直死死盯着顾满,欧阳灿想到这里,面色陡然沉下来,道:“大哥你得好好招待招待他!”
欧阳宣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说话,就见那边长廊里转过几个身影来,原来是欧阳珊。
欧阳珊面有急色,见了欧阳宣与欧阳灿,忙提起裙角飞奔过来,不顾身后嬷嬷们跟丫头的呼唤,径直跑到两个哥哥面前,气喘吁吁的:“大哥二哥,赵世子来了!”
谢景行?欧阳宣转头看了一眼欧阳灿,他知道欧阳灿与谢景行的关系极好。
欧阳灿愣了一下,谢庭向来是个极聪明的人,从来都不给别人添麻烦,因为知道身份特殊,连朋友都得私底下结交,此刻居然上门来找?反应过来之后他就整了整衣冠,把李奇唤来:“快去把世子迎进书房,快!”
因为准备下场考试的缘故,欧阳灿一直忙着读书,倒是与谢景行许久不见,此刻见了谢庭带着常春步入房门,只觉得眼前一亮,今日谢庭穿了米白撒花长衫,胸口那一圈团花刺绣极为醒目,领口跟袖口都是金色镶边,越发显得他神采飞扬,眉清目秀起来。
二人许久不见,欧阳灿兴奋不已,迎上去在他肩上锤了一拳,笑道:“你竟也有来寻我的时候,真是难得。我还以为若是我不上门找你,你就忘了我呢!”
谢庭却并没有他那么开心,反而张口便问:“听说你哥哥已经将邱家人下诏狱了,可有问出些什么来?”
谢庭从来不会打听不该打听的事,尤其是这种皇帝亲自过问、由锦衣卫亲自督办的案子,欧阳灿于是端正了神色,问道:“为何这么问?”
“才刚听顾成峰说,他府里的刘姨娘没了。”谢庭皱眉,伸手敲了几下桌子,继续道:“顾姑娘有些不好。”
这两件事明明看起来毫无关系,欧阳灿却几乎立即就反应过来,忙问:“怎么了?!”
“你也知道那刘六娘来路不正吧?她竟能驱蛇,听说顾承宇也伤在了她手上,顾姑娘不知中了什么毒,从昨晚昏睡到现在,仍旧没醒。顾家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院院判胡大人,可是胡大人也说不知她所中何毒,偏偏......偏偏刘六娘又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那个刘知府现如今还未被绑缚进京,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必,他也未必知道。
连顾承宇都被伤了!欧阳灿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去请我哥哥来。”
“不必了!”谢庭忙喊住他:“我的身份特殊,这次上门来也是不得已,你近来并不出来走动,我才冒昧前来的。若是再见了你哥哥,那可才真的拖累了你们。”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严重,说不上什么拖累,现在谢庭的情况已经比几年前不知道好了多少,皇帝不时的提起他来,进出都让谢振轩带着他,众人都是有眼睛的,自然知道对这个世子不能再如同以往那般随便。可是欧阳灿依旧感怀他这番好意,便点头道:“我即刻去找我哥哥,让他紧着些问出来。邱家这两父子.......真是活腻了!”
确实是活腻了,居然敢把手伸到顾满身上,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谢庭与他道了别出门,就见欧阳珊领着李果立在不远处的枫树下看着自己,就笑道:“这是怎么?”
欧阳珊忙奔过来,仰头瞧着他,半日后才低头绞着自己腰上配着的穗子,讷讷道:“锦玉姐姐还不回来,我有些无聊。”
谢锦玉可是周王的女儿,如今跟着周王在藩地,怎么可能会回来,谢庭觉得欧阳珊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便笑道:“藩王三年一进京,眼看着他们明年才能回来呢,你若是无聊了,去找其他人玩耍也是同样的。”谢锦玉与咸宁一样,对谢庭是极好的,因此谢庭提起她便微笑。
欧阳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可是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就只好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又道:“你这回来找我二哥是做什么?”
谢庭对欧阳珊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妹妹时期,闻言便想了想,回道:“有些小事找他聊聊,这就回去了的。”
欧阳珊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身后的嬷嬷与李果拽住了手,只好无奈的福了福身子,老老实实的道:“景行哥哥慢走。”
回头等谢庭走了却又发脾气,气冲冲的走在前头,理也不理后面跟着的李果与嬷嬷。
李果与那嬷嬷对视一眼,苦笑着摇头追上去。
二百五十一 道士
欧阳珊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身后的嬷嬷与李果拽住了手,只好无奈的福了福身子,老老实实的道:“景行哥哥慢走。”
回头等谢庭走了却又发脾气,气冲冲的走在前头,理也不理后面跟着的李果与嬷嬷。
李果与那嬷嬷对视一眼,苦笑着摇头追上去。
欧阳珊大了,女儿家的小心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欧阳夫人轻叹一句,伸手将她拉至自己身边坐下,欲待骂她,却又舍不得,只好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叹息道:“这哪里是个女儿家的做派?幸好你遇上的是赵王世子,若是其他人,出去一嚷嚷,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提到嫁人二字,欧阳珊的脸顿时绯红一片,摇了摇欧阳夫人的手,眼巴巴的看着她:“才不会,景行哥哥可不是那种小人!”。
欧阳夫人的眉头就皱起来,很有些担忧的看了女儿一眼,有些犹豫的叮嘱:“你日后还是他远些。”
现在朝廷上的情况瞬息万变,皇帝借着巫蛊的由头牵连进了不少人,现在更是像是在清查旧账似地,倒台的大臣一个接一个,底下的人如今都惶惶不可终日。而谢景行虽然说现在的境遇相比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别,但到底身份尴尬,再加上他现在所倚仗的皇帝,到了退位之后呢?现在的皇帝是谢景行的亲祖父,当然会护着他。可是新帝继位了,那可又不一样。
何况谢景行还有个那样厌恶他的父亲。又有个来头不小,再兼出了名的厉害的后母。哪家的女孩儿敢跟他扯上关系呢?大家都避之惟恐不及,偏自家这个傻闺女非要往里头闯。
欧阳珊闻言果真白了脸色,犹自愤愤不平:“为何要离他远些?古语道“亲君子,远小人”,景行哥哥是我认定的除父亲哥哥之外的唯一君子,行事张弛有度,待人谦和忍让。我为何要远着他?”
欧阳夫人真是又气又急,见女儿白着小脸儿,但是神色坚定,竟有些焦躁起来:“他再君子又如何?再是君子,他也不是良配!”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商榷。
欧阳珊不服气,站直了身子瞧着欧阳夫人,一字一句道:“母亲要说的道理我都知道,无非就是景行哥哥的身份特别。可是我不怕!”
无知者无畏。欧阳夫人抬起手又爱又恨的戳她一指头,叹道:“你呀!”
谁知欧阳灿忽然打帘子进来,见状就呵斥欧阳珊:“又调皮!快些出去。我有正事要与母亲说。”
“是关于景行哥哥的么?”欧阳珊向来不害怕这个二哥。与他亲近有加,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耳朵里。
欧阳灿倒也没让她出去,先同欧阳夫人商量:“母亲,我有事情求您。”
欧阳夫人示意李果将他扶起来,斟酌道:“先与我说是什么事情,若是帮不了的。我可没那个本事大包大揽。”
欧阳灿于是将事情重提一遍,又道:“现在王夫人已经同将军府打了招呼,可是一时半刻的,上哪里找南疆的人去?我记得母亲认识的那位道人是个奇人,又是从南疆来的。说不定就懂这奇术,母亲好歹帮帮儿子!”
堂堂侯府嫡女。竟然能被一个姨娘祸害到,定远侯府未免太乱了!欧阳夫人心中兴起个微妙的念头,见儿子这般上心,不好拒绝,便道:“一个两个真真都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天魔星,都这样古灵精怪。我着人去找找,只是那孙元昊行踪不定,处事也怪,能不能找来,就要看顾九的运数了。”
欧阳灿本能的察觉到自己母亲对顾满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可是要他说出个是哪里不同来,却又说不出来,只好择那想听的听了,忙缠着欧阳夫人去递名帖找人。
等李果拿了帖子出去了,欧阳夫人才看着心不在焉的欧阳灿,咳嗽了几声,严肃了脸色:“春闱眼看着就在眼前,你如何不用心准备?这些事情何须你一个男子操心?!你哥哥没走科举一途入仕,已经令你父亲跺脚而叹,你若是再令你父亲失望,何来面目谈成家之事?!”
欧阳夫人端出这一套理论来,欧阳灿倒真的不好再违背,只好应是,转头就进书房苦读。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日,欧阳灿再沉稳,也有些烦躁的在书房内踱来踱去,那书本上字根本看不见一点,欲待要去问母亲,却又怕她多心,只好焦急不安的继续等消息。
顾成峰也心急如焚的等待了一日,见欧阳家始终未曾传来消息,心中认定是欧阳家并未将顾满放在心上,心里原本存了的心思就淡了几分,连带着也厌上了欧阳灿,冷笑着看着谢庭:“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寄希望在他们身上,说不定我舅舅请的人都来了,欧阳家的人还没个消息!”
按理来说确实不该如此的,与欧阳家相视的那位孙天师孙道士向来是卖欧阳家的面子的,不至于耽误到如此时候,明明已经把利害情况都跟欧阳灿说了,欧阳灿没理由这样蹉跎。谢庭也隐隐有些担心,张口却道:“说不定那张天师又不在道观里,所以才耽误了,你不要着急。”
顾成峰等不得,奈何他上一世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因此对这张天师根本不了解,也没法儿自己去找。
他在烦躁着,外边常春满脸喜气的进来,笑道:“世子,顾公子,外边来了个道士!”
顾成峰与谢景行对视一眼,都忙站起来往外迎。
到了一楼大堂,果真见一个束着冠的,穿着道袍的道人老神在在的打量着店里的陈设,眉宇间倒是真见几分仙气。
见了谢景行与顾成峰,那道士就笑嘻嘻的先上去问好,一才刚仙风道骨的样子立刻没了影子,瞧着就与普通的道士没有任何区别。顾成峰困惑的低头蹙眉,觉得眼前的这个道士很可能是个骗财的。
孙道士向来会察言观色,见了顾成峰这样子,却仍旧不以为意,笑的有些猥琐,上去老老实实与谢庭打完招呼,才转头笑眯眯的盯着顾成峰瞧,双掌合十念了句无量天尊,便道:“听说让贫道来瞧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去?”
顾成峰见谢庭使眼色,只好压住心头的怀疑,想着不论如何死马当作活马医,道:“一切就依仗道长了!”
谁知孙道士虽然外表看着不大靠谱,但是这歧黄之术倒真的精通,才步入明月楼,便摇头:“这地方脏,不好,不好!”
因为事关女儿,王氏亲自出迎,听了这话,先把明月楼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疑惑道:“敢问道长,是哪里不好?”
孙道士却只笑,不肯说话了,反问王氏:“夫人觉得哪里不好呢?”
明月楼布置得极好的,又清雅又不失富贵堂皇,王氏看不出来哪里不好,便摇摇头。
孙道士疾走几步进入花厅,转了一圈之后便在临窗的一个案几前停下来,忽然伸手将那案几上摆放着的万年松盆栽推倒,啪嗒一声,响动惊得楼上的沛琴匆忙下楼来,见了这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顿时吓得仍旧缩回楼上去了。
顾成远与顾成安恰好进门来,见状不明就里,呵斥道:“这是在做什么?”
孙道士笑嘻嘻的往地上一指,众人低头便见几只硕大的金黄色的肥虫子摇摇摆摆的抖干了身上的泥土,开始慢慢腾腾的往外边爬。
王氏与丫头们都吓了一跳,有胆小的小丫头当场就吓哭了。
孙道士忽然换了一副正经不过的神色,嘱咐看起来较大的顾成远与顾成安:“快去找些人来,将这东南西北处的盆栽、摆设统统清理一遍。这样的小虫子,怕是如今到处都是了。”
顾成峰的眼睛盯在那几只肥虫身上,咬唇不语-----上一世他也在幽王府见过这些虫子,不久之后,锦意就去世了。锦意是幽王的小女儿,是自己的亲妹妹。
孙道士喊了顾成峰好几声才把他的魂给叫回来,见顾成峰失魂落魄的,便玩笑道:“难不成是被这些虫子给吓坏了?你莫慌,还有更吓人的呢。若是害怕,可千万躲远些啊。”
顾成峰记得这些虫子是打不死的,就算把它们踩成几截,它们也都能好好活下来,因此他转头吩咐舒默:“将这些虫子拿布都卷起来,在外边设个炉子,都给烧干净了。”
明月楼是不能住人了的,顾成峰四处扫了一眼,只觉得连那纱帘看起来都阴森可怖。
不晓得那个刘六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在铁桶一样的明月楼离也安插人手。
只是可惜绿萝同原先缀月阁的那些人都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不然,非得好好问个清楚不可。
孙道士处理了楼下这些东西,也不废话,蹭蹭的上了楼,七八十岁的人了,腿脚却出乎意料的好,一点儿停顿也没有,也不用人扶,自己就上了二楼,先在外面转了一遍,随口吩咐沛琴:“丫头,将香熄了。”
二百五十二 四房出事
沛琴先瞧了一眼顾成峰,见顾成峰点头,便将香炉灭了,端出门去。
孙道士就掀起一道帘子往屋里瞧了瞧,见顾满躺在梨花木拔步床上,层层帐幔垂着,并不能瞧见样子,便转头冲王氏道:“老头子不好就进姑娘的闺房,夫人请个机灵些的丫头为我描述描述姑娘如今的情况如何?”
王氏点头,想了想,吩咐沛音:“你去吧。”
孙道士便问:“脸色如何?”
沛音在帐子里立着身子,片刻后答道:“面色青紫。”
“瞧瞧她耳后可有发黑。”孙道士沉吟片刻,开口再次吩咐一遍,自己却又顺着门径直掀开珠帘出了阳台,见南边角落里养着一株剑兰,长势甚好,脸色便沉下来,转头对王氏道:“夫人,府上可是出了什么奇人异事?”
王氏第一反应便是这老道士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得道高人,但是想到刘六娘涉及家丑,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明言,便有些踌躇。
大户人家都有各种各样的阿臜事,孙道士常年浸淫其中,立即便明白了其中门道,便闭口不提。
帐子里恰好又传来了沛音的惊呼,声音失了一贯的沉稳:“道长!真的!姑娘耳后到脖颈的地方都是乌黑的!”那乌黑的颜色与顾满白嫩细腻的肌肤呈现出极大的对比来,瞧着令人不寒而栗。
孙道士眯了眯眼睛:“下死手啊!”
王氏立即进屋,在顾满身上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果真见耳后有一大片的乌黑。眉间也发黑,唇色发紫,顿时吓得立即出来,二话不说便要求孙道士救命。
孙道士便叹了一口气,疑惑道:“我只是好奇,这天南地北的,相差这么远。府上的姑娘也是金尊玉贵的。怎么能惹上贵州那边的毒?”
贵州?南疆!顾成峰冷哼了一声,终于开口说话,却是问孙道士:“道长可有法子解毒?”
“老头子这么些年来呆在贵州,虽说见了不少奇毒,却也知道那里的苗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不碰汉人。除非是深仇大恨,不然若是对汉人下此毒手,可是要被族里处置的。我估摸着,这位姑娘也才十一二岁,这样小的年纪,她是怎么能让苗人破了规矩。对她下手的?”
苗人?!顾成峰诧异:“她不是南府李郡的么?怎么是苗人?!”
“会这种毒的,除了贵州那边,还往哪里寻去?我绝对不会判断错。”孙道士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道:“我也有个规矩,被苗人下此毒者,不救!”
此言一出,王氏顿时呆若木鸡。半响后才反应过来:“道长......”
“不必说了!”孙道士打断王氏的话:“我曾经与苗人相处三十七年,深知他们的行事作风。若不是不共戴天之仇,不会用这么阴毒的法子。这种人,我不救!”
“今天你若是敢不救,就别想出这道门!”顾成峰的脸色奇差,怒道:“你这是什么歪理?你与苗人相处三十七年,便能确定他们全是好的?有句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有句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这个道士倒是奇怪,与苗人亲近,反倒将苗人的敌人一起当做敌人了。”
“你说你与苗人相处三十七年,那你是与所有的苗人吃住都在一起?就算你是与所有的苗人都一起吃住,你能确保认得每个苗人?确保所有的苗人都听从她们族中的管教?若是你不能,又凭什么就见死不救?”
孙道士看着这个四岁的小男孩侃侃而谈,便冷笑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那我问道长一件事。”顾成峰不自觉的便负手而立,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做幽王世子的时候。
孙道士不自觉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一惊,便道:“你说。”
“我曾听说镇守闽南的杨元和将军被调往云南边境,却死在叛乱的苗人手里。可有此事?”
孙道士有些不甘,却仍旧如实回答:“有!”
“杨将军一生金戈铁马,为了大周舍生忘死,戍边二十余年,从未言过一声辛苦。我祖父如今镇守的辽北边境,便是杨元和将军的家乡,每每提及,总要对那些苗人恨得咬牙切齿。敢问道长,杨元和将军可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孙道士哑口无言。
顾成峰便又问:“道长是得道之人,怎能有如此狭隘的想法?”
孙道士半日没有说话,王氏生恐他真的撂挑子走人,便忙扯了顾博齐在后头,局促不安的道歉:“道长,小孩子不懂事......”
“无妨。”孙道士却忽然笑了,以玩味的眼光看了顾成峰半日,笑道:“贵公子果真见识过人呐,这样小的年纪,连杨元和将军的事情也知道。你既是知道杨元和将军戍边二十余年,可听过他有一知己好友,唤作杨端?”
顾成峰想了想,点头道:“听祖父提起过,杨端本名是芪贝德勒,乃是蒙古大王的表叔,却因为在战场上与杨将军一见如故。因为欣赏杨将军的为人,一力促成了周蒙结好,边境将近十年没有发生战事。后来杨将军调任云南,又被叛乱的苗人所杀,杨端感念知己之死,也奔赴云南,却在应州被周军所射杀。”
顾成峰不明白孙道士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孙道士却仰天大笑一阵,豪气干云的道:“好!好!好!你这个小娃娃知道的倒多。冲着你知道杨端这个人物,这个姑娘,我就救了!”
顾成峰很怀疑这只是孙道士就坡下驴的台阶,但是只要顾满能得救,他也就不管这么多,郑重其事的冲孙道士报了抱拳:“那就多谢道长了。”
大周人是很崇尚神明的,佛道两家都很受重视,因此僧人与道人也都被看重。
孙道士便要东西:“准备一盆清水,一把刀子,五个滚热的鸡蛋。”
王氏便忙吩咐下去要东西。
孙道士再次环顾了一圈屋子,又道:“再要一颗南海黑珍珠,一株雪莲。”
珍珠易得,但是南海黑珍珠一时间从哪里去要?王氏愣了愣,忙找人去老太太那里问:“去请问老太太,可有这样东西。”
“这两样东西倒是都不急着要,明日之前找齐也就好了。”孙道士想了想,道:“我瞧今晚月色大概不错,就定在三更驱毒吧。这位姑娘中的毒有古怪,留下伺候的最好都是值得信任的,否则怕事情有变。”
王氏忙不迭的点头,正好月桐却忽然上来:“太太,出事了!”
王氏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出事了三个字,闻言就是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什么事?”
“十十四公子在花园里落水了,如今人事不省!”
十四是四房唯一的儿子,这要是出了事,四老爷怕是就不能活了,王氏反应过来,忙问:“请大夫了不曾?”
“已经请了太医来。如今四太太与丁姨娘闹的不可开交,老太太请您过去呢!”
王氏见非去不可,便让顾成安与顾承远带孙道士去客房休息,自己再看了顾满一回才算放心,往德安居去了。
德安居与平日里很有些不一样,平日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井井有条安安静静的,此刻却嘈杂的很,王氏见小丫头们来来回回的乱闯,还有丫头往屋里探头探脑的,又想起顾满的明月楼里就是有内鬼才弄出这么多事,深觉该好好管教下人,便吩咐一同赶来的刘旺媳妇:“
这人上都是你在管,你就该好好管着,瞧瞧你挑的都是些什么人?!寻常富户人家也没有这么不知规矩的丫头!”
刘旺媳妇见王氏发怒,忙瞪了一眼那些丫头,嘴上忙答应:“太太放心,我都省得。”
“我瞧你就是拎不清才会这样!”王氏真动了怒,回头瞧她一眼,转头冲林成家的吩咐:“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咱们府里的非家生子就都放出去罢,凭她是什么人带进来的,在服侍谁,除了老太太院里的,其他都放出去。余下的从牙婆那里慢慢挑,挑那些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才好。”
刘旺媳妇儿一惊,再待要说什么,王氏却已经掀帘子进门了,不由得又气又恨又后怕,没好气的笑了一声,狠狠地瞪了这些小丫头们一眼。
众人一时间噤若寒蝉,都偷偷的溜了。
进了门才发现范氏、三太太李氏与四太太方氏,五太太柳氏都到齐了。
四太太披头散发的,旁边还站着个身材纤弱,面庞白净,此刻正默默垂泪的少妇,王氏便知道这就是十四的生母,丁姨娘了。
老太太正气的浑身乱颤,面色铁青的看着四太太,见王氏进来,就一叠声的让她:“快给你四太太准备车马,让她回娘家去!我们侯府要不起这个人!”
四太太一听这话就杀猪似地大叫起来,双腿一软的跪在地上,嘴里却仍旧寸步不让:“老太太,老太太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二百五十三 休妻
顾老太太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就连她的娘家人,淮安侯府的人也对她颇有微辞。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有情有义之人,可是对于自己的孙辈,儿子的儿子,顾老太太向来珍爱有加。
四房这么多年了,除了丁姨娘生下了个十四是个儿子,其余的连跟毛都没有,四老爷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嫡子嫡女,顾老太太实在是忍了方氏很久了。
方氏相比较几个妯娌的家世而言算是寒酸的,她父亲不过是一个六品主事,还是南京的工部,什么边也挨不着,要油水没油水,要实权没实权,真真是寒酸。
本来这门亲事顾老太太是很不愿意的,因为方氏的父亲官小,也因为方氏的嫁妆不多。
可是奈何顾老侯爷一锤定音,再加上四老爷也确实不成器,没个功名傍身也就算了,其他路上也通通来不得,捐个官做了还总是能出些幺蛾子,其他世家姑娘们也着实看不上他,顾老太太没办法,只能答应了。
谁知道贫门小户出来的姑娘果真眼界先就窄了,都说娶妻娶贤,可是这个方氏一没有什么贤德,二来还十分贪财,不论什么时候都要计较些饭菜多少啦,月例多少啦,丫头的分例也时常克扣,让老太太很是看不上眼。这些也就都算了,毕竟若是能好好的跟四老爷过日子
,那也算是为定远侯府出了一份力,谁知道这方氏偏偏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进门这么多年了,连个蛋也没下过。不仅没下过。对待四房唯一的独苗十四还总是非打即骂,记得十四刚出生时。顾老太太怕方氏心里不痛快,便主动要把十四放在方氏名下,让方氏好好照顾着,谁知道方氏一口回绝,嫌恶之意一览无遗。到了后来。十四七岁的时候,
方氏肚子还是一丝动静也无,顾老太太为了十四的将来又提过一次,好说歹说,可是方氏就是死咬着不肯。
没想到如今方氏不仅不肯好好照拂十四,现在干脆动了除掉十四的念头,这如何能忍?!顾老太太愤愤的盯着方氏,下定决心非要把这个女人给赶出侯府。无论如何也要。
王氏正欲说话,方氏却忽然跳将起来扑向王氏,拉住王氏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二嫂!二嫂救救我!二嫂救救我啊!”
似乎求王氏就有用似地,王氏微怔-----方氏从来都不尊重这个二嫂,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做的,此刻倒是第一次这样真心实意的叫自己二嫂。
顾老太太见她抱着王氏不撒手,心中更是愤怒至极-----这样的举动。难道是以为求了王氏就有用?这个侯府难道还是王氏当家了不成?!
她板着脸瞧着方氏,心中满是愤怒与讽刺,除此之外竟一点恩情也没有了。这么多年来。方氏是这几个妯娌里边最差劲的,要什么没什么,现在以四老爷的条件,去找个与方氏差不多条件的女孩儿再做个续弦完全不是问题。
思及此处,顾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老二媳妇儿,你也不必管这事儿。你也管不来。快准备马车包袱,将你四太太送往南京去。”
王氏本来就没有想搀和四房的事,如今见顾老太太发了话,自然顺其自然的便下了台阶,借机甩开方氏的手,回头吩咐月桐:“快去叫林成家的准备车马,再去知会一声发子,叫他派几个合适的人,一路护送四太太回南京。”
这一回,可就再也别想回来了,方氏立即明白过来这回顾老太太绝对不是跟自己开开玩笑这么简单,立刻不撒泼了,眼泪也不流了,冲上去跪在顾老太太面前,拉着顾老太太的衣摆,嚎啕大哭:“老太太!老太太,您不能这么对我!”
范氏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见状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就当没看见,心里却筹谋起顾清的婚事来。顾清如今年纪实在不小了,却因为六皇子的那回事到现在还无人问津,偏偏六皇子那边又毫无动静。其实想想就能明白的,也是,人家可是六皇子呢,再说贤妃的眼光何等的高,怎么可能看得上身为一个五品主簿的顾博轩的女儿?
既然六皇子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顾清的年纪也年年见长,范氏当然不可能没有准备。可是只要一想起来庶出的顾鑫那四丫头也能混上卢家的嫡长媳的身份,范氏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顿酸楚,酸楚过后心内就是愤恨。
三太太与范氏却又不同,她出了名的是知礼懂事的,也真的是几个妯娌里除了王氏最省事的,此刻便微微的点头,绞着身上的衣裳-----她是想劝的,张口却又想到十四如今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又不知道究竟是劝好还是不劝好了。毕竟若是真的劝住了,到时候方氏再次对十四下手,十四出了事,焉知顾老太太跟四老爷会不会把这笔帐算在自己身上。
五太太柳氏早年也是出了名的掐尖要强的,要是往常碰见这事,她早撸起袖子冲上去附和顾老太太,讨老太太欢心了。可是因为汝宁伯老夫人的劝诫,也因为这几年来一直忙着张罗顾承栋的事,她倒是去了几分心思,见几位嫂子都不说话,也就不做这个出头鸟了。
这么几个媳妇儿,竟没有一个站出来帮方氏说话的,方氏冷眼瞧着,心内灰了几分,眨了眨眼睛,恨得不行:“嫂嫂们,五弟妹,你们竟真的狠心到这个地步!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妯娌,你们真的要看着我死吗?!”
方氏的下场就是被休弃,她本来就已经犯了无后一出,如今再加上妒忌这一出,更是坐实了两个错处,别提侯府势大,就算是个普通人家,有了这两条,休妻也是天经地义的。
众人正乱着,四太太房里的青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老太太,各位太太,四老爷回来了,如今正往这里来呢!”
原来顾老太太已经将十四带来德安居躺着了,此刻正昏睡着,已经递了名帖再去找别的太医来瞧。四房就这唯一一个血脉,老太太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十四出事。
正说着,四老爷已经掀帘子进来,一进门就眼里冒火,瞧着方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又见方氏扯得顾老太太眼冒金星,当下便怒从心头起,上前几步一把扯住了方氏的头发往后扯。将方氏扯得哇哇大叫也不肯罢手,指着她大骂:“你这个贱人!平素里我忍着你,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现在竟然敢把手脚动到阿志头上!”
方氏尖叫了一声,见顾四老爷满脸都是鄙夷与厌弃,又余光瞟见了丁姨娘在一旁低声啜泣,顿时也冒出火气来,冲了几步撞向顾四老爷,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哭哭啼啼的叫骂:“你这个没良心的,黑了良心的你的!汗邪了你了,我哪里做的不好了?你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家里带妾侍,我说过什么了?你爱妾个个儿都珍贵,明里暗里的踩着我你也不管!到了如今了,越发的得了性儿了,一股脑儿的都想害死我,都想着我没儿子,要踩在我头上来!你们做梦呢!”
顾四老爷被她这一撞撞的都晕了,后退了好几步,瞧着方氏那披头散发的样子又是一阵气恼,眼看着在各位弟媳面前出了丑,再想起方氏既不会下蛋,也没有跟王氏那样能耐的娘家,更没有柳氏貌美,李氏知心温柔,积压了几年的愤怒便一股脑儿的都释放出来,当下大怒,一脚把方氏踹了个底朝天,冷笑道:“反了反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当人媳妇儿的混账老婆!谁给你的胆子跟丈夫动手?!今日我不休了你,我就不姓顾!”
丁姨娘一边小声啜泣,一边一脸委屈的朝四老爷靠过去,低声道:“求太太饶了我们娘儿俩罢!这日子,这日子到了如今,真的是没法儿过了!”姿态放的极低,又够楚楚可怜,瞧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王氏虽说看不得方氏的嚣张跋扈跟小气贪财,但是对妾室也没什么好感。何况这丁氏看着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一脸的狐媚像,经过了刘六娘与马姨娘,王氏对这样装可怜的女子都有了警惕心,又因为想起一团混乱的侯府内院,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回头朝顾老太太道:“老太太,现在要紧的是志哥儿的身体,其他的事不妨先放一放罢。”
顾老太太不依,她现在看着方氏是哪里都不顺眼,何况如今见了方氏当场顶撞丈夫,又朝着丈夫动手,更是觉得忍耐力到了极限,没法儿再忍下去。
见状,王氏便道:“既然如此,便让丁姨娘先回去如何?她在这儿也只是徒添烦恼罢了,何苦惹得四老爷更不快活?”
顾老太太讨厌方氏是真的,但是对着丁姨娘自然也没什么好感,立即明白了王氏的意思,点头道:“就让她回去罢!谁让她跟着来的?!”
二百五十四 刑罚
顾老太太的房里向来是不准姨娘进一步的,这次丁姨娘也算是破了回先例。
丁姨娘不服气,还想再说些什么,转头见了王氏的眼光,竟不敢再多说什么,呆呆的低着头随着汀香出去了。
到了此刻,顾老太太才有心思问起顾满来:“九丫头怎么样了?”
王氏心中本就为了顾满的事焦急万分,听顾老太太提起来,心中的担忧更增几分,叹了口气,道:“托了欧阳夫人请来了孙天师,现在还情况未明呢。真是叫人担心也担心死了。说是晚上驱毒。”
顾老太太点头正要说话,外头汀香又报:“老太太,二太太,陈王世子与世子妃来了!”
什么?!顾老太太与王氏对视一眼,都又惊又喜的站起来,忙道:“快请,快请!”
没过一会儿,顾昭果真进门来,谢陵已经被顾成安与顾承远带去前厅用茶了。
一见了顾昭,方氏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上去泪汪汪的瞧着顾昭,扭扭捏捏的道:“三姐儿,三姐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顾老太太看的心头冒火,立即冷哼了一声,将顾昭一把拉在身边坐下,这才轻飘飘的说出一句:“四太太累了,还是下去罢。”真是不知所谓的女人,竟然还想拉着顾昭说情,顾老太太心内更加不悦,本就深刻的厌恶此刻更加深刻了几分,立即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看向顾四老爷。顾四老爷自然不是傻子,这老婆都已经年老色衰了。还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些幺蛾子,要了也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扔了算了。扔了还能换新的,何乐而不为呢?因此他当机立断,拽住了方氏的手腕,低声呵斥:“别瞎闹了!再闹谁也救不了你。还不快跟我出去!”
方氏听四老爷这么说,还以为四老爷是原谅了自己。心中甚至有些惊喜,毕竟当着世子妃这么闹确实不好,若是闹下去,惊动了陈王世子,那才真的是没有转圜余地了,因此她也就不再装模作样,低眉敛色的跟着四老爷出去了。
谁知四老爷一出门,便翻脸不认人了。既厌恶又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道:“快滚吧!别在我眼前晃,晃的我眼睛都花!”
四老爷变脸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方氏愣怔了一会儿,才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夫为妻纲,方氏虽然出身不高,但是真的还算是个小家碧玉,受到的家教也还算良好。对于自己的丈夫,向来是尊重的,当然了。情急之下的那反抗是不算的。
可是此刻,四老爷显然是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耐心了,他朝左右看了一眼,指着青萍跟青莲:“你们两个是死人吗?由着她这么闹,到时候你们俩也别想好过!快把她给我架回去!既然她不愿意回去,我就写封信。让她的娘家人来接!”
青莲与青萍都有些惶恐,忙低头应了,连发怒的机会也不给方氏,连拖带拽的把方氏给拖走了。
四老爷这才舒了一口气,及至想到十四到了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动静,再加上顾满也出了事,刚才还满心的解脱之意顿时又没了-----他向来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比庶子出身的老大顾博轩还没有,可是他也不是个傻子。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那可是独苗苗,这颗独苗要是出了事,那自己可不知道要怎么被世人编排。
最近家里的事真是让人烦的七窍生烟,顾四老爷闹了这么一场,觉得累的半死,连脖子后头都出了厚厚的一层汗,想了想,甩手往书房去了。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方氏还是别在家里呆了,滚的越快越好。
顾昭脸色红润,头发挽成个望月髻,头上戴着一个金玉满池娇分心,瞧着真是富贵之中又不失清雅,顾老太太瞧着心中欢喜,问她:“你何苦又这么着急忙慌的跑来?还将世子也一并带来了,这要是......”这要是谢陵厌烦了可怎么好?毕竟王府可是在核心圈内,城里最中央的那一圈呢,到处都是皇亲贵胄,定远侯府虽然地段也很是不错,但是离王府还真是有段不短的距离。
顾昭笑着道:“我原不要他来的,他非得跟来,无碍的。”一边又拿疑问的眼神去看王氏。
王氏知道顾昭这么突然的回来都是因为顾满生病,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她顾满到如今还是没醒。
顾昭表情便凝重了一些,与顾老太太再寒暄了一阵,就道:“老太太,我去看看九妹。”她今日才听谢陵说起顾满的病情,下午就迫不及待的回府来了,如今真是又担心又害怕。
顾老太太也知道顾昭这回赶回来必定是为了顾满,虽说她一直不甚喜欢顾满,但是有了顾成峰之后,与顾满的关系还是亲近了许多,较之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何况她也知道顾昭与顾满两姐妹的交情,便笑笑:“那你便去罢,还没醒。你也不要太担心,已经请了高人来,大概明日也就好了!”说罢又轻轻的拍了拍顾昭的手。
顾昭强自笑了一阵,站起身随王氏一同告辞,等出了门才收了脸上的笑,开口便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会中什么莫名其妙的毒?!还有,怎么五弟也卷进来了?”
王氏将事情都与她说了,就气愤道:“真没料到那刘姨娘是个这样的人!更加没料到她会与邱家还有关系,真真是......”
顾昭默然,早前顾满就说过刘氏的来历不正,没料到最后真的一语中的,幸好如今有孙道士在,也幸好邱家已经被抄了家。她冷笑了一声:“父亲真是害人不浅,之前勾搭许知远来害我们,等他死了,他的同仁还有爱妾也还是轮着番的来找麻烦!”顾博齐真是死的太好了,顾昭心中有一刻无比庆幸顾博齐死了,不然,谁知道他还会惹出什么祸事。
“对了。”顾昭见王氏低着头,心中又有些不忍,叹气道:“我听修贤说,邱苍梧这个小人居然还在打阿满的主意,在诏狱里胡乱攀咬一通,竟说父亲曾经许过他们婚约,把九妹嫁给他们家!”
怎么可能?王氏气急攻心,咳嗽了一阵,脸都气红了,冷笑着呸了一口:“他在做梦!说是许过婚约?他们手里有什么证据?!”
幸好是没有证据,也亏得顾博齐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居然没给邱家留下块什么玉佩之类的,否则,那真是跳到河里也说不清了。
“母亲,您也该着手为阿满挑挑了。”顾昭认真的看着王氏,劝道:“如今阿满已经十三岁,眼看着就要及笄了,等她守孝三年再论婚嫁,怕是要太迟呀!”
这也是王氏一直在担心的事,可惜最近一件件事接踵而来,闹的她没有了思考的余地,更加没有去跟顾满提过这事。她无奈的摇头:“我也早有这个意思,毕竟阿满年纪已经不小。”说着,王氏却又忽然笑起来,道:“不过,这事儿也不是全然没有头绪的。你可知道,欧阳夫人上回啦跟我提过这件事?”
欧阳夫人?现任工部侍郎欧阳正宏的夫人?顾昭是个极聪明的人,稍稍一想便明白其中关窍-----欧阳夫人亲自前来,当然只能是为自家儿子求娶了!
顾昭顿时又惊又喜,反问道:“果真么?”
若是如此,那可真的是极好的。欧阳灿已经是二甲第六名的进士,现如今正准备庶吉士的考试,若是考上了,那到时候是入翰林,还是分去六部,都是极好的。再加上欧阳灿家中有个当指挥使的哥哥,又有淑妃娘娘在后头罩着,当真是极好的人选啊!
母女二人讨论着顾满的婚事,却不知道诏狱里,如今邱苍梧正受尽苦处。
邱苍梧从未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到了今时今日,坐在了诏狱的刑具上,面皮上已经没有感觉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家破人亡,流落街头都不是最惨的,有什么事会比呆在锦衣卫诏狱里还恐怖么?他们不打你板子,可是有千千万万种比打板子更恐怖的刑罚,让你叫都叫不出声来。
可是面前的锦衣卫却还是不放过他,有些嫌恶的撇开头不去问他身上的馊臭味,叫人:“给他抹蜂蜜,厚厚的抹一层哦!”
邱苍梧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却根本没有力气违抗-----他有力气也没用,在锦衣卫的地盘上,没人能完好无缺的走出去。于是他只好胡乱的踢蹬一番,却换来更加恐怖的拳打脚踢,直到把他打的没力气再乱动了,众人才罢了手。动手把他剥了个精光,将他跟头死猪似得扔在地上,给他淋蜂蜜。那些蜂蜜渗透到伤口里,粘粘糊糊的,又混着奇异的痒痛,疼的他几乎整个人都要癫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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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五 丧家之犬
负责整治邱苍梧的是北镇抚司的人,这些老油条们一个个都是见了人进来就要扒下三层皮来的,此刻见了邱家这条大鱼,只差没有两眼放光、饿虎扑食了。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这只大肥鹅?当然是连看家的本领也得拿出来了,反正欧阳指挥使好说话,也摆明了是要他们整整眼前这个人。
说起来,今天南镇抚司的人也挺忙的,因为他们也有任务,不同的是他们整的人不同,整的是许知远。
许知远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老侯爷如今业已驾鹤西去,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再加上留下了个年纪轻轻的老婆,如今也都一发的丢进了锦衣狱。
活了二十七年,许知远才发现自己活着的方式不对。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拿来恨人了,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有了。李韵容大概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用心对待的人,可惜到了后来,他不仅没能跟李韵容结成连理,反而眼睁睁的看着李韵容成了自己的继母,这真是世上最狠毒的笑话。而老建宁侯,他的父亲,也被他刻意的虐待而致死-----这也是言官们死拉着不放的一个错处,就因为这一点,弹劾他的奏章多的都已经能淹死他了!大意了!许知远咬牙,眼里满满的全是不甘心,他有不甘心的理由。他想整死顾满呢,这还没成功,他还想依附六皇子,等将来有一日可以改朝换代的时候,他就可以求谢振轩给李韵容改个身份,他们或许就可以在一起了。可惜。可惜这一切到了现在都只是泡影了。他现在拥有的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谢振轩的支持-----谢振轩这样的人,在这个时候巴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怎么可能会想到要拉自己一把呢?指望他......那还不如指望指望顾博勇了。或许他会看在当年的恩情上拉自己一把呢?!毕竟同是六皇子这边的人,毕竟曾经也一起胡混过么。
可是现实是,他如今仍旧要被打板子,而且锦衣卫的人动起手来,那是有重没轻的,他趴在凳上。屁股火烧火燎的,汗顺着额头一直往下滴,奇怪的是他这个时候什么都想不到,除了李韵容。他因为李韵容已经得罪了太多人,连自己的父亲都能不认的人,虽然位高,但是其他族人早就已经看他不顺眼了,到他落难,只会更加开心,怎么可能会送钱来。而偏偏锦衣卫这个地方认的就是钱。你没钱?那就打呗!谁不知道进来这个地方,你就算是没错处,那也有罪!他们有的是办法把文书做的一应俱全,天衣无缝。
被打的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板子终于停了,许知远松了一口气。喉咙却一阵腥甜,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呛得他连气管都疼。他抹了一把嘴巴,抬头看见来的人是林任远,眼睛就不自觉的发出光亮来,心里总算添了几分希望-----林任远是六皇子的人!
不过一会儿,刚才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就都走光了,剩下个林任远带着两个亲近些的经历不远不近的站在许知远面前,过了片刻,见许知远趴在凳子上挣扎了几番也起不来。林任远笑了一声,挥挥手示意手下将许知远给抬起来。许知远终于翻身坐在了地上,只觉得一屁股坐下去顿时头晕眼花,倒吸了一口冷气,才擦了一把头上疼出来的冷汗。不冷不热的朝林任远看了一眼:“真是稀客,我还以为见不到林同知你了。”
林任远可不在乎这些口头上的功夫,他向来没有这个废话的爱好,因此他跷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顺手拍了拍椅子把,开口问道:“小爵爷,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不知那个刘六娘的身份如何,你与她是如何搭上关系的?又知不知道她那些毒的解法?”
“当年去李郡的时候见过。”许知远却很配合,冷笑道:“那个刘知府为了讨好我,巴不得把几个女儿都送到我的床上来让我挑,可惜,本爵爷一个都看不上!” 顿了顿,又道:“不过刘知府的其他女儿平常,唯独这个刘六娘行为奇怪,我瞧她聪明过人,身边又有奇人,便打算同她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林任远的身子微微前倾,改变了跷腿的那个姿势,似乎是来了兴趣。这不能怪他,虽然锦衣卫是个特务机关,八卦的消息来源也特别多,但是事关一个侯爷,一个爵爷,再加上几个知府,员外,这里边的恩怨情仇要是卖到酒馆去,保准得吸引不少看客。
许知远深知六皇子的为人,他也不笨,当然知道林任远不会是六皇子派来解救他的,既然不会是来救自己的,那肯定就是另一样了,来叮嘱自己别乱说话、乱攀咬,安安稳稳的去送死。他也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当今皇帝人越老,疑心就越重,这疑心甚至开始用到了怀疑自己的儿子身上,更何况其他臣子。本来丽妃跟昌平公主巫蛊的事情就牵连进了自己,这回再加上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死罪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也没寄希望谁能把自己给救下来,他之所以还跟林任远虚已委蛇说这些,目的只有一个-----自己是活不了了,但是李韵容可以。李韵容这一辈子都被他们许家给毁了,事到如今若是还要随着自己一起死,那才真的是没有天理。他这一辈子没有对谁好过,但是李韵容,他愿意对她好,也愿意拿自己的命跟秘密来换她的命。
“这笔交易说起来也没什么,个人恩怨罢了。但是我现在倒是想同您做笔交易,不知道同知大人赏不赏脸呢?”许知远盯着林任远,在等一个承诺,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谁都不愿意帮自己,谁也靠不住。
林任远是个聪明人,当然了,不聪明也不能在六皇子手下混这么久,同时又吃着皇粮了。因此他只是略微一犹豫,便道:“不如你先告诉我要我做什么,我才好决定要不要同你做这个交易。”他不笨,不仅不笨,力所能及的事情答应了也无伤大雅,但是要是自己也没办法的事情,他是不想胡乱应承的。
许知远松了一口气,等到了林任远的这句话,他就知道李韵容大概还是有救的。因此他也就老老实实的说起刘氏来:“刘六娘的母亲是湖南那边的人,似乎是个精通巫术的苗人,不知怎么的就与刘知府搅在了一起,还有了个女儿。刘氏自小就没了娘,学的那些蛊术都来自于她母亲的朋友。我当时知道了这些,就认为刘氏是可用之人。便牵线搭桥,让顾博齐认识了刘氏,并成功让刘氏进了盛京来投奔顾博齐。”当时他纯粹是想给顾博齐添堵-----指望刘姨娘的到来能让王府跟顾博齐闹翻,李韵容的仇许知远一直记着,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与刘氏的关系就是这样,至于她究竟是怎么跟邱家勾上的,我是真不知情。”许知远看了一眼林任远,叹气道:“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想求六皇子一件事。”
他没说求自己,却单单提出六皇子来,林任远皱了皱眉头,知道许知远这是在威胁自己,不过偏偏许知远当真是有这个资本的,否则六皇子也不会派自己亲自来做这件事,因此林任远点头道:“你说。”
“帮我把许三太太救出去,一切事情乃是我一人所为,与她无干!”
林任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答应:“我会尽量周旋,或许会判流放。”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惊动了皇帝,许知远表示理解,又问:“邱家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任远冷笑了一声:“已成丧家之犬,邱苍梧必不能活了。”
相比之下邱苍梧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身上被涂满了厚厚的蜂蜜,那感觉既黏腻又恶心,偏偏他的手脚还全部被捆着,根本动弹不得,连想去给自己挠挠痒痒都做不到。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锦衣卫之后便蒙着脸,小心翼翼的拿布笼着一团东西进来,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扔在半空,自己却飞也似的飞奔出去了,去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门。
邱苍梧惊恐的瞧着那一团马蜂窝在半空中炸开,无数嗡嗡嗡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却偏偏跟哑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含糊出口的救命两个字也极快速的被尖叫淹没。
锦衣卫整人的方法多不胜数,不怕你不服,就怕你没命享受。
邱苍梧耳朵嗡嗡嗡的响,想蹦起来躲一躲,马蜂蜇人真的太疼了,他的眼泪迅速的冒了出来,可是偏偏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了,他下了大力气也根本动弹不了,只能哀叫着希望有人能进来救救他,不论如何,就算是拉自己一把也好啊,只要把这些马蜂赶走就可以了!
二百五十六 牵连
马蜂的尸体纷纷的落在他背上,他嘴上,他的耳朵里-----马蜂蜇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就是生命,它们的刺连着肝脏,一旦蜇人,内脏也就都被拖出来了。
邱苍梧觉得恐慌,他不想这样死去,事实上他不仅不想死,还想活的出人头地。
他想起年少时父亲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只有手握权利,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
父亲一辈子都在为了权利两个字活着,为了权利不仅愿意对各色人等都笑脸相迎,还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而其实去钱有时候真的能通天,他一直以为他什么都可以顺顺利利的。
直到碰见顾满,顾满,顾家的九姑娘,背后站着王首辅跟兵部尚书,身份贵的连郡主公主也要退一射之地-----公主娶回来只能供着,而且娶了公主,仕途基本也就没戏了。可是顾满不同,她身后的势力很庞大,多少人费尽心机的想贴上去还不能。邱苍梧一直对自己有很大的信心,毕竟当时的自己意气风发,风度翩翩,按理来说无论怎么样都能博取一个少女的喜欢。
可是偏偏顾满就是不喜欢,不仅不喜欢,还很厌恶。
邱家几番设计,半点用处都没有,反而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送入尴尬的境地,到了现在,竟然连命也要丢了。
邱苍梧浑身颤抖,他更加渴望能得到顾满,得不到的就更加想要,这大概是世上所有人的通病。哪怕你知道已经没有这个可能。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身子也冰冷的厉害,麻木得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可是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眼泪顺着脏污流下来-----反正就算死了,还有顾满垫背呢!活着的时候不能得到她,等死了,她也别想逃得过!
等第二日,估摸着瞧着马蜂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外边的刘通才带着人进来。他掩住自己的口鼻,有些嫌恶的踹了邱苍梧几脚,转头冲旁边的人吩咐:“把他扔去洗洗,这也太脏了。这下邱公子大概会有心思好好跟咱们聊聊了。”
背上那厚重的黏腻感瞬间消失了,邱苍梧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抬头就被一盆盆水浇下来,浇了个透心凉,可是他不觉得难受,只觉得舒服,很快有人将他给裹粽子一样随意的给裹了起来。然后抬着晕乎乎的他去了刘通面前,澡也已经洗了,见面礼也都给上了,刘通低头转动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眯着眼睛问他:“邱公子现在清醒了,可有空与我聊聊?”
聊什么呢?当然是聊一切能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的事情。邱苍梧合计了一下如今的情势,开口噗哧一笑,口水飞溅:“我还以为大人是来送我上刑场的呢,哦,不。”邱苍梧满怀讽刺的笑了一声:“大人是指挥使的一条狗,指挥使又是首辅大人的同盟,此刻想必是攒足了劲来给我栽赃罪名吧?”
邱苍梧这个人呢,你要说他完全蠢笨,那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一开始怎么能靠在谢远那条船上。还与魏瑾然关系匪浅呢?所以他一开口,就先定刘通的成分-----锦衣卫这个地方虽然神鬼都怕,可是也不是万能的,毕竟都是人么,是人。就有弱点。就像眼前这个刘通,他是欧阳宣的人,可是锦衣卫得皇上信任的,不一定就只有欧阳宣而已。林任远不就也是皇帝身边的人么?
刘通立即明白了邱苍梧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慌张,只是冷笑了一声,再看向邱苍梧的眼神就很不屑以及厌恶。
“你这是在随便攀咬吗?”刘通身上的飞鱼服越发的刺眼,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邱苍梧,继续道:“看来,你这狗嘴里果然很难吐出象牙。你以为我们锦衣卫真的要查一个人,会需要口供这些没用的东西吗?”
邱苍梧昂着头,缩了缩肩膀,背上的伤口还火辣辣的疼,他牵起嘴角的时候也感觉嘴巴肿的厉害,说出口的话都变了味道。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邱苍梧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跟侮辱,他眼里几乎要迸出火花来,咬着牙讥讽道:“我招!我有什么说什么!”
“不用了!”刘通再次讥讽万分的笑了一声。这种人嘴巴里说出来的就不会有什么好话,他都能预想的到邱苍梧一定会将顾家姑娘拉扯进来,还要扯上顾博齐。现在这情况,要是真的被他说出了一两句难听的,那怎么跟欧阳宣跟顾家交代?他这颗脑袋还想要呢。
“难道你们想伪造文书?!”邱苍梧梗了梗脖子,似乎立刻就要扑起来咬人:“你们做梦!做梦!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的,你们这些人别想一手遮天!到时候三法司会审,你们就完了,完了!”他敢这么笃定,那是因为这个案子里牵扯进了许知远,而许知远是个什么人?这种大案子一定会交由三法司审的,一定会。
只可惜他还是料错了,许知远确实是个人物不假,也确实不是个甘心的人不假,可是许知远也是个明白人:他身后站着六皇子呢,要是交给三法司一起会审,身后那点底子不就全被抖搂出来了?六皇子还没那么蠢,会给许知远这个机会,而邱苍梧这个擦边球的投机分子就更别提了。
“你想必不知道。”刘通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看人倒霉是很好玩的,而看人希望破碎更加好玩,于是他蹲下身子与邱苍梧平视:“许知远已经认罪了,都没等审呢。既然都已经认罪了,那还有什么好会审的?何况,大理寺寺丞你知道是谁么?恰好就是你父亲的死敌---郭英怀呀!你要是真存心想去那里送死,我倒真想送你过去。”
许知远居然认罪了!居然认罪了!到现在不过一天!不过一天的时间,许知远这个家伙居然就认罪伏法了?!邱苍梧觉得自己想笑,临了却被口水呛得脸色通红。
“还有!”刘通觉得眼前这一幕很好看:“你在这不认,可是你那娘亲还有你妹妹,认的可比谁都快呢。你想不想知道你们家究竟给多少官员送了歌姬?真是,不多不少,整整四十六个呀!这可真是,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你们的野心都恨不得直接写在脸上了!这结党营私的罪名呢,你们是别想跑了。对了......”刘通顿了顿:“你爹不是判了秋后么?或许你们能一起上路,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只可惜受你们连累的人数却众多。”
皇帝因为这件事情很不痛快,他还活着呢,这些京官居然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拉帮结派,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可是看在皇帝的眼睛里,这的的确确是件大事。
他在上朝的时候极为震怒,当场发落了几个与邱世安走的比较近,同时也收受了邱世安钱财、歌姬的官员,甚至让锦衣卫搜罗了他们与邱世安交往的书信以及见面的时间、地点等情况,直接摘了他们的乌纱帽,充军的充军,回家种田的回家种田了。
而始作俑者许知远以及邱世安更是没有好结果,皇帝当场骂他们是:奸佞小人!有了这四个字的评语,以后邱家跟许家通通都别想再翻身了,也别再想折腾什么幺蛾子。就连已经死了的顾博齐也得到了皇帝的一顿训斥:不知检点、游手好闲!为了这个事,还把顾家三兄弟齐齐骂了一顿。
当然了,顾博齐毕竟自己都是被邱世安给弄死的,于是对顾家,皇帝也只是骂骂了事。
邱苍梧已经没有活路了,刘通有些不耐烦的踢了踢他,道:“有一个问题,我却要问你。你若是老实说呢,咱们大家客客气气的,日后你在这里面呆着,日子也好过些。你若是不老实说呢, 那得了,我们锦衣卫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保管让你日日生不如死!”他猛然提高音量,看着明显呆愣住的邱苍梧,问道:“那个南疆的妖女究竟给顾家姑娘下的什么毒?!咬伤顾承宇的毒蛇又是什么蛇,可有办法解毒?!”
还以为顾家真的能手眼通天呢,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没有办法解毒?还不是得来求着自己?!邱苍梧一改先前的颓唐起色,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哈哈大笑起来。
刘通有些恼怒,甩手便是一个耳刮子,将邱苍梧打的牙齿也飞出来两颗:“你疯了?!”
邱苍梧呸了一口,吐出些血沫子来,又摸索着把自己吐在地上的牙齿捡起来,递给刘通:“刘都督,来,送你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就权当送你升职的贺礼了。”
刘通瞧他脸上又被弄的脏乎乎的,伸出来的手因为马蜂叮了而又肿又红,先是鄙夷,等听了他说出的这番话,明摆着是讽刺自己的意思,心里的愤怒立即冒了上来,他随手将旁边烧红了的烙铁拿起来,冷不防的就直接贴在了邱苍梧的背上。
事实上,嘴贱是要付出代价的,邱苍梧付出了深刻的学费。
二百五十七 苏醒
四月十七,许知远一案移交都察院,都察院将处理结果上呈内阁,内阁票拟许知远死刑,邱家一干人等流放蓟州充军。皇帝同意,转交司礼监批红。
至此,许知远一案总算盖棺定论,共牵连四名知府、一个员外郎同三名御史。
应该说,朝廷里很多人都是乐意看见许知远倒霉的,至于邱家?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六品官而已,朝廷官员有太多的事情忙,这种狗腿子在他们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可是事实上,就是因为邱家的地位太微不足道,因此邱苍梧才有了活下来的资本,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整治他,也没人黑他。
可许知远就不同了,大部分人都吃过他的亏,要不就是被他抢过田地啦,要么就是被他奚落过啦,要不就是干脆被打或者被骂过,这种活的嚣张肆意的人,一般来说都没有好下场,而当他落魄了的时候,也只能得到所有人的欢呼跟掌声,当然,有一些人是例外的。这个例外就是顾博勇。这位仁兄认识许知远已经很久了,而且他跟他那个蠢蛋二哥又不一样,跟许知远的交情是实打实的,毕竟他们都有个共同爱好么-----龙阳癖。可是现在许知远被套上了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再有天大的共同爱好,顾博勇也不敢凑上去了,更加不敢跟许知远扯上关系,也因此,最近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许知远,他就比死了顾博齐的时候都难受。幸好,现在事情已经了结了。因此他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消瘦了一阵子的身材又猛地开始增肥了。直到那个人来找他。
来找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不久之前亲自解决了许知远的林任远。顾博勇见了此人就跟见了虎狼似地,害怕的不行。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毕竟,哪个官都不愿意跟锦衣卫扯上什么关系,要是跟锦衣卫相处的好了吧,那皇帝说不定认为你在拉帮结派,大笔一挥就把你给咔嚓了,要是不好呢?那也不行。因为锦衣卫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整死你,整不死你,也吓死你。
林任远却完全不理会他如今的心情,张口便问他:“世子已死,你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顾博勇有些诧异的张大嘴巴,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现在顾博齐确实已经死了,世子的名头就空了下来,按道理来说,这个世子的名分是三老爷顾博庆的,兄终弟及。与自己这个排行老五的甩尾巴没什么关系。可是顾博勇也是个聪明人,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林任远也不是没有事情做的闲得慌的人,会问这个问题自然是有原因的,因此他在心内想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的摇头:“我父亲不久就要回来,这个事情他老人家自有打算。”
倒是真滑头,林任远负手站立,转过身子来瞧了顾博勇一眼,冷笑道:“老侯爷回来了,自然是有打算的。接位的当然只有顾博庆,有你这个儿子什么事?你甘心吗?”
当然是不甘心的,顾博庆从小受尽老太太的偏宠,一直觉得什么最好的都是该是自己的,怎么可能会想把爵位拱手让人呢?要知道。定远侯与一个武库司主事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傻子才会放着爵位不要,去当个苦兮兮的小官。虽然这个小官也还是很有钱赚的。
顾博齐也算彻底领悟了林任远的意思了,抿了抿唇,扬声问道:“那林同知有何高见?”
林任远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是喜欢故弄玄虚,因此他只是伸出手指,比了个手势,就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顾博勇。挑中顾博勇是有理由的,虽然顾承宇已经是六皇子麾下的了,但是定远侯府的势力毕竟也不小,定远侯已经在在边关当了这么多年的总兵了,手下又有那么一群兵跟战友,关键时候可是不小的变数呢。
那个首饰是六,六皇子......谢振轩,顾博勇迅速的反应过来,紧跟着就皱着眉头陷入了两难-----前面已经说过了,五老爷他是不傻的,如果不傻,就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定远侯这个爵位他固然想要,但是命也是要保全的,可是在现在皇帝还在的情况下就站队,他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魄力。站对了还好说,要是站错了呢?站错了,那就不仅没有了荣华富贵,甚至连命也没有了。
林任远也不为难他,呵呵笑了两声便跟顾博勇告辞,临了还嘱咐他一句话:“你以为今上这么多年都不立太子、不见周王是为了什么?!”
醍醐灌顶!顾博勇的眼睛亮了,心一横,差点立即就要答应,好在他的脑筋还算清楚,想了想就又决定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老爷子回来了,让老爷子分析分析形势再说,毕竟老爷子吃的盐比自己吃过的饭还要多,肯定会做个对的选择。顾镇远这个老头子的名声可不是混出来的,要是没有真材实料,也不可能镇守边关那么多年。
等送走了林任远,顾博勇刚打算松动松动紧张的筋骨,就听见顾承远来报,说顾承宇醒了。醒了好啊!顾博勇松了一口气,又想起顾满来,忙问道:“那九丫头呢?”
按理来说,顾承宇都被毒蛇给咬了都能醒过来,顾满这丫头又不是被蛇咬了,也没见说怎么了,怎么就还不能醒呢?何况旁边还有静慧师太跟孙道士两个人给诊治着。不过顾承宇命大是命大,可是人家也是真的狠角色,他被蛇咬了之后就立刻掏出随身带着的刀子把自己被蛇咬了的那块地方的肉给剜了-----这小子果然不愧是锦衣卫混出来的,不服不行。
顾承远挠挠头,神色倒是也算自然:“孙天师说九妹妹的毒也差不多清了,醒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倒是小十四现今还高烧不退,好一阵坏一阵的,着实愁人。”
是啊,最近顾家真是商量好了似地,几房连着出事,跟戏台班子唱戏似地,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幸亏大家都是久经风浪的人,心理素质都比较高,不然早就被惊吓的成一家子神经病了。
提到小十四,顾博勇也忍不住头大,四房可就这么一个独苗,自己这四嫂也着实不会办事。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你给供着也来不及啊,居然还蠢到明目张胆的动手脚,真是不休你休谁?提到这一茬,顾博勇就顺口问他:“那你四叔如今在何处?他可知道了?”顾博文这家伙除了会溜之大吉跟躲这两样,其他的都不能干,这么一烂摊子,难道也得给自己收拾不成?
这对顾承远来说可真有些为难,他知道自己爹(顾博轩)在哪,可是这四叔么,不是跟二叔一样不是在妓院就是在酒楼吗?
顾博勇当然也不真的指望这二愣子知道什么,气咻咻的领着人出门往前院去瞧侄子,这一天到晚的事情就是瞧侄子,瞧完了二哥的儿子就去瞧四哥的儿子,真真是让人厌烦的紧。顾博勇心中抱怨,及至见了顾承宇却又立即换了副慈父面孔,关心的问起他如今怎么样来。
顾承宇刚醒,头还晕的很,连情况都没怎么搞清楚,就只见顾博勇的嘴巴张张阖阖个没停,心中不胜其烦,却仍旧耐心的听了,趁顾博勇停下来,才问:“十一妹没事吧?”说到底,顾承宇确实是个好哥哥。
顾烟恰好亲自端着药进来,见到这一幕,当下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在这个大周,要是少了顾承宇,那自己可就什么也不是了,因此她日日亲自过问顾承宇的汤药,也不假手于人,干脆也在侯府继续住了下来。
本来顾博勇也没多大心思来瞧顾承宇,不过是因为看在他是锦衣卫的份上,觉得这个侄子很有用处罢了,既然现在人家兄妹情深,他再呆在这里当然也不怎么好,因此他干脆利落的告辞,立即又拐去德安居看另一个侄子,顾十四。
只是他没有想到,德安居会出乎意料的热闹,还没等进稍间呢,他就被汀香拦住了,汀香笑着告诉他:“里边儿亲家太太在呢,五老爷此刻进去怕是不方便。”
亲家太太?哪个亲家太太?顾博勇想了想,问道:“方家来人了?”
可不么,事情闹得这么大,顾博文又亲自写了信送去,让方家来接人,方家哪有不来的道理。
汀香点点头儿,叹道:“来的是四太太的娘家嫂子,此刻正与老太太哭呢,五老爷若是想看十四爷,我领着您往后头抱厦看去,如何?”
顾博勇也无意去看十四了,就摇头,刚准备往外走,就见顾成安这个臭小子又撞了进来,见了自己,就兴高采烈的道:“给五叔请安,五叔您也在吗?小十四醒了!”
不管如何,这是个极好的消息,顾博勇顿时笑容满面,拍了拍顾成安的肩膀,道:“快!前面带路,咱们瞧瞧小十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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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八 雪上加霜
顾十四命很大,在方氏刻薄了他这么多年的情况下也能顽强的活起来,而在前面有顾成安这等听话懂事、顾承远这般谦让宽容、顾承宇这般文武全才、顾成峰这种天资聪颖的几个兄弟的情况下,仍然还能在顾老太太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这真真不是任何人都能办得到的。而且,他还是自己从湖里爬上来的。
碧波庭在侯府存在了这么久,历史悠久,淹死的人也不少。往前数,上一代定远侯的爱妾就溺死过两个,往近了数,掉下去的姑娘少爷也不少-----顾满摔过,顾清摔过,双胞胎也摔过,如今轮到顾十四了,当然了,能在顾家混起来的姑娘少爷都是有几把刷子的,像前几位主儿,那都是各种世面都见过的,顾满连掉河里就掉过两次,根本不在话下。而顾十四呢,他被方氏的贴身丫头推下湖里去,并且还有方氏亲自坐镇-----顾十四活过来之后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会有个这样笨,笨的天怒人怨的嫡母?别人家里的嫡母,都克扣在内里,再不济也示意对庶子极好,故意把庶子养废,可是偏偏他这个嫡母奇怪的很,她不内里克扣-----因为她光明正大的克扣,时不时的把庶子叫去面前呵斥一顿,呵斥完了就高黑状,告完状就自己叫下人开打,从来没给过一个好脸色。而这些也都算了,她居然嚣张到这种份上,能亲自上阵解决庶子,这简直是给自己挖坑。
很多次受打挨骂的时候。顾十四都十分不服气,心里恨方氏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刀宰了她,在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打气:要成器。成器了之后再回头来整死她!可是顾十四做梦也没想到,不用等到自己成器,方氏已经被自己给作死了!他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攒足了劲儿想上进起来弄死这泼妇,可这泼妇硬是没给他这个机会,让他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又好气又好笑的。这上哪儿说理去?
今日或许当真是个什么难得的好日子,到了今天,整整沉睡了半个月之久的顾承宇同顾十四顾成志都苏醒了。这是个好事吧,顾成峰瞧着众人欢欣鼓舞的样子,却冷淡的转身去了明月楼。
顾满还没有醒,等她醒来了或许就该伤心了,因为她院子里的海棠花都谢了,两只仙鹤也都被抱走,院子里唯一还剩下的,生机勃勃的。是一棵梧桐树,与那些缠绕着院墙的迎春花。顾满平日最喜欢的秋千在风里摇晃来摇晃去,有彩色的蝴蝶飘来秋千架上,顾成峰瞧了一眼,觉得分外刺眼,立即噌噌噌噌的上了楼。
沛音与沛琴向来是很尽职的。就算顾满没有醒过来,也仍旧日日给她摘来新鲜的花放在窗前的案几上放着,此刻顾成峰上来,沛琴就正好在摆放鲜花。
顾满睡着的时候比什么时候都要好看,顾成峰叹了一口气,伸手探了探顾满的额头,发现有些烫,就吩咐沛琴:“快去叫人请静慧师太来!姑娘烧起来了。”
“才刚静慧师太才来过,如今去太太房里给姑娘取药了。”沛琴忙回:“十八爷放心吧,师太与天师都说姑娘如今没有大碍。很快就会醒了。”
顾成峰点了点头,站起身从顾满桌上随手拿了一支笔,想了想,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名字,便将那纸叠起来揣在袖中。吩咐沛音:“若是姑娘醒了,你就去我房里叫舒默告知我一句。”
沛音点头答应,站起身来亲自送他出去,好奇问道:“十八爷这是要出门?可需要去请示老太太跟太太?”
顾成峰伸手止住她,回头瞧了她一眼:“你是九姐的丫头,顾好九姐就醒了。”
沛音从来没有这样怕过一个人,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身上看见过这样的气势,就算是顾满也不例外。才四岁半的小孩,挺直了脊背站立在明月楼中央,衣带飘飞,举手投足无一丝孩童气息,却有睥睨众人的气势,将她吓了一跳。
今日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极特别的日子。
对于顾家四老爷顾博文来说,这个黄脸婆脾气又不好的方氏总算要滚蛋了,他兴奋得很,心里都开始计算起下一任媳妇儿的人选来。
对于方氏,这个打击却是毁灭性的,要知道,她在家里虽然也是说一不二地位很高,但是这都是建立在她是定远侯府的媳妇儿的基础上,没有人能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家的娘家人了,要是自己倒霉了,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个年头,侯门绣户的姑娘们都是娇客,可是在平常人家,那就是个赔钱货。偏偏她的父母兄嫂,都是很认同女儿是赔钱货这一点的。
因此她死也不愿意答应和离的要求,赖在顾老太太房里哭的直不起身子来。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之前她能威风那么久,飞扬跋扈那么久,是因为她还没有触及到底线,一旦越过了界,人家挥挥手就能让她滚蛋。她抱着顾老太太的大腿,一再表示知错了,以后会好好的对待顾成志,再也不敢乱来了。
可是她已经晚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一个正妻居然光明正大的想要虐杀庶子,早已经惊动了族人。方氏不可能再能在顾家呆下去,而且,顾成志被方氏害的差点没了命,以后如何跟方氏相处?思来想去,方氏从嫁进来到现在,除了惹事敛财之外,从没有起到其他正面效果,对于这样一个人,顾老太太这回下了决心。
“不必再说了,顾家已经留不得你。我给你留脸面,才让你自己求去。既然你还要纠缠不休,那就只能给你一封休书了!”顾老太太猛然提高音量,疾言厉色:“七出之中,你犯无子一条、善妒一条,我顾家容你这么多年已着实不易,你若是再要纠缠下去,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方氏的嫂嫂吓了一大跳,原本以为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可是现在看来,顾家明显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她还是不死心,双手拢在袖子里,撇了撇嘴瞧着顾老太太,问道:“哟,亲家老太太好大的威风!我们姑奶奶嫁了你们家这么多年,临到头来您还要给她扣这样大一个帽子,未免太过不讲情理了吧?”
顾老太太精明刻薄了一辈子,对不喜欢的孙女儿尚且如此,更何况媳妇儿?此刻就瞧着方氏的嫂嫂冷笑了一声:“不讲情面?我若是不讲情面,现如今亲家太太你这头上的金玉满庭赤鹅簪子可就不能好好儿挂在你头上了!亲家太太,你来盛京走一趟,不会是想在盛京的监牢里住几日吧?”
方氏嫂子猛然一惊,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头上那根金碧辉煌,分量极足的金镶玉簪子,往后缩了缩。
顾老太太于是一挥手:“好了!不必再闹,你们今日就把她带回去吧!”
话说到这里,不走也得走了,从早上来了到现在,方家的人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勒令走人,实在是又窝囊又气愤,可是气愤又有什么用呢?拿人家的手短,更别提方家因为方氏在侯府拿的有多少,再说了,这根源到底是出在自家身上。谁让方氏不能生呢?不能生也就罢了,还偏要害人!现在出事了吧?!
方氏的嫂子憋了一肚子的气,阴阳怪气的站在碧波庭上冲方氏道:“好了好了!大老远的来了盛京,沾不了姑奶奶的光,还要陪着姑奶奶挨骂丢人!真是羞也羞死了,才刚你侄女儿还嚷嚷着渴呢,我瞧着现在这模样,要想喝口水,就得跳下这湖里去喝了罢?!”
方氏这才注意到自己侄女儿方莹莹也来了,正怯生生的站在她嫂子后面,听了这句话吓得不行。方氏擦了一把眼泪,甚是平静的道:“嫂子也别这样说,若不是你们,我也不至于丢这么大的人。有些事呢,咱们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扯到外头去,不定谁倒霉。”
方氏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见嫂子这么快就给自己脸色看了,当然知道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当下就反唇相讥,让她嫂子老实点。
“哟!”方氏的嫂子瞬间被气笑了,想了想却又明白方氏说的是真的-----自己占过方氏不少好处,要是现在就闹翻,难免名声不好,家里那个死人,其他的不说,面子还是要的。因此,既然没法儿刻薄方氏了,她又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就去折腾自己的女儿,回头一把抓住女儿的手,狠狠的戳了她的额头,指桑骂槐:“瞧见没?!瞧见没?!这就是世态炎凉啊,咱们官小,又穷,不仅要看亲家的脸色,连你这姑姑的脸色咱们也得一起瞧着!让你别跟着来,你非要来,这回吃到苦头了吧?!我说你呀,真是丫头的身子千金的命,也得你受得住才好!渴了?还指望人家端茶倒水呢,屁股一撅,往这湖里喝一口就完了!还得去叫车呢!”
二百五十九 风波
旁边来来往往的,不少丫头婆子呢,这骂的也太狠了,小姑娘扛不住,咬着嘴唇恨不得投身湖里死了算了。
方氏一把拉住侄女儿的手,倒是不生气,淡淡的吩咐自己旁边的婆子:“去给嫂嫂找个地方坐着。我去辞别众位嫂嫂。
顾烟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场景,曾经飞扬跋扈的四太太,到头来会落的个这样的场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痛骂,却一点儿脾气也没有,离去的身影无比单薄跟沧桑。
这个时代对女子就是这么残忍,所以,千万不要高估自己的地位。
真正给顾烟打击的,是她心有戚戚然的回了房,听入画来说的另一个消息。
费氏死了。邱苍梧的娘,邱世安的媳妇儿死在了牢房里,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消息,毕竟监狱这个地方,不是什么人都熬得过来的。但是特别就特别在,费氏本来判的是流放,本来命还是能捡回来的,可她偏偏死了,还是被自家人害死的。事情是这样,听说费氏的父母亲拒绝认她这个不孝女,认为她丢了自家的脸面-----费氏的父亲是个举人,终其一生都未能再进一步,去吏部报道了,又因为不出众而一直领不到官位,因此只好在家当个教书先生。听闻了费氏入狱的事情之后,费老爷子深刻的觉得费氏丢了自己的脸,丢了祖宗的脸,气的不愿意承认这个女儿。费氏几次花钱拖人请他走走关系,帮忙活动活动救救邱苍梧,他都置之不理。老爷子毕竟教过人的。家里又有钱,认识的人也多,活动活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是费老爷子不肯。不仅不肯。还亲自进京,去了刑部大牢探监。
他不是去慰问女儿,也不是去救她,而是去了结她的。
具体就是,费老爷子将费氏大骂一顿,并且表示与她断绝关系。未了听说还加了这样一句话:宜速死!就是说,应该快点去死,还等什么?!
本来就已经活的战战兢兢的费氏经过父亲这么一闹,真的很快就死了,一点儿也没有拖延。
顾烟站在窗前往外看,关雎阁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外面的秋千架已经被拆了,院子偏门那里的一颗枣树也被砍了,光秃秃的树根显得特别的荒凉。她在这样的春寒料峭里打了个哆嗦-----这两件事让她觉得很残忍。
就算顾烟也不喜欢这个方氏,但是看着她从贵妇人沦落成弃妇。顾烟难免觉得害怕。是的,害怕,她唯一拥有的资本就是顾承宇这个哥哥了,以前她还有顾博齐这个疼爱自己的父亲,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如果顾承宇不能出人头地,她就什么都没有。说不定方氏跟费氏就是前车之鉴。
在这一刻,她忽然想通了,什么都不重要,强大起来才是最重要的。要一直往上爬,爬到所有人都要仰视自己的地方才能万无一失,才能肆意的活着。
邱苍梧至此算是真正的家破人亡了,父亲已经判了秋后处斩,母亲已经死了,妹妹也自尽了。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要面对千里之外的流放跟苦刑,他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可是他终究没有舍得死。因为他想活着。既然没有被判死刑,他就要活着,要等到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哪怕他知道这中间的过程会很艰难。
“顾姑娘还没醒么?”谢庭盘腿坐在席上,伸手将顾成峰面前的茶满上了。皱眉道:“最近......朝里有些不太平。”
顾成峰往外头看了一眼,将窗子下了,示意谢庭往外看。
谢庭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看,便能看见几匹马疾驰而去,有几个在路边的小贩惊得忙不迭的后退。那马匹上的人,虽然看不真切,但是瞧着却甚是眼熟。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谢庭忽然站起身来,失声道:“兰舟!!!”
沈流年如今应该随着沈乔督察江西才是,怎么忽然回盛京来了?!谢庭吓的不轻,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闪过许多个念头,却半响也说不出话来。沈流年对当今皇帝跟赵王的恨意从来只增不减,他这回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成峰定睛瞧了谢庭的反应,手指轻敲着桌面,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别慌,若是我没猜错,他之所以回来,不是为了报仇的。”他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向沈流年奔去的方向,抬头看着谢庭,淡定道:“他回来,是回来成亲的。”
成亲?!谢庭更加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沈流年这个人的脾气出了名的倔,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沈乔才不敢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养着,何况依沈流年的心性,怎么可能会答应在这个时候成亲?仇也没报,什么都没有,他怎么会成亲?说是这么说,谢庭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心中觉得这未必就是坏事。毕竟,陈家如今就剩了沈流年这一个后代,总要延续香火的。同时又有些惆怅,毕竟沈流年这次回来,居然都没有派人给他说过一声。
他情绪复杂,低头了半日,才问顾成峰:“你怎么知道他是回来成亲的?”虽然这么问了,谢庭却明白,这里面肯定有王家在给他通风报信,毕竟沈乔是王伯雍的门生,这种事肯定是会知会王家的。
果然,顾成峰笑了一声:“若是没有我外祖父,沈流年这门亲事也成不了啊。”
谢庭直到此刻才抓住了重点,惊讶道:“是何人?”
顾成峰牵起嘴角微笑,缓缓吐出三个字:“谢锦玉。”
周王的女儿,欧阳灿的表妹,也是自己的表妹,景县县主!
可是这样好的身份,怎么可能轮得到一个六品官的儿子呢?要知道,沈乔虽说名头好听,可是言官的品级大多都低,如今就算是都察院派去外地巡查,官也才指六品。这跟一个藩王的女儿,堂堂县主比起来,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顾成峰笑着摸了摸下巴:“你别一副惊讶的样子。现在皇帝可是最烦周王,生怕他的儿子女儿前程好,因此沈乔还真是拖了皇帝的福。听说周王已经递上了折子,皇帝也答应了。”
周王挡住了谢振轩的路,而皇帝向来多疑,对权利的掌控欲又极强,所以对周王向来不好。谢庭似乎到现在才发现顾成峰似乎对现今的皇帝很有些不满,每回提起来都没什么好话,因此有些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今的顾成峰内里是另一个人,就如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赵王再亲近起来一样,顾成峰也做不到对杀害幽王、处置幽王的皇帝爷爷有什么好感。
“无论如何,这次沈兰舟能迎娶谢锦玉都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大好事。”顾成峰下了结论:“这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不是么?至少,你无形之中可能少了一个敌人,多了一份助力。”这个敌人就是周王。
谢庭想起那血腥残酷的一晚,想起那个缩在破庙的墙角里瑟瑟发抖的小孩,觉得有些恍惚。这样也好,至少外祖父与舅舅在地下都会觉得安心的。
“继续先前的话题吧。”谢庭努力回神,道:“我听说,六叔他要开始选妃了。”
正常,毕竟是个皇子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没皇子妃,也真是让人奇怪。皇帝这么宠爱他,自然会开始替他考虑这些。
“礼部一定呈上了一份适婚贵女的名单吧?”顾成峰如今对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兴趣-----顾满如今正在守孝,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所以就算谢振轩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再动手脚了。
谢庭点头,道:“皇爷爷的意思是,趁着给六叔选妃,把我们几个的事也一起定了。”
谢远安、谢允、谢庭如今都到了适婚年龄,还有两个皇子,因此,势必要有的闹了。
顾成峰点了点头,见谢庭一脸不满的样子,就开玩笑:“难道谢庭哥哥你不想成婚么?如今皇帝愿意捎带上你是件好事啊,若是没有皇帝,肯嫁给你的人满朝上下可真找不到几个。”
顾成峰说话真是一针见血,谢庭苦笑了一声,也不觉得顾成峰年纪小了,道:“我这样的条件,人家女孩子嫁给我也是吃苦受罪的份,何必去祸害人家?”
他说的是真话,他亲眼见过了母亲是如何被父亲害的家破人亡,自己也体会过被父亲厌恶、被后母虐待的痛苦,再加上身负血海深仇,是真的没有成亲的打算。
当然了,这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取决权说起来终归不在他手里,甚至也不在赵王手里,只在皇帝的一句话上而已。
谢庭如今很被皇帝待见,他不愿意失去这份待见,因此他明白,该听从皇帝的安排。
顾成峰想了想,道:“你若是不愿意,或是对人选有要求,是还有转圜余地的。”
二百六十章 内奸
谢景行默然了半响,他当然知道若是他不愿意,有的是办法不娶妻子,毕竟他的条件摆在这里,赵王厌他烦他,甚至不肯正眼看他,他又没有什么强大的母族,而后母是个什么人天下人都是有数的。别说少说也有一万心眼子的高官勋贵,就是那普通的平民百姓怕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这种人来受苦。毕竟,若是其他的皇孙们,嫁过去还能安享荣华富贵,嫁给自己,除了受苦受难,怕都没有别的选择。
叹了一口气,他淡淡一笑:“我说了也没用,也没必要为这些事费神。反正我那好母妃也不会发好心,给我一个名门闺秀的。”
是啊,赵王妃如今把谢庭看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要她不在谢庭的婚事上动手脚都是难事,横竖赵王妃都会插一脚,这个时候,去不去做努力都不重要了,还不如等结果出来再说,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顾成峰偏头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门外,又重新去看谢庭。他深深的记得上一世谢庭的下场,被赵王绑缚上殿,亲手砍死。
他不知道他的那位皇爷爷看见这场面会有什么感想,他只知道没过多久,自己跟妹妹们就如同惊弓之鸟,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然后,他们没等到任何人来杀他们,他们被自己生生的害怕死了。每天生活在恐惧里的滋味真的太难受了,他死的那一刻,一点儿也不觉得痛苦。相反,当你害怕死亡到一定境界的时候,死亡真的来临了,你反而会觉得有解脱感。顾成峰就觉得自己解脱了。
所以现在,顾成峰看着自己的这个堂弟兼难兄难弟,因为有共同的经历而觉得恻隐之心顿生,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脱口而出:“你有没有想过,当年虽然赵王污蔑你外祖父行巫蛊之术,但是你外祖父是个正直的人,家里断不可能有这些东西。而且他家里还多出了那么多兵器-----这些都是死罪,你外祖父不蠢,怎么可能会做这些事呢?或许,你们家里出了内奸。”
谢庭猛地抬头盯紧顾成峰,心中波涛起伏,到最后却还是咬着牙憋出一句:“可是我外祖父家中上下人口。早就死的一个不剩了!”
“不。还剩下一个!”顾成峰看着谢庭慢慢苍白的脸色。道:“难道你忘记了吗?你那个小舅舅,他当年可是被你外祖父逐出家门了,后来换了姓氏。因此不在九族之列!”
陈继元?!谢庭眼睛一亮,几乎不能自持的想要跳起来。他为了外祖父的事情奔波了这么久。居然没有想到这一条!他居然把这个陈继元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啊,那个对母亲恨之入骨的小舅舅,后来因为借着陈起先的名头在金陵招摇撞骗,收受钱财,被陈起先痛骂一顿,关在家里,自此不准他出门乱晃。
他这个小人无利不起早,出了名的滑头,后来在陈府出事前夕又做错一件大事-----焚毁了陈家祠堂,烧毁先人灵位两座,被逐出了府,从族谱上除名了。
现在想来,所有的事情哪里会全部这么凑巧?刚好在陈府出事之前他就烧了祖宗祠堂,然后借这个逃脱了被血洗的下场------除非......除非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蓄意为之!
这么多年来,谢庭做了这么多努力,偏偏漏掉了这个人!这个败家子加无情无义的渣滓!难怪后来陈继元开始消失的没有个影子。
义愤填膺完了,谢庭又很惊讶,他看着顾成峰的包子脸,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四岁的孩子能知道这么多事情。何况是这个早就被逐出了陈家,几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的陈继元,自己都不知道,沈流年似乎也忘记了这个人,可是偏偏是顾成峰提出来了,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么?或者说又是王大人告诉他的?可是若是王首辅知道这些的话,早些年为什么不告诉顾满呢?
顾成峰只当没看见他审视的眼神,话说起来,陈继元这个人他还是上一世快死的时候听过名字-----那时候陈继元已经改名换姓成了李元峰,是礼部右侍郎李睿的养子,后来被拔擢成了国子监教授,再后来更是被派去了齐王府做讲官-----谢振轩那时候已经被封了齐王。按理来说,这一世这个时候,谢振轩早已经被封齐王了,可是王伯雍这一世没有按着皇帝的意思来,公开表示先立太子,再分封三王,因此谢振轩也就一直不上不下的吊着。
皇帝不舍得把谢振轩放出去就藩,却又不甘心他只能当个皇子,一直在跟群臣较劲,如今朝廷里许多人都能看出来皇帝的意向 ,因此靠向六皇子的人还真的不少。可是顾成峰不喜欢整个人,这个人刻薄寡恩,而且锱铢必较,心眼小的跟针眼似地,别说他对顾满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就算是没有顾满这回事,顾成峰也对他没有丝毫好感的。
因此到现在,这个陈继元还是没有再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就像是迷路的人陡的找到了方向,谢庭终于不再跟个无头苍蝇似地乱闯,他一下子明白了现如今究竟该做什么,觉得整个人都如同一把火在烧。终于找到切入口了,这一瞬间他觉得无比的踏实,又觉得无比的幸运,他在这世上混混沌沌的又混了五六年,居然到现在才找到整件事情的关键!陈继元,陈继元......谢庭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紧似地疼痛,如果真是这个人葬送了整个陈家,他觉得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关键时候,还是顾成峰一言再次把他惊醒:“光是他一个人也成不了事,你既然知道他背后站着你父王,就该知道,现在就算找到了他也不能动他。”
可是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被赵王妃满是泪水的眼睛惊醒,会被陈府堆积成山的尸体惊醒,被沈流年浑身的伤口惊醒,他忍得心脏都在痛。
顾成峰拉住他:“你杀了陈继元又怎么样?你外祖父一家都回不来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如今的沈流年。他好不容易才可以娶妻,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真的要断送陈家最后的血脉吗?!何况你若是杀了陈继元,赵王又该怎么办呢?!还有现在的那个赵王妃郑氏,她恨不得杀了你而后快,中间有没有她家的参与你又知道?你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还差这么一阵时间?!”
确实不差,谢景行只是觉得嘴巴里都是苦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了沈流年,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的痛苦都重新浮现在眼前,他忽然觉得无比的孤单,无比的无助。赵王势大,如今在封地的护卫早已经不止五万人,要对付自己这个废物儿子简直易如反掌。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行动,不过是因为赵王想留着自己给谢远当靶子而已。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怎么才能扳倒赵王,要怎么才能替陈家报这一血海深仇?!他重新镇定下来,端坐在席上良久不发一言,过了许久,他才伸手拍了拍顾成峰的肩膀:“多谢!”
这一声多谢诚意满满,顾成峰喝了一口茶,展眉道:“不必谢我,你帮了我两个姐姐许多次,这份情我一直记着。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如今你我有着共同的敌人呢。”
谢庭不明白他说的共同的仇人是哪一个,正想开口相问,就看见常春推门而入。
常春脸上既喜又忧,朝着二人深深一拜之后又有些犹豫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在顾成峰面前禀报。
谢庭便挥手道:“什么事?”
“沈公子托人带信来,说是待会儿会来食神居。”常春瞧着自家世子神色复杂,心内也是又担忧又欢喜,担忧的是沈流年此人偏激的很,欢喜的是自家世子就是喜欢见这个沈流年。
谢庭果然微笑起来,笑容叫常春瞧着就心酸,忍不住低头叹了口气。
顾成峰于是笑着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记得,有什么事好好说才是。过几日,咱们一同去拜访一个人。”
远在海城的赵王妃忽然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只觉得心跳的飞快,似乎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美艳的脸蛋皱在一块儿,忍不住伸手捧心,蹙眉唤人:“来人!”
很快就有两个丫头进来,碧荷后头才跟着进来,见赵王妃似乎有些不舒服,忙上前几步勾起帐子,蹲在脚踏上,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
赵王妃觉得心里铬的慌,莫名的就想起谢景行来,这个兔崽子不死,她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
谢庭就是一块绊脚石,随时有可能绊她们一跤,而这种绊脚石,赵王妃早就想砸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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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一 苏醒
四月二十二,侯府的风波终于告一段落-----这倒不是因为众人闹的乏了,而是因为定远侯要回来了。戍边数十年,未曾进得几次家门的定远侯终于要回盛京了,早有人探得消息,不住的来侯府走门庭,因此,本来在盛京成了个笑话的定远侯府却空前的热闹起来。
侯府众人自然乐的开心,毕竟,总是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终究不好看,几位太太出门去做客都不好意思,总是推了再推,如今侯府总算整顿完毕,大有欣欣向荣,团结一心之势,叫顾老太太不住的念佛。
顾承宇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按理来说应该回自己府里去,但是一来因为伤势未好完全,二来因为定远侯回京就在这几日,他也不敢立刻就离开-----定远侯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要是不注意被几个叔叔伯伯给说了一两句坏话,坏了在爷爷面前的名声,那日后的日子可难过。顾承宇是不想靠定远侯府这棵大树,但是也不能就把这棵树给直接砍了。
这一日还有两件大事发生,一件是,方氏在回金陵的路上溺水死了。事情究竟是如何大家谁也说不清,她那个嫂子是个什么人大家有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的,也明白方氏回去之后不会有好日子过。可是等真的到了这一天,众人才觉得齿冷不已,毕竟,人走茶凉人走茶凉,可是方氏这茶还未曾完全冷透呢,人就都已经散光了。这个消息传来,连顾老太太也跟着难过了好些天。她想赶走方氏,无非是因为方氏平日里太彪悍,又爱挑事,再加上对顾四老爷的子嗣不利。却没有真的想方氏死,因此对外都是说二人和离的。人老了,就格外的迷信因果,顾老太太吓得连续念了几天佛。吃了几天的斋。
顾四老爷虽然贪财,但是却并不像顾博齐那些薄情寡义的,如今人死了,他倒是真的难受,呆坐在方氏的房里好几日,听说很是难过了一阵,哭了好几场。
还有一个难过的人却是那一日眼睁睁的看着方氏如同一条落水狗似地毫无尊严的走了的顾烟,顾烟一边给顾承宇煎药,一边望着窗外发呆。时不时的叹一口气。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她倒不是同情方氏,只是觉得害怕罢了,是的。她近日越发的胆子小,越发的害怕。当你享受过以后。你对高床软枕、呼奴唤婢的这种生活就会上瘾,而上瘾了之后,你就再也不想失去这样的生活。一想起日后不知道自己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承受什么样的待遇,或许会跟别人共享一个丈夫,也可能会被丈夫训斥,打骂,甚至捉住错处赶回娘家,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瑟瑟的发抖。
原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顾承宇发现了这一点,见她终日发呆,时时叹气,便忍不住安慰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天天愁眉不展的?难道是想念姨娘了?”这个叫马姨娘姨娘的习惯还是没改掉,按理来说,分家了之后,他们是可以叫马姨娘娘亲了的。
最近这些日子,顾烟冷眼瞧着府里上下人等的作态,越发坚定了要往上爬的心思,因此现在见顾承宇来问,略微想了想,就情真意切的与他诉苦:“哥哥,父亲在的时候,我时常想着,我与九姐并不差多少,她只年长我一岁,不过是有个了不得的外祖父撑腰,才处处压我一头,可是到底父亲疼我,她因此也不敢多给我气受。那时我还日日觉得自己到底意难平,可是等父亲他去了我才发觉,再要过之前的日子,也难了!这府里这样多人,谁把咱们兄妹当一回事来?先前是因为父亲好歹是个世子,要继承祖父的爵位,大家也就都看父亲面上,让我一二分。等父亲去了,母亲彻底撂开了手,全当没我这个人,祖母也想不起我来。那时我才明白,除非有了权势,除非你能让人家有求于你,不然,你什么时候都是多余的。所以我同意哥哥另立门户,想哥哥可以建功立业,也替妹妹挣一份荣光来。”
顾承宇听的出神,越发的觉得自己妹妹心思玲珑剔透,又委曲求全,心中怜意大生。
顾烟便又道:“可是今日四婶婶的事才让我明白,就算是你嫁了个如意郎君又如何?若是有朝一日你夫君厌弃了你,你就只能依靠娘家。要是娘家也靠不住,或许我也只能跟四婶婶一样了......”
这真是掏心掏肺的说话了,其实顾承宇与顾烟的关系向来是极好的,顾承宇心中最看重的,除了顾博齐这个父亲,便顾烟这个亲妹妹,向来疼惜的跟命根子似地宝贵,此刻听了顾烟这些话,顿时觉得心头梗了一根刺,发狠道:“妹妹别说这等丧气话!我顾承宇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妹子,若是他日你许了人家,他对你不好,我纵然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讨个公道。更别提让你如同四婶那般被嫂子糟蹋!你放心!”
顾烟得了顾承宇的保证,心里才安稳一些,却又开始思索起未来。她比顾满小一岁,顾满有王氏在,说的亲事肯定不会太差。但是自己的母亲却只是个妾侍,就算是分家出去单过了,马姨娘一介妾侍出身,这盛京的大户太太们也看她不上,再加上家中又没有父亲了,这以后还不知道要多艰难。
顾承宇经过顾烟这么一哭,心里却跟顾烟开始思索起同一件事来,顾烟也不小了,的确该开始相看人家了,他在心里把盛京数得上的名门子弟一个个的挨个儿想了个遍,开始担忧起顾烟的婚事来。不过他也不是顶担心的,顾烟貌美,又有才名,再加上自己也是领着锦衣卫同知的头衔,按理来说还是过得去。这么一想,他心中就松开了几分,先前还火烧屁股的感觉就散了,反正他是六皇子的人。而以今上对待六皇子的态度,跟着六皇子自然没有亏吃的。
第二件事,是顾满醒了。从开春到现在,顾满整整昏睡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之内,邱家下诏狱,家破人亡,费氏死了,邱世安半死不活,邱苍梧已经与其他族人远远的发配去了辽北充军,再也兴不起风浪。而顾满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昏睡的这两个月里,她没法儿吃东西,只能喝些流食,这还是得沛音沛琴、执画抱玉几人合力想尽办法给灌下去才行,因此极快的消瘦下去,急的抱玉几人哭的团团转,每次摸着她那小了两圈的手腕眼睛就红了几圈。顾昭来看过好几次,次次都是红着眼圈与谢陵家去,谢陵看不下去,到处去找方子给顾满补身子,却总是收效甚微。
到后来,王老首辅亲自来看,本来一辈子也没求过人的老先生到处问名医,连皇帝也被首辅这样子给吓得不落忍,着令太医院全力诊治,又从后宫内库寻出些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之类的珍贵药材赏赐下来。
其实顾满这情况是很不乐观的,孙道士早就瞧出来不对-----他常年呆在云南,也见识过蛊毒,自然也治过这玩意儿,却从来没遇见过跟顾满这么难缠的例子。那一晚他都熬得快要吐血了,也没能把顾满身体里的毒给清干净,后来过了两三日,才又寻了个机会勉强替顾满清了毒。这毒倒是给清理干净了,后遗症却又来了-----这毒在顾满身体里呆久了,现在虽然清除了,却也有影响,也因此,顾满才一直昏睡着醒不来。依着他自己的意思呢,顾满很大的可能是醒不过来了,可是他是个老狐狸,最狡猾不过了,看着这日日贵人来个不停的状况,又见宫里也时不时派下个太医来问情况,便知道若是如实说,难免不被宰了-----就算是不被皇帝料理了,他也害怕自己会被这个顾姑娘的弟弟给直接料理了。这赔本的活儿他可向来不干,因此,只要人家问起什么时候能醒,他就给打哈哈,说快醒了快醒了,终归会醒的。心下却一直悬着颗心,总是战战兢兢的,生怕顾满熬不住死了,又怨恨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装起天师来。天知道,他其实在医术上造诣平平,不过是因为在贵州生活的久了,对这些蛊毒比在盛京死读书的御医们了解一些罢了。
顾满以前张牙舞爪的,处处非得争个对错分明,再加上是许多人的绊脚石,惹得很多人不喜欢。侯府里的人瞧着她落难,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意思。尤其是顾鑫,喜得差点要去烧香拜佛,还是怕惹了王氏不高兴才死活憋住了,但是到底藏不住,每回姐妹们一起聚聚,她便要寻许多由头出来狠狠的指桑骂槐一番,或是影射,或是取个典故,真真是恨不得顾满立时就死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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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二 落井下石
双胞胎姐妹最近总往汝宁伯府去,听汝宁伯府老太太教导,受益良多,又兼之柳氏开始以身作则,那嫉妒顾满的心思倒是去了许多,再加上瞧着顾满虽然尖利,却也是为了维护母亲与弟弟,其他真的从未主动惹事害过谁,因此倒是并不附和顾鑫,反倒几次与顾鑫因为这事闹了红脸。
顾鑫好容易找到听众,此刻一下子少了两个,心中就大不是滋味,竟开始日日往明月楼来,她来了,倒也不进门,只是在院外游一阵儿,一会儿与抱玉说:“你家姑娘还没醒啊?!我这心里可难受着....若是九妹一直不醒,那可不是要了太太的命了!”听的抱玉牙痒痒,差点没扑上去咬死她。一会儿又与沛音抱怨:“我瞧着你们楼里最近风水不好,不信你瞧那棵海棠树呀,都快枯的死了,不会是应了什么景了吧?”连沛音这样老实的人也受不住了,当下红了眼圈,沉声道:“六姑娘说的什么话!凭她什么,也应不到我们身上,倒是姑娘自己保重才好。我们这屋子里忙着呢,就不与姑娘闲磕牙了!”
顾鑫挨了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儿,却更加开心,瞧着沛音与抱玉那憋屈样儿就顺了心了,尤其是顾满毫无苏醒的迹象,让她心头大畅,又把这事儿当作笑话讲给卢蓉听了,卢蓉自然是巴不得顾满倒霉的,听了这话连坐都坐不住立时回家跟淮安侯老夫人、淮安侯夫人以及卢应翁说了。卢家一家都开心的很,卢应翁因此也大扫之前的阴郁之气,顿觉得日子好过。对顾鑫也顺眼了几分不提。
倒是范氏一无所觉,她近日忙着给顾清找婆家,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心思去管个庶女。只可惜魏家是不要再想了-----将军世子的亲妹妹、顾满的嫡亲舅母昨日刚才来过侯府看顾满呢。连杯茶都不与自己喝,想必是听见了什么风声。范氏也不傻,自然不敢再提,也就一门心思的去找别的人选了。
顾琳是个好心肠的。经常去顾满屋子里瞧她,一开始是与双胞胎同去,后来是与顾鑫去,但是瞧着顾鑫几次都没好话,便也不跟她一起了,时常自己捧着卷书来瞧顾满,一坐就是一下午,倒也跟顾成峰混的熟了许多。
恰好这日顾琳又来了,才坐下。就眼尖的瞧见顾满的手指动了动。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去瞧时却发现顾满的手指当真又再动了几下,她顿时喜从心来。颤着嗓子叫人:“快!快去叫沛音姐姐她们来,九姑娘醒了!”
沛音呆愣了一会儿。也顾不得礼仪了,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见顾满眼珠子动了动,就睁开了眼睛,顿时哭的不能自已。还是沛琴机灵了一回,忙叫齐嬷嬷。
齐嬷嬷颤颤巍巍的上来,见了一脸迷茫的顾满也不先说话,一把就将顾满抱住,哭的嗓子都要哑了,才转头吩咐喜得不知怎么是好的抱玉跟执画:“你们两个小丫头,还不快去通知老太太、太太与十八爷,等什么呢?!”
抱玉与执画再瞧了顾满一眼,见顾满虽愣愣的,但是总归是真的醒了,才欢欢喜喜的报信去了。
王氏闻信,连说话也不利索了,她日日都守着顾满到半夜才回,此刻真的听说顾满醒了,一时喉头跟堵了什么东西似地,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也顾不得还没换鞋,也不用人扶,疾步往明月楼去。清音与月桐蒙雨也是喜不自胜,念了句佛,就欢喜道:“真是老天开眼!”
顾满虽然醒了,却并没有什么精神,没等到王氏过来,又先昏昏沉沉的闭起眼倒下去睡了,连口水都没能喝下去,心疼的齐嬷嬷眼泪直打转儿。
王氏好容易赶了来,见女儿还是躺着,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吓得腿也软了,差点儿没站住,还是沛音忙忙的安慰她:“太太放心,姑娘真醒了的,只是没什么精神力气,才又睡了回去的。”
王氏眼眶红红的,坐在床头握着顾满的手,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摸摸她的额头,也不忍心唤醒她,忙转过头吩咐清音:“快去厨房让她们炖些补品来,这么些日子没吃东西,瞧给折磨的......”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顾满的唇色白的没有什么血色,脸也黄黄的,瞧着瘦脱了形,王庭然来了好几次,一个从来没哭过的人来几次掉几次泪,倒是把魏氏唬的一颤一颤的。
现在顾满醒了,早已经有人往王府递消息去了。王老爷子什么也顾不上,连儿子也忘记通知,七十多的人了,居然还不坐轿子,骑了匹马就来了。
顾老太太料定王家必会来人,便也立刻穿衣准备,往明月楼里来守着,果不其然,才坐定不久,就听说王老首辅来了。
因为都是亲戚,也无甚好避讳的,顾老太太整装相迎。
王老首辅见顾老太太也在,心内也好受许多-----他这么多年来除了女儿出嫁,也没来过这侯府两次,这回为了顾满的事,却是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一趟,此刻见过了顾老太太,便忙问道:“听说醒了的,怎么还是睡着?”语气担忧得很,又极自然的伸手探了探顾满的额头,见没发烧才放心。
顾老太太便将沛音的话又说了一遍,正安慰着,又听人上来禀报:“老太太,王尚书来了!”
王庭然果然也听见了消息,只是他消息得的晚,过后只能火烧屁股似地赶了来,连魏氏也忘了带上。此时见过了顾老太太,也上来同父亲问了安,才道:“怎么还是睡着?”
众人不免再解释一遍,顾成峰却又与顾成安、顾承远、顾成志一同赶来了-----直接从学里赶来的,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众人于是又只好再次解释一遍,顾成峰这小祖宗才没吓坏。
等捱到了傍晚,顾满终于再睁开眼睛,却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顿时不知所以,睁大眼睛愣愣的瞧了半响都没坐起来。因为昏睡了太久,顾满的脑子都有些迟钝,眼神一一掠过眼前的人,却一个都叫不出称呼来,懵懂的呆坐着,有些手足无措。
王伯雍长叹一声,最终却只伸手拍了拍顾满的头:“唉,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啊!”
这里人堆了一屋子,胡太医费了大劲儿才上得楼来,请沛音取了丝线,悬丝诊脉了一会儿,便摸着胡子叹道:“不容易啊,此番可真是不容易。顾姑娘大好了,只是身子还虚着,该好好保养着才是!”
顾承宇与顾烟才听见消息赶来,刚好听见胡太医这句话,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尤其是顾烟,这么些日子了顾满都没醒,她还总以为顾满已经醒不过来了,心里刚平衡几分,谁知就听见顾满已经苏醒的消息。瞧着位高权重的王伯雍与王庭然一副拳拳的爱护之意,顾烟更是觉得心内酸涩无比。
顾承宇见妹妹两只漂亮的眼睛里含了满满的一汪眼泪,既是心疼又是烦躁,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顾烟是个聪明人,一时失态之后自然再也不会公然显出不喜之意,只是尽力压下心里的不满,笑意盈盈的望着顾满。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顾老太太见人太多也不是事,顾满也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请王老太爷往正厅坐,大老爷顾博三老爷顾博四老爷顾博五老爷顾博勇通通来陪着说话。王伯雍却道:“内阁还有事,委实脱不开身。此番来已是忙中偷闲了,不好再叨扰府上。”竟又优哉游哉的去了。
顾老太太便请王庭然去歪厅坐着,王庭然本来看不上顾家的人,却对升任兵部武选司主事的顾博庆有许多好感-----顾博庆会做人,虽然平日里也圆滑了些,但是到底是踏踏实实做事,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的。
明月楼里只留下顾成峰,他倒是有耐心,只是静静的陪着顾满坐着,时不时的给顾满递茶。
顾满的头发披散着,越发显得她脸小的可怜。
本来天天等着顾满苏醒,可是等顾满真的醒过来了,顾成峰顿时又觉得实在无话可说,只觉得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过了一会儿,顾满自己反应过来了,伸手摸了摸顾成峰的脸,似乎很不可置信的唤他:“十八......”
顾成峰眼泪终于啪嗒一声掉下来,扑上去抱住顾满,哽咽道:“九姐!”他多害怕顾满会就这么死了,这两个月虽然他表面什么事也没有似地,可是其实胆战心惊的,天天都在煎熬中度过,生怕这个从他出生以来就用命护着他的姐姐死了,再也见不到。
很显然,在古代晕厥一两个月是很要命的事情,顾满连反应都慢了半拍,想抬手拍拍顾成峰,才发现她根本做不到,她连手都没法儿抬起来。太久没有活动,手都僵硬了,反应也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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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三 找茬
不管怎么样艰难,总算顾满福大命大的都熬了过来。既然醒过来了,一切事情就都好办,老太太因为想着顾成峰的面上,也送过不少好东西来给顾满补身子。王氏更是不消说,恨不得天天熬十全大补汤给顾满全都灌下去。
可是到底躺了太久伤了根基,顾满就这么足足补了一个多月,脸色也依旧黄黄的,整个人瘦的不行,连以前的衣裳也不能穿了。她偶尔自己不小心瞄到镜子里的自己,当天晚上便要做噩梦,梦见之前失去所有、孤身在邱家忍气吞声,还要被算计的自己。幸亏虽然要为顾博齐守孝,但是热孝已过,只是禁声乐,禁娱乐罢了,王氏便时常准备些鸡汤什么的给她补身子。
已经进了五月份,树木都渐渐茂盛起来,原本的嫩绿树叶已经舒展成了深绿色,外边的榕树很茂密,足够遮挡大部分的太阳,顾满披着衣服眨了眨眼睛,想站起来往阳台上去晒晒太阳-----已经很热了,可是顾满仍旧畏寒,一定要披着一件衣裳才行。众人都知道这是伤了底子了,心里都暗暗伤心。
唯有顾满自己倒是不觉得,日日里吃饱了就睡,睡醒了继续睡,连王氏与顾成峰后来来看她,她也没什么精神,略微醒一阵,依旧又睡过去了。
今日好容易有了些精神,沛音众人都喜出望外,替她披上衣裳,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出了屋子。
屋外阳光充足,早上刚下了场雨,如今却出了太阳。光影斑驳的洒在树叶上,瞧着一片勃勃生机。顾满于是觉得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榕树长得极好,像是一把伞撑开在明月楼楼顶上。顾满伸手接住滑下来的那滴树上的雨水,就听见楼下顾鑫尖锐的声音传进耳朵:“哟,九妹这都能出来晒太阳了,先前闹成那样。我还以为以后再也不能相见了,急的什么似地。现在瞧来妹妹不是好着呢?怪道老太太说你福大命大呢,真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顾鑫来明月楼来成了习惯,一日不来觉得身上都痒痒,只可惜顾满醒了是醒了,但是没好完全,根本没出过屋子,一肚子的气就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是时不时的要找个机会来明月楼转上一番,今日早上刚下了场雨。她带人来采湖里早开的荷花。恰好望见顾满。便立时出言讥讽。
顾满反应已经迟钝了许多,听了这句话一时没有反应,只是低头愣愣的看着穿着碧绿上衫。系着一条丁香色百褶裙的顾鑫。
沛音与执画不约而同的急了眼,执画更是上前几步双手撑在栏杆上。急道:“六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姑娘自然是福大命大,她好着呢,不劳六姑娘您费心了!”
顾鑫登时大怒,挑眉怒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平日里我看在九妹面上让你三分,你就真的以为你自己是个人物了?呸!”她看了一眼痴痴呆呆,似乎毫无反应的顾满,冷笑道:“平日里你们狗仗人势得意的很,现在想必是因为主子傻了,想另寻去处了,才敢拿着我来做筏子!”
执画急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想说出些不好听的来,却又碍于对方是主子,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简直比死还难受,哭道:“六姑娘说这话诛心!我要有出去的心思,就叫我被雷劈,不得好死!”
沛音忙去抢她的话,怒道:“呸呸呸!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就赌咒上了!”
顾鑫瞧了一眼楼上仍旧一脸迷茫的顾满,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九妹妹,你来!”
沛音冷着脸让执画把顾满先搀进屋里去,深恨顾鑫这个时候了还来搅局,就皮笑肉不笑的瞧着顾鑫笑:“六姑娘见谅,我们姑娘身子还虚着,就不与姑娘您多说了。”
手指有些浮肿,顾满重新靠坐在贵妃榻上,很迷茫的握拳,指甲陷进肉里,知觉也不甚明显。她很有些灰心,再次舒展手掌,又握拳,好半天才办成了这个动作,眼睛笑的弯弯的,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执画叹了一口气,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转身去给顾满找帕子来擦手。
沛音随后进来,见顾满眉眼舒展,笑意盈盈的,并没有因为顾鑫而生气,先就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却又忽然心酸起来-----要是在从前,顾鑫焉敢在顾满这里这么嚣张。
三人静默了一会儿,沛琴忽然脸色不善的上楼来,道:“几位姑娘来看咱们姑娘了。”
双胞胎最近来的比较勤快,顾琳也是常来的,顾清还没来过。沛音便问:“是哪几位姑娘呢?”
“四姑娘、六姑娘、七姑娘跟其他几位姑娘都来了。二位表姑娘也来。”沛琴轻轻的蹲在顾满旁边,笑问她:“姑娘见吗?若是不愿见,婢子们去打发她们。”
顾满伸开手掌瞧瞧自己的手,极轻的点了点头。为什么不见?太久不发威,大概都把她当成病猫了。两位表姑娘,能在侯府称上表姑娘的不多,一个应是陆玉然,一个便是卢蓉了。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卢蓉,估计是得了顾鑫的信,跑来幸灾乐祸的。既然她们这么想来看看自己,让她们失望就太不好了。
见顾满点头,沛琴有些不愿意,又不敢违拗顾满,嘟囔道:“好端端的,见她们做什么呢?七姑娘与两位锦姑娘倒还好,其余的姑娘们......”
沛琴忙呵斥道:“多嘴!姑娘既说见就见了,快下去招待几位姑娘才是!”
顾满知道沛琴的好意,便笑着摇了摇她的手:“放心罢,我有分寸。待会儿你十八爷跟舅爷都来呢!”
沛琴这才眼前一亮,转而也不摆脸色,笑嘻嘻的下去招待姑娘们了。
这边执画与沛音就忙着给顾满穿戴齐整,扶着她下楼。多时没有起身,顾满走的着实费尽,三十级木楼梯,她走了几乎一盏茶的时间才勉强落地,还出了一层细汗。执画瞧着难受,心内骂了刘姨娘百次千次,替顾满把汗给擦了,扶着顾满转出多宝格,掀起帘子进了花厅。
一时除了顾清与顾鑫顾琳,其他几个姐妹都站起来唤九姐,顾满笑着点头应了,又跟顾清与顾鑫顾琳见了礼,这才重新又坐下。
顾鑫一刻也等不及,立时便出声道:“九妹好大的气性,才刚叫你下来你连个影子也没见到。其他几位姐妹来了,你才肯纡尊降贵。”她见顾满脸色苍白,眼底一圈乌青,再加上身形消瘦,一时心里开心许多,又笑道:“九妹昏了这么些天,我们总挂着心。哎哟,多怕九妹一个不小心便再也起不来了。”
顾琳到底跟顾鑫好过一场,伸手拉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六姐,你少说几句。”她也是好心,又跟顾满的关系不错,不忍心听顾鑫冷嘲热讽,也不愿意见顾鑫得罪顾满。想着两头劝好。
顾鑫不听,眼睛看着顾满笑:“只不过这虽然醒了,还是得好好保养着才是。不然若是再来这么一场.......”
“不劳六妹你担心!”屋外传来一声断喝,却是顾昭带着花颜与叶玉进得门来,脸沉沉的,无一丝笑意,先朝着顾鑫发作:“你没蛆嚼了?竟捡些不吉利的话儿来说膈应谁?他日若是九妹真出了事,我第一件事便是撕了你的嘴!”
顾昭如今是陈王世子妃,连老太太也给她几分脸面,让她几分,顾鑫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头垂着,心里却把她给骂了几千遍。
顾昭全然没把她放在心里,又去教训自己的亲妹妹:“太医与静慧师太都让你好好养着,你下来做什么?!还嫌大家不够操心呢!”一边又与其他姐妹们道:“她身子不济,众位姐妹们便多担待着些。”
陆玉然便笑道:“九表姐大好了才好,我们瞧着心里也放心些。”她原本是不愿意来的,可惜卢蓉从老太太房里请了安便硬生生的把她拽了来,如今又被顾昭牵连上,心中很有些不耐烦。
其他几人也无话,只是顾鑫憋红了脸瞧着顾昭,又见卢蓉脸色不善,一急之下跳起来:“我倒是想说些好话,也要三姐跟九妹给机会呢!我知道三姐如今是那高枝儿上的人物了,我这等人自然不敢高攀。好心来瞧瞧九妹也要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真是哭也没地方哭去。三姐,说话要凭良心,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了,你要当着一屋子的姐妹这么呵斥我?!”
顾昭见她有些疯疯癫癫的,皱眉让画屏:“带你们主子回去,若觉得我说的不对,大可去跟大伯母告状。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顾满原本想等顾成峰或者王庭然来收拾顾鑫,谁知道顾昭却比他们先来了。见顾昭发了怒,她就揉了揉额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没意思。
在这家里从来没一天过的开心的,天天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这回还被刘姨娘坑的差点儿魂归天外,醒来就是这么大一烂摊子。
顾昭见妹妹不甚舒服,忙道:“请静慧师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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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四 炮灰
顾鑫来了一趟,明月楼就又开始吵吵嚷嚷的叫太医,顾满更是病情又差了许多,顾老太太大怒,她本来就不甚喜欢顾鑫,此刻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也就发了狠,朝大太太发了狠话:“她想必是肉太松了!再闹事就叫她趁早出门子去!烦也烦死了!”
大太太才不管这个女儿到底怎么样,见老太太不喜,回头将她骂了一顿不止,又故意在淮安侯夫人那里说上许多抱怨话。
淮安侯夫人本来就对这门亲事不满到了极点,碍着范氏跟老太太,才勉强答应的。现在老太太自己不仅不喜欢顾鑫,还厌恶上了,又想,娘家终归是娘家,给这么一个女孩儿过去实在是亏待了,便半推半就的由着卢家退了婚事。装聋作哑,也不欲再去管顾鑫。
反正当年的事也压下来了,知情人也早被淮安侯府乖觉的打发的差不多,顾家自己这边的人自然是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因此,顾鑫在这年五月被退了亲。
顾满不是装的,她是真的病情又加重了,回去就吐出了血来,吓得房里一干人等哭的不行,齐嬷嬷更是一把抱住顾满,哭道:“我说不让见不让见,非得给自己找这气受!这命要是没了,谁赔呢?!嬷嬷老了,这辈子也无儿无女,除了姑娘却又靠谁去?!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活不成了!”
执画与沛音也有此意,心中伤心,泪就跟雨点似的飘下来。双双跪下劝道:“姑娘这一醒来,不说好好保养着,倒是给自己招是非!这六姑娘又有什么好见的,咱们也不是没忍过。眼不见为净也就是了,何苦非得兜揽她?姑娘一旦出事,我们可怎么办呢?!”
顾满趴在床沿上有些吃力的扶住齐嬷嬷的手,唤了沛音与执画起来。想开口解释,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齐嬷嬷吓得魂飞魄散,生怕她又再吐出一口血来,忙拦住她的动作,老泪纵横:“姑娘,嬷嬷错了!嬷嬷说错了,你别着急,别着急。”
“不。”顾满喘一阵气,等平复了喉头的腥甜。才勉强拉了齐嬷嬷的手。笑道:“嬷嬷说的很是。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的。”
顾鑫这辈子要飞黄腾达,唯一的指望就是嫁个好婆家了,但是这一闹。淮安侯府顺势退了亲,说她生性刻薄。这可不是一个好评语。带着这样的名声被退了亲,她真是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当场就厥了过去。
只是,虽然她下场如今瞧着已经很惨了,但是顾成峰犹自觉得不够。他已经很烦家里这些闹个不休的女人,尤其是顾清还有顾鑫,其中顾鑫又蹦达的最欢快,因此,他只是费了小小的一点力气,就让范氏主动将顾鑫送去了家庙,美其名曰:为老太太祈福。
至此,明月楼彻底清静下来-----大家都不笨,顾鑫是为什么忽然被退了亲,又被送去了家庙,众人心里都明镜似地。范氏还要因为顾清以及顾琳的婚事求王氏伸手呢,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本来就完全不喜欢的庶女得罪顾成峰?因此她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干脆利落的把顾鑫给遣送走了。
于是顾鑫终于光荣的为了自己的作天作地付出了代价,被炮灰了。
送走了顾鑫,范氏就转头先与顾老太太商定顾清的婚事,顾老太太先时还愣了愣,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顾清如今不小了,都十六七了,别人家这么大闺女儿早就定了人家,委实是晚了些。便也认认真真的听范氏说起人选来。
第一个便是都御史史同舟的儿子,今年恰满十九岁,到如今了也还未娶亲,身上有举人功名。第二个是范氏娘家人,是范氏自己亲妹妹的儿子,叫做孙录,家里有田有房,又是嫡亲的姐妹,嫁过去也不用立规矩伺候婆婆,倒是便宜。
家里的事情闹了这么一场,范氏也学乖了,自然不敢再眼高于顶。淮安侯府倒是还有结亲的意思,但是卢应翁那人实在不靠谱,纨绔也就罢了,还是个完全不照规矩办事的人,如今就让通房生下了个庶长子。虽说范氏自己嫁的顾博轩也是庶长子,但是却不忍心女儿嫁过去就多了个膈应的儿子。
而其他勋贵人家呢,人家也瞧不上她们。这定远侯府的招牌是响亮,但是也得看谁来用,自己的丈夫一承不了爵位,二虽然有个武举出身,但是现在边关没战事,他也就没什么看头了。
顾老太太瞧了一阵儿,抬头问她:“这两个人,你中意谁呢?”
按照范氏的想法来说,这两个倒是都不错。史同舟如今在都察院也混的不错,虽说御史品级低,但是地位高啊,谁不高看一眼?而孙录是自己外甥,当然也怎么看怎么顺眼。她这就是拿不定主意,来找顾老太太拿主意了。
顾老太太想了想,便道:“不如叫你二弟妹来帮着看看。”
范氏求之不得,忙点头笑:“媳妇儿正有这个意思,若是弟妹能来帮忙挑选,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王氏不一会儿便来了,听了前因后果,沉默了一会儿子,便笑:“其他人不知,只是这史家怕是有些不好。”
范氏与她如今已没了利益冲突,闻言便忙问道:“二弟妹说说,是怎么个不好法呢?”
“倒也没什么大事。”王氏冲范氏一笑,道:“只是去年我曾在我娘家见过这个孩子,说话办事很有些拎不清。长相上也有些妨碍,因此听我嫂嫂说,恁大了,还娶不着媳妇儿。”
王氏没必要骗自己,范氏想了一会儿,果断的把史家划去了,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外甥一表人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便欢欢喜喜的去跟妹妹提了。
范氏与自己妹妹小范氏沟通的极好,商定了七月过小定,又翻黄历,次年八月成亲。
顾老太太刚高兴了没几天,又被顾筠烦的吃不下饭。
原本没什么,顾筠自从受了几次教训之后,很知道要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了,又因为陆翰轩一度搭上了昌平公主这个后台,所以很是消停了一阵子。可是现在这昌平公主因为巫蛊之祸而遭了秧,虽说皇帝先前没杀她,但是听说她自己疯疯癫癫的就掉进湖里淹死了。这么一来,陆翰轩顿时又失了依靠。
顾筠不免就又打起了原来的主意-----横竖现在顾满死了爹,又病成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这情况,陆翰轩还愿意娶她那是看得起她。想必王氏也应该是会同意的,想到这里,顾筠就来找自己母亲商量。
吏部到现在也没有安排下来,陆墨之也就只能在侯府等着消息,如今见顾筠这般说,自然是巴不得能成事,他也好搭上王家这颗大树。
许久没见过陆墨之的笑脸了,顾筠更坚定了向王氏求娶顾满的信念,缠着顾老太太不放。
可是顾老太太虽然不喜欢顾满,却也不想答应了。你道为何?只因为陆翰轩实在是不成器,又被下过诏狱,虽然没出事,但到底传出去不好听。这也还罢了,只是到现在,陆翰轩身上也没个功名,哪怕再进一步考个举人呢,也没能成。这样的身份,王家怎么可能答应?
顾老太太虽说疼外孙,但是亲孙子肯定亲过外孙子,也不愿意因为这个寒了王氏的心,又知道顾成峰极为爱护姐姐,便狠了狠心,与女儿道:“罢了!你如今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当婆婆外婆了,怎么还总是算计个不停呢?不是我看不起轩儿,实在是他忒不像了。别说九丫头,便是其他几个丫头,我都不愿意给他!”
这话说的可就重了,顾筠没料到会被自己亲生母亲这样一顿损,顿时脸面挂不住,掩面大哭:“母亲说的什么话呢?!我不过是为了轩儿好,求个知根知底的媳妇儿,究竟错在哪儿了?何况早年轩儿才出生不久,母亲就许过我的,会给我个丫头。可事到如今,阿昭当了世子妃,九丫头母亲还骂我们攀不上?难不成我们想呢?要不是被二哥带累了,轩儿会进那不见天日的地方?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摊到二房头上去?他们害的我们这样惨,难道不该给我们个交代?”
诶,顾博齐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给自己的儿子女儿们挖个坑。
顾老太太见女儿哭成这样,又见她两鬓间隐隐的几缕白发,心中再有天大的气也消了,只好软言相劝:“母亲知道你委屈,可是今时今日,你看看哪里还是当时情况呢?那九丫头你们要,无非是瞧着王家都把她看得重。可你想过没呢,就是因为看得重,人家也不会答应给轩儿呀!阿满自己又与轩儿相看两厌......”
顾筠一句也听不进去,怒道:“她如今病怏怏的,又是父孝守三年。三年过了就十六了,谁还瞧得上她?母亲说这话,你外孙子就比她低一等?连她如今这情况母亲还宝贝着她?”
顾老太太虽然宠爱这个女儿,但是外孙总归亲不过亲孙子,她想起顾成峰为了顾满急的食不下咽的劲头来,仍旧拒绝:“好不好的,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你如今还不如安安稳稳的,踏踏实实的给轩儿选定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让她们好好儿的过日子,好多着呢?”
二百六十五 窝里反
顾筠不答应,哭哭啼啼的跟顾老太太死缠烂打:“妈说的是什么话?!现在让轩儿上哪儿找个贤良淑德的媳妇儿来呢?他如今这个样子,不怪二哥带累了他,难不成还怪他自己不成?我晓得二嫂身份高,晓得九丫头看不上我们,可没料到连您也瞧不上我们,不肯给我们作主了!”因为想起了伤心事,顾筠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到后来索性嚎啕大哭,哄也哄不住。
这些年她委实是太委屈了,陆墨之如今虽然收敛了许多,也对她和蔼了许多。但是因为一直呆在家里半年多,中间又遇上了顾博齐的事情,就有点不耐烦了,觉得她帮不上一点儿忙,近日也有些摆脸色给她看的意思。她知道陆墨之从小就被父母宠坏了,只看重自己而已,又因为庶子庶女如今也渐渐的长大了,就更加着急。
想着若是可以给陆翰轩求回顾满来,虽然顾满脾气差了些,身子差了些,可好歹人家是王首辅的外孙女儿,王首辅那么疼她,怎么能不帮衬着她们小夫妻呢?如今见顾老太太一口一个不愿意,早就已经恼了,心中又想起与王修盈幼年时的日子,更加不是滋味,便朝着顾老太太吼叫起来。
顾老太太到底是心疼女儿的,眼见着怎么哄顾筠都还是哭哭啼啼的止不住,便叹了一口气,不免想了想,道:“既是如此,我便开口去与你二嫂提一提。只是我话说在前头,若是她不答应,你可别再来缠搅我。”
能让顾老太太出面就好,虽然顾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却觉得王修盈到底是个温柔人儿。性格又好。婆母说的话她总归还是要听的。再说现在顾满也成了这个样子,难道王氏还能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不成么?心中便安定了许多,听了顾老太太的话,径直往迎春居去了。
陆墨之不在,想必又是出门去了,顾筠脸色就有些阴沉,不高兴的扫了丫头们一眼。到底还是没憋住,怒道:“瞧我干什么?!一个个都是死人吗,干各自的事儿去!”
众人做鸟兽散,幸好陆玉然又与陆翰轩结伴而来探望母亲,顾筠这才有了些笑意,伸手把她们都拉至身边坐下,笑吟吟的道:“这是从哪儿来?我叫你们去瞧瞧九丫头,你们去了么?”
陆玉然点头笑道:“今日刚跟十二妹十三妹去看过了,看样子比先前好了许多。想必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这就好。虽然说不在乎她身子差不差,但是到底也别死的太早,总爹给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传后才好,顾筠牵起嘴角笑了笑,又问陆翰轩:“你呢,不去看看你的九妹妹么?”陆翰轩之前对顾满显然是有些意思在的。众人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是她这个当母亲的?所以顾筠才会不计代价的想把顾满拉来给陆翰轩当媳妇儿。
陆翰轩听了这话,脸色一时有些复杂。他的确是喜欢顾满。一开始是受了父母的影响,觉得这个女孩儿可以在自己的前途上起作用,可是到了后来却是真正的不得到顾满不甘心的地步了。男人通常都有这个毛病,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尤其是顾满这样的,充满了挑战性的猎物呢。
顾满生病了的那一阵,陆翰轩虽然极少过去凑热闹看她,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感触的。一时觉得顾满这样势力,死了也活该,一时又觉得未免可惜,毕竟还没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能力。让她为当日的选择后悔。
现在听顾筠重新又提起来,陆翰轩沉了沉脸色,淡淡的道:“我看她做什么?母亲说笑了。”他知道顾筠想为自己使力。可是一来受到顾满的刺激,他很是不想让顾筠来逼成这件事,二来又因为他向来自尊心极强,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将来未必不能让顾满臣服在他脚下,因此更加气恼:“母亲又去求老太太了吧?何苦来哉,我都说了,这事情我心内自有打算,母亲以后就别去求外祖母了。反而让她生气。”
顾筠听了这话,先是呆了一呆,反应过来以后正要生气,却见儿子一脸不以为然,话到嘴边便转了个弯:“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二舅母的为人,还有你那好表妹,都是眼高于顶的,若是没有你外祖母去说合,人家哪里看的上你呢?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谁也不用靠。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呀,让你外祖母给你说亲,这有什么不对的?”
陆翰轩见这么说,想想也是这个理,终究是父母的意思,就算顾满不不愿意又怎么样呢?等以后自己功成名就了,她不照样要来讨好自己么?便当作默认了,转而说起别的话来:“五表哥说想给我在工部挂个名,当个记名也成。”
这可不是什么好干的活儿,不过总好过于没有,顾筠知晓现在儿子的心思是不在科考之上,也只好随他。便道:“你五表哥有这个能耐?若是真的成了,咱们自然要好好谢他。”
“他与工部的左侍郎熟悉的很,总不会太难。儿子身上好歹有举人的名号呢,只是一直没去吏部报道罢了。这次有五表哥出力,我自己再使点银子,哪有不成的道理?”
这是个好事儿!顾筠当然不可能反对,闻言想了想,立刻唤来清莹:“你去拿我的那个小描银匣子来。”
清莹很快去把小描银匣子给捧了来交给顾筠,顾筠拿了钥匙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几张银票来交给陆翰轩,柔声说道:“你也大了,如今又有这档子事,日后人情往来肯定是避不了的,身上没一点银子防身怎么好?这里有四千两银票,两千两你拿去交给你五表哥给你上下打点,另外两千两银子便留在身上。或是去宴请同年,或是去打点关系,都随你自己。若是不够用,随时再回来取便是了。”
陆翰轩知道自己如今的确需要用银两,便也不跟母亲客气,伸手接了交给自己丫头收好了,这才跟顾筠道谢:“多谢母亲,孩儿一定会争气的。”
顾筠的后半生都要依靠这个儿子,自然什么都是要留给儿子的,这点银子算什么?便只是笑着与他说些趣事,忽略了旁边向来听话的女儿脸上的愠色。
陆玉然确实有生气的理由,不久之前她想趁着桃花开的时节,请些闺中密友来饮桃花酒,办个桃花宴,可是与母亲说时,母亲却说外祖母她老人家必定不会计较,家里的姐妹也熟了,就没什么必要再请,而那些其他朋友,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户人家的女儿,不值得深交。当时陆玉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想想,却满心的不平了。
凭什么同是顾筠亲生的儿女,她得到的关注与利益却总要比陆翰轩少?陆翰轩下诏狱的时候,是她这个女儿一直在顾筠跟前安慰照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了顾筠的情绪,可是到头来,她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连举办一个桃花宴的钱,母亲都不愿意给她。她觉得委屈,同时又很不甘心。
陆翰轩虽然是个男儿身,但是却处处惹事,从小就阴沉着一张脸,似乎看谁都不顺眼似地,偏偏自尊心还强的很,在陆玉然看来无比可笑。就跟当年进国子监的事似地,明明父亲母亲都花了极大的心血,又受了不少的闲气,才替他拉上了祭酒孔大人的那根线,可是陆翰轩却硬是为了那可笑的自尊推了。简直可笑。
他这么大了,还是同从前一样,一点成算都没有,只会盲目的自傲跟自信,陆玉然想到这里,脸色就更加不好,托词身体不舒服,要回去休息。
顾筠本来也没大注意她,再加上之前跟顾老太太商议了陆翰轩与顾满的事,又为陆翰轩去工部挂名的事操了一会儿心,便并没看见女儿难看的脸色,挥挥手答应了,又让陆翰轩一起跟着出来。
陆翰轩走在前边,走出老长一段路之后才发觉陆玉然没有跟上,便有些奇怪的回头去寻。
陆玉然脸色不善,听见陆翰轩的问话也全当没听见,仍旧自顾自的走自己的,连看也没看一眼陆翰轩。她真是被顾筠跟陆翰轩两个人气的半死,见到陆翰轩便跟见到了哗哗的银子似地。
陆翰轩见妹妹与以往不一样,又见她脸色难看的厉害,便讶然道:“然儿,你怎么了?”
不问这句话还好,一问这句话陆玉然所有的委屈都瞬间爆发,怒气冲冲的反问道:“我怎么了?哥哥你说的话真好笑,什么事情都是你跟母亲说了算,我能怎么呢?”
陆翰轩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本来对亲妹妹是很不错的,但是再不错也架不住妹妹说话语气这么差,活像仇人似地。便也来了火气,怒气冲冲的道:“你说这话好没道理,难道谁塞住了你的嘴巴叫你不要说话了不成?还是说我们亏待你了,口口声声的能怎么能怎么,谁还能怎么你才是真的!”
二百六十六 告密
陆翰轩不理解为什么陆玉然忽然要冲他生这么大的气,他也是有脾气的,因此见妹妹一脸不高兴,又说出几句难听的话来,登时恼了,反唇相讥之后连问也懒得再问陆玉然原因,甩手便带着丫头走了,剩下个陆玉然一脸愕然的站在院子里呆站着,半日都没回过神来。
以往就算是闹了矛盾,陆翰轩也不会不耐烦都这种地步,最近他越来越暴躁,脾气越来越大了。陆玉然觉得自己满心委屈,她是女孩儿,所以就注定不能成为母亲的依靠么?她做的一点儿也不比陆翰轩少,可是顾筠的眼睛里还是只能看得见陆翰轩。现在为了他要去送钱打点,又要专门给他银子傍身,生怕他受到一丝儿委屈,甚至还要腆着脸再一次去求顾老太太出马为他说合顾满........母亲愿意为了他做这些事情无可厚非,陆玉然不满就不满在顾筠除了为儿子打算之外,竟丝毫没有考虑到她自己。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也只是比顾清小两岁而已,可是顾筠这两年却完全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打算。
她能靠谁呢?父亲如今三天两头不着家,心思也都在陆翰轩跟那个庶子身上,还有那么多姨娘要应付,他可没有心思搭理自己。而可以依靠的母亲却全心全意都只为了儿子打算,连点关怀都吝惜给。
她站在院子里,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差点要掉下眼泪来。
过了一会儿,清莹出来见她眼眶红红的站在院中,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慌忙问她。
陆玉然这才如梦初醒。擦了擦眼睛,强笑道:“没什么的,才刚沙子进了眼睛了。我这就回去了,姐姐自去忙罢。”说着便提脚带着丫头出门。
她想了想,又不想去顾老太太那里去,左右犹豫了一会儿,径直往明月楼来。才进门就见到齐嬷嬷正坐在院中的竹床上将金灿灿的菊花给铺排开来。沛音随后出来,见了她,有些疑惑,却立即掩了,笑道:“表姑娘来了?快往里边坐。”
陆玉然点了点头,笑问道:“九妹妹怎么样了?好些了么,我来看看她。”
这阵子众位姐妹除了顾鑫之外陆陆续续都有人来明月楼瞧顾满,因此沛音也不好拒绝,便笑着迎了她进去。转过了回字形影壁,来到东次间书房,就瞧见顾满正坐在黄梨木圈椅里捧着一本书在看。陆玉然瞧她气色有了起色,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便笑道:“一日比一日好了,想来是世子的药起了大作用。九妹妹可想好了怎么谢谢人家?”
顾成峰在谢庭那里取了一副补身子的药。拿来给顾满调理之后甚是有用,因此顾满短短时间已经恢复神速,虽然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到当初的样子。却也已经好了许多。见陆玉然这么说便站起来笑道:“原来是表姐到了,快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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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玉然依言在窗边的锦杌上坐下,瞧着沛音给自己斟满了茶水,便笑道:“妹妹既然好了许多,为何不出去逛逛去?太阳虽然毒些,卷棚那里却是有个葡萄架,极阴凉舒适的。”
顾满跟陆玉然向来只有面子上的情,见她这次过来不再跟上几次一样装傻充愣半个字不多说,心里有些讶然,面上却仍旧淡淡笑着:“既然表姐这样说了。过几日等我再好些了便过去看看。表姐向来可好?听说魏家四姑娘要办个荷花会,姐姐有时间尽可跟去坐坐才是。成日间闷在家里,人也给闷坏了呢。”
听见顾满说起这件事来。陆玉然脸色就更加差了-----魏家倒确实是给顾家下了帖子,可是众多姑娘通通都有,除了她跟顾鑫。这有什么意思?去了也是给自己找气受,她已经不是当年不懂事理,不通世故的小姑娘了,当然明白就算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当年顾筠死活去求顾老太太让王氏带上她去赵王府,到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人家赵王府从头到尾也看不上她,她更是连赵王妃的面都只见了一面。
顾满敏锐的察觉到她有心事,又见她有些坐立不安,一副度日如年的样子,便心知她是有事。可是顾满不知道她的打算,因此也不说破,仍旧笑吟吟的让她喝茶。
这样诡异的安静了一阵子之后,陆玉然终究是自己没忍住,认真的看着顾满,斟酌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我知晓我与九表妹你的关系一向不算好,也知晓咱们一直有些误会。如今我问你一句,若说我有件要紧的事与你说,你会信我么?”
顾满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便垂下头。这家里的事向来多的让人心烦,陆玉然带来的消息若是什么谁谁要对她不利的消息,那可真就没什么信不信一说了。而如果是别的消息,那就先看再说。因此便笑道:“既然表姐一门心思来告诉我,我无论如何也领这个情。”
陆玉然等的就是这句话,又笑道:“只是听说.......荷花宴也快近了,不知道能不能跟九表妹一起畅游一番呢?”
这是在谈条件了,巧了,顾满还真的就不介意答应她这个条件。陆玉然此人与陆翰轩又不同,是个极度为自己着想的人物,之前与陆翰轩利益一致的时候,她是自然什么都为陆翰轩着想,而一旦陆翰轩与她的利益不一致了,她当然是得为她自己着想更多。因此顾满极痛快的笑道:“这又有何难?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出门做客了,正好是时候与我母亲提一提。”
陆玉然便掩嘴咯咯咯的笑了:“我早知道九妹妹是聪明人,只是,虽然我说的这话对我母亲与哥哥不利,可是我也不忍心见着妹妹你落入火坑。毕竟你也晓得我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爱子如命,自然是一切都要为我哥哥打点的万无一失。昨日她去求了外祖母一日,让外祖母去跟二舅母替我哥哥向表妹你提亲呢。我先前也纠结了许久,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要告诉你,现在想来,我若是不说......”
顾满得知这个消息也不意外,她是知道的,顾筠向来想要自己嫁给她那个宝贝儿子,在这个时候,自己又病了的时候跟顾老太太求她出门,是很附和她的做法的。
这个消息对顾满来说不算是很重要,因为她已经猜到了。可是她仍旧装作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才惊慌失措的道:“什么?!”
陆玉然显然很满意她这个吃惊的反应,当下悠闲自若的安慰顾满:“九表妹也不用着急,二舅母她这样宠爱你,婚姻大事自然是要问过你自己的意见的。何况你也是个聪明人,多得是办法才对。”她自从跟从陆翰轩在衮州府走了一圈回来之后,就再也不想顾满嫁给自己哥哥当自己的嫂子了。顾满这个身份强大,后台也强大的嫂子可不好伺候,要是想在她的婚事上使点坏,那也不是难事。
尤其是现在陆翰轩与顾筠的做法,她更加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其依附哥哥跟母亲,还不如跟顾满示个好呢,至少顾满能一下子就给她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顾满是很恨陆翰轩的,她厌烦死了陆翰轩一直拿她当囊中之物的态度,现在见她们自己窝里反了,顾满开心还来不及。
事情已经说完了,陆玉然也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便起身告辞。
顾满目送她出去了,手里的茶杯就啪嗒一声放在茶几上,她站起身推开窗子,瞧着外边榕树上挂着的秋千晃荡着,微微的笑了。
陆翰轩,刚好因为被蛇咬沉寂了这么一阵子,刚巧被顾鑫激起了满心的火气跟愤怒,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想来算计我。那好,很好,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老太太唤来王氏,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提起了这件事,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晓得你们看不上轩儿,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他都改了。你瞧他最近也知道上进了,这又有工部的挂名了,多好?何况阿满如今这情况,你瞧瞧这盛京还有谁能要她?”
王氏先听顾老太太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紧跟着心里就出离的愤怒了-----陆家居然还没有死心!王氏是很不喜欢陆翰轩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没出息,更加重要的是陆翰轩这个人阴沉沉的,不像个好人。上回那次在卷棚里阻止顾成安一众人去救人也有他的份,更加重要的是,他嘴巴极其刻薄,这样出口成脏的人有什么好的?
顾筠想要攀上她们王家这棵大树,先得经过她的同意!
没有经过什么犹豫,也没有什么要再顾忌的了,王氏从没如此轻松的听完顾老太太的话,心里除了愤怒连一丝儿的波澜都没起,抬头瞧着顾老太太,笑道:“母亲说的哪里话呢,我怎么会嫌弃外甥呢?”
二百六十七 静待入笼
顾老太太见王氏神色平静,似乎并无不悦,心中便有些欣慰,同时又觉得轻松许多。现在这情况,要她真的得罪王氏她也的确不敢的,毕竟如今没了顾博齐,王氏要是不愿意守这个寡,那是谁都拦不住的。何况定远侯也快回来了......不过,若是王氏自己答应了,那这门亲事可就是亲上加亲,论谁也挑不出个道理来。顾筠又是亲生女儿,陆翰轩更是嫡亲的外孙子,难道定远侯还能不高兴不成?
这么一想,顾老太太脸上就有了笑容,带了几分真心的笑道:“那敢情好,既是这么说就更好了。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呢!”
王氏有些奇怪的盯着顾老太太,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顾老太太如此坦然的以为她说一句不嫌弃陆翰轩就会以为她同意把顾满许配给陆家。陆家是个什么地方顾老太太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觉得自己会把顾满嫁过去呢?别说顾筠的脾气多大,就算是陆翰轩这个人都过不了关,因此她笑了一声,打断了顾老太太的自说自话:“母亲误会了,我的确不嫌弃外甥。外甥他年轻有为,如今前途正好。可是阿满却不懂事,这脾气又执拗的很。母亲您也知道阿满与他有些误会,因此自小就互相看不顺眼。这门婚事怕是十分不妥当,还请母亲替我与姑奶奶说一声,算了罢。”
顾老太太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她早就想到了王氏不会答应,刚刚听见王氏说那话还觉得惊喜,如今再听见王氏说了这句话,就挑眉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氏的这场面话说的很不错。可是最后那句十分不妥当却又踩着了顾老太太的尾巴,外孙总归是外孙,女儿始终的女儿,她当初之所以不答应,是因为觉得王氏不答应。现在听见王氏这么毫不留情的说不妥当,她顿时又生了一肚子的气。
顾筠真是贪心不足,王氏仍旧直直的看着顾老太太。道:“母亲见谅,媳妇儿没有旁的意思。婚姻乃是结二姓之好,实在是顶顶重要的一件事。阿满与轩哥儿素日合不来,何必让他们二人凑在一起呢?阿满脾气又不是很好,若是一个不如意惹着了轩哥儿,他们二人究竟是谁让着谁呢?母亲您是清楚他们两人的性子的,您觉得媳妇儿说的哪里不对呢?”
陆翰轩确实跟顾满合不来,可是顾老太太到底觉得自己女儿说的是有道理的。再不和又能怎么样呢,过一阵子两个人生米煮成了熟饭。都在一起生活了,又还能怎么样?谁不是耐着性子过这一辈子的呢?想到这里,她未免又开始觉得王氏是故意看不起顾筠了,便冷笑着道:“二太太好大的口气,合不来便算?那这天底下多少合不来的冤家对头呢,人家又怎么能好端端的过一辈子?我晓得二太太眼大心大。不把轩儿这等的放在眼里,可是瞧瞧九丫头现在的样子,病了这么一大场。还是病歪歪的,瞧着是难好全了,好容易轩儿他娘不介意,二太太还瞧不上。罢了罢了,我也知道人老了惹人嫌,说多了你也不愿意听,既然如此,就算了。”
王氏见她开始戳顾满的伤疤,便也不客气,脸上仍旧恭敬的笑着。言语上却没有面上的那么好看了:“母亲说得对,就是为了阿满这个病,这门婚事我也不能同意。姑奶奶她就轩儿这么一个儿子。阿满她如今身子不好,又有孝在身,可不适合陆家。”
顾老太太见王氏虽然笑着,那笑意却并没到眼底,先是一惊,随之便假装没看见,沉声道:“既是这样,二太太对九丫头的婚事是有打算了?既然有打算了,不妨让我这个老婆子也听一听。”
“打算倒是称不上。”王氏不耐烦再与顾老太太打机锋。妇女的婚事大都是父母说了算,再说顾老太太也的确不大插手女儿们的婚嫁事,为了顾筠提的这两次通通都被王氏给否决了:“欧阳夫人上回来寻我,倒是有这个意向。我想着,总归是通家之好的人家,欧阳夫人人也不错,又对阿满满意,便私心已经许了,只是面上仍旧说要守孝,等出了孝再商议。”
欧阳侍郎府上倒真是个不错的人家,顾老太太自知陆翰轩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欧阳灿,便讪讪的住了嘴,寻些有的没的来说。
等第二日顾筠来给顾老太太请安,听说王氏拒绝了,这事儿没成,当下就炸了毛,怒气冲冲的抱怨:“这什么意思呢?还是看不上我们轩儿!”说着说着就委屈了,居然掉起眼泪来:“我知道二嫂她看不上我,一定以为我要攀龙附凤了,可她也不仔细想想,虽说我们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到底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我难道真的会虐待她女儿不成?她就这么看不起我们......说起来还不是觉得那侍郎公子好,比轩儿前程好呢......”
顾筠知道了,回去自然一五一十的全部跟陆翰轩说了,甚至添油加醋,把王氏说的多么多么势力,顾满又是多么多么百般的看不上她们,最后又道:“人家还看得上咱们?早就看好侍郎家的公子了!就是那欧阳指挥使的亲弟弟!这咱们怎么能比得上呢?难怪人家看不上咱们了!你那死鬼爹哪里能及得上欧阳侍郎的一半儿呢?”
欧阳灿?欧阳灿!原来是欧阳灿哪,难怪欧阳灿次次都为了顾满出头,次次都为了顾满通风报信,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陆翰轩脸色阴沉下来,背着双手站着,垂头半响才抬起头来,冷声道:“既然人家看不上,那咱们非得求着上去干嘛?娘您别着急上火了,难道我还能找不着媳妇儿?”
媳妇儿哪里都是,陆家跟欧阳家跟王家比自然是上不得台面,但是寻头百姓家的闺女儿当然是要几个有几个了。但那有什么用,找多少个也没用啊这种丫头!顾筠还是满心委屈,待要再说几句吧,见陆翰轩脸色阴的吓人,也就不敢再多说了,忙着让陆翰轩出门跟顾承宇他们玩儿去。
陆翰轩就出门去了,才到二门上,就看见顾成峰带着舒默往回走,他站定了脚,招手唤他:“十八!十八,你过来一下!”
顾成峰见是他叫,就往前走了几步,仰头看着他:“表哥有事情叫我?”
“事儿倒是没有,想问十八你几件事。”陆翰轩扯出一个笑来:“你九姐现在好多了罢?”
好端端的问起顾满来干什么,顾成峰心中一动,明白肯定是顾筠又来打顾满的注意了,心里先就不高兴了,盯着自己的脚尖半响才慢悠悠的回他:“好多了,多谢表哥关心。”
陆翰轩见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却不敢就真的闹翻,气哼哼的往外面去了。
顾成峰转头就来了明月楼,看见顾满正在看书,就轻手轻脚的站定了,问她:“九姐,你知道姑母去找祖母的事儿了?”他刚刚找了汀兰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心里对陆翰轩更加鄙夷,对顾筠这个姑母更是烦的不能再烦。
顾满将手上的书放下,笑着唤执画去给顾成峰取点心来,就回头来问道:“那你说说,你想怎么办呢?”
“当然不能放过。”顾成峰见她似乎不以为意,就忙道:“九姐,你可别再犯糊涂,若是心软了,你就想想刘姨娘,想想许知远。他们一个个可都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人。而姑母这个人就更甚,她从不想着让自家儿子靠自己,从第一次从任上回来开始,便想求祖母,求父亲,求母亲。想着攀附权贵,偏偏他们又实在是没用的很,得罪了刘七八不说,还在任上一点儿成绩也没做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她怎么可能放弃你呢?三姐嫁出去了,其他顾家姑娘们除了顾十一,基本没有其他有利用价值的,她们肯定会咬死你不放。说不定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这种隐患绝对不能留!”
顾满见他定定的坐在棋盘面前玩棋子,便单手托腮看着他,笑道:“没看出来小十八是这样厉害的人儿哪,不过这件事你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陆家不是东西,陆翰轩更是跟邱苍梧一个类型的人,确实很讨厌。我现在又死过一次啦,也看通了。既然她们不让我好好的,那我就让她们也没法儿好好的!”
顾成峰要的就是这句话,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盯着顾满问:“你想怎么做?陆家没什么根基,虽然有个爵位,但是却是被陆墨之的哥哥继承了,他哥哥又向来看不上陆墨之,更因为分家的事情跟陆墨之大闹了一场,如今两个人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除开这个哥哥,陆家可没别的倚仗了,要对付他们其实容易的很。”
二百六十八 定计
有时候顾满觉得她跟陆翰轩是有点相像的地方的,比如说顾满也一样的偏执。陆翰轩的偏执表现在得不到的就一定要千方百计不折手段的得到,不管那样东西是不是他喜欢的,甚至是不是对他有利的。只要他想要,只要他得不到的,他就一定得弄到手。对于顾满他就是存着这样一种心思。
顾满还记得上一世他那个眼神,还有嫁给邱苍梧之后他数次给的难堪跟羞辱,心里的郁闷瞬间堆积到了一个沸点,要是陆翰轩就在身边的话,随时能把他给烧的皮开肉绽。
而顾满的偏执表现在,你给我难堪,你非得让我不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不管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是不是臭苍蝇,沾上了就脱不了身。她受到的委屈跟磨难一定得讨要回来,不管对方是谁。
所以陆翰轩这次算是惹上了一身的麻烦,上一世顾满嫁的是邱苍梧,所以她不能怎么样,也不能拿陆翰轩怎么样。可是这一世不一样了,顾满如今是飞扬跋扈的大小姐,进得了皇宫,打的了小爵爷,还有什么在她眼里是不能动的?答案是没有。
像陆墨之这种人,从小长在金窝银窝里,从来就过不了一点苦日子。可是偏偏分家的时候他的大部分财产都被哥哥给分走了,他只分到一点小头而已,这么多年下来,他得罪了刘七八的事情又花费了不少的银两,他要是没个格外的收入,哪里能支持这么庞大的开销呢?何况还有一大堆的姨娘下人要养,他自己还喜欢逛花楼,喝花酒。平日里斗鸡遛狗无所不至,陆翰轩也有这些毛病。
这些开销跟娱乐都是要钱的, 那钱从哪里来呢?顾筠是有些丰厚的嫁妆不错,但是顾筠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甘心把自己所有的嫁妆拿出去给丈夫养小妾养庶女庶子呢?听说陆家最得宠的一个庶女陆玉扇的一把琴便要一千两银子,这样庞大的花销,靠顾筠的嫁妆也支持不了多久。那究竟是靠什么?靠陆墨之的俸禄?那显然更不可能,他不过是个五品官,撑死了一年折算成银两也就是四百两银子罢了。
官都是贪的,十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呢,何况是陆墨之这样的人?他当了知府这么多年,没做出一点成绩来,但是上一次吏部考核还能得个优,肯定是花了不少钱的结果。这次衮州府回来吏部报道。银子肯定更是少不了。
那他肯定贪了不止一点两点,既然贪了,那就肯定是有痕迹留下来的。
顾满觉得陆家是个比淮安侯府还要讨厌的存在,至少卢应翁这个傻子还知道什么叫做知难而退跟好歹,可是陆翰轩却完全不知道。这是个跟顾承宇差不多的神经病,顾满下了定论。不免又想起他前几年跟顾承宇许知远勾结的事情来,顿时又想的更加深远了一些。
陆翰轩能跟顾承宇走的那么近不可能是没有理由的,顾承宇可不是那种友爱手足的人。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甚在乎,何况是个表弟呢?
能支撑他们走在一起的理由不外乎就是两个:共同的敌人跟共同的背景,想想陆翰轩那时能进诏狱......顾满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陆翰轩能搭上昌平公主了。可不是么,若是没有个宫里的撑腰的替他打算,他一个知府的儿子,怎么可能搭上公主这种天潢贵胄?
六皇子是顾承宇的后台,陆翰轩又甘心为顾承宇使唤,肯定不是没有缘由的。缘由怕就是这个六皇子,想到六皇子已经培植了不少势力,顾满又听说陆翰轩在工部挂了名。不日就要走马上任,便蹙了眉头。这可不是好兆头,在这个时候。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正是皇帝跟大臣们较劲,咬死了就是不肯立太子的时候。
皇帝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既然打定了主意,那肯定就是没有转圜余地的。上一世就是因为王伯雍始终没有表明态度,所以才会遭六皇子的排斥,这一次若是六皇子登上了地位,王伯雍的下场肯定不会比上一世更好。因为王伯雍已经明确的拒绝了六皇子的示好,并且王家也默契的都故意忽略六皇子想娶顾满的暗示。六皇子这么锱铢必较的人若是能登上皇位,那实在是太恐怖了。
可是六皇子毕竟是皇帝喜欢的儿子,如今又在礼部领了差事,想要动他简直是异想天开。哪怕王伯雍是首辅呢,也没有道理把手伸到皇帝儿子头上道理,尤其这个皇帝这么护短。
事到如今,只能期望大臣们同心协力,能共同将周王推上太子的位子上了。
上一世到底没有个太子,所以六皇子才能那么顺利的登基。若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六皇子就算跑的再快又怎么样?
顾成峰见顾满只顾发呆跟出神,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九姐,你怎么说了一句,就不往下说了?”顾成峰如今想的其实跟顾满差不多,只是他虽然觉得顾满聪明,却并不想把朝廷上的事情同顾满说,怕把她给吓着。他曾经当过幽王的儿子,当过当今皇帝的孙子,当然知道自己那个皇爷爷心里是怎么想的,肯定是想一拖再拖,拖到死也不立太子,好给六皇子留个机会。不过他却绝对不想成全谢振轩,这个人实在是太阴毒了,他登位不论是对顾家还是对王家,绝对没有什么好处。周王向来仁慈,又是个极看重手足情谊的,他的儿子谢远安更是与谢庭关系非凡,这个人登上皇位,他们才不至于这么被动。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毕竟皇帝的身子还算硬朗,远还没到那个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拦路石陆翰轩给搬掉,不然时时刻刻都得担心会不会被绊一跤。
顾满回过神来,决定不与顾成峰说那么多,笑道:“在想个可以一劳永逸的办法啊。”
顾筠从来没有顾惜过自己跟王氏,身为一个姑母,她做的甚至连旁的人都不如,顾满实在对她生不起一丝的好感来,自然对要设计她而不觉得有任何的愧疚感。经过刘姨娘这件事,她觉得自己的心肠又硬了许多。不过心肠硬也有心肠硬的好处,至少每天不再因为愧疚感辗转难眠了。如果说她经过上一世还残存着那么一丝圣母心的话,也随着这一次的事情通通的消失殆尽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还她三针,这就是她以后留给自己的信条。
“九姐你觉得什么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顾成峰见顾满眼底有一丝犹豫不决,便立刻又问道:“陆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就算是出了事姑父那个哥哥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能伸出援手的就只有祖母了,祖母为了女儿,或许又会求到咱们母亲跟外祖头上来,九姐想过这些么?”顾筠到底是顾老太太的女儿,为了她顾老太太甚至都能不顾如今的情势去跟王氏提出这个显然不可能的要求,到时候顾筠出事顾老太太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屋子里静悄悄的,抱玉悄悄掀帘子进来,捧上两碗冰镇绿豆汤来,笑嘻嘻的看着顾成峰道:“少爷,外边舒默正抓耳挠腮的找您呢,急的不知道跟什么似地。”
顾成峰就疑惑的看了外边一眼,因为与抱玉熟稔,便也笑道:“什么事这样急,你问他了?”
“我倒是没问,外边碧亭带话进来的。碧亭说他急着寻您,也没说声为什么,就是迷迷糊糊听见说什么世子寻您。”抱玉将托盘收了,见顾满的簪子要往下滑,忙替她紧了紧,又笑着冲顾满道:“姑娘没事也该出去走一走,外边我瞧见四姑娘带着其他几位姑娘在赏莲呢,碧波庭的荷花已经露出花苞来了。”
顾满笑着应了一声,又让抱玉:“抱玉,你替我去迎春居走一趟。我记得执画这丫头跟那清莹的关系不错,你去替我走走,问问话。”执画与清莹关系的确不错,不过也不能主动去找,抱玉机灵又沉稳,走这一趟更合适。
抱玉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儿,缓缓退出去了。
顾成峰见她开心,心情也跟着开朗了一些,重活了一回,他已经看透了许多事情。能得到一个用心对你的人很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份不需要担惊受怕的亲情,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来捣乱。
窗棂上立了只鸟儿吱吱叫,顾满挥手将它赶走,重新又坐下看着顾成峰:“我听说一件事。衮州府前年出了场瘟疫,死了许多人,多了大批流民流窜。朝廷下拨了三十万两白银赈灾。”
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事情处理的还算及时,所以总算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后拉衮州府给那些流民划了块地,将他们都给安顿了下来。
“而那些用来安置流民的房子,我听说......去年开始都逐渐坍塌了,流民们又没了地,听说很是狂躁的又闹了一场呢。”顾满眼皮都没眨的继续说:“吏部考核三年一次,若是没查到姑父,那自然倒霉的就是现任知府了。你说那个倒霉的知府会心甘情愿的替他人受过吗?到时候刘七八再插个手,天都救不了他们一家。更别提他们跟昌平公主的关系了。”
二百六十九 飞来横祸
衮州府知府最近很忙,不仅忙,而且还得时刻注意周边。他从家里到衙门的路上轿子都不敢坐了,只敢偷偷瞧着没人了,一溜小跑从家里跑到衙门,回家的时候也照样。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差点没能躲过那些愤怒的难民们,那些流民本来就是衮州府各县逃难来的,好容易朝廷发放了银子给他们在衮州府划了地重新安置好了,谁料到才在家里睡了没两年,那看起来漂亮的房子就碎成了一地的土屑。
他们的思维很简单,那就是想活着,谁要是想让他们不好过了,那他们就不会让那些当官的人好过。因此他们就涌进城来,打算找知府大人算账。
偏偏知府大人是很会躲的,孙祥清也倒霉啊,他莫名其妙的才上任就碰上这么一场事儿,这下吏部考核别说是优了,给记个下等那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也算是干实事的了,知道此事之后就打算替他们重新盖房子,但是这又谈何容易?他已经往盛京递折子了,这么大一个窟窿,他可不想拿命去堵,反正他也是才刚刚上任的,如今什么也没干,总不怕人来查。
在盛京还没消息下来之前,他也就只能委屈委屈自己天天躲着那些难民了-----他也跟衮州府的镇守太监没什么交情,那死太监没收到自己送上去的见面礼,怕是恨不得自己死呢,没有兵保护着,他又的的确确没什么钱,家丁也没几个,就只能先躲着走了。
六月,内阁收到衮州府知府奏报,言明衮州府如今四千多难民流离失所,在上一任知府在任期间修造的房子竟然连一年也没坚持到,开春下了几场雨就陆续倒塌了,如今衮州府民心极为不稳,粮价飞涨。
皇帝震怒。派都察院副都御使李青生去衮州府安置难民,并查实房屋倒塌真相。
李青生轻车简从的去了衮州府,先让衮州府镇守太监秦冠派兵控制几个闹事特别严重的难民,等难民情绪平复许多了,才又去实地考察。
给难民们的地其实离城里还很远,骑马也得半日才到,刚好在山脚下,河流两岸旁边各自建了四五十座房子,分为两个村,如今都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李青生是二十年的进士出身。为人正直不阿。从来不拉帮结派。却又不过分刚直,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这次他奉命前来,见了这等情况,头一件事就是去查账。
查两年前朝廷拨下来的那三十万两银子究竟去了哪里。账本上记得倒是很清楚:买粮赈济灾民十万两,其余的二十万两都拿去给灾民建房子了。李青生便一一查问是从哪里买的建材,负责施工的又是何人,直把木料、砖厂、还有工部负责施工的人通通都给问了个遍。问完了以后心里也大概有数了,连夜回去就写了封奏折,第二日便送了上去。
衮州府的木材极茂盛,那一年工部负责督工的周原根本花费不到一万两白银,却在账本上记了七万两。而管砖厂的正是镇守太监秦冠,按理来说砖厂生产的砖价格还要比民间的更低才是。可是从砖厂买砖居然就花费了十万两。而那些修房子的大多都是征的徭役,更有甚者是这些难民亲自上阵。根本不费什么人力,账本上却记着人工还有三万两。
这账本做的简不堪入目,连李青生这样好说话的人也被气的冒烟,一念至此。李青生上书弹劾原衮州府知府陆墨之勾结镇守太监中饱私囊,滥用材料(那些木材与砖李青生已经查明,通通都是次品。尤其是砖跟水泥,根本没有在砖厂买,而是从民间砖厂买的烧坏了的砖。),罔顾百姓性命,贪赃枉法,玩忽职守。
皇帝大怒,着锦衣卫立即捉拿原衮州府知府陆墨之、衮州府原镇守太监秦冠以及一干人等,并严令刑部严审。
陆墨之此刻就在盛京的定远侯府里,倒是不用跋山涉水,锦衣卫带队的林任远上门,不敢就闯进去抓人-----毕竟定远侯府虽然是陆墨之的亲家,却与这次的案子没有关系,犯不着得罪人。想了想,林任远便派刘通先进去与顾家的人说一声。刘通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让门口看门的小厮去叫人出来答话。
如今定远侯不在,世子又去世了,还未立新世子,那小厮拔腿就跑,犹豫了一阵,去了三老爷那里,与三老爷说了,又气喘吁吁的后怕:“是锦衣卫呢三老爷!”
顾博庆吓了一跳,连忙整衣出门,匆匆边走边问:“可知道是什么事?锦衣卫好端端的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顾成安恰好带着顾成志过来锦翠院给三太太请安,见了顾博庆忙立住了请安。
顾博庆也没功夫理他们,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赶着出门去了,果然就见锦衣卫围了一圈站在府门前,他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斟酌着向刘通问道:“这是......?”
林任远见他出来了,就从刘通身后闪出来,拱手一让:“顾兄,许久不见。叨扰了!”
见是林任远,顾博庆心内更加忐忑,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还了一礼,问道:“不知林兄此次带人是为何而来?”
“哦,顾兄不必紧张。”林任远忙道:“实是今上发话,我等也是奉旨办差,不知顾兄府里可有原衮州府知府,陆墨之此人?”
是来找陆墨之的!顾博庆眼皮一跳,慌忙点头:“正是在下妹婿,不晓得是为了何事?”
“好说,这些你问他就知道了。”林任远开始探头往里面瞧,见顾承宇同一个差不多高的男孩儿结伴出来的时候明显一怔,却又立即转开头对着顾博庆:“三老爷,我们是奉旨办事的。方便的话,我们就进去带人了?刑部还等着我们交人呢。”
顾承宇见到林任远明显也惊讶的张了张嘴巴,随即就有些疑惑的瞧了瞧他身后的刘通-----刘通是欧阳宣的人,林任远带着锦衣卫来侯府做什么?
顾博庆见林任远不肯透露别的消息,就有些无奈的擦了擦脸上的汗,看锦衣卫这架势就是要这直接带人走了,他也没别的办法,道:“既然如此,那就里边请吧。”一边赶紧通知门上的小厮去把姑爷叫去会客厅。
陆墨之清晨了才到家,此刻正窝在床上打盹儿呢,听见说三老爷派人来寻还以为是什么事,等进了会客厅远远的瞧见了一身飞鱼服的林任远,顿时有些腿软-----他倒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事发了,而是纯粹的见到锦衣卫就害怕的原因,就跟他见到太监也害怕一样。
林任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阁下就是陆知府吧?”
陆墨之刚应了声是,林任远就挥了挥手,让锦衣卫蜂拥而上将他给一举拿下。
顾博庆与陆墨之都愣住了,顾博庆还好,还有些心理准备,毕竟锦衣卫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来,来了肯定就是有人要倒霉了,刚刚林任远还一直催促去找陆墨之,他隐隐的就察觉到了些什么。可是陆墨之就惨了,他被擒住了双臂,一时觉得有些狼狈,扬着脖子大喊大叫:“这是做什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不是朝廷命官也劳动不了我们。”林任远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再跟顾博庆告辞。
顾博庆急的满头包,又不敢阻止,忙问林任远:“恕我无礼了林兄,只是这好端端的抓人作甚,总得给个明话吧?”
定远侯不日就要回来了,六皇子说不定还有求人家的时候,林任远本来也没想把事情闹大,就凑到顾博庆身边如此如此的说了一番,末了叹道:“这回事情闹大了,就算是定远侯老人家来了也没用了,顾兄还是别管了!”
衮州府出事了!顾博庆没料到陆墨之竟然这么贪,震惊的看着陆墨之,却不说话了。这事已经惊动了皇帝,根本就不是他们能转圜的,就算是母亲伤心,妹妹伤心,也的确没办法了!
顾成峰下学的时候正好见锦衣卫蜂拥着押着陆墨之走了,侯府门前很是围了一堆人,众人总是喜欢看抄家的,见锦衣卫来了定远侯府,只当有什么好戏可看,谁知道竟只看见押了个人出来便又罢了,顿觉无趣,瞬间散了个干净。
舒默赶紧扶着顾成峰下了马,问他:“是往陶然居去呢,还是先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
“不!”顾成峰抬手阻止舒默,想了想,道:“我去明月楼,你自己叫人散了吧。”
舒默乐的清闲,屁颠屁颠的要走,又忽然回头转过来,道:“少爷,方家哥哥要回来了,明日咱们还去食神居吗?”
方青卓是顾成峰乳母的儿子,平日里一直贴身跟着顾成峰的,只是方青卓父亲出事,他将父亲送回老家静养,这才去了一阵子,如今却又已经回来了,照样回顾成峰身边当差。
舒默是觉得方青卓资格老,又跟着顾成峰的日子早,怕他回来看不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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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狗狗死了,才养了几天的.......
二百七十章 鸡飞狗跳
顾成峰知道舒默的这些小心思,但是因为舒默确实伺候的不错,又的确没什么怀心思,便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取笑道:“为什么不去?你方家哥哥从小带着我也无所不至的,你们二人好好相处也就完了,谁也不碍着谁。你可别在我跟前弄鬼,否则我可不饶你。”话说完,先撇下了舒默,径直往明月楼里去了。
顾满刚喝完药,坐在藤椅上发呆,脸色很不好,好像忽然就回到了当初生病的时候,顾成峰吓了一跳,三步并走两步走近,伸手就去摸顾满的额头,待发现确实有些发烫之后顿时炸了毛,怒气冲冲的问沛音沛琴:“你们怎么伺候的?怎么病不见好,反而越见差了?!你们要是不会伺候尽早说,我们好去挑会伺候的来!”他也是没法子了,一天天都担惊受怕的怕顾满这个病再出现什么状况,急的跟什么似地。
沛音与沛琴都觉得很委屈,差点当场掉下泪来,但是她们是伺候顾满的,性子早就被调教的极好,又与顾成峰关系向来不错,知道他此刻也是关心则乱,便不敢委屈,仍旧恭恭敬敬的福了身子,道:“并不是不用心,大夫说姑娘忧思过重,因此才这样的。”她们也着急的很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
顾满见顾成峰生气,也忙道:“确实是我自己不好,怪不得她们,她们都极用心的。”末了见顾成峰依旧皱着眉头,不免又想方设法的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是怎么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去给老太太跟太太请安么?”
似乎就是为了回答顾满的疑问,片刻之后执画就掀帘子疾步进门来,张口就道:“姑娘!出事了,锦衣卫来家里把姑老爷带走了!现在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跟几位太太们都往德安居去了呢!太太交代咱们不要乱跑,另外让您安抚安抚表姑娘,说是表姑娘哭的晕过去了!”
锦衣卫上门了?房间里没有旁人,顾满也就不用做出什么震惊的样子来,她只是微微的牵起了嘴角。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很想看看顾筠现在的样子。她还记得上一世王家出事的时候,顾筠一门心思的去讨好了顾烟,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的样子,那个时候她落井下石的那么明显,恨不得跟自己把关系去的干干净净,全然忘记了王家曾经帮过她们家不少。
顾满在这一世其实是不把顾筠当回事的,毕竟重生了一回,要收拾的人,要算的账实在是太多了,顾筠这个人还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轮不到把她挂在敌人的位子上。坏就坏在顾筠还要肖想自己不该得的东西。而且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接二连三的撺掇顾老太太把自己要过去当媳妇好给陆翰轩增添助力,又妄想要把自己给吃的死死的,更有甚者,还打算先给陆翰轩买几个漂亮的妾室放在房里。这不是要结亲。这显然是要结仇的架势。她其实还不就是想趁着顾老太太还在,好拿捏住自己,好把王家的权势也带给陆家,让她儿子能过的舒服一点,可是她们忘记了问自己究竟同不同意。她是不把陆翰轩放在眼里的,如果陆翰轩不那么惹人讨厌,不那么偏执的执着着要害自己。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顾成峰不声不响的去拿了小毛毯来披在顾满身上,咳嗽了两声。才道:“有有外祖父在,陆墨之这回是逃不掉的了。”
作为当朝首辅,就算平时再怎么刚直,再怎么高风亮节,要是没几个心腹。那也是不可能的。首辅底下管着一大批言官,一个个的唾沫加起来都能淹死人。连皇帝都最害怕这些言官口水,何况是一个本来就不干净的知府呢?
这回陆墨之去了刑部,就不要想再回来了。这也算是他的报应,虽然都姓陆,但是他那个哥哥虽然不上进,却好歹是个安分怕死的人,偏偏陆墨之虽然也怕死,但是更贪,贪就贪了,他还非得做的这么明显,仗着京里的岳家横行无忌,连个屁股都不擦擦,一个账本做的内阁上下都哭笑不得,他不倒霉,谁倒霉呢?
顾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你去与外祖父说的?”王伯雍是个极好的人,也愿意听小孩子的话,且不会当作是小孩子的玩笑。顾满很感激他当初听了自己的意见,封驳了皇帝分封三王的旨意。可是这回陆墨之家里的事她却并没有打算去求王伯雍,因为陆墨之自己浑身都是槽点,真的不必去求王伯雍,他就可以被自己给折腾死了。
“我当初就说过了,做事就得做绝。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做了就得做到底。”顾成峰不假思索的瞧着顾满:“九姐,你这个思虑太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其实有什么值得多想的,陆家从头到尾对我们没有安好心,姑母更是既刁难母亲又妄想让你嫁给陆翰轩受苦,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不可原谅的做法!他们家既然敢贪,就该做好被发现的准备!咱们只不过是揭发了而已,严格来说还帮了衮州府的那些灾民,你有什么好感到愧疚的呢?”
没有什么好值得愧疚的啊,顾满牵起嘴角苦笑-----她其实不仅不觉得愧疚,反而觉得痛快。可是同时她又觉得很忧心,顾筠再次帮陆翰轩求娶自己,让她意识到在这个年纪她还不定亲是个极不妥的事情。她要守孝三年,三年过去的话她就快要满十六岁了,一般人家的姑娘十六岁都该成亲了......可是顾博齐的百日早就过了,她的亲事在顾博齐去世百日内没有定下来......
她倒是不担心嫁不出去,毕竟家里的条件摆在这里,多的是人想娶她。她担心的是所托非人啊,这个时代流行的都是盲婚哑嫁,上一世嫁给邱苍梧还是之前见过几面呢,到最后死的那么惨,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却偏偏没有一点办法。
“我并没有想这些。”顾满摇了摇头,道:“我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小十八,你知不知道现在盛京有多少双眼睛钉在我身上?外祖父跟舅舅还有祖父的权势太诱人了,多的是人想要通过我得到一些什么好处,这些你都不会不知道吧?姑母这么执着的想要说服祖母让陆翰轩娶我,还不就是因为想让陆翰轩沾王家的光么?”
顾成峰哑然的看着她,半响也说不出话来。的确,不论是邱家还是陆家,看上的无非都是顾满身后的王家罢了,就连卢应翁也有看重王家势力的成分在。这些人都不足为惧,最令人担忧跟恐惧的是六皇子谢振轩。谢振轩其人又不一样,他是想拉拢顾家跟王家,同时又不知道为何对顾满充满了得失心......
顾家后院乱成一团,顾筠在顾老太太下首哭的几回都要晕死过去,给顾老太太磕头磕的额头都要青了,可怜兮兮的求顾老太太:“娘!娘您救救他吧娘!他要是死了,我也没有好日子过啊!”
其实不仅是死了,陆墨之要是获罪了,那按照大周律法,身为犯官家眷,一般都要充军或者流放的。顾筠如今的处境真是堪忧,顾老太太忧心忡忡的看着女儿,不忍心的同时又有些怨忿,半响沉默之后终究忍不住摔了个杯子,怒道:“你有脸来求我!当初为了那刘太监的事,我豁出了老脸去托了你二嫂,他才没事的!谁知道你们这样厉害,没事人一样的转头就贪灾民的救命钱!你们......!”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差点要无法呼吸,真真是难受的很了。
这又不是得罪一个太监,怕被栽赃的事了。这可是犯在当今圣上的手里了,贪墨啊!本朝太祖多恨贪墨二字!就算是今上,也对贪墨二字谈之色变。偏偏这个女婿胆子大的实在可怕,不仅贪,而且到了贪得无厌的境地,她刚刚派人去打听了才知道,陆墨之在任上盘剥百姓,捏造借口征重税,欺上瞒下无所不至。就是朝廷拨给衮州府的三十万两白银,他都能贪十五万两!再加上分给其他合伙贪污的贪官污吏跟奸商,最后留给灾民建房子的居然只有区区的四万两!
顾筠一面想要扑上去替顾老太太顺气,一边又呜呜的哭个不停,不断的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呀!我说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花魁、梳拢雏儿,原来在外面竟这样无恶不作!我一个妇人,又在内宅,我哪里能想到那么多......”
“你的意思是说,你全然不知了?”顾老太太到底存了一丝希望,又道:“你若果真没得过他带来的好处,我就尽力帮你想办法!否则,受个连坐肯定是难免的了!就是翰轩跟然儿,也得被你们给拖累不可!”
顾筠瑟缩了一阵子,终究还是躲不过,嗫嚅道:“他......他那几年倒是给家里捎回来过几万银子,我都给翰轩存着呢......还有......还有衮州各地知县、推官,大小官员送来许多好处,他说尽管收了无事,我也就收起来了。只是,只是哪个官不贪呢?哪个官还没收几回礼呢?这算什么呀!”
二百七十一 探监
屋子里气氛一时诡异,半响没人说话。要说顾家也实在是被折腾怕了,这才多久,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找上门来。先是出了顾博齐的事,现在又是顾筠丈夫出事,还有个已经去世了的四太太......众人心里都惶惶然,心头压抑着不好的想法,连五太太柳氏也一反常态,只是当自己不存在,低头看着茶水,一句话也不搭了。
五老爷咳嗽了两声,想了想,又叹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劝顾筠:“事到如今,怪谁呢?我差人去打听过了,晓得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并不是有人污蔑妹夫。你们做的......也着实太过了些,不怨谁的。”他会说这句话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之前跟许知远交好,两人之间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过,可是到后来许知远死的那么轻易,不过是皇帝发句话的事,这件事情着实把他给吓坏了。就算是林任远来透露六皇子的意思,有意想拉拢他,他都不敢应承了。说到底,侯府到底是他的根苗,要是侯府出了事,他自己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这些日子他常年冷眼看着府里的事,也想通了,现如今老爷子还在,横竖他们只要不犯大错,凭老爷子的面子,还是能活的很舒服的。又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呢?看顾博齐可想的多不多呢?到最后死的那么荒唐。所以他到头来也明白了,过日子何必非得算计那么多,算来算去到头来还得不了好。好歹老太太偏宠他这个小儿子,他的日子向来过的不错,以后再怎么差也不会差到跟许知远那样杀头了啊。
顾筠刚刚被顾老太太的话说的透心凉,此刻听见五老爷这么不痛不痒似地话,立刻转过头去呵斥道:“五哥!”声音之尖锐,直把五老爷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现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不说帮帮我。却在这里幸灾乐祸!”
五老爷摸了摸鼻子,心中很有几分不满,欲待说什么,却又觉得没意思。便只是讪讪的移开了眼睛,冷笑道:“我不管你们的事,你们的事闹得这样大,谁也管不了!”
顾筠听的心里更加憋闷跟难受,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捶着胸口只是泪眼朦胧:“你们都没有良心,平日里说的那么亲热,现在我落难了,你们一个个竟谁也不肯管我!”她从小金尊玉贵的娇惯着长大,还从来没有被母亲这样忽视过。就算是求娶二嫂家的那个九丫头这种事,母亲都愿意成全她。谁知道今日顾老太太却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还口口声声说她们太贪心了!贪心么?现在谁不贪心呢,现在但凡是个当官的,谁家里没有基本烂账呢。只是她们倒霉,碰巧被发现了罢了!现在不过是被刑部抓去审问了,但是家里如果愿意伸伸手,轻判总可以的吧?纵使不轻判,至少也要把自己给摘出来啊!想到这里,顾筠更加慌张起来,扯着顾老太太的袖子只是不肯放手。呜呜咽咽的哭道:“母亲!您就算不救那个人也罢了,但我可是您亲生女儿啊,难道您连我也要舍弃吗?!”
这个自然不可能,顾老太太女儿自然还是想要的,她想了一回,觉得总归是女婿贪的东西。与自己女儿怕是没有多大干系。便是圣上真的恼怒了呢?那左不过也就是充军亦或者是流放了,这也都好说,打点打点也就没事了。便长叹一口气,把女儿给拉了起来一把抱在怀里,又气又叹:“你呀你!我说了你们多少回。你们怎么都不听呢?!”
顾筠呜呜咽咽了一阵儿,见王氏她们都低头在旁边站着,便忽然起了心思,猛地朝王氏扑了过去,哭道:“二嫂!二嫂救我!”
她还是把事情想的跟从前陆墨之得罪刘七八那样简单,以为只要王家出马,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便又想起了王氏来。此刻她心里哪里还有其他想法,只是反复的拽住王氏的衣裳苦苦哀求,直说自己当年不懂事,以至于多有得罪,现在还千万请嫂嫂不要记仇,伸手帮一把才好。她本来以为王氏面子薄,肯定不会当面拒绝自己的。可是她真是想的太过简单了,别说现在王氏已经不是以前的王氏,就算是以前容易心软的王氏,她也断不会以害自己娘家为前提去救个仇人。
王氏退了几步也没能挣开她,心中有些恼怒-----每回都是有难事了就扑过来求帮忙,没事的时候就千般算计万般刁难,她哪怕就是个泥人儿呢?也还有三分气性啊,哪里容得人这么作践?因此她瞧了老太太一眼,为难的摇头:“姑姑这话要叫我折寿了,我哪里有这么大本事呢?姑老爷犯的错又不是小错,如今已经上达天听了,妹妹还是安心等消息罢,等结果下来了,大家再商量怎么办才是。”
顾筠冷笑了一声,扒着王氏的衣裳下摆,张口就道:“放屁!王修盈,我还会不知道你那几根花花肠子?你无非就是记恨我当年刁难你,不肯伸手罢了!你不能帮,难道我还指望你呢?我指望的是你父亲,你若是愿意求,那你就还是我二嫂,若是不愿意......”
话越说越不像了!顾老太太哼了一声,恼怒的一拐杖敲在了顾筠的膝盖上,直把顾筠敲的腿一软,往地上便双膝跪了下去。
“你怎的这样不知事?!这样大的人了,如今轩儿然儿也都大了,怎的还是一点长进没有?!这话也是该你说的么?你丈夫被抓走,那是他自己多行不义,怪谁去?你嫂子纵有天大的本事呢,还能管到皇上头上去?天子让抓的人,谁有那个本事去管?!你若是实在要撒泼耍赖说我们不管你,你现在就带着你儿子女儿离了我这里!横竖你也是出了门子的人了,没个道理一直呆在娘家的!这些年我纵的你太过了,才会让你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
顾筠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没理搅三分的,因此才一门心思的想再次托那便宜关系,叫王家给解决这一烂摊子。此刻被自己亲生母亲这么一打一骂,脑袋早已经懵了,豆大的泪珠直往下掉。但是到底也知道厉害了,不敢再撒泼打闹,只是跪坐在地上垂泪,哀哀道:“娘!轩儿跟然儿无辜啊!她们两个平时最孝顺您的,您不看在女儿面善,也看在她们素日的孝心份上,救救她们吧!”
陆翰轩得了消息的时候正是进府之时,闻听父亲出了事,登时觉得五雷轰顶-----他刚刚才跟顾承宇议定了户部挂名之事,这样一出事,那以后就什么都没了!何况父亲的罪名那么重呢!
听说母亲跟众位长辈都聚在老太太房里,他也忙匆匆忙忙的赶过去,就想探听探听消息,也想得知顾老太太如今的态度,究竟是管不管。到了德安居,恰好迎面碰上了同样听了消息赶来的陆玉然,不由得一怔。
陆玉然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甩袖进去了。陆翰轩又气又急又觉得寒心,五内俱焚,好不容易咬着牙挨进门来,却又看见跪在了地上哭泣哀求老太太的母亲,顿时涨红了脸。
见了她们兄妹进来,顾老太太缓了脸上的神色,招手唤她们到了身边,一边拉住一个,叹道:“好孩子,想必你们也都知晓你们父亲的事了罢?”
陆玉然窝在老太太怀里只是哭,她是没什么依靠的,到了这个时候就更是了。如果陆墨之出了事,她的处境就更加不堪了,顾筠想必也只会管她那个宝贝儿子,想到这里,她低低的哭道:“外祖母!”
陆翰轩就显得沉稳的多了,只是有些麻木的去扶起了母亲,搀着顾筠坐下了,这才环顾了一圈众亲戚,强自压下心里的恐慌跟不满,道:“刑部既然要审,就会从速,咱们等等消息吧。”
这期间顾筠到底想方设法的求了顾老太太,带着陆翰轩跟陆玉然去探过一次监。陆墨之忽然苍老了许多,虎子也许久没刮了,胡乱的挂着许多牢里的脏污,一见了妻子跟儿女,顿时悲从中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忙道:“快救我出去吧,快救我出去才好,这里住不得,住不得啊!”他这阵子每天都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其他时候都在被审讯,虽然刑部没给他用大刑,但是这牢里的日子也足够把他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大老爷给逼疯了。
顾筠抹着泪把带给他的衣裳跟一些点心掏出来,听了陆墨之这话就啐道:“呸!你以为你犯的是什么罪呢?到头来能不能保住脑袋都不晓得了,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呢!如今......如今我只希望你能保住命,就是老天保佑了!”
御史跟言官们本来就闲着没事做,得了这么大一个空子哪里有不凑热闹的,参奏他的奏折早就排山倒海的送上去了,这件事,终究是不能善了了。
陆墨之听说妻子娘家不能帮忙,咬了一口的点心就掉在地上,瞪着眼睛瞧着妻子,不知不觉没嚼就把那点心咽了下去,被呛得眼泪也出来了,却只是用手指着顾筠说不出话来。
二百七十二 流放
顾筠回了家,正觉得百般疲累,就见外面清莹急急忙忙的奔进来哭道:“太太不好了,外头来了官兵,指明要带太太您走呢!”
这是怎么说的?怕什么来什么,顾筠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一时脑海里一片空白,痴痴傻傻的抬脚要往外头走,谁知还没走到几步,就腿软倒在了地上,晕迷过去了。
顾老太太亲自奔出来楼了女儿,却又不敢真的跟官差起冲突-----毕竟是得了上意来的,只好瞧着女儿被弄醒了,迷迷糊糊的被一堆官差押着往外走。平日里的顾筠哪里受过这些罪啊,顾老太太觉得心酸不已,一激动,只觉得心突突的跳个没停,不过一会儿,居然瞪大了眼睛,也跟着迷瞪过去了。
顿时又把阖府惊动了,王氏并几个妯娌都匆忙赶过来,扶着顾老太太回了德安居,又匆忙着人去太医院请惯用的老太医来。等安顿了好了顾老太太,范氏就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这闹的,何时是个头呢?”
原来她也是会烦的,王氏倒是惊讶了,也不掩饰,就有些讶异的瞧了她一眼。不过也是,虽然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可是通常都不喜欢被别人瞧热闹。最近顾家的事情委实出的太多了,倒叫人有些疲于奔命,不是这个出了事,就是那个又有了毛病,折腾来折腾去的,总也没个全好的,怪不得连范氏这样脾气的人都会出言感叹了。
范氏这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等看见了二弟妹那讶异的眼神,脸上便一阵红一阵白的,以往确实是自己喜欢惹事了些,总爱调唆着小四儿跟小六去跟二房对着干,也没少在顾老太太跟前上眼药,从哪方面看自己也不像是个怕麻烦事的人,便觉得心里有些尴尬。偏偏现在这个时候又不一样了,她现在还求着王氏给顾四说说亲呢。哪里还要求那么多,便忍着心里的羞囧,微微朝王氏点了点头儿。好在王氏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便也从善如流的把头转过去看别处去了。
三太太秦氏没注意到两个嫂嫂的眉眼官司。刚替顾老太太放下幔帐,也跟着叹道:“可不是这么说。这样子折腾下去,可怜的还是那两个孩子呢。”她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对府里的事情能躲就躲,反正丈夫上进也没什么妄想,儿子顾成安又争气又懂事,眼看着也到了娶妻的时候了,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便多了几分怜悯之心:“说起来,也不晓得然儿跟轩儿被吓成什么样子了,该派人去把她们唤过来才是。好歹她们向来跟老太太亲近。此刻也只有老太太能哄着她们了。”
柳氏也称是,忙着叫人去找陆家兄妹,谁知红岩去了一趟回来,惊慌道:“太太,表少爷不见了踪影了!”
顾老太太才缓过来睁开眼睛。听了这话顿时又一惊,竟再次昏过去了。王氏瞧着不是事,便上前来嘱咐汀兰汀香:“你们二人守着老太太,注意着别叫老人家再受刺激了。”又回头去吩咐周妈妈:“妈妈快去多叫些人,好歹得找着陆家少爷才好,不然老太太这边可怎么过的去呢?”周嬷嬷原本就是老太太的心腹,听了这话哪里有不应的。慌慌张张的带着几个小丫头出了门,径直去找林成家的,叫她:“快去找你男人叫几个小厮儿,陆家表少爷不见了呢,这要是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林成家的很有些不以为然-----丢了就丢了呗。现如今陆家姑爷在牢里,眼看着是没好果子吃了,姑奶奶也都被抓走了,谁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现如今陆家表少爷不见了还正好呢,免了多少麻烦?但是她也只敢心里抱怨几声。哪里敢真的去挑顾老太太心肝儿肉的刺,忙忙的回家找林成去了。
不说众人四处搜寻一番,却什么也没找到,单说陆玉然知道了这消息,一时间愣怔在房里,呆呆的连哭也忘记了。她恨父母偏心,也恨哥哥偏执成病从来想不到别人,可是如今一旦父母出事,哥哥又不见了踪影,她还是忍不住低着头咬着帕子伤心欲绝的哭起来。才哭了一会儿,莲茵脚下生风的进来,左右看了几眼,蹲在地上将陆玉然好生搀扶起来,连珠炮似地:“姑娘姑娘,你猜我刚刚碰见什么了?”
陆玉然如今哥哥丢了,父亲母亲又身陷囹圄,哪里还有空去跟一个丫头猜谜,就冷冷的两眼定在地上,一个字儿都不说。
莲茵有些疑惑-----她才从外边回来,并不知道自家少爷不见了的事,见姑娘如此,还以为她仍旧在想着父母之事,便有心逗她高兴,笑道:“我才看见咱们少爷跟着五爷在那凤凰街的一个铺子里呢,只不知是在商量什么。好歹五爷也曾做过锦衣卫,想必少爷肯定是同他商量老爷太太的事儿去了。姑娘好歹放宽心,别伤心了。再不然,咱们还有老太太呢,瞧老太太的样儿,断不会不管姑娘您的。”
“你说见了谁?”陆玉然猛地抬头看她,见莲茵又愣了愣,忙追问道:“你何时看见了少爷,少爷又往哪里去了你可知晓?”
莲茵见她认真严肃,也不敢再儿戏,回想了一阵,道:“早上跟着妈妈出去裁衣裳瞧见的,往哪里去了倒是不知了。横竖少爷还是得回来的呀。”
陆翰轩或许会把父母看得重要,但是对自己这个妹妹却实在未必有多好,陆玉然既听见陆翰轩好歹没事,又跟顾承宇凑在了一起,也就不去管他,只是独自往德安居来,日日在顾老太太身边安心侍奉,打定了主意以后要依靠外祖母过活了。幸好顾老太太还是顾念着女儿的面子,不仅派人上下打点顾筠之事,待她也很好。
当家的二舅母王氏又是个好人,见她是个女孩儿,如今也失了依靠,并不因为之与顾筠的官司而难为她,陆玉然的日子倒与之前顾筠在也没有什么分别。
一晃又是三四个月过去,已经入了秋,传来消息许知远一干案犯已经都被处决了,再想到陆墨之的事,顾老太太急的满嘴起泡,只是睡不着,一径的要儿子们去打探消息。
谁知也用不着他们打探,过不几日,刑部便将案子的审理结果报了上去,皇帝亲自御笔审批了,判了他死刑,因陆墨之家好歹是列侯出身,哥哥又从没犯过错,也就不牵连家眷,只是流放了陆墨之的妻子顾筠而已。
早就料到了陆墨之是保不住了的,顾老太太一众人也没多大惊讶与伤心,倒是听见了说又判了流放,不免伤心了一阵子。顾老太太又吩咐王氏:“上下打点一番,好歹叫她路上好受些......”
这点子人情王氏倒是没打算拒绝,虽然她看顾筠不顺眼,但是流放对于这个娇小姐来说也够苦了,能让她安安心心的去流放也挺好的。
顾成峰早听见了消息,愤怒的将屋里案几上摆着的一盆兰花给摔的粉碎,怒道:“竟然又让他跑了!五哥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承宇的胆子要是不大的话,又怎么会这个时候就选了阵营站呢?顾满冷笑了一声,又叫紫苏吩咐小丫头将地上收拾干净了,这才道:“这又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他总不能藏在顾承宇那里,顾承宇肯定要打发他往别处去的。你使个人去探探口风,未必不能得知了他在哪里。你之前说的一句话极有道理,斩草妖除根。那陆翰轩是个极偏执的人,我倒真的有几分忌惮他,果真不能让他跑了才好。”
“绝对不会。”顾成峰阴沉着小脸,似乎是发狠,又似乎是在对顾满保证:“我若是让他有一口气,这个顾字也不姓了!”
陆翰轩的嗅觉倒是真灵敏,灵敏的有些过分,估计是从陆墨之进去之后就想着要逃跑了。倒真是个极古怪的人,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难道不该是留在位高权重的外祖家避风头么?偏偏他要往外头跑,可见是知晓了什么。只是这件事本来就是抓住了陆墨之的漏洞才去做的,也做的很隐秘,顾成峰自觉不会令人猜度重,一时也有些摸不透陆翰轩究竟是听了顾承宇的什么话。
不过不管是有什么话,陆翰轩必定是不能活了。这个人心思极重性子又古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做出对顾满以及王氏等人不利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顾成峰便转身冲顾满道:“阿姐,我出去一趟。你叫母亲不必等我用饭了,晚间若是我回来的早,自己会过来。”
顾满便想起才刚舒默传进来的话,说是什么世子又找,心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小十八,是赵王世子找你了?”
顾成峰披起衣裳来,笑嘻嘻的向顾满回道:“是,他最近在琢磨大事呢。”
嫡女重生宝典 二百七十三 斗殴结仇
既是已经判定了流放,顾家一时也就安静下来,并没有人再撺掇顾老太太去求王家了。事情到底是陆墨之实实在在的做错了,又犯在当今皇帝最厌恶的事上,何况受罚的也不独他一个人,那镇守太监秦冠可是判了凌迟处死呢,又有当年衮州府那一批官员,哪一个也没见逃脱了。是以便是顾老太太自己也并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再做文章了。只是女儿到底可怜,终究是没放的下,私底下又叫五老爷去疏通疏通关系。
到了流放那一日,顾老太太带了顾筠几个哥哥,又带了范氏、王氏与秦氏柳氏四个嫂子去送顾筠。虽然有哥哥们的私下打点,但是顾筠还是憔悴了不少,一眼看过去简直不能相信她就是昔日里养尊处优的侯府大小姐:瞧着头发散了,两鬓间居然有了许多白丝,瞧的顾老太太难受得老泪纵横。
顾筠却似乎学乖了,白着脸远远的就先朝顾老太太跪了下去磕头,直快把额头都磕破了也不止。顾老太太慌忙叫人搀了起来,一把搂在怀里,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可怜的孩子!”
“妈!”顾筠红着眼唤住顾老太太,腿一软再次跪在了地上,总算哭出了声音:“求妈您看在我的份上,好好看顾着轩儿与然儿!就是对女儿的疼爱了。”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她其他的事也想不到那么多了,只想着好歹得保住儿女们。至于自己-----流放的地方远着呢,谁知道将来又是什么样。
顾老太太哪里会不应的?只是想到外孙子不见了,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却见了顾筠这副样子,也不敢就直接告诉她,生怕她接受不得这个刺激,就只好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顾筠哪里能放心呢?原本就算没有出事的时候,她还为了陆翰轩前程的事操碎了心呢。何况是现在这个样子,更是担心之后陆翰轩跟陆玉然的日子不好过,犹豫了又犹豫,才附在顾老太太耳边。轻声哀求:“母亲,现在我是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总之是不中的了。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也就是让然儿跟轩儿过的好些。到了这个地步了,千万千万请您多多提携着她们,我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哽咽了一会儿,支撑着继续往下道:“轩儿如今没有依靠,又失了父母。她们陆家的人是靠不住的,母亲想着我之前的话,好歹求您成全了他。也成全了我呀!”
还是说陆翰轩跟顾满的事,顾老太太的手一顿,终究没敢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尚早,我定会为轩儿安排清楚。你放心去罢!”
顾筠得了母亲的保证,总算心中好受了许多,只是想到要流放,心中不免又难过起来,瞧着旁边哭倒了一片人,深觉自己孤身一人-----同批流放的还有那秦冠的养女跟那督工的人的妻女,其他人都抱成一团。唯有她自己一个人,这日后的日子还久着呢,她想到了这里,心中的恐惧就渐渐的开始冒出来了。
顾老太太却早已经为她打算好了这一点,拉住她吩咐:“你原来带着的清莹与青枫二人我仍旧叫她们跟着你去-----你只放心,她们的身份也是犯官家眷。与你去并不违制。她们老子娘都在我们府里呢,世世代代的人了,如今跟你去了,你只管吩咐她们。只是天长日久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千万记得保重自己。得了机会,我就叫你父亲和哥哥们想办法仍旧叫你回来。啊,好好儿的去罢。”
顾筠瞧见顾老太太身边的清莹与青枫二人果然泪眼莹莹的站着,心中感激母亲为自己打算,倒是真的真心实意的磕了回头,仍旧站起了身子,朝王氏道:“二嫂......”
顾老太太怕她不防头说出陆翰轩与顾满的事来,忙一把拉住了她,道:“时辰也不早了,你瞧旁边押解你们的官差都不耐烦了,还是早些上路吧。”又悄悄在顾筠旁边叮嘱:“你此回流放的地方是海宁,那边我早叫人安排好了,有个铺子留与你经营。清莹身上也留着一千两银子,不好拿多了的,怕路上不安宁。这钱你省着些花,千万别外露,啊?”
顾筠答应了,果然洒泪拜别了母亲与众位哥嫂,委委屈屈的徒步跟在犯官家眷一堆人后边,一步三回头的去了,那些官差都已经打点好了,自然也不会为难的,也就由着她。
等送走了顾筠,顾老太太就再也支撑不住了-----顾博齐去世,女婿犯了大罪判了秋后处斩,女儿又流放了,外孙也不见了,她早已经受不得刺激,脑袋一歪,竟就晕倒在了扶着她的汀兰身上。当下顾家一众人急的魂飞魄散,幸好马车就在旁边,三老爷与五老爷一马当先,亲自将顾老太太扶上马车去,一面高声唤林成与刘旺:“你们二人一个先回府里去安排一切事宜,一个拿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要快!”
刘旺与林成飞奔上马而去,自各办各的差事去了,却留下了个发子伺候众位太太们回家。幸好大老爷与四老爷都还在,因此倒也没有太多慌乱,只是众位太太们难免觉得世事无常,又感叹了一回,方才上了马车。
谁知才上了马车不久,马车就猛地被拉停了,当前的一辆马车坐着大太太范氏与二太太王氏,两人都被颠簸的不轻,吓了一跳。蒙雨忙问外头:“是怎么了?连赶车也不会么?!”
那赶车的车夫也吓得半死,生怕颠伤了主子,忙回道:“回太太,前边打架呢,怕撞上人,因此才停的急了些。”
顾筠是从德胜门往海宁出发的,此刻听见了回话,范氏就皱眉道:“谁敢在城门前打架,难道都不要命了吗?”
车夫瞧瞧前面堵了一路的人,便回道:“瞧着人挺多的,也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看来一时半会儿无法进城的了。”
范氏生了气,唤车夫:“快去打听打听究竟是什么人在这里扰乱秩序,难道大家都得堵在这里不进城了么?什么道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做什么事都不顺心。现在连进个城都能碰见阻道的,真真是奇了怪了。范氏暗骂一声晦气,却支起耳朵来听外面的动静。
没一会儿车夫回来,一近前就忙压低了声音叹道:“了不得了不得,太太们,前面原来是海城赵王的护卫队进来送端午节的节礼的,谁知碰上了司礼监刘总管的人马同样进城送礼的,两队人马为了先进城闹得不可开交,听说是赵王府里一个叫巴鹰的侍卫极骄横的,一言不合就打了刘总管的义子,这可捅了大娄子,两帮人马竟斗起殴来了,现在五城兵马司的与应天府的人都还没来呢。”
范氏听说是藩王与那司礼监的人打架,自然也不敢再抱怨了,只在底下偷偷的问王氏:“这刘总管可就是前些年咱们姑老爷惹的那位?”
王氏才点了点头,外头便一阵喧嚣,却是那赵王府的护卫们边打边退,竟杠上了侯府的车队。定远侯府这回出来了四辆马车,现今走了一辆,还有三辆在这后头,又跟着十来个家丁,此刻却都有些害怕的围在马车旁边,不敢舍弃主子逃走,却又害怕遭受牵连。大老爷忙高喊停手,高声呵斥道:“你们也太大胆了!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
巴鹰眼尖,瞧见了那马车上定远侯府的标志,他是赵王妃身边的得意人,自然知道这定远侯府的来路,晓得定远侯惹不得,何况还有那首辅在后头撑着呢,便要叫人住手。谁知还没喊出声呢,那边的刘七八的义子刘十五就已经带人围了过来,怒气冲冲的指向巴鹰:“可知赵王府素日在海城是怎样横行霸道了!我们先来,你们拉着不叫进城,现在连定远侯府人,你们也都涌上来欺负么?!”
大老爷与四老爷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瞧着巴鹰与刘十五,一时拿不了主意-----两边都不是好惹的,站在哪队都要遭殃,这可真真是无妄之灾了!
谁知还没等大老爷与四老爷反应过来,那巴鹰便怒道:“欺人太甚了!”调转马头带着人一拥而上,围住刘十五好一顿打,谁知这一闹,手下的人下手有重没轻的,竟将那刘十五打的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只是奄奄一息的瞪着眼睛趴在地上,手指也没法儿动了-----眼看着人就不中用了。
出了人命了这是,大家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这刘十五的身份似地,吓得不知道怎么好,一齐都看着巴鹰。
巴鹰自己也没料到会出人命,他原先就嚣张惯了,敢带头来暗杀赵王世子谢庭的,此刻却也愣在了原地。
嫡女重生宝典 二百七十四 忍字头上一把刀
“出人命了啊!”不知道谁带头叫了一声,众人都四散开来,急哄哄的倒退。巴鹰愣在原地,瞧着那刘十五的耳朵鼻子里都溢出血来,有些茫然-----他不是个没分寸的人,平日里是很骄横没错,但是从来没有给自己主人惹过大祸。之前数次对付谢庭,也通通都是见机行事,见好就收的,没有折腾出祸事来过。可是这一次似乎真的是惹祸了。刘十五是刘七八的干儿子,这回又是有正当差事进城去的,这两帮人打架斗殴原本就已经有不是在身了,现在又闹出了人命,不仅在应天府那里没法交代,更要命的是算是彻底得罪了刘七八了。他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办,只好大吼了一声,喝止住自己带着的人马,强自镇定道:“都给老子站住了!等应天府来人了再说!”
打杀了人还这么狠?刘十五手下的人受不得这等委屈,当下红了眼磨着牙恨不得扑上去将巴鹰一方人也给打的半死不活才好。
大老爷与四老爷也没料到竟然会出了人命,而且这两方人又都是轻易得罪不得的人物,顿时觉得头痛不已,恨不得就此飞马进城不可,可惜这前面都堵得严严实实的,德胜门的守城官也因为害怕出事而将城门暂时给关闭了,这下想进城也没那么容易,看来只能等到里面的应天府或者五城兵马司来人了,想通了这一点,四老爷便道:“大哥,现在这样情况,咱们怎么做都不好,不如静观其变罢了。”
正是这么说,顾博轩可不想无缘无故被拉进风波里去,点点头,朝发子吩咐:“你们去叮嘱下人们,千万别随便出手,护着几位太太们的安全才是正经。”
发子哪里还需要他吩咐?早就已经叮嘱过一遍了。但是得了大老爷这话,却还是往王氏与范氏的那辆马车奔去了-----他可是顾满与顾成峰人,自然是先护着主子的母亲才是真的,其他人他也没那么多力气管了。
王氏身边的清音就轻声问:“太太听说出了人命了。不知是伤了哪一方的人呢?”清音跟着王氏已经五六年,向来沉稳安静,是除了蒙雨月桐之外最值得信任的人,发子听了是她在问话,就忙躬身回道:“相斗的是赵王府护卫同司礼监刘总管的干儿子,现下是伤了刘总管干儿子刘十五的命。我才刚悄悄的去瞧了一眼,的确是不中用了,也就是这一两个时辰的事了。”
王氏听了,不免想起王家同刘七八的关系来,却又不好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去表示关心的。只好有些焦急的吩咐清音:“无论如何,等应天府来人了,催着他们先带人去找大夫才是要紧的。”
发子虽然心中纳闷,又想起那刘十五的身份,只怕自己不用催。那应天府尹邱世机也会扑上去献殷勤的。但是她素来尊重王氏,便仍旧应了话,自去安排人手围着马车,务必要使王氏安全要紧。
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总算是等来了应天府的人,因为是赵王府的护卫,本来邱世机是不敢下令捉拿的。却想着怕得罪刘七八,还是战战兢兢的使人将巴鹰一伙人都给拿下了。这才疏通了路径,德胜门的城门也再次打开,顾家趁着城门开了,赶紧跟在后头进城。见总算是已经安全进城了,大老爷与四老爷甚是庆幸。也不再留着看热闹了,忙着催马回府。
等刘七八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近夜了,他噌的从坐榻上一坐而起,明明无甚表情,却看的旁边伺候的小少监们直发抖。刘七八的眼神猛地犀利起来。挥手斥退了伺候的小少监们,直直的盯着刘通,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不叫我去找麻烦了?”
“也不全是这个意思。”刘通被派来做这个差事实在是有些倒霉的,现在见了这个如今红的发紫的秉笔太监,又总督京城三大营的刘七八,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就把自己给当场发落了。要知道,太监都是很不正常的,尤其是这样身居高位的太监,要是受了刺激乱寻人出气就不好了。
“那是什么意思?”刘七八紧盯着刘通,眯了眯眼睛:“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经历,我虽然不管锦衣卫的事,却伸出个小手指也能捏死你。你居然还敢来找我叫我忍气吞声?!赵王先时抢我神机营的火铳一百三十把,我只因为他是藩王,又是今上亲子,才轻轻揭过。现下他却又伤我儿子,打我脸面!叫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刘七八的目光叫人害怕的紧,就算是习惯了自家面瘫主子的冷血的刘通也有些招架不住,额头上竟然渐渐的冒出汗来,忙拱拱手弯腰解释:“真不是这个意思,内相不知,那巴鹰虽是赵王府护卫,但到底还是郑将军家的家奴,只是因为陪嫁去了赵王府供赵王妃使唤而已。现如今郑将军休书一封托我们指挥使来做个和事佬,意思就是此事不如就此善了,他好与您也结个善缘......”
赵王妃郑氏的父亲,郑光实。刘七八当即冷笑了一声,那冷笑几乎是从喉咙里冒出来的,怪异得很,叫刘通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看不见这个煞星才好。
“赵王想必是想着,以往我不过是养在他门下的一条狗,现在就算是得了势,也该仍旧匍匐在他脚下。”刘七八以前未发迹之前就是赵王府里的一名奉御,哪里会不知道赵王的意思?他知道赵王向来自以为是,又蛮横非常,自以为天下人都要让他一等的。他也知道现在跟赵王闹翻未必合适,可是他平生最恨莫过于被人请示,如今赵王连个人也不派过来赔罪,也不说怎么了结,还是郑家随意托了人情过来,他心中早已恼恨非常,并不想就此吞下这口气。
刘通也是个人精,看出来刘七八愤恨不平,忙道:“郑将军找到我们指挥使,我们指挥使也很意外。他又却不过郑将军一番情义,只好派了我过来说合。其实赵王身份尊贵非常,他门下的人伤了人自然是小事一桩,如今赵王既然拐着弯的让郑家来赔罪,可知是给了内相您莫大的面子,内相何不就此揭过不提?两家人也免得伤和气。”
刘通说完这番话,就察觉到屋内的气氛登时冷的无法再冷,刘七八已经青筋暴怒,只差要蹦起来打人了,不知怎么的,刘通心中一苦,竟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都不敢拿眼睛去看刘七八。他心中暗叹一声欧阳宣这一招实在是太缺德了,又想起凡是倒霉事欧阳宣都只肯派自己来做,又是委屈又是忿忿,想着回去定然要跟欧阳宣说清楚再也不做出头鸟了不可。
果然,刘七八足足喊了六七声好,才停下来背过身去立着,他也不回头来看刘通了,只是沉声道:“这话我记住了,我们这些不全之人,自然不敢蚍蜉撼树去与赵王争一时长短!”
刘通忍不住舒了一口气,总算是保住了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但是他还没完全回转过来呢,就听见刘七八又阴森森的冷笑道:“只是这事没那么容易了结,叫你们指挥使亲自来寻我说。你现在就滚吧!”
能滚就好,只要这位祖宗不要他的命,让他不用脚都都成啊!刘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后退了几步,掉转身飞奔而去,似乎身后有厉鬼在追赶似地。
刘七八等他走了,这才怒而将旁边的桌子抬手掀了,脸色难看得同老树皮差不多。忍?连周王陈王以及现在独得皇帝喜欢的六皇子乃至十二皇子与十四皇子都得让自己三分,自己还得去忍一个在海城就藩,已经不怎么受皇帝喜欢的赵王?真是好笑,别说他手里握着上回赵王下属在福建海岸上私下购买那外国人的火铳,就是一件十年之前的事,也足够把这个赵王狠狠的教训一番了!
刘七八想到这里,眼神一暗,回身去开了自己床铺底下的暗阁,轻轻巧巧的跳了下去,捧出一个小匣子来,心内有了成算。
之前在赵王府里当个奉御,他算是受尽了苦楚。赵王为人最是翻脸不认人,他不过曾经摔破一个茶杯,赵王便打了他二十板子,让他半个月都没能起床。新赵王妃更是不好伺候,手下的人也都高人一等似地,那个巴鹰更是数次找他麻烦,他次次都不计较,没料到现在赵王还以为自己是怕他。郑家就更加可笑了,不过是一个世袭的从三品威震将军,居然也敢来跟自己叫板?还以为自家很有脸面似地,说什么给个薄面,薄面?给狗也不给你们两家!
刘七八想了想,朝着自己手中的匣子嘿嘿冷笑了两声,打定了主意。赵王与郑家喜欢仗势欺人,他非得叫他们知道这个忍字怎么写不可!
二百七十五 不死不休
刘七八最近在皇帝面前很是得重用,作为太监,能做到司礼监秉笔太监已经是极为厉害的了,可以说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当然,这种方式的光宗耀祖很多人也不想要。可是刘七八觉得还是不够,他决定要更进一步。他深深知道现在赵王之所以不忌惮自己,是因为自己上头还压着一个人。那就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齐林,这个齐林跟赵王的关系很不错,当然他与很多藩王皇子的关系都处的不错。
本来刘七八在御马监的时候与这个齐林的关系不错,但是后来因为同是大太监,又因为要抢这个位子,两人交恶已经很久了。他再一次的想要站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上了,并且这**实在是无法熄灭,他不能控制自己。
谢庭正与顾成峰坐在食神居里,听了常春来说了刘七八与巴鹰闹翻的事情之后就看向顾成峰,疑惑道:“又叫你猜对了,可是你如何能猜的这般神准?这次的事情闹的不小,若是想要善了,那就非得是刘七八低头,但刘七八那人是万万不愿意低头的。就算是勉强低头了,往后也怕要恨赵王与郑家入骨。”
“那个巴鹰我一直都听说过,最是狗仗人势的东西。赵王妃蛮横娇纵,他也养了个差不多的性子,遇见了同样嚣张跋扈的刘十五,简直可以说是天然的敌人。就算是巴鹰想要收手,那刘十五却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二人一旦起了言语冲突,以他们的性子定是都不肯服输的,只能打起来了。他们带的人又那么多,恰好那日又有定远侯府以及周王的人进城送礼来,巴鹰与刘十五都不愿意丢了自家主子的面子,这事情当然只会越闹越大。而不可能会见好就收了。”顾成峰牵起嘴角笑了一声,眼里却没多少笑意,紧接着道:“至于郑家就更不用说了,那郑光实向来没有什么脑子,又一向对自己那个身为赵王妃的妹妹言听计从,哪里有不救妹妹亲信的道理呢?当然会找人托关系去求刘七八。我只不过算的比较准,恰好知道他要托谁罢了。”
谢庭对眼前的顾成峰一向感情复杂,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尚且不如一孩童,心中总有不平之气,此刻见他娓娓道来。又觉得自己实在自叹不如,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顾成峰终究不是敌人,还是感叹顾成峰少年老成至如此地步。
顾成峰见谢庭表情变化便猜到他心中所想,他展颜一笑,狡黠的瞥一瞥谢庭好看得有些耀眼的脸,道:“世子哥哥是觉得我聪慧至极么?”
听他这么称赞他自己,谢庭不免又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他向来坦荡。心中这么想,便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道:“枉我筹谋这样多年,竟然不及你心计一成。实在是自愧弗如。”
顾成峰总不能告诉他因为上一世自己是他堂兄,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缄口不言,只是笑道:“若你有我这样一个外祖。怕你早已解决此事。当真不必这样妄自菲薄,巴鹰那一百三十把火铳的面都没见到,只是枉担了抢夺之名。先叫刘七八怨恨上了他。这一招却是你自己所做,便是我也做不到这样了无痕迹的。我也是因为听你提起过这一桩恩怨,所以才顺水推舟想出这么一计来。”
福建沿海有许多外国人往来,大周朝对这些人却也没有太多限制,偶尔甚至还会从他们手里以物易物,换些火铳兵器来用,进而重新改良,焕然一新造出更大威力的武器来。赵王早就想要图谋不轨,当然四处收集兵器,因此早年曾派巴鹰去福建寻找这种火铳。刚好沈流年得了消息通知了谢庭,谢庭便借用了之前陈家的人脉,悄悄的在巴鹰得手之后在路上趁他们不备之时调换了这批东西。只留给他们一些陈烂的兵器。巴鹰还以为是外国人坑了他,只好敢怒不敢言的回海城去了。这却是之前的事了。
见顾成峰这么说,谢庭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那之后咱们怎么做?”现在刘七八跟赵王的梁子是结定了,他特地去求了欧阳宣,叫他刻意抹黑郑家的话,给刘七八一种郑家与赵王联手要逼他忍下这件事不可的感觉,以刘七八的个性,现在肯定是恨透了赵王跟郑家。以前刘七八还顾虑赵王,所以不肯跟自己多说一句话,现在看来却是未必了。
顾成峰抿了抿唇,忽然抬头道:“等刘七八来找,我就不信他不会想到你。这满朝上下谁不知道赵王与你不亲,郑家与你有仇?如今你又被皇帝喜欢,他若是想不出手便坐山观虎斗,能找的肯定是你了。”
这倒是与谢庭想的不谋而合,谢庭点了点头,感叹道:“我当初还一直以为这些要紧的东西在六皇叔那里,现在想来,却是六皇叔逗着我玩罢了。他要是真的有这些证据,还能够坐得住,看着赵王逍遥自在?他也不是那种眼里能容沙子的人。”想到这里,谢庭不免又开始想起前尘往事来,对六皇子谢振轩愤恨不已。
“哼!”顾成峰冷哼了一声,见谢庭脸上露出悲愤的神色来,劝道:“他这样天生反骨的人怎可轻信?自然是没安好心的。可惜皇帝却被他哄的团团转,放着其他儿子不管,只管宠爱他一个。前不久听说又为了立太子的事情申饬了一番朝臣,想来不久之后朝廷又要起轩然大波了。”顾成峰对谢振轩从来就没有好感,更别提想他坐上那等位子了。侯府没有答应六皇子娶顾满的要求,他早已怀恨在心,再加上之前王家的恩怨,六皇子若是登基了,绝对不可能放过定远侯府跟王府。这也就是为什么顾成峰处处帮着谢庭的原因。一是因为谢庭此人他有所了解,赵王这人又讨厌,若是赵王坐上那九五的位子也不是什么好事。二是因为谢庭与陈家的关系还有同周王世子谢远安的关系都非比寻常,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契机。顾成峰自己不能去攀附周王,容易惹猜忌,只好从边边角角入手了。
顾成峰的猜测很靠谱,谢庭才回了王府不久,就听门上的人来报说外头有人找。谢庭眼珠一转,便着常春道:“去请来书房。”
来人见到谢庭就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听到谢庭叫起,才又起身安静退到一边站着,并不敢抬头看谢庭。
谢庭由常春伺候换了外头罩着的外衫,只披了件家常的宝蓝色直裰,越发显得面如傅粉,他在椅上悠闲落座,笑问道:“不知尊驾何人,来找小王有何指教?”
那人连道几句不敢,抬起头的时候却不卑不亢,只是瞧着谢庭身边的常春发愁。
谢庭会意,一笑置之:“阁下放心,既然我会留他在身边听着,自然是可信之人。若是阁下有事要同我说,尽说无妨。”
“卑职此次前来是受人所托,给世子送份东西来的。”那人见谢庭如此说,自然也就不纠结这事,想来堂堂赵王世子既然可以在现在赵王妃手底下安然无恙的活了这么久,不至于连个心腹都没有。便继续道:“世子见了这份礼物定然喜欢。”说着便从左手袖间掏出一只木筒来,双手捧着交给谢庭。
谢庭伸手从常春手上接了,见那木筒如同食指般大小,一头密封着,一头却用蜜蜡严严实实的封了起来。他见那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显见是要看自己看了里头东西之后的态度,便低头将蜜蜡去了,从里头抽出几张卷纸来,展开看去。这一看之下真是非同小可,忍不住血气上涌,他修炼了这么多年,早已经练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此刻却真正是兴奋到了极点,眼底自然而然的露出兴奋喜悦之色来。
那人见了便会心一笑,拱手道:“恭喜世子心想事成了!”
谢庭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微笑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尊主人又是何人?我有有何喜事值得恭喜呢?”他紧盯着那白面无髯的男子,在回想有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他知道刘七八的亲信向来极多,却并不知道刘七八对于这件事有没有足够的小心谨慎,他可不想到最后功亏一篑,倒霉在哪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手里。
那人见谢庭获得这样重要的东西不过片刻便回转过来,神情也早已恢复如常,再也不复刚刚的欣喜之色,不由得啧啧称奇,心下多了几分尊重。想到刘七八的交代,便道:“敝主人些许微名,并不值得一提。敝主人有一言以告,不知道世子肯听否?”
谢庭早已明白这人背后站着的人是刘七八,此刻却也不揭穿,只是心照不宣罢了,听了这话便微笑:“尊主人送我这样大一份礼,但有吩咐,自然无所不从的。就请说来吧。”(未完待续。。)
嫡女重生宝典 二百七十六 反击开始
既然迷信都已经送出来了,那人也就看了一眼仍旧平静无波的谢庭,想着刘七八的交代,尽量稳住了声音:“敝主人的意思是,世子虽说身受皇上宠爱,但是到底根基不稳,不宜亲自出面。敝主人也知道世子平日很有几个至交好友,想必可起不小的作用,听说那沈乔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倒是可以一用。”
话才说完,谢庭已然双眼如电一般朝那人看过去,目光炯炯,将那人看的情不自禁的低了头,竟然也有当日刘通见刘七八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了。没料到这个向来在人前以温吞现人的世子,私底下竟也有这样锋芒毕露的一面,倒真是威势十足,叫人害怕的紧。瞧着倒是像是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气势。
谢庭盯着他,心中骇然至极。他并没有料到原来刘七八竟然能量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可怕,沈乔的事情已经很隐秘了,没想到刘七八竟然也能探听的到。幸亏现在自己与他是友非敌,不然仅凭着沈乔与沈流年,刘七八便能让自己死的很快。想到了这一点,他又不由得踟躇起来,他并不能确定刘七八真的可靠。焉知他会不会先靠自己除去郑家,再调转枪头回来对付自己呢?想到这里,他心念一转,便冷笑道:“笑话,你既是个下人,如何会知道这密信里头的内容?还要调唆我去做那不义之事,我现今不如就先叫人拿了你,等你给你主人休书一封,你主人若是真如你所说真心要帮我,自然不吝再回我一封信说明缘故,你说可是?”
那人这才信了刘七八当日之言,相信眼前这翩翩少年果真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见谢庭果真不说废话,回首间眨眼那书柜移动,竟从里面露出一扇两尺余宽的门来。闪身而出几个全身黑衣之人缓缓朝自己逼近,顿时大急,忙道:“世子不可!我晓得世子的意思,是疑我主人为何将事情全貌告知。罢了。既然世子怀疑,我便与世子交个底如何?”
谢庭抬手止住黑衣人的动作,朝四周一看,常春会意,立即闪身出门查探一番,这才回了房内,冲谢庭点了点头。谢庭便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是了,我竟忘了那刘七八虽被哥嫂虐待,底下却还有个极亲的弟弟。想必你就是刘十五的干叔叔。刘七八的亲弟弟,刘二八了?”
刘家原本是再破烂不过的破落户,取名全凭心情,也没那么多讲究,因此兄弟姊妹的名字在谢庭等人听来未免都有些莫名其妙。
刘二八被指名道姓的指认出来。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确实是刘七八的亲弟弟,但是因为刘七八自己当了太监,再不欲自己的亲兄弟沦落得跟他自己一般,便将弟弟送入私塾读书,并且在刘二八考了个举人之后,便设法在吏部帮他谋了个差事,只在南京吏部当个主管。刘二八也甚少回京。更是从来不参加刘七八的那些事情,只安安稳稳的当他的主管罢了。此刻听见谢庭道破他的身份,有些迟疑的瞧了谢庭一眼。暗暗感叹谢庭根本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见刘二八垂着头沉默不语一脸震惊的模样,谢庭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微微一笑指着旁边的椅子请他坐下,笑道:“既然刘总管肯将您派出来指点我。可见是真心要帮我的。我便领了刘总管的这份情了。”
刘二八慌忙还礼不迭,又忙道:“世子神机妙算,小可自愧不如。怪道哥哥之前叫我不必在世子面前装神弄鬼,直说了便是。可叹我自作聪明,还想着要将哥哥与我自己摘出去了。”
这件事情干系不小。谢庭自然不会等同视之,又想起刘七八向来谨慎小心的个性,当然不信他会派个无名小卒前来。没想到这一试探倒是试出一条大鱼来,现在刘二八的身份明白了,那以后刘七八可就真的没了后退的余地,紧紧跟自己绑在一条船上了。有了这份便利,以后做什么都会方便许多,想到这一点谢庭脸上再次绽出一个笑来:“也不必这么说,只是我受骗上当惯了,天上莫名掉下这么大一个馅饼来,自然不敢就敞开怀抱接着。总得将前因后果弄明白了才心安理得啊。”
“哈哈哈哈哈!”刘二八见他这么说,便笑道:“世子也不必逗小可玩了,世子这样聪明人物,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我们那不争气的后生十五呢?不管怎么样,现在咱们的敌人是一致的。现在不如商量商量到底如何实施如何。”刘七八谨慎小心到了极点,但是刘二八自己却是个爽利性子,行事从不拖泥带水的。
顾成峰在屏风后面蹲了许久了,幸好他人小,蹲在后头远看也就跟个花盆差不多,刘二八又不敢细看屋中摆设,因此倒是没有发现他。此刻听了刘二八这话,便嘿嘿笑了两声,从屏风后头闪身出来。
从屏风后头钻出了个小娃娃来,这小娃娃还粉雕玉琢的,穿着甚是华丽好看,刘二八一时愣在了原地,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二八叔叔不必疑惑,说起来,咱们还是有亲的。”顾成峰不管不顾,只当看不见刘二八脸上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继续笑道:“说起来,我也该唤您一声叔叔。”
刘二八满脸疑惑的看向谢庭,只觉得迷茫的很,谢庭便从善如流的跟他说明顾成峰的身份:“这位便是已故定远侯世子之子,首辅大人、兵部尚书之外甥,顾成峰。”
能一家两父子都做成大官的自古以来罕见,可最罕见的是王家不仅父子俱是大官,王首辅的弟弟也是一方将领,威名赫赫。兵部尚书王庭然与刘七八的渊源刘二八清楚得很,此刻得见恩人之外甥,也不管对方是个小孩子,竟然深深的一揖到底,口称见过恩人。
顾成峰不耐烦这等礼节,却仍旧亲自将他扶起来,笑道:“不必如此多礼,叫我舅舅知道我受过叔叔的礼,定然会好好教训我一番的,实在不敢当。现在不如就先商讨大事如何??”
刘二八惊骇已极,并不知道为何顾成峰会卷进这件事情之中,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顾成峰身份不同一般,将他扯进来是不是将王家也给扯进来了?若果真是这样,难道王首辅竟也插手了这件事不成?他虽知道沈乔是谢庭的亲信,却不知道沈乔与王首辅的关系,因此极为担忧,又因为看顾成峰年小,生怕会扯进王家来,害的恩公一家,因此很有些坐立不安。
顾成峰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刘二八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眼里的情绪便有些复杂,好在他活了两世,早已不再如同当初那般多愁善感,便敛容严肃道:“叔叔不必惊慌,我与世子相熟这事也只世子与我二人知晓而已,并不至于拖累任何人。叔叔曾经与我舅舅打过交道,想必也知道我舅舅的为人,我既然是他的外甥,自然不肯轻易胡来。”
话说到了这里,刘二八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因为顾成峰的加入,不免对谢庭的事再次上心了几分,倒是真的有几分认真出主意的架势了:“须得先有个人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才可,可究竟让谁来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再循序渐进的揭露郑家之事倒是个问题。我这里有个人,不知道世子以及顾公子以为如何?”
谢庭与顾成峰对视了一眼,便冲他点头道:“愿闻其详。”
“其他人谁来当这个出头鸟,怕是都会惹人怀疑。只有一人,若是他来出手,众人只会认为郑家的确是罪有应得而已。”刘二八站起身踱步一番,道:“御史秦友德。”
秦友德是个奇葩,他当御史这么多年来上奏的奏章不多,却封封要人命,并且言之有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整死过很多有权有势之人。若是能求的他出手,倒确实比沈乔出面好很多,毕竟能保存实力的时候自然还是保存实力的好。
顾成峰迅速点头:“那就是他了!”
“说的倒是简单!”谢庭见刘二八一副发窘的样子,便点了点顾成峰的额头,嗔怪的看他一眼,叹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秦友德虽然厉害,却从来不管闲事,出了名的只扫门前雪。他自己看不惯的要弹劾,他能给自己准备口棺材,但是其余的人他确是不管的,人家有冤屈死在了他面前他也不管。因此他的官做到这个御史也就做到头了,竟然二十年都未曾从这御史上移过一次位子。现在咱们要他出手,谈何容易?”
刘二八点头附和,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地,笑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尊府上的三太太秦氏可不就是那秦友德的亲妹妹么?有这层关系,想必请他动手,也不会太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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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七 晴天霹雳
三太太秦氏人倒是好,可是又怎么能左右她哥哥的想法,顾成峰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笑道:“这个秦友德虽说厉害,但是良心却确实不算好。不如叫他吃吃亏,按他那锱铢必较的性子,吃了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以后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刘二八当然没顾成峰了解这个秦家,他原本只想以最低的成本替哥哥出了这口气,顺带除去一个眼中钉,所以也没有太多准备。现在听顾成峰这么说了,便顺口问道:“那依着小公子您的意思,是该设个圈套给他钻吗?我知晓这个秦友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那个娘亲。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名家字画儿。”
这些圈套对秦友德来说怕是也不管用,谢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胸有成竹的笑道:“不必了,我想起一件事来。有了这件事,秦友德不用任何人劝说,自己便会跟那郑家死磕上的。”
秦友德的确很难拉得动,又不爱管闲事,是个铁公鸡,但是于他利益有妨碍的人,那他可不会心慈手软,非得用唾沫淹死你不可。比如说,若是有人胆大包天,敢把主意动到他那宝贝女儿的头上的话......
谁会把主意打到秦友德女儿秦因身上呢?当然是在盛京里与顾博齐并称风流的郑将军了。说起这个郑光实那真是好笑的很,真的就是草包一个,凡事除了听妹妹的,便不会自己拿主意了,当然了,在女色方面,他是向来不需要别人给他拿主意的,传闻他比顾博齐都更加荒唐一些,凡是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年龄。不问出身,纵然是尼姑道姑,他也从不忌口,在盛京里许多人家有女儿的碰见他都恨不得躲着走。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聪明人,也想到一块儿去了,于是放心的开怀大笑起来。
不日,果然听说秦家姑娘去城外的清凉寺上香之时碰见了被郑光实一见钟情,郑光实居然还托了媒人去跟秦家提亲-----不是正妻,是第八房妾室。秦友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厥过去。当场大怒,将礼部来的媒人直接扫地出门了。可是不久之后,礼部侍郎李睿竟然亲自来为郑光实说媒,言说要成就一段好事。
秦友德恨得牙痒痒,当场一蹦三尺高,到处找扫帚要赶人,当着许多人的面骂李睿不要脸,直把李睿骂的狗血淋头,狼狈不堪。
李睿回了家越想越气。竟生了场重病,至此之后便与秦友德成了冤家,几乎见面都不打招呼了。郑家却还不放弃,腆着脸再次抬着聘礼送到秦家。话里话外不外乎就是威胁秦友德的意思。
巧的是,秦友德偏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脾气,当场翻脸:“我宁愿一家都抹了脖子,也不会把女儿送进郑家那个狼窝!都给我死了这条心吧。否则......!”
郑光实很觉得这秦友德不识好歹,又觉得秦家那个姑娘实在貌美如花不能相忘,于是竟买通了秦府下人。偷偷的拿了副秦家姑娘的画像,还宣扬说是什么定情信物,洋洋得意的非要得到秦家姑娘不可。秦家姑娘性子刚烈,当夜就拿了白绫上吊,幸好被丫头们发现的及时,救了下来。秦友德忍无可忍,觉得郑光实欺人太甚,他向来一根筋,既然觉得自己被欺压了,就开始琢磨起告状的事情来。也是天要助他,他正愁找不到郑光实的罪证,便有人将这罪证送上门来了。
将所有的信都看完,秦友德已经是目眦欲裂,怒不可遏,这个郑光实果然是个卑鄙小人,这次若是不一把将他给告死,他就不姓秦了!
七月初九,御史秦友德上书弹劾郑光实五大罪状:一是串通陈继元陷害陈家,导致陈家满门抄斩。二是私下购买军火,还将此事嫁祸在陈家头上。三是纵奴行凶,巴鹰这个人就是从郑府出来的,打死了人应天府都不敢问罪。四是禽兽行,在家孝期间竟然也敢与人苟合。五是强抢民女,供有十余人被迫进郑府为妾。
这几条罪状,条条都有若干证据,尤其还有当年郑光实与陈继元的往来书信,里头清楚的说明了一切。
是日上朝,皇帝将郑光实宣召入朝,当着群臣的面将秦友德那封奏折扔在他脚下,面无表情的道:“郑爱卿,给朕念一遍。”
秦友德惶恐不已,及至看见奏折内容,已觉冷汗湿透后背,一时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皇帝冷笑了一声,只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当年陈起先还曾经与王伯雍一样在潜邸当过自己的讲师,自己对他素来尊敬,直到从陈府里搜出来兵器,才相信陈起先竟然敢谋反(中间还有勾结幽王的罪名)。也是因为有真凭实据,赵王才会带兵亲自屠杀陈家满门,可是现在秦友德的奏折上来,就说明自己完全被人蒙蔽了!还害死了自己的恩师,自己孙子的外公!他这皇帝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皇帝怒极反笑,不等郑光实反应过来,将奏折里附着的密信一股脑儿的全部扔在他面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光实抖抖索索的捡起信纸,才看了一眼,就惊慌失措的不断磕头。他吓得都要大小便失禁了,惊恐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只是不断思索这信为什么还会出现-----赵王做事向来缜密,怎么也会有遗漏的一天?!还是说,想置他于死地的本来就是赵王?不可能!可是他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测,自己出事对赵王没有一点儿好处,何况还有妹妹在呢......
“给朕查!”皇帝终于出离的震怒,环顾了一圈所有低着头的大臣们,冷笑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联合起来给朕查,三日之内这事情要是没有个结果,你们就跟这个奸贼一起超生吧!”
他用了奸贼两个字,刑部跟大理寺都察院的人忙战战兢兢的出来磕头应是,皇帝拂袖而去。
郑光实已经两眼发直的倒在了地上,完全不会说话了......
朝堂上的沈乔愣怔了半响,等到皇帝走了都没有能反应的过来。居然成了,居然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有人提出了陈家的冤案!他几乎要感激涕零,看着秦友德的眼神就如同看见了亲人一样,把秦友德吓得不轻。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了家,怎么把沈流年拉到了自己身边,又是怎么跟沈流年说完这番话的,只是觉得踩在了棉花上,一切都显得这样不真实。
沈流年最近两耳不闻窗外事,却忽然想起前阵子谢庭见他的时候与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的神情,那时他说不用多久,这件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现在想来,谢庭那时候显然就已经握有什么证据了......他想了想,等心头涌起的狂喜之情都压了下去,才尽量平稳着声音:“可是......当年的案子是皇帝亲自下令判的,若是现在要推翻之前的案子,那不就是说明皇帝错了吗?”
沈乔脸上的笑意也慢慢的消失了,就算有证据又怎么样?还是要看皇帝愿不愿意跟天下认错......不过也不一定就没有转机,他抬头看沈流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也不一定,现在秦友德枪口对准的是郑光实,只要一口咬定是郑光实欺上瞒下,与陈家族人合伙谋害陈家,那皇帝陛下最多也就是被蒙蔽了,也没什么值得丢脸的。”
沈流年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打颤,沈乔却感叹的老泪纵横:“老天开眼,总算叫我瞧着了这一天!老师他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幸好,幸好你还没成婚......总能叫你光明正大的顶着陈家的姓氏娶妻的,总能的!”
感叹完这一番,两父子都沉默了下来,现在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可是他们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沈流年忽然觉得嗓子堵得慌,他回身就叫人牵了马来:“我要去见景行!”
沈乔明白他如今的感受,立即答应了,免不了又嘱咐他:“虽然现在开始查了,却难免会有意外发生。总要等到陈家翻案了之后才好表明你的身份,你不可在外人面前露馅。”
沈流年重重的点头,一路奔赴食神居去,才进门就有小厮有眼色的上来引他到了后院小楼,他一步一步踩在楼梯上,进了三楼第二间房,第一件事便是噗通跪在了地上。谢景行正在摆香案,回头见他来了,转身递给他几支香,自己却也虔诚无比的跪在了地上,朝上头立着的无名牌位磕头。
沈流年咬着牙磕完头,声音低低的朝地上倒了一杯酒,强忍着哽咽:“爷爷,父亲,二叔三叔,四姑姑,不孝儿孙来给你们磕头了。你们终于要沉冤昭雪了!”(未完待续。。)
二百七十八 祸降
六皇子谢振轩对这件事情很不满,他向来拿这件事情威胁谢庭,好养条狗玩玩的,现在听说事情要翻盘了,当下暴怒-----他总觉得自己没办法得到顾满,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这个侄子,又因为对谢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忌惮感,他不想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解决。何况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巧了,那些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要知道,就算是他,想尽了办法都不能从七哥赵王那里得到半点消息,怎么现在一个小小的御史会把这件事情给突兀的抖露了出来呢?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暗中帮忙,可是谁会这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去动一桩本来已经坐死了,又是皇帝亲自认定的案子呢?秦友德这个草包完全不可能,他就是个小人物,怎么可能撞破赵王的好事,那就是郑家出了内贼?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虽然没办法令三司的审核结果改变,却可以给谢庭添点乱子。
林任远有些奇怪,没有料到六皇子叫他来竟然是要让他派个人去海城给赵王妃通风报信。“六皇子,这未免有些多管闲事了罢?他们自闹他们的,咱们现在......”
谢振轩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道:“叫你去就去!我就是想看着那倒霉货色倒霉,你不服?”
他嘴里的倒霉货色指的自然就是赵王世子谢庭了,林任远心里确实有些不服气-----谢庭虽然出身上有些倒霉,但是却也是正牌的天家子孙,不过是坏在母亲的事情上,才不得赵王待见罢了。何况皇帝与皇后都对他多有顾惜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赵王才迟迟不敢对他动手。现在六皇子在人家可能立马就要翻身的时候叫他去捣乱,他总觉得太多管闲事,又太得罪人了。毕竟皇帝似乎很愿意见到他们叔侄俩亲近的。六皇子也可以趁机拉拢这位赵王世子,以往赵王世子因为母亲的问题,令人很担心他能否承爵,可是等到陈家的案子翻了。那就是天王老子也动不了他的地位呀!他不知道为何一向精明的六皇子怎么会想不通这一点,却也没有办法,毕竟是跟着六皇子混饭吃的,当然是六皇子怎么说,他怎么做了,因此他也就不敢再多事,忙答应了,自去派人料理这件事情去了。
皇帝雷霆震怒,刑部与大理寺都察院夜以继日的审问,原兵部尚书如今的刑部尚书崔璞玉是个二愣子。虽然年纪大了,那股子倔强还是没改,大理寺寺丞郭英怀更是软硬不吃的狠角色,这两个人联手审案,简直是事半功倍。郑光实只撑到了第二天,就憋不住招了。
“我认!我认了!”他气喘吁吁的蹲在堂上不断的朝上头的崔璞玉磕头,屎尿流了一地,哭哭啼啼的挖出了条更劲爆的消息来:“这事情也不是我一人为之啊,陈家要是不出那个内奸,要是那个内奸不起坏心自己联络我,我也不能成事啊!”他不是个蠢人。他确实好色贪杯,但是却不蠢。现在绝对不可以招认出赵王来,赵王没事他尤可能有活路,要是他现在招认出了赵王,那就死的比什么都快了。
信上署名的确是有个陈继元,郭英怀早就叫人去查明这个人的身份。证实确实是被陈家从族谱除名,后来逃无去向的陈继元。此刻听郑光实认了,崔璞玉哼了一声,便道:“你是这么说,但是那陈继元如今杳无踪影。谁知道他是死是活?纵有书信,也不能就此认定此陈继元便是被陈家除名了的陈继元啊!”
“我知道他在哪里!”郑光实一抹汗,也顾不得其他了,想也不想的供出了陈继元来:“他如今化名李元峰,就是现在的礼部侍郎李睿的养子啊!”
郭英怀立即站了起来,吩咐左右:“来人!就去吏部侍郎府上将这位‘李公子’给请来!”
吏部侍郎的风声收到的早,早就已经要打发李元峰上路,准备叫他去西边避难,此刻见官差来的如此之快,不由得大惊失色,下巴上的胡子也差点不小心给揪落下来。李元峰到底没能逃的快,被官差给五花大绑送到了刑部公堂之上。
只是李元峰却还是梗着脖子叫冤枉:“大人明鉴,我就是区区一个小后生,哪里会是什么陈家后人呢?分明是郑将军见我曾在食神居抢过他的一个相好,这就把我恨上了,故意要拉我下水啊!”
郑光实见识过这个小子的口蜜腹剑跟那能将白马说成非马的口才,生怕他会指鹿为马,当下急了,本来瘫软的身子瞬间有了力气,蹦起来朝着李元峰就扑了过去,一口咬在李元峰耳朵上,几乎把李元峰的耳朵都给咬掉了。还是四周的官差一拥而上将他们给分开了,解救了已经疼的嗷嗷叫的李元峰。郑光实却犹自不解气-----这密信,他思来想去,既然没有他跟妹夫赵王的信,那就是他与陈继元的往来书信了,这些书信除了陈继元,还能有谁有?说不定就是这小子嫌当个礼部侍郎的儿子太磕碜,故意漏了这一招,来将陈家复家呢?虽然说这信上有陈继元的落款,但是等到事情过去了,他再说自己姓陈,不是陈继元,只是陈什么什么的,那不也能混个功臣之后来当当?
李元峰疼的半死,双手捂着耳朵,却忍不住伸脚蹬了郑光实一脚。这可让郑光实来了劲,立马原地跳了起来去扑打李元峰,嘴里还是不干不净的骂着。
郭英怀只是噙着冷笑淡淡的看着,还是崔璞玉一拍惊堂木将这二人给镇住,这才指着郑光实:“郑将军,你说眼前这人就是陈继元,可有什么证据?”
“还用什么证据?!”郑光实瞪大了眼睛:“老子闭上眼睛都能认出这个猥琐的龟孙子来!你们既然把这书信当证物了,叫他写几个字来不就清楚了?字迹是不会骗人的!”
话粗理不粗,郭英怀叫人准备了纸笔,当下就让李元峰写几个字来瞧,李元峰哪里敢写?抖抖索索的连笔都抬不起来,最后双腿一软干脆吓晕过去了。
“我呸!”郑光实狠狠地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轻蔑的骂道:“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在郭英怀跟崔璞玉眼里,郑光实跟李元峰-----哦不,现在该叫陈继元了,也是一样的小人,尤其是崔璞玉,看着郑光实跟陈继元的眼神已经冷的像冰块了,他冷笑:“我说怎么看你总觉得有些眼熟,原来真是陈家人。陈家满门忠烈,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卑鄙小人,以至于断送了香火前程?!真是叫人想着就觉得不值!”
旁边早有人捧着供状上来给崔璞玉与郭英怀瞧,二人看了无错,便让郑光实跟陈继元画押。
崔璞玉是二愣子,但是郭英怀不是,他虽然也跟崔璞玉一样嫉恶如仇,但是却也在宦海浮沉里懂的了自保的重要性,他当然知道事情其实还没有完全审清楚。比如,当年传说陈家谋反,说陈家藏了大量的兵器-----这么大数量的兵器,怎么会是一个虽然有爵位但是已经无实职的郑家能拥有的?再比如,怎么陈家倒台了之后,郑家嫡女迅速就嫁进了赵王府,当了赵王妃呢?
有些事,还是不那么清楚的好,太清楚了,就容易丢命啊!
那头林若元派出去的锦衣卫通宵达旦,跑死了两匹马,终于跑到了海城赵王府,将这个消息送到了赵王府。
赵王恰好不在王府,于是这锦衣卫的消息只能通给了赵王妃,突然闻之这个消息,赵王妃一时没坐稳,居然从直接就从椅子上仰面朝天连人带椅的摔在了地上,她觉得后脑勺磕在地上嗡的一声响极疼的,却不知为何竟麻木的只觉得后脑勺热的慌,察觉不到疼了。
黄莺与邱嬷嬷急的满头大汗,连忙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去,好一番折腾,才把赵王妃给重新叫醒了。
郑氏却不想醒来了......她可没忘记当年她是怎么嫁给赵王的,陪伴了赵王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赵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郑家出事了,依着赵王的脾气,那是能离多远离多远,绝对不可能伸手救人的。甚至,前王妃陈氏的教训还不够么?她可是赵王亲自逼着上了吊的啊!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寒,乃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邱嬷嬷,哭道:“嬷嬷,我完了!我完了啊!”
邱嬷嬷也着急啊,但是她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当场便将黄莺之外的所有婢女都赶了出去,自己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敛容道:“姑娘,您已经没的选择了。就算您不顾郑家,也不能不顾二公子跟县主啊!”
二百七十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邱嬷嬷是郑氏的奶娘,从小就将郑氏视作亲生女儿,再加上她们一家子人都靠着郑氏才能生活,郑氏又将许多机密的事情交给她来办,因此她已经跟郑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了。出了这样的事,她甚至比郑氏自己本人都要更着急,头昏眼花的摇摇晃晃了一阵才站稳。现在见郑氏完全没有了主意,就忙打点起了精神,轻柔的拍郑氏的背,安抚她:“王妃,事情哪里就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呢,您先别着急呀!”
那锦衣卫已经将话带到了,又记得自己主子的吩咐,见状就忙告辞要走,郑氏虽然六神无主,却反应极快的立即叫住了他:“站住!”
邱嬷嬷眼神一凛,朝左右看了两眼,黄莺就会意的带着丫头们都出门去了,幸好王妃会客的这个花厅是极宽阔的,又隔音,外头只要人守定了,就不怕会被人听见在谈论什么。黄莺机灵得很,还特地去将王妃平时信任的几个护卫也都请了来守门。事关重大,她又是王妃的贴身大丫头,自然不想主子出事。
郑氏见左右无人了,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再也不见半点惊慌之色,盯着那名锦衣卫,冷然道:“你是谁派来的?”郑氏向来精明,比郑光实还要厉害三分,在家里极有地位的,心眼也极多,哭了一阵就觉得不对-----赵王或许的确在锦衣卫里安插了人手,但是却不可能有这种可以不惜赶来报信的厉害角色。既然这个锦衣卫不是赵王的人,那为什么要来通知自己郑家出事的消息?海城到京城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半月左右才勉强能到,郑家出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见巴鹰回来报信,倒是锦衣卫来了人呢?不会是谁故意来套话的吧?
那锦衣卫想到林任远的交代,也就老老实实的道:“王妃放心,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出这样大的事情来诓您呀!实不相瞒,我乃是受了郑将军的托付,来递个消息的。其他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件事情的确是个大事,勾结大臣陷害勋贵之家,尤其是间接的造成了谢庭差点死在左顺门的后果......赵王妃想想皇帝会怎么样惩罚郑家。就忍也忍不住的打了几个寒颤。那锦衣卫也是个小角色,看样子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了,郑氏再次咬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锦衣卫任何职?我以后好谢你。”
谢?那锦衣卫心里腹诽,还用你谢?你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但是大周朝的规矩,出嫁女是与娘家的事情没有关系的,就算诛九族都算不到她头上,因此锦衣卫也不敢就乱说话,也不能不答。更不能胡诌个答案:郑氏也是个聪明人,也未必就会彻底栽了,要是之后被她查出来,那可真的能死的很惨。因此他也就从善如流的报出了名字:“卑职史庆丰,现在锦衣卫任经历一职。多谢王妃抬爱。”
“原来是史同舟的公子,真是客气了。”郑氏眼睛也不眨的看着那名锦衣卫,接着问道:“你离京的时候,我哥哥如何了?案子可有认定?说我哥哥陷害陈太傅,可有证据?晋西陈家可不是小户人家,他们名门望族的,若是当年真有冤屈。为何无人申诉,非得留在今日才喊冤呢?怕这都是误会一场罢?”
史庆丰被吓了一跳,没料到这位郑氏这么了得,不过就凭着自己的一个名字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等听见了郑氏的问话,又顿觉荒唐,这件事情又不是锦衣卫说了算的。难道他说是误会就是误会了?再说是名门望族又怎么样,嫡系一开始就被赵王给杀光了,其余的旁支也被夷了三族,从哪里挖出个孤魂野鬼来伸冤哪?他也知道赵王妃是想从他嘴巴里套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但是他一来官小。混的比欧阳宣手下的刘通可差多了,他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接触不到啊,也就是跑跑腿,抓抓人这种事才轮得到他了。二来他不过就是林任远派来传个口信的,他离京的时候郑光实那个倒霉蛋才刚刚去了刑部大牢呢,什么结果天知道。
郑氏见他一副为难之色,也明白是什么都问不到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着人送他出去,又让邱嬷嬷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当作盘缠。
等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郑氏脸上才显露出情绪来,她担忧又害怕的吁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察觉到心跳的飞快,见邱嬷嬷进来了,就立即站了起来,道:“嬷嬷!”
邱嬷嬷看出她的慌乱,忙上前几步拉住了郑氏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劝道:“王妃,现在咱们两眼一抹瞎什么都不知道,最要紧的是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才好对症下药!”
赵王妃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却不是哥哥,而是陈氏跟谢庭,她眼前又浮现当初陈氏慨然赴死之际那似笑非笑的眼睛,还有说的那句:“焉知我的今日不是你的来日?”郑氏想到这句话,再想到陈氏跟陈家的下场,仍旧觉得纵然在这三伏天也冷的直打哆嗦,她实在是怕极了,郑家出事虽然带累不到她,但是对于功利心极重的赵王来说却是件极大的事,赵王会怎么对自己......
她抓紧了邱嬷嬷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自己给自己打气:“是,嬷嬷说得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查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才对。”她立即将黄莺唤进来,又亲自点了两个人叫进来,严肃吩咐他们:“你们迅速上京去打探消息,谨慎些,千万别露出马脚。若是能打通关系去见我哥哥,千万叫他闭紧了嘴巴,不然只会死的更快!”
二人领命而去,并没有一丝犹豫,邱嬷嬷却满脸犹豫的担忧道:“巴甲跟巴鹰是兄弟,二人对将军是忠心耿耿的,王妃您派他们去,若是他们......”若是他们到头来仍旧是对郑光实死心塌地,不替王妃传这句话,只为郑家考虑又怎么办呢?只是到底赵王妃郑氏跟郑光实是亲兄妹,邱嬷嬷虽然心里担忧,也不敢真的就全说出来。
“怕什么?”赵王妃哂笑一声,镇定心神落座在贵妃榻上,斩钉截铁的道:“嬷嬷放心,我知道嬷嬷担心什么。哥哥他也是个聪明人,当年那件事纵然是我先提出来替王爷解围的,但哥哥未必没有那个意思。他早就想巴结王爷了,怎么会不趁机表功?再说出面联络陈家那个内奸的人正是哥哥自己,王爷做事向来谨慎小心,可一丁点把柄都没有留下,事发了,那顶多也就是哥哥自己的事,牵连不到王爷,更加牵连不到我这个出嫁女。哥哥既然知晓这几点,肯定不可能没证据就出卖王爷,要是王爷与我都完了,那他才真正没指望了,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郑光实虽然斗鸡走狗,遛马观花无一不做,却是个有成算的人,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攀上了赵王。在这个时候,想必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拉上唯一可能拯救他的妹妹妹夫下水。邱嬷嬷闻言松了一口气,又带上了几点苦涩,忍不住出声埋怨道:“明明这些年了都没一点动静的,怎么......怎么偏偏就事发了呢?那陈家当年可都被咱们王爷给杀光了呀!谁还会替他们伸冤?”
一个已经绝户了的陈家,是谁要帮他们翻身呢?赵王妃也在想这个问题,然后她双眉紧蹙,漆黑的瞳仁里猛然迸射出惊人的恨意,咬牙切齿的道:“谢庭!”
除了这个臭小子,郑氏还真的想不到别人了。这么多年来,她早就说这个小子不能留,毕竟他曾经亲眼见过陈氏的尸体,毕竟他曾经用那样可怕的眼光看过自己跟赵王。赵王妃时长看见谢庭的眼睛就胆寒,是那种从脚底就开始透上心底的寒,他的眼睛里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但是赵王妃却确确实实的可以察觉到那目光里隐藏着的愤恨以及......杀机。所以她才一心一意的想要弄死他,可惜偏偏这个小子命大,左顺门那一次赵王明明都快要杀死他了,却偏偏被皇后的人拦了下来,后来那一次落水的一次也明明几乎是死定了的,却仍旧活了过来,还有后来的刺杀,他一次一次的躲过了这些暗害,居然顺顺当当的活到了现在不算,还妄想着要把陈家重新发扬光大吗?!赵王妃嗤笑一声,嘴角上挑,眼里却冰冰凉凉的。
邱嬷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便是:“不会吧?”她对谢庭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七八岁的少年,畏畏缩缩的,平日里也不敢出现在赵王跟王妃眼前的瑟缩少年身上,一时不敢相信赵王妃竟会怀疑是这样一个人设计害了郑家。
二百八十 夫妻交锋
赵王妃当然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可是女人天生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情绝对跟谢庭脱不了关系,不管怎么样,就算郑家之前陷害陈家的事情被揭发了,那也不能放过谢庭!绝对不能,相反,如果郑家真的倒了霉,那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解决掉这个谢庭,绝对不能再等了。因为-----他可就是赵王名正言顺的嫡子,还会因为之前受过的委屈更加荣耀。那谢远怎么办?!
“没有什么会不会!这件事情的受益者只有他,纵然不是他,他也必须要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若是我哥哥死了......”赵王妃冷冷一笑,嘴角上挑的弧度却说明她心中没有因为郑家的事情感到多少悲伤:“若是我哥哥死了,那他就要拿他的贱命来换!这些年来因为皇后对他的偏心,我已经忍了许久了,这件事情事发了,他以后就是头顶带着受迫害的勋贵的唯一血脉,他又那么受皇帝皇后的喜欢......我的阿远绝对不能在他之下,我也绝对不会允许!”
“姑娘,当务之急是王爷。”邱嬷嬷总算是抓住了重点,有些担忧的道:“若是王爷知道咱们老爷出了事,说不定......说不定王爷又如同对待上一个那样呢?”她总对赵王心存忌惮,原因就是赵王对待陈氏实在是太心狠了,当时连王妃本人都有些害怕,甚至想过软禁那陈氏一辈子也罢了。可是赵王坚决否定了这个提议,他甚至亲眼看着陈氏吊在横梁上咽了气才肯完全放心。邱嬷嬷在内宅里没少见过死人,可是陈氏死的实在是太惨了,那样的场景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她脑海里,渗人,慎得慌。
赵王妃眼神黯淡下来,默然了半响,随意翻开妆奁,抽出一个小抽屉来。捡了口脂细细的描了唇,猛地站起身来,道:“我与王爷夫妻这么多年,心中对他却着实害怕。也因为之前的前车之鉴。早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他现在若是敢弃我于不顾,我就敢叫他陪我一起下黄泉!”
混了这么多年,跟赵王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枕边人,总不至于真的什么都捞不到,赵王妃低头瞧着自己妆奁里美轮美奂的首饰,轻笑一声关上了抽屉。她不会,也绝对不可能沦落成跟那个陈氏一样,陈氏,你不是说等着看我的下场吗?那咱们就试试看。究竟是我先下来陪你,还是你的宝贝儿子先跟你团圆!
“母妃!”外头却忽然传来谢远的声音,紧跟着一身玄色袍子的谢远就满头大汗的进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神色,道:“母妃!咱们可以回京啦!”
赵王妃一惊。抬眼见谢远脸上一派欣喜之色,并不见慌乱难过,便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勉强带笑问他:“说的什么胡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消息呢。”
“我可没说胡话。”谢远上来搀了赵王妃的手,笑嘻嘻的道:“原是锦玉姐姐要出嫁了,几位王叔都已经接到命令进京了,咱们府里也接到消息了。这可不是不日就要进京了么?我离开盛京也许多年了。中途还未回去过,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也不知道舅舅他这回会给我留什么好东西。”
听他提起郑家,赵王妃心里无比苦涩,却又不知道如何与儿子说这个,只好反手拍了拍他的手掌。嗔道:“好了!这回虽说是去给你锦玉姐姐送嫁,其实也有因为你们都到了适龄婚嫁的时候,皇上要为你们择良配了的原因在,你怎么还是一副不收心的样子?你父王可知道消息了?”
“我来的时候并没见到父王啊!这个消息还是我听府上的清客说的,父王他......”谢远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父王他好像听见什么消息,匆忙出门去了。”
赵王妃点了点头,又拉住他叹道:“这回回去,母妃定然会给你好好挑一个大家闺秀,绝不叫你受委屈!”谢庭那个小子么,他已经没机会了。
谢远常年带笑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羞赧,抱着赵王妃的手臂撒娇:“母妃!”心中却不由得想起那一日轿子里少女绯红的脸颊跟黑漆漆的眼珠来,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向往,又有些欣喜。她说她是定远侯府上的,若是没有猜错,她大概就是定远侯的庶女顾烟了,又听说现在顾承宇混的很开,已经另外出去立门户单过了,他又是个很不错的,如今在锦衣卫当差,说起来,母妃未必就不会喜欢顾烟呢。
赵王妃还想再说些什么,猛然听见黄莺在屋外略带慌张的声音:“王爷!王爷您回来啦?王妃她......”
赵王妃早就已经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望向门口被掀起来的珠帘,眼睁睁的瞧着穿着紫色直身绸缎长袍的赵王大踏步迈进门来,一时间心中忐忑又不安。赵王的脸色着实称不上好,阴沉沉的,大有以往谢远每次犯了大错之后他生气的架势,谢远瞧着害怕不已,就偷偷摇了摇赵王妃的手臂,想叫母妃帮着打圆场,孰不知赵王这回却正是因为赵王妃的事情而生的气。
还没等谢远战战兢兢的请安,赵王已经看见了他,没好气的斥责道:“这个时候你在你母妃这里做什么?平日叫你读书读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滚出去呢!”他心情不好,又有事情藏在心里,见了最心爱上心的孩子也不由得没了好脸色,只是一心想打发他出去,好问问郑氏事情。
谢远于是匆匆忙忙的请了安,一溜烟的溜出了房门去,慢慢吞吞的立在门廊下,有些出神-----在他记忆里,极少看见父王在母妃面前发这么大的火,生这么大的气,他对母妃似乎永远都是和颜悦色的,纵然母妃曾经做过令父王很不开心的事情,父王也从来没有大声呵斥过,现在这是怎么了?明明可以回盛京一段日子,不用再等到五年,父王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开心呢?
赵王等谢远出去了,才冷哼了一声,看着赵王妃冷笑:“我听说,盛京里来了人,报了什么消息给你?”
赵王妃并不知道赵王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却没打算瞒着他,便索性坦然道:“是来了人,来的是锦衣卫的史庆丰,听说与我哥哥平日里打过交道,所以特地来给我带口信。当年的事情事发了。”
当年的事情?赵王不觉喉咙一紧,沉声问道:“当年的事情,当年的什么事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赵王妃深知赵王的为人,但是却不愿意成为另一个陈氏,因此她仍旧维持着镇定,轻描淡写的道:“当年的事情,当然就是关乎王爷的那件事情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王爷还用问我吗?我听说,是一个御史上书弹劾我哥哥的,罪状数了一大堆,我哥哥他这样胆小的人,在牢里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头了。而且那锦衣卫出来的时候我哥哥还在刑部大牢接受审问呢,现在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也不晓得我哥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真是叫臣妾好生牵肠挂肚!”
赵王不意她忽然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倒是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阴沉着脸,哂然而笑:“我倒不知道王妃是这样的巾帼英雄,现在舅兄的案子已经结了,王妃原来不知道结果吗?”
“什么结果?”赵王妃背在身后的右手已经死死的拽住了帕子绞着,却到底没有在赵王面前表现出来,仍旧一脸漠然的问道:“原来王爷的消息比我还快,那看样子,王爷也早就知道我哥哥被参的事了吧?”
早就知道了,却故意瞒着自己,这中间赵王是怎么想的,又做了什么事情呢?赵王妃越想心里越寒心。
“死罪当然免不了。”赵王不假思索,蹙眉盯着赵王妃的脸,见她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微觉诧异,却仍旧接着说了下去:“污蔑前朝功臣、本朝勋贵,中间又牵扯到抢人田地,淫人妻女之类的事,早就惹了父皇的厌弃,这回他怎么还会有好结果?听说是判了斩监候,至于舅嫂跟外甥们,都判了充军辽东。居然没要他为陈家满门陪葬,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赵王妃终于没忍住,迅速流下一滴泪来,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王便站了起来,看了邱嬷嬷一眼,转而冲赵王妃道:“收拾收拾东西吧,父皇恩召藩王入京,咱们不日就要动身了。”
等赵王出去了,邱嬷嬷才立马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赵王妃,哭道:“王妃!这可怎么好啊?以后您在这府里......”
这却是早就已经可以预想到的结果了,比赵王妃想的满门抄斩还是要好很多的,赵王妃极力镇定了心神,强忍着心中的难过跟不忍,道:“没什么,你没听见王爷的意思?我还是要陪着上京去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未必就会输!”
二百八十一 婚事
天暗了下来,乌云堆满了天空,有蜻蜓落在湖里的荷花上,又快速的飞到别处去。“要下雨了。”沛琴与执画笑着掀开珠帘推开阳台的门,外边风夹杂着下雨之前特有的腥气扑面而来,盛京闷热了两个月的夏季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雨。执画笑嘻嘻的伸出手去摸被风吹的不断颤动的叶子,回头冲沛琴笑:“呀,闷了这么多天,总算要下雨了。”
最近的天气闷热的有些叫人受不了,房间里镇着冰盆也没用,如今这场大雨真可谓来的太是时候,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爽许多,沛琴也开心的应道:“对呀,幸好下了雨,不然就要闷死人了。”
顾老太太跟王氏那边都派人来说要下大雨了,不必去过去请安,顾满也就偷懒,推开窗子倚在贵妃榻上绣荷包。她的绣活做的不好,顾昭已经说了无数遍要她练了。反正最近都没什么事情做,顾满也就真的拿起针线来,跟沛音学,最后一针才要下去,就听见抱玉踏踏踏的上楼来,冲顾满道:“姑娘,太太来啦!” шωш☢ ttκǎ n☢ ¢○
才派人说过不用去请安,怎么眼看着雨就要下了来了?顾满有些疑惑,却忙下楼去迎接王氏,王氏果真已经带着蒙雨与月桐进门来了,但是脸色却称不上好。见了顾满迎出来,王氏眼神一变,心中酸涩无比,摸了摸顾满的头发,眼里竟有泪意。
顾满没料到王氏忽然哭了,一时间惊在当场,忙去帮王氏擦泪,又担忧道:“母亲这是怎么了,从哪里受委屈了吗?”现在家里已经安静了很多,顾筠也已经没了,还有谁会无缘无故的给王氏吃排头?
王氏只顾摇头,坐在椅上叹了一口气,哽咽道:“可怜的孩子啊!”今天欧阳家来了人。本来已经相当于定下了顾满与欧阳灿的事了的欧阳夫人却忽然派人来说,要替欧阳灿找个善解人意的儿媳妇儿,还口口声声的问王氏有没有什么看好的姑娘,把王氏气的不行。当场就摔破了一个茶杯。她原本以为欧阳夫人是个好人,现在看来却也未必,当初自己又没上赶着求他们欧阳家,是欧阳夫人自己亲自来跟自己提起的,还暗示等顾满出孝之后就找人来提亲。现在才过大半年不到,欧阳夫人却忽然又反悔了,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怎么能不叫王氏震惊又生气?
顾满不知道这回事,见王氏只顾拉着自己哭,就忙道:“娘你说什么呢?我好端端的在这里呀。您怎么说些对不起我的话?”在顾满看来,王氏没有任何地方是对不起她的,真的,在这一世里,王氏虽然软弱不堪。但是到后来却也为了他们姐弟坚守在顾家,坚决不肯回王家去,又对她这么好。
王氏知道自己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忍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又哭道:“我原本以为,那个欧阳公子人真是极好的。出身好,人又长得俊俏。自己又争气,都是进士了,难得的是欧阳夫人亲自来跟我提这件事,也说了要请礼部的人来提亲的,谁知道现在横生枝节。欧阳夫人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又不愿意了......”
欧阳灿?顾满有些迷茫。她确实也开始想婚事的问题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在古代不结婚的女子实在是凤毛麟角,顾满没打算让自己显得那么异类,也想安稳的过完这辈子的。可是没料到原来早前王氏已经跟欧阳夫人有了这样的默契。难怪王氏不对自己的婚事着急,原来中间还有欧阳夫人这一茬。等明白了这一点,她又觉得有些可惜,欧阳灿确实是不错的人选,家里的关系过硬,难得的是那么开朗阳光,让人看着就觉得开心。何况他的人品也真的没话说,救过自己不止一次,甚至还曾经被毒蛇咬过。这样的人,在古代来说真的很难得,也很难找了。
她觉得有些惆怅,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惆怅在哪里,坐在凳子上发呆了半响,才抱住王氏,反过来安慰她:“娘别伤心,我曾经听说人的姻缘命数都有天定,既然欧阳家觉得咱们不合适,那或许就真有不合适的地方,强求来的也没有意思。”她是觉得欧阳灿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但是同时,适合的结婚对象在古代也不难找的。
王氏看着女儿漂亮的脸蛋,想抱怨也抱怨不出来,更不忍心说别的话惹她伤心,就抱住她,发狠道:“放心!阿满,我一定给你挑一个极好的人!”
顾满声名在外,整个盛京都知道定远侯府的这位九姑娘不能惹,曾经挥剑断过建宁侯许知远的四根手指,又曾经将昌平公主都得罪教训过一顿。世家大族娶妇都要娶贤,都喜欢那等温柔大方的,虽说顾满这些也都不缺,但是其他人显然更相信她是个飞扬跋扈的母夜叉,王氏担心的显然就是这一点。何况王氏对于女婿的要求也着实不算低,她因为自己受够了嫁错人的苦楚,更是对女儿的幸福上心的很,像顾博齐那种纨绔荒唐的世家子弟绝对不能要,邱苍梧那种轻浮浪荡的也不能要。这样去挑,就更加难了。偏偏顾满已经十三岁了,若是不尽快定下来,等到出了孝,十六岁再订婚,那就嫌晚了。
“娘。”顾满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心里堵得慌:“没关系的,真的。女儿从来没有想过要嫁多有权势的人。我只想找个知道冷热,懂的体贴的人安安分分的过完这一辈子,甚至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欧阳家是好,却未必真的适合我。你瞧,欧阳伯母那么大度的人,现在也拖人来反口之前的约定。若是我真的嫁过去了,旁人对她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她会信我吗?那时候我或许比现在还更惨。”
顾昭嫁的很好,是个世子,王氏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心内还更加疼爱些,原本想着顾满要嫁的人家,怎么得是王孙公子才好的,现在听见顾满这番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想清楚了,却又觉得顾满所说的未必就没有道理,嫁的高未必等于嫁的好,像阿满这种性子,或许去一个没有争斗,也不用勾心斗角的家庭会更好。
等王氏走了,顾满就站在二楼阳台上望着雨帘发呆,虽然早知道许知远的那件事或许会叫她名声不好,但是当结果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仍旧避免不了有些难过。不是因为后悔做了那件事,而是因为这个世界让她觉得孤独。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倦,正要转身回去,却忽然发现院子里的榕树底下立着穿着白蟒箭袖的谢庭,她看过去的时候,谢庭正好抬起头也往她这里看来,眼里的情绪瞬间将顾满淹没-----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谢庭的脸色有些发白,大概是因为淋雨的缘故,雨顺着他的头发淋到脸上,他却并不抬手去擦,跟入定了似地立在树底下,连动也没动一步。顾满总算反应了过来,忙叫沛音拿上了伞下去。
顾满下去的时候,谢庭湿漉漉的立在花厅里,身上还在滴水,她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想了想,问道:“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撑伞?”
没料到她开口先问的却是这个问题,正觉得自己有些唐突的谢庭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又翻你们墙了。不过我很小心,并没有人看见的。”
顾满被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回头吩咐沛音:“沛音,你往十八爷那里去一趟,叫他借套大哥或者三哥哥的衣裳来。”见沛音出去了,又吩咐执画:“幸好因为十八最近有些不舒服,我替他炖着当归春笋乌鸡汤,现在真好派上用场了。你叫秦嫂子端上来吧。”
执画从来没见过谢世子这样狼狈过,也不敢再如往常一般说笑,忙福身去了,又特地吩咐了碧亭拿了巾帕进来叫谢世子擦脸。
“世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松涛苑离这里还是有些远,顾成峰还得往顾成安那里借衣裳,顾满有些担心谢庭穿着湿淋淋的衣裳会感染风寒。
下大雨了,淋雨的却不止一个谢庭,欧阳灿气冲冲的连伞也没撑,气呼呼的跑去欧阳夫人的院子里,见了欧阳夫人连安也没顾得上请,怒道:“母亲!您答应过我去跟顾夫人提亲的,可你为什么又出尔反尔了?”
欧阳夫人端坐榻上,见了平日最疼的小儿子,脸上却并没有显出欣喜的表情来,反而沉着脸,道:“我当初是答应过,但是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顾家姑娘虽好,却并不适合当你的妻子......”
“为什么不适合?!”欧阳灿没等欧阳夫人把话说完就忍不住打断了她,冷笑道:“母亲!您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顾九不适合当我的妻子,那谁适合?表妹适合?!”
二百八十二 补偿
“母亲口口声声说顾九不适合我,那之前怎么又同我说顾九姑娘人长得漂亮,口齿又伶俐,实在堪称我的良配呢?!”欧阳灿怒不可遏,那种心爱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到手里了却又溜走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皱着眉头,沉声道:“别以为儿子不晓得前阵子姨母来了,别说
是玲珑县主,就算是锦玉妹妹那样的姑娘,我也没放在眼里!我没哥哥那么大志向,考进士也只是为了有个好出身,不辱没了咱们家的门楣罢了,不需要门第多显贵的名门闺秀来配!纵然顾九姑娘的出身高,我也不是为了那些,只是因为悬崖上的那一瞥罢了,若是那一
日她不是顾家的姑娘,不是王首辅的外孙女,我照样喜欢她!”
欧阳夫人没见过欧阳灿这么失态过,揉了揉太阳穴,冷笑道:“你现在大了,行动也不爱被人说,我也都知道。但是这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了顾九不行,那就是不行!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你也不用在这里朝我吼,幸好之前咱们家跟顾夫人也只是定下了
口头之约,并没交换过庚帖,这事情就这么作罢了,你也就当没听过。”
活了这么多年,欧阳夫人还是第一次这么毫不留情的拒绝欧阳灿的要求,他跟锦玉的关系确实不错,却并不喜欢锦玉的那个妹妹锦衣-----也就是玲珑县主,再加上他确实心悦顾满,并不是因为跟欧阳夫人怄气而已,便恼怒道:“母亲!你怎可言而无信!我去找祖母!”
欧阳张氏很喜欢顾满,当初也正是因为欧阳张氏极赞成欧阳夫人去跟顾夫人提这门亲事,欧阳夫人才去同顾夫人提了的。
“站住!”欧阳夫人怒容满面,瞪了一眼一脸不服气的欧阳灿,沉声道:“你平常的镇定冷静都哪儿去了?我几时违背过老太太的意愿?这回既然我能去同顾夫人说清楚,你以为中间没有你祖母的支持?你现在找谁都没用!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等庶吉士的考试下来再
说吧!”
欧阳灿的眼睛有些涩。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欧阳夫人的前后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怒气冲冲甩了袖子:“那我就当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好了!反正咱们家还有哥哥可以开枝散叶,我也不算不孝!”
“放肆!”欧阳夫人不意他出口这么狠。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先伸手给了欧阳灿一记耳光:“你翅膀硬了,还母亲的话也不听了?我们既然不同意,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你一个小辈,本来就没有自己定婚嫁对象的道理,之前我们是想着你小,成全你也未必就不可。可现
在却又不一样了,你是男丁,就该扛起家族的责任来,为了一个女子要死要活。在这里与你母亲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
欧阳灿听出了门道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难得的安静了一阵,才仰起头问:“那就求母亲告诉我。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母亲非得让我断了娶顾九的念头不可。”
欧阳夫人见儿子冷静下来了,这才缓了缓语气,沉思一会儿,叹气道:“原本你祖母与我对于你与顾九姑娘的事都是乐见其成的,其他人都以为顾家九姑娘脾气不好,但是你祖母与我却甚是欣赏这性子的......与你说这一句。是叫你知道,我并不是因为有偏见,才说顾
九姑娘与你不合适。实在是,你肯娶,人家也未必能嫁你呀!”
欧阳灿愣了,他完全没料到还有后面这个说法。
“你别忘记人家家里是什么身份。”欧阳夫人叹了一口气:“定远侯夫人虽说有些糊涂。但是定远侯却是咱们当朝的大功臣,顾九姑娘身份又特殊,后面还有首辅外祖跟尚书舅舅,这样好的姑娘......抢她的人都得打破头去。难道你不知道许知远与邱家?虽说他们二人
是罪有应得,但是谁不知道他们二人其实都觊觎过顾家九姑娘呢?上赶着求娶她的人多了去了。别说顾九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就算她丑如无盐,想娶她的人一样堕入过江之鲫。母亲不是那等势力的人,也从未对她抱过什么偏见,只是你们是真的有缘无份了。”
欧阳灿知道顾家姑娘矜贵,也知道顾九的身份特别,但是他自觉自己身份也并不低-----他的嫡亲姑母乃是当朝淑妃,姨母又是周王正妃。祖父也曾经是袭过爵的,祖母是如今仅存不多的超品诰命。父亲身居工部侍郎一职,哥哥更是皇帝的亲信,锦衣卫的指挥使。这样的
身份,对于顾满也不算太辱没了才是。
不用瞧欧阳夫人也看得出来欧阳灿心中所想,拉了他近前,安慰道:“咱们家配顾姑娘不是配不得,我也知道。只是,你姑母传过消息来了,有贵人已经定了顾家姑娘的去处了。连你姑母都认为是贵人的人,你这样聪明,难道还猜不到是谁?我这番叫人去免了曾经的口
舌之约,也不至于教顾夫人太为难,这回你可懂了?”
上面的贵人,除了皇帝跟皇后之外还能有谁?欧阳灿如遭雷击,立在原地半响没有动作。是了,当今皇帝正为立太子的事情心烦不已,说不定要把顾满留给尚未娶妇的皇子王孙们呢,依着这位皇帝的偏心程度,替心爱的儿子或孙子留着顾满这块世人眼里的大肥肉也是有
的。
太阳渐渐西沉,只露了半张脸在外边,底下的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谢庭推开窗子看底下空荡荡的庭院楼阁,禁不住叹气。
顾满恰好同顾成峰一起上楼来,见状便微笑道:“明明是件大好事,该值得高兴的,世子何以闷闷不乐呢?”
虽然沈流年的身份到如今还是没有说穿,但是沈乔已经决定上折子让沈流年光明正大的姓陈了,晋西陈家得以起复,对于谢庭来说该是一件极好的事才对,怎么谢庭反而闷闷不乐的?
顾成峰却有些明白内情,不由有些幸灾乐祸:“我知道了,不会是因为世子妃的事情吧?”他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谢庭已经死翘翘了,没等到弟兄们成婚的时候,谢远安娶媳妇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躺在棺材里了,现在倒好,自己救了他一回,他都快要挑媳妇儿了。
拨了拨茶,谢庭并没答话,只是有些呆呆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进来换了衣裳到现在,他总共也没说出几句话。
顾满听了顾成峰的话,想了想,便明白了。现在皇帝对这个孙子是很有几分喜欢在的,再加上之前陈家的案子害的谢庭失去了亲生母亲,又苦苦的过了这十几年,皇帝要说没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恰好现在三个皇子还有几个藩王的世子们都该娶媳妇了,皇帝肯定是要给
他挑一个很好的补偿补偿他。
“明日上朝,沈乔就会上折子说明兰舟的身份了,兰舟也算是熬出了头。”谢庭怔了怔,转而说起沈流年的事情来:“现在事情‘真相’已经查明,郑光实被判弃市,郑家其他人也都背叛充军辽东。虽然远远不够偿还陈家的一百多条人命,却也算是预先支付了大笔的利
息了。”谢庭稍稍心安一些,朝顾满颔首:“说起来,真的很该谢谢你们才是。”
顾满坐在他对面,等执画端了托盘上来,便亲手将汤端到他面前,又给顾成峰端了一碗,这才莞尔:“可是看着世子你的表情,似乎并不怎么开心?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事情么?”
“皇爷爷说要给我选一个名门闺秀做妻子。”谢庭伸手将白玉碗接过来放在面前,脸掩映在雾气里,看不清楚:“可是我并不想要这样。”
顾成峰正要答话,却被沛音打断了:“十八爷,舒默在外头找您呢。”
等顾成峰下去了,顾满就有些疑惑的问对面的谢庭:“这其实也算是好事,你的皇爷爷亲自给你挑妻子,总比你后母给你挑的强啊。”
确实算件好事,如果是皇帝亲自挑人,郑氏也就没有办法插手了。或许他会有一个大方温婉的妻子,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这些其实都不行的,郑氏跟赵王两个人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整体,他们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郑氏又精明,怎么可能没有赵王的把柄?这回的事情郑家虽然完了,但是对于郑氏却没那么大的影响。有郑氏这个后母堵着,再怎么温婉的妻子也没用。他不想祸害人家好端端的姑娘。
他没有答话,顾满撑着下巴瞧他:“世子是怕将来的世子妃会应付不来赵王妃?”
谢庭点头:“我那后母不是一般人可以应付的来的,何况,也不仅仅是应付应付那么简单的。我没想过要放过她还有我那个好弟弟......皇爷爷给我挑的名门闺秀未必适合我。”
二百八十三 苦尽甘来
陈家除了陈继元这个败类还有后人的消息震惊朝野,有当年陈公的门生当场在勤政殿痛哭失声,准许陈家复家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呈了上去,还有许多地方官也都来凑热闹,上折子求准许陈家重立宗祠祭祀。
内阁一致同意,认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乃人伦大事,司礼监也批了红。皇帝虽然心中仍旧有些别扭-----没料到陈家在那等打击之下还能存活下来一个幼子,着实叫人惊叹,又对沈乔隐瞒不报的做法很不满,毕竟他所作所为虽说是对陈起先的知恩图报,但是到底当时陈家还是罪臣身份呢,他就敢藏匿被判谋反的陈家后人,让皇帝很不满。
更加让人糟心的事,这事情还不算完,这个沈流年的存在不就是昭告天下自己当年确实冤杀了陈家满门么?虽然现在真相大白了,自己也确实可以称作是无心之失,但是若是翻出来翻案,到底面上不好看。
皇帝迟迟不肯松口下决定,倒是让朝堂上一时安静了几日。沈乔却在家里寝食难安了,有些摸不准皇帝的意思,还是沈流年更镇定些,虽然心里也慌乱得很,却仍旧如同往常一般行事。
还是皇后解决了这件事,皇帝心烦意乱的时候总喜欢到皇后那里去,虽然皇后从不肯给他好脸色,但是他与皇后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当年陪着他在太子的位子熬了二十几年,每日都活的战战兢兢的,却从来不曾有过怨言,还落下了一身的病。皇帝是感激她的,又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连她唯一的儿子也没能保得住。
“华鸾,陈家的事......”他才开了个话头,就见皇后眼带讽刺的瞧着他,不由得有些尴尬-----当初确实是他一意孤行。凭着锦衣卫从陈府搜出来的几箱戈矛,几箱火药便断定陈家谋反的事情属实,执意不听皇后同当时还是太傅的王伯雍的劝诫,才导致了陈家满门被灭。可同时他又觉得有些恼怒。当时证据摆在眼前,他虽然认定陈家谋反,却并没想让他们付出满门被灭的代价,只是想抓起来再审罢了。谁知道赵王到了陈家,陈家却有人拼命抵抗......才酿成了那时的惨案的。说起来,老七真的实在太鲁莽了,纵然有人反抗,当时他带的兵多,也该先将陈府围住,没必要大开杀戒。
皇后静静的坐在榻上。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先不同他置气,声音淡淡的:“不管怎么样,现如今查明了陈家就是冤枉的。陈家既然本来就无罪,又仍旧有后人在。叫他们复家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强行不许才更叫人不齿。现在朝堂上一片附和陈家复家之声,皇上没听见?皇上与言官们斗了这么多年,总喜欢凭着自己心意来,上回为了分封三王的事闹得还不够?贬谪的人还不够多?这回不过是为了个陈家,难道又打算用武力与权势堵住悠悠众口吗?”
被皇后说中心思,皇帝却并没有刚来的那股暴燥之气了。好歹皇后如今还是打算给意见的,他叹了一口气,道:“那华鸾你说该怎么办?毕竟,毕竟这是老七他亲手带人做下的事,陈家若是复家了,那他就是灭了他岳父满门的罪魁祸首。他该如何自处呀?”
原来皇帝也是会担心其他儿子们的,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旧无甚表情,只是略微牵了牵嘴角:“难道不许陈家复家,他带人杀了岳父全家的事情就不存在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现在全天下都知道陈公满门死的冤屈,若是顺应民意给陈家安抚也就罢了,要是反着来,我看赵王他自己也没脸在这世上活着了!”
赵王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让人害怕了,虽然说皇家的人大多都没什么真心在,但是好歹连谢振轩那个冷心冷性的人还会在意自己的亲生母亲,时常背着人偷偷去祭奠呢,可是这个赵王,只有狼心狗肺四个字才配得上了,真是可惜了陈家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死的太不值。
皇帝被噎的无话可说,闷了半天才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呢?我只是怕景行那个孩子......”他现在想起谢景行心里就很不好受,尤其是人老了就更爱回想以前的事,只要想到他当初在左顺门被赵王鞭打的情形就经常觉得愧疚无比,不晓得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孙子。只能寄望于他以后的日子过的平平顺顺的,再没有风波了。
提到了谢庭,皇后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她恨恨的看了皇帝一眼,半日才忍住心中的不满,沉声道:“怕景行什么?!别说其他的,就算是为了景行,这陈家的复家也是势在必行!他已经背着陈家谋反的冤屈活了这么久,几次都险些被亲生老子给打杀了,皇上自己有眼睛,会看。就该能看出来他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同样是留在盛京的世子,你瞧瞧陈王对谢陵是怎么样的?再瞧瞧周王对谢远安与谢允是怎么样的?然后你再想想景行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皇上,臣妾知道人的心难免会有偏向,可也不能偏的太过了!他母妃死的早,又死的冤枉,赵王又厌弃他,他独自一个人为了这件事担了多少委屈与骂名?再不还他母族一个清白,你让他如何自处,如何在赵王府里立足呢?!”
皇帝无话可说,他确实对谢庭心中始终有愧,听了皇后这话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只好另外没话找话来说,好岔开话题:“说到景行,他年纪也不算小了,该是找世子妃的时候了。礼部那些人办事情越发的没了章程,早就让他们办的事到现在了也没个结果。趁着这个机会,正好给景行选一个名门闺秀来配,这孩子性子太闷,该找个话多的。”
皇后听说,便道:“礼部那些人选的名单也未必就好,依着我的意思呢,未必就得是什么名门闺秀,只要孩子模样好,性情好也就罢了。难就难在......”难就难在还得懂他,陪他,愿意与他一起承担风雨。皇后沉思了一回,又道:“也罢,先叫礼部将名单全部呈给我瞧。”
皇帝见皇后居然提出要亲自看名单,顿时有些出乎意料,皇后已经不管事许久了。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件值得开心些的事,他已经许久没得到皇后的回应了,便笑道:“那就叫崔安去要,送来给你瞧了,你好仔细给他们都挑上一回。”他本来要说给十六与景行都给好好挑挑,却想到皇后未必愿意挑其他人的,终究还是没提出来。
皇帝因为难得的得了皇后的意见,也就不再与群臣僵持着,第二日便在朝中论功行赏:沈乔能护着陈家的后人实属不易,擢为都察院副都御使,巡抚江西。陈家到了沈流年这一辈原本该行嘉字,便更名陈嘉言,原先陈家抄没的东西尽数发还,位于清水巷的陈宅也一并发还,另外还有赏赐黄金三百两,白银五百两。准许他重开祠堂,重塑先人灵位供奉,重修族谱。
消息传到陈嘉言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食神居会魏瑾然他们,听了这个好消息,四周静默了一会儿,忽然爆发巨大欢呼声,食客们纷纷都上来拱手道喜,连小二同掌柜的都上来凑热闹。魏瑾然见陈嘉言半日都没有反应,担心他是被这喜讯给吓傻了,忙摇晃了他几下,扯着他往外走,一边还不忘替他应付道喜的人,吩咐小厮:“这是大喜事,你便带着陈公子的人一同留下来替公子们派赏钱吧。”
被扯出食神居,又被塞上马车的陈嘉言直到下了马车也还没回过神来,他呆呆的被魏瑾然扯着从角门进了府,半日忽然停了下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哭的实在太狠了,似乎要把这么多年蒙受的冤屈还有委屈一下子全部发泄出来。
魏瑾然起先还想要拉他起来,可是瞧着他那样子,又不敢去拉了,想了想,也随着他双膝跪在地上,自己恭恭敬敬的朝着天空磕了三个响头,叹道:“陈爷爷,陈家总算苦尽甘来了,晚辈魏瑾然给您道喜!”
已经有伺候的人出来请他去接旨,魏瑾然将他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快去吧!”
宣旨的太监已经到了,沈家大开中门慎重迎接,摆香案,净手焚香跪地迎旨。
来宣旨的是皇帝身边仅次崔安的大太监应福,等宣读完毕了旨意,就笑意盈盈的跟沈乔和陈嘉言道恭喜:“真是可喜可贺,陈家一门如今得以复家,沈大人功不可没啊!”
沈乔连声道不敢,知机的上前塞给他一个封包,应福袖在手内,笑着冲陈嘉言道:“这可真是大喜事,陈公子不知何时乔迁?咱家先在这里道声喜了,怕是不过几日又得见面呢,少不得叨扰一杯水酒了。”
二百八十四 名册
沈乔连声道不敢,知机的上前塞给他一个封包,应福袖在手内,笑着冲陈嘉言道:“这可真是大喜事,陈公子不知何时乔迁?咱家先在这里道声喜了,怕是不过几日又得见面呢,少不得叨扰一杯水酒了。”
陈嘉言近前几步拱手:“內监言重了,求內监临门而不得呢,到时一定备下美酒静候內监大驾光临。”
应福笑笑,对陈嘉言的态度比对沈乔的还要热情几分,等寒暄了一阵,便径直登轿而去。
等目送着应福去了,沈乔松了一口气,回头拍了拍陈嘉言的肩膀:“以后你就要自立门户了,我总算能给先生他一个交代,死而无憾了!”
陈嘉言敛容掀袍跪在沈乔面前,以头触地:“多谢世叔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爱护,您对陈家与我的恩德,没齿不忘。”
好像也就是一转眼的事情,原本小小一团缩在破庙里的小家伙就已经长成大人了,沈乔禁不住老泪纵横,一把将他拉起来,叮嘱道:“自己要立门户是很极难的,陈家除了你,再没别人了。那些三族之外的亲族,当初你们家落难,也从未见过一人来帮衬,可见不如没有。但是到你搬去陈府之时,仍旧要请他们。不仅仅是因为做给世人看,还因为要叫你们陈家先祖知道,陈家嫡支还未灭绝,仍旧有人传宗接代。”
陈嘉言闻言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却仍旧点头答应了,又道:“那日我想请表弟一起来,他是爷爷名正言顺的嫡亲外孙,也是陈家嫡支的后代,有资格进祠堂的。”
多一个人也好,况且就陈嘉言一个,陈家确实显得太单薄了。这个要求不过分,沈乔点头,又道:“到时候该请个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又不是嫡支,又见死不救。哪里还有称得上德高望重的人?陈嘉言嗤笑一声,道:“这就不必了,到时候我与表弟一起就够了。”
沈乔知道他的心思,也觉得这无甚可挑剔的,便点头答应,又道:“也该开始择日子搬迁了,这阵子你勤快着往户部去几趟,把该领的东西领回来,再把老宅翻新翻新。”
礼部的名单很快就呈到了皇后那里。名单做的挺详细的,多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其中替六皇子谢振轩挑的多是公侯贵女:汝宁伯府的嫡长孙女、淮安侯府的世子长女、礼部侍郎李睿的嫡女都赫然在册。皇后又往下翻,见给谢允他们挑选的出身也都不差,画像瞧着也是环肥燕瘦无一不缺,都称得上不错。
等轮到谢庭的时候却有些难堪了,附着的名册仅仅薄薄一张纸。都是些五品以下官员的女儿,甚至还有些军户之女,饶是这样,那张纸上也不过才区区三四人而已,画像针黹更是一份也无,对比起其他几人的待遇来,真可谓是千差万别。
皇后气的发怔。发狠将手上的册子给摔在地上,冷笑道:“礼部干的好事!”
崔安在旁边候着,眼看皇后发这样大的火,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站在一旁。
皇后却立即点了他的名:“崔安!”
崔安忙战战兢兢的上前,虽然他圆滑惯了。却对这位曾经与皇帝共患难的皇后怕的很,本来现在天气就热,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一层汗来,却连忙先跪在皇后面前。
皇后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指着那本花名册沉声道:“你将这本名册拿去给皇上看。就说本宫想问问他,那上头的几个什么姑娘,算是哪门子的名门闺秀!”
崔安连忙捡起那本花名册,毕恭毕敬的给皇后行过礼才退出去,等到了外边,才敢松一口气,一摸脸,竟然全都是汗。他有些纳罕皇后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却不敢妄加揣测-----皇后的脾气时好时坏的,让人心惊胆战,偏偏皇上又对皇后这脾气并没有异议,他并不敢怠慢,火速赶去将花名册送与了皇帝。
皇帝恰好在淑妃的长乐宫里用午膳,瞧着兴致倒是不错。崔安擦了把脸上的汗,将原委说了,隐隐透露了皇后甚是不喜的讯息,又将名册递到皇帝那里。
皇帝才翻了几页,就勃然变色,怒道:“作怪的东西!”
淑妃见皇帝忽然变脸,吓了一跳,赶忙带头跪了下去,薜萝与修竹恰好带人进来收拾,见状也忙跪在地上,一时还以为是淑妃触怒了皇上,惶惶不安。
皇帝却没来得及顾她们,冷着脸看着崔安问道:“这本名册是谁做的?!礼部的人都死绝了吗?”
淑妃不知所以,趁着跪在地上的功夫往那册子上扫了一眼,见皇帝翻开的那页恰好是赵王世子的名字,底下又缀着几名女孩子的名字,顿时明白了皇帝的怒气是从哪里来的,忙缄口跪在地上。
崔安还没来得及答话,皇帝就已经冷然道:“去!问问礼部这名册是谁做的,再将那人给朕带到太极殿来!”
做这份名册的不是别人,正好就是陈继元的义父、礼部侍郎李睿,他忽然被宣,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心中忐忑不安,几次想壮壮胆问问崔安,却又被崔安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吓得把话重新给咽了回去。好不容易到了太极殿,他只觉得腿都已经软了,见了皇帝就忙跪在地上山呼万岁,生怕皇帝是为了陈继元的事情秋后算账。虽然他明面上一直申辩自己不知道陈继元的真实身份才收留他的,皇帝貌似也信了。但是若是被有心人告发了,那可会死的很惨。
“朕早几年就开始叫礼部准备选适龄女子给皇子王孙们婚配,这名单是你做的?”
李睿垂着头不敢看上头,忙点头道:“回皇上,是臣办的。”他才答完话,就被迎面摔来的花名册砸晕了,鼻子一热,竟流出鼻血来。
“那赵王世子的备选名单上是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这么选?!同样是朕的孙子,你们倒是会看人下菜碟!”皇帝犹自觉得不解气,冷笑道:“朕瞧着你是在礼部呆久了,闲出懶病来了,你既不会做,就不要做了!”
他对谢庭本来就存着补偿的心思,意欲给他挑个好的姑娘当世子妃,可是没想到礼部的人竟然这么过分,单单在谢庭一个人身上做文章,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谢庭不受宠似地,实在让人恼火。
李睿被吓蒙了,只知道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这名册确实是他做的不错,他收留了陈继元,自然跟陈继元脱不了关系,中间又有郑家的原因在,对于谢庭的婚娶对象,他当然是觉得越不起眼,越差越好,怎么可能给他紧着名门贵女来挑呢?话说回来,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甚是冤枉呢,不说他中间确实动了些手脚,就算他不在中间动手脚,肯把女儿送上来给这位赵王世子的也屈指可数啊!里边虽然有两个四品官,那也是实在没钱打点了落在了赵王世子谢庭这里,人家后来竟然到处去筹了钱来走门路,求着礼部左侍郎齐颖给说情,叫自己千万别把他们女儿划在赵王世子一页里,他想着反正赵王世子不受宠,又为了送个顺水人情给赵王妃郑氏,才大着胆子答应了。谁知道现在报应来的这么快呢,没料到这位赵王世子居然还是很受皇帝宠爱的,恐怕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思及自己的性命还在皇帝一念之间中悬着,不由得涕泗横流。
皇帝看着他就觉得厌烦,怒道:“滚出去!”
崔安立即跟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拖着李睿扔了出去。
皇帝犹自觉得不解气,站起来来回踱步,愤愤道:“真是狗眼看人低!朕的孙子也是他们能小瞧得了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揣度上意,着实叫人可恼!”
崔安忙陪笑道:“这些人惯会看人眼色,最擅趋炎附势的,皇上何必为了这个小人动怒呢?世子他乃人中龙凤,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一定能选到个可心的世子妃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皇帝瞧见连谢允那名册上都有许多二品官、几个有爵的人家的嫡女,就仍觉得不舒服,冷哼了一声,并没说话。
“这厮着实可恶,着令,夺了他的进士出身,叫他去吉安当个县丞吧!”皇帝对这样阳奉阴违的人恨得牙痒痒,李睿又偏偏会挑时候,实在是倒霉到了极点。读书人被剥夺了出身,那可比死还要难受几分。
不过崔安却并不觉得这李睿可怜,毕竟人都是有眼睛的,他收留了那陈继元十二年多呢,谁信他是真的不晓得陈继元的身份。何况他做的那名册也叫崔安莫名其妙的被皇后骂了一场,崔安想到这里,忙低头应是:“皇上圣明。”
皇帝怅然踱步,又怕皇后会以为这是他自己授意手下人作怪,顿时更加恼恨礼部的人擅作主张,自作聪明。
二百八十五 复家
钦天监择的日子是八月十五,这实在是个极好的日子。陈家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陈嘉言立在陈宅门口,瞧着写着‘陈府’两个字的牌匾被挂上去,瞧着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除了有些地方发青之外仍旧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心中感概万分。
沈乔送了好几户人给陈嘉言打下手,陈嘉言又找人牙子买了几个丫头、几个浆洗媳妇、几个粗使婆子,再加上几个跑腿的小厮,幸好加上了这些人,宽阔的陈宅也不算冷清了。
有小厮欢天喜地的笑闹着跑出来给石狮子披上红绸,又忙着四处去挂红灯笼,荒废这么多年的陈家旧宅终于焕然一新,重新出现在清水巷里,引得不少邻居过来拜访探望。陈嘉言一一的迎进门,热情招待,绝口不提当年之事,相反,仍旧邀请他们八月十五过来参礼。
虽然重开宗祠这等事情其实该算作是一家之喜,但是陈家的那些旁支全部算上,也没多少人,陈嘉言与沈乔跟谢庭商量之后,索性决定宴请当年故交好友并邻里。
可是日子定了,席数定了,却仍旧有许多为难之事,最为难的事就是内宅的事情无人操持。复家这等大事,多的是人来观礼,再加上亲眷好友的内眷们,内宅没有人待客实属不堪,陈嘉言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惆怅之意。
原来沈夫人倒是可以前来主持,但是偏偏她又病了,没办法起身。这下真的再无人选,陈嘉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了。
谢庭便出主意道:“陈家族事,自然是家里的人好。”
“废话!”陈嘉言略微有些不耐烦,拿眼瞪他一眼,冷笑道:“我难道不知道是家里人才好?可是也得找得到才好。”
谢庭对陈嘉言向来是极为忍让跟耐心的,并不为他的态度所郁闷,笑的仍旧一派温和:“你也是。这么好的喜事,做什么这么焦躁不安?虽说没有嫡支的陈家妇,但是旁支的可多得是人选。他们虽在当时不曾站出来替陈家伸冤,做的过于淡漠了。但也是人之常情。现在形势所逼,未尝就不能一用,一则叫人看看新的陈家当家人是个宽厚之人,二则提示提示那些旁支,嫡支还是有人在的。日后清明挂青、祖祠祭祀都该以咱们为先。这样岂不是好?再则,也就是这一次罢了,日后等锦玉姐姐进了门,你还怕内宅没有人可用么?”
陈嘉言思索了一会儿,低头道:“那就七叔公家的三婶吧。”
这位三婶也是个妙人儿,一张嘴巴能说会道。确实是个理家的能手,做起事来也不拖泥带水的,与陈嘉言商量办事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并不矫情造作,第二天便与她丈夫正式先搬进陈宅理事。
先就集齐了现在陈府的所有人。安排人去看碗碟的看碗碟,在门口接封包的接封包,记账的记账,负责厨房的负责厨房,连每桌伺候倒酒的人也都安排齐全了。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陈嘉言与陈家旁支的那些男人们便在外院迎客陪坐,陈三婶带着两个妯娌在花园内另设四五席招待妇人内眷们。
本来陈家送出去的帖子并不算多。毕竟陈家到了陈嘉言这一代,以前有来往的人家也没来往了,并不记得人情往还,只能挑着自己记得的,熟知的人家送帖子,还格外的担心人家未必赏脸肯来。可是到了十五这日。来的人却出奇的多,从早上开始送礼的人便络绎不绝。负责收礼这一块的小厮人手差点不够用。
沈乔作为陈嘉言的养父,自然是陪着他一起招待客人,大清早的便来了,谢庭来的也极早。等晚一些时候。次辅林若同带着儿子亲至,见了陈嘉言便一把扶住,感叹道:“果真是陈公之孙,一望便知!幸甚,陈家还有一脉尚存于世。”
陈嘉言上前拜谢过,便笑着亲自迎林次辅进门,又称林次辅之子为叔。
紧跟着,工部侍郎欧阳正宏带着次子欧阳灿也亲自来了。欧阳灿与陈嘉言都是极熟悉的,避开父亲拉着他道喜:“这回可真的是拨的云开见月明了,恭喜了!”
陈嘉言正要答话,便听见门口的家丁高声唱喏:“王尚书到!”忙拍了拍欧阳灿,整装出门亲迎。
王庭然见他进退有度,眉清目秀,再加上知晓他身世,先就有几分好感,见状便大笑:“说来惭愧,王某并未收到请帖,可谓不请自到了,还请贤侄不要嫌弃,赏杯喜酒一喝才是啊!”
陈嘉言确实没敢给王家发喜帖,毕竟王庭然曾经为了他去与刘七八求过数次情,他着实怕牵连了王家。此刻见王庭然居然还是来了,且态度这般亲和大方,心中感动不已,忙笑道:“世叔说的哪里话,我年纪小,办事不周,以世叔门第高而望而生畏,不敢投帖。不曾想到世叔不嫌我狂妄,我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王庭然哈哈一笑,拱手进去前院中与林若同闲聊了,言语中对陈嘉言夸赞不已:“确实有先陈公之遗风!”
林若同也笑着称是,又不免有些遗憾:“可惜独木难支,虽然陈家迄今已复家,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景况呢?终该以科举为正途,陈家或有昔日之盛。”
不久,周王世子谢远安至,送的礼物也别出心裁-----乃是昔日陈公手书一封,其余的金银倒是靠后了,陈嘉言感激不尽,忍不住谢之又谢,慎重收藏。
时间近午时,则崔璞玉、郭英怀相继而至,且并不独来,都带着家眷前来祝贺。
陈家三婶便在后院接待女眷,她虽然并不曾跟这些贵妇们打过叫道,但是却并不露怯,极力周旋,众人又都是看在陈家面上前来赴宴的,也都有意迎合,一时气氛倒是大好。忽闻报说陈世子妃到,陈家妯娌面面相觑,并未料到除了大官,竟然还有皇亲贵胄亲自前来,顿时慌乱失措,庆幸陈家三婶子反应快,笑意盈盈的迎了出去。
顾昭向来是好说话的人,此刻又是看在夫君的面上前来,因此更不拿架子,亦是笑面相对,也不用人特意招待,自去与相熟的林家二少奶奶小林氏说笑了。陈家三婶才舒了一口气,又听报说定远侯府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到了,忙又迎自二门,果然见几位盛装美妇人自马车而下,说笑携手进前。
陈家三婶心中暗叹,没料到陈家根基犹在,竟然一朝复家便风光至此。面上却并不做出来,不卑不亢的迎上前去招呼:“哎哟!恕我不曾迎接贵客了,今日陋室真是蓬荜生辉了!”
范氏先笑道:“说的哪里话,皇恩浩荡恩赐复家,我等本就是旧交,哪里有不来的道理?”
王氏也点头笑道:“正是如此说,这位便是陈家三太太了?早听说陈家三太太温和大方,待人有礼,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了!”
正说着,外面却又报说欧阳老夫人与欧阳夫人一同来了,王氏便敛了笑意,朝范氏、秦氏颔首道:“咱们还是别杵在这里碍眼了,不如进去如何?”
范氏与秦氏向来知道她与欧阳夫人交好,却见她这等态度,一时有些疑惑,却都不问,笑着应是,果然携手入了月亮门,往园子里去了。
欧阳夫人与欧阳珊一左一右的搀扶欧阳张氏下了车,笑向陈三太太道:“今日想必是劳累坏了,我们便要叨扰了!”
陈三太太知道这位老封君身份,并不敢托大,慌忙道:“老太太抬举我了,我年纪尚小,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老太太见谅才是。请往里边走。”说着便迎欧阳张氏往前头去。
陈家这一天俨然成了盛京最受人瞩目的所在,听说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清水巷这一日车马充盈,门庭若市,竟然没有下脚的地方。去的晚了的,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进了陈家门。
才安顿好客人不久,又闻报说有天使已至街头,陈嘉言连忙叫人摆香案于庭中,启中门迎天使。
来的果然又是前几日来的应福,他这回来倒是并没有板着脸,笑容满面的捧了圣旨在手,道:“请陈嘉言听旨!”
一众人乌压压的跪了一地,陈嘉言掀袍下拜:“草民陈嘉言听旨,吾皇万岁!”
“周王有女景县郡主,美仪容,性淑顺,可堪陈家幼子之良配。特赐婚姻,愿二人白头偕老,祸福与共。”应福读完圣旨,便笑道:“恭喜郡马,真是可喜可贺啊!”
在这个时候将景县县主的身份再提高一级,可见圣上对陈家恩宠果真益隆。
陈嘉言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领旨谢恩,站起身笑道:“蒙内相光临寒舍,何不令小可一尽地主之谊?”
应福笑道:“咱家奉了圣上之命,正要叨扰一杯水酒才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百八十六 册封
陈家在八月十五这一日出够了风头,朝中大小官员几乎都去应了个景,当时还担心会门可罗雀的陈家旁支族人个个跌破了眼睛,自此不敢再动别的心思-----本来他们曾经就是晋西陈家唯一剩下的陈姓人了,突然再冒出个嫡支的陈嘉言来,他们本是很不高兴的,甚至动过打这个才十六岁少年名下财产还有陈家那栋老宅的念头。
当时族里商议过许多次了,最后还是陈家的七叔公德高望重,决定先看看形式再说。毕竟陈家虽然覆灭了,可是故旧遍天下,皇帝又特特的下了旨意准许陈家被抄的宅子跟财产悉数归还,看不清风向乱做事容易惹人话柄,说不定还会得罪今上,因此众人才有些眼热却又强自压住了,一边来帮忙筹备陈家复家的仪式,一边心怀鬼胎,想要瞧瞧陈嘉言如何待人处事,又是否有后台。
这一见各色大官皆不请自来,更甚者连藩王世子们也有亲自到的,又有皇帝的旨意下来,谁还敢再提这件事?都装作不曾有过这场商议,只是一味的讨好陈嘉言,心心念念的想要讨点好处回去。
陈嘉言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之所以会叫陈家的族人再进陈府的门,不过是因为确实人丁稀少,祭祖与开祠堂不好看而已,他心中一直对陈家旁支见死不救而心存怨气,哪里会如他们的意?等事情完毕了,东西也都理清楚了,便拱手送客。到底陈家三婶是个明白人,三叔人也不算坏,陈嘉言顾念他们这回确实帮了不小的忙,便答应助他们两百两银子,又特地将陈家名下的监生名额让出,叫陈家三叔的儿子陈嘉升去国子监读书。
陈家三叔跟三婶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此对陈嘉言感恩戴德,再也不听父亲七叔公的撺掇,发誓不再与陈嘉言为难。日后两家的关系倒是愈见亲密,后来陈嘉升来国子监读书,逢假日便住在陈府,对待陈嘉言呀宛如对待亲兄长一般。
陈家的事给了个结果,朝廷才算有了几天安静日子过,不用再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皇帝心里的那点不高兴也没了,只是日日仍旧将谢庭的婚事放在心上。比对谢振轩的事情还上心了。
不久之后浙江发大水,钱塘江一带淹没房屋无数,钦天监建议皇帝派人往龙虎山去祈福七七四十九日。
皇帝原定了叫崔璞玉去代为祈福,后来一想,干脆点了秦友德亲往-----江西山道多,路又偏远,路上跋涉也得一月有余,更何况龙虎山异兽颇多,上头观宇又繁多。让他多受点苦也不错,谁叫他事情多,也该清修清修了。
等处理完了这件事,皇帝便再操心起谢庭的婚事来。因想着反正如今最大的孙子谢远安也已经定了对象,底下的孙子们礼部呈上的名单又多的是,便一门心思的开始替谢庭打听起对象来。
去与皇后商量,皇后侧目而视。哂笑道:“难道又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女子?虽说我也曾说过给他订亲未必要名门闺秀,但是到底也不可太过寒酸。否则,他一个个兄弟的妻子都是高门望族。就他一个人带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妻子,算什么道理?若是皇上还是要与我商讨那名册上的姑娘,不如趁早打住。未必我就寻不到个可心的姑娘来配他!”
皇帝被皇后申饬的无话可说,心中升起恼怒来,但片刻后又敛起怒意来,辩解道:“前次之事朕真不知晓,礼部那群人自作主张而已。朕已经罚了做这名单的那个李睿,将他的出身都给夺了,以后定然再也不会出现此事。”
说起来,皇帝自己还觉得自己受了蒙蔽呢,他本来便从没有轻视过谢庭,纵然陈家当初被冤枉之时,他对这个孙子也并没鄙视过。不过是因为赵王他们......
“以前他之所以被人轻视,难道与皇上您没有关系?难道皇上忘记左顺门之事了?!”皇后并不打算轻放此事,仍旧追问道:“眼看着几位藩王都要进京为皇上祝寿,肯定亦会趁着此时给县主、世子们定下亲事,可是唯独景行的事情无人操心......难道等那位赵王妃来替他办?”
皇后越发的咄咄逼人,皇帝心中的恼怒反而却消失了,他心知皇后说的的确有道理,那个郑氏瞧着确实不是会为景行着想的人。他沉思良久,忽道:“朕有几个人人选,不如皇后姑且听听?”
见他说的认真,并无之前的漫不经心之态,皇后倚在大引枕上,点头道:“不知是谁家的女儿?”
“景行是个温吞性子,正该给他找个厉害的来配,也不至于吃亏。”皇帝瞧了一眼皇后,见皇后若有所思,似在认真听的模样,便继续道:“你觉得当初与昌平有手帕交的那个崔家姑娘怎么样?”
崔家姑娘?皇后仔细思索一阵,恍然悟出皇帝说的崔姑娘便是清河崔氏的后裔,崔璞玉之嫡孙女-----崔汀汀。崔汀汀是嫡长女,向来以泼辣敢言为名,当初与昌平都能相处的很不错,可见她为人处事确实有优胜之处,且崔璞玉为人刚直不阿,他的嫡长孙女教养也差不到哪儿去,倒是可以考虑的人选。且清河崔氏乃百年望族,自有好处......
皇后低头沉思良久,才颔首道:“不曾见过,不知道模样长得如何。皇上方才说有两个人选,不知道另一个又如何?”
皇帝见皇后似是很满意这个人选,心中自得,又道:“这另一个,皇后怕是听说的更多。乃是王伯雍的外孙女、定远侯的嫡孙女,顾家九姑娘,顾满。这个姑娘可厉害,第一次见朕便没有任何惧色,模样更是当世少见。”
顾满?皇后心念一动,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想了半日,方才想到原来是谢庭在自己面前提过几次。又听说是王首辅的外孙女,定远侯的嫡孙女,皇后心中就更加满意了。清河崔氏虽说是望族,但是到底因为根深树茂,嫡支旁支都不知凡几,崔璞玉这一支未必就有多大力量,而王氏则不然,谁不知道山西王氏历经几朝始终人才辈出,屹立不倒。况且皇后曾经也见过王首辅的嫡女王修盈,果真颜色淑丽,世间少有,她生出来的女儿,又连皇帝都夸,想必绝对不差。
皇后心中已经偏向顾满,却并不立即就定下来,她将谢庭看的如亲生一般,当然为他谋划的更加深远。虽然门第有了,但是毕竟是要与谢庭过一辈子的人,不能就此莽撞的便定下来,还是得问问谢庭自己的意见。想到这里,皇后便道:“这两个姑娘听着倒都不错,可惜本宫竟都未见过。不如就趁着如今芙蓉盛开,定个菡萏宴,请她们进宫来逛逛如何?我也久不见娘家人了,也可趁此一会。”
皇帝便知道皇后是想亲眼看看那两个姑娘,好下定论,当下拍板:“这有什么不可的?论理本就该如此,那一日朕就不过来了,皇后自便就是。朕还有一事要与皇后商量。”
“皇上请说。”皇后招手将旁边的女官唤至身前,先笑着吩咐:“你可去告知淑妃娘娘,叫她可请欧阳侍郎的姑娘来一同参加这芙蓉宴。”人多才好办事,欧阳侍郎家的那个闺女又跟谢庭是姨表兄妹,也未必不好。
皇帝见皇后终于笑了,心情也好了许多,便笑道:“景行也该晋封了。”
可是孙子辈的藩王子孙都还未有晋封......皇后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皇帝,疑惑道:“可还未见有晋封者,景行又是世子,日后承继的自然就是赵王的位子,为何又要另外晋封?”
皇帝生怕皇后误会,忙道:“并不是这个意思,前朝也有一门双爵者。景行如今尚年少,老七又还值壮年,景行要熬出来哪里有那么容易?朕想着,现在趁着众人都还未封,不如就先封了景行。也叫那些贼眉鼠眼的人看看。”
也未必不好,皇后想着,怕有爵位的权贵人家看着赵王不愿意将女儿许配给谢庭,现在晋封,也叫人瞧瞧谢庭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于是商议定了,果然第二日皇帝宣布晋封谢庭为东昌郡王,享六县供奉。
赵王府邸上下人等都傻了,并没料到会迎来这样一道旨意,相比之下,赵王以及赵王妃即将回来的消息倒是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谢庭自己也并没料到会被突然晋封,等得知自己是所有皇孙之中唯一一个受封的,不禁讶然。
应福对着这位突然成为焦点的不受宠世子殷勤备至,笑着道:“恭喜郡王了,圣上还赐下黄金千两,郡王宜速安排下人往户部去领赐。”
谢庭忙颔首应是,随即安排人去户部领赏赐,又招待应福酒菜。(未完待续。。)
二百八十七 赵王
赵王在八月二十二日终于赶到了盛京,才进了城门,便见到了策马而来迎接的谢庭。
彼时赵王已经知道了谢庭被晋封成东昌郡王的消息,再加上这个儿子如今已经不再是背着母族谋反罪名活着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儿子了,他也就不再跟从前似地吹胡子瞪眼,破天荒的还没等谢庭跪下就已经上前虚扶了他一把,问道:“来的倒早?家中一切事物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谢庭恭敬点头,面上始终带着得体却又不亲近的微笑:“都已经准备好了,父王一路还顺利吧,晚宴已经安排妥当了。”
赵王踟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觉得与这个儿子确实没什么话好说,便有些尴尬的看了他一眼,其他的话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就说,便道:“去见过你母亲。”
谢庭目光微动,拱手称是,便去后头隔着车帘给赵王妃请安:“来迟了,请王妃见谅。”语气淡淡的,似乎漫不经心的很。
赵王妃牙齿都几乎给咬碎了,从听见谢庭晋封那一日起,她心中对谢庭的恨就更加严重,巴不得立刻将他杀了一了百了-----郑家当初好歹帮过赵王,可是到如今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反而倒是便宜了陈氏那个贱人的儿子。现在就晋封郡王,成为众皇孙之中第一得意的人,明摆着是皇帝想要打自己还有谢远的脸,都是一个父亲生的,谢庭已经成了郡王了,又是赵王世子......
之前赵王总说的把谢庭放在盛京是当个挡箭牌,替谢远当靶子的,可是现在谢庭明显已经不是起靶子的作用了,反倒相反,现在谢庭的身份越加的显贵,而且更加受皇帝喜欢了,皇后对他也甚是亲厚。
连赵王现在提起他也不再跟之前似地嫌恶。似乎还在想着重新拉拢这个儿子了。想到这里,赵王妃实在忍不住冷哼了两声,赵王想的倒是美,却也不想想陈氏是怎么死的。这些年来又是怎么对待谢庭的。
谢庭也不是个傻子,而且当时也是亲眼见过陈氏怎么死的,陈氏满门现在已经证实了是被冤杀的,也就是说赵王确实是造成谢庭这么多年悲惨日子的元凶。赵王究竟是有多厚的脸皮,才会认为这样的深仇大恨会被遗忘,可以遗忘?
听见谢庭隔帘淡淡的问候,心中五味俱全,却仍旧也尽量以最平稳愉悦的语气与他寒暄:“一路安稳的很,你一个人在盛京辛苦了,你弟弟妹妹都念着你呢。”
赵王妃话犹未了。正在赵王妃身后的马车上坐着的咸宁县主听见谢庭的声音,早已经掀开帘子跳了出来,像一阵风一样扑向了谢庭,极开心的唤他:“庭哥哥!”
谢庭被撞的后退了好几步,正想伸手搀扶她。却猛然听见了赵王妃的呵斥声:“咸宁!不得放肆!”似乎很担心自己会对她不利一般,谢庭淡淡的往赵王妃的方向瞥了一眼,才刚伸出的手缓缓的收回去,再低头对着咸宁的时候已经满脸是笑了:“原来妹妹长的这样快,都快是个大姑娘了。”
咸宁县主猛然被赵王妃这一喊,心中很是憋闷,便气呼呼的嘟嘴:“母妃说得等我长大了才能回盛京来。我可听话啦。”说完又朝后边招手:“谢远!你怎么慢吞吞的这么没用?还不快过来见过世子哥哥!”
谢庭微微眯着眼往咸宁身上扫了一眼,有些不确定她这么称呼自己的原因,却转而又放在一旁了-----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叫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一母同胞,反正她的母亲害死了他的母亲,并且鸠占鹊巢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永远都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如同谢远安与谢锦玉谢锦衣那样的兄妹,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开始疏远,省的日后两边都难过。
谢远果然打马前来问好。他如今也生的玉树临风了,一身绛紫镶边的右荏长袍,头发一总的盘起束起来,较几年前更加沉稳。见了谢庭,他也不下马,只是淡淡的在马上略微颔首,似乎极为难似地唤了一声大哥,便缩回去不言语了,只催着赵王妃的马车往前走。
赵王见诸事齐备了,也就带着人马径直回了赵王府。果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帖了,晚宴的菜单也异常丰富又符合口味,赵王于是顺口称赞谢庭几句:“不错,果真有长进了。”
谢远抿唇不语,微微勾起嘴角冷笑一声,眼里尽是不屑。他也知道谢庭被封郡王的事情了,同样都是赵王的儿子,也都是皇帝的亲孙子,但是谢庭封了郡王,而自己什么都不是,这算什么?谢庭哪里比自己强了?再加上郑家倒霉了的事,谢远更加认定这中间肯定有谢庭使了什么手段坑陷郑家,于是对谢庭更加深恶痛绝。他本来就恨不得谢庭死而后快,如今又旧仇再添新恨,他更加把谢庭当作了眼中钉肉中刺。
咸宁县主已经更衣沐浴完毕,恰好进来,听说赵王夸赞谢庭,便笑着附和:“父王说得对,庭哥哥可能干啦。”又瞥了一眼谢远,撒娇着去挽赵王的胳膊:“不过谢远也长进许多,瞧这一路上也把咱们的行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到底是亲兄妹,血缘这种东西是割舍不掉的,小时候对谢远恨得咬牙切齿,对谢庭却又喜欢崇拜的如同亲哥哥一般的咸宁县主,也懂的在父亲面前为自己的亲哥哥邀宠了。
赵王妃心中好受许多,偏头微笑以示开心,嘴里却骂道:“说的什么话?堂堂的男子汉,难道连这等小事做好了也该夸的?也不害臊。”心中却甚是喜欢,想着这成年累月的劝诫总算是有效果的,咸宁如今果真已经清楚了亲哥哥同谢庭的区别在哪里。谢庭受宠,咸宁却也受宠,只要咸宁争气些,多在皇帝面前说说谢远的好处,再多说说谢庭的坏话,日积月累,总能起到点效果的。
赵王果真反去嗔怪赵王妃:“孩子既然做得好了,就该夸。哪里还分大事小事呢?这回阿远的确没叫我操多少心,这一路上我倒是觉得时间过的比以往快了许多,该夸。”
谢庭冷眼看着这一家人上演父子和乐的戏码,心中却并没有一点感觉了。当初对着赵王的时候心中那纠结的情绪全都不见,只有满满的嘲讽。再陈家翻案了之后,仍旧对陈家众人没有一句对不起,没有一点愧疚的赵王,逼死了陈氏也当作没有发生过的赵王还有赵王妃郑氏,都不值得他再动一点点的感情,连恨也没有资格。
因为总有一日,他们会因为陈家的事情付出同等甚至加倍的代价。郑氏现在还能笑的这么开心,是不是说明郑家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并不大?不过倒也是,做了夫妻这么多年,肯定一起干了不少坏事,赵王哪敢因为郑家出事就抛弃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的郑氏?不过郑氏迟早会笑不出来的,因为她迟早会体会到,郑家出事不是结局,而是她悲惨生活的开始。
等父慈子孝的戏码演够了,赵王终于发现一直呆在一旁不发一言的谢庭来,不由得有些尴尬:“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地胡闹撒娇,像什么话?还不学学你们哥哥才是!”
谢庭只好又谦虚一番,再将赵王恭维了一番,才得以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场晚宴。
赵王妃瞧着嘴角总挂着微笑、又长得越来越像陈氏的谢庭,不由得连饭都吃不下,只应景似地胡乱吃了一些便停著不吃了。
其余诸人也就都吃不下,赵王还打算再找谢庭谈一谈话,便留他:“你与我来一趟。”
等进了书房,赵王背着手站在窗前,斟酌了一番,似乎是在试探谢庭:“陈家的事情我知道了,这回你能不因为郑家陷害陈家的事情迁怒你母亲,我很欣慰。”
这么不要脸的话,赵王是怎么说的这么心安理得的?郑家陷害陈家?陷害陈家的的确有郑家的份,但是最后是谁动的手?难道不是面前这位道貌岸然的赵王?
迁怒郑氏?这可不仅仅是迁怒不迁怒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当然不迁怒郑氏,他从头到尾都想要郑氏的命来给母亲陪葬?母亲?郑氏是谁母亲,是谢远的,是咸宁跟绢衣的,偏偏不是他的,就凭郑氏,也配抢陈氏的位子?
心中对赵王的行为齿冷不已,但是面上谢庭却仍旧没有表现出来,似乎也当作以前的欺凌还有鄙薄跟虐待都不存在,恭敬的低头:“父王言中了,儿子并不敢这么想。”
赵王听见满意的回答,心中踏实许多,就回头瞧他-----谢庭正站在书案后头,烛光映照在他脸上,模糊了表情。
话说到这份上了,赵王原先准备的一腔义正言辞的教训就都没了用武之地,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谢庭的反应太奇怪了,可是他却又找不到任何不对的地方,只好蹙眉盯着谢庭。
二百八十八 异母兄弟
谢庭任由他盯着,微垂着头并不开口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赵王说话了,赵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无耻,这种杀了人之后却还想着回来要好处的人真是叫人看着就觉得恶心犯堵,他只是为自己的母亲不值,为陈家枉死的一百多口人觉得不值。
赵王没得到一点回应,瞧谢庭面上淡淡的,又的确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只好又强自忍住心中的尴尬,没话找话说:“这回陈家的事情......说起来也怪他们当初不肯好好的把话说清楚,若是他们能跟本王好好解释,又怎么会造成那样的后果?你母妃......”
他说到陈氏,又有些呆住了,似乎回想起那一日陈氏嘲讽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居然会有脸再一次提起陈氏,谢庭背在身后的手渐渐的握成拳,指甲陷进了肉里也毫无知觉,他嗓子堵得慌,微微咳嗽了几声,才尽力压抑住了心内的愤恨,用极平淡的声音回答赵王:“好在现在事情也已经说清楚了,外祖在天之灵若是知晓了,也会觉得欣慰的。”
陈家复家当然会觉得欣慰,但是对着这个害死了陈家满门的女婿,陈家先祖会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吧。
赵王真的没话好说了,谢庭的态度叫他觉得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怪怪的-----毕竟陈家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他带兵杀的,郑家也是他的后来岳家,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这之间有联系,不简单吧?
赵王看不透这个儿子,却又不想承认这个儿子心里对他是有怨恨的,只好讪讪的自己笑了半日,又问他:“这回回来,还有件事一定要定下来了。这便是你们兄弟二人的婚事,本王已经替你物色了一个好姑娘。门第性情都是好的,配你正合适,过几日便去求你皇爷爷的恩准。”
这么快就跳到婚事上了,不过赵王能在有谢远的情况下还记得自己的婚事这件事还是值得惊讶一下。谢庭知道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闻言也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说一切由赵王跟皇帝作主。
之前谈起陈家的事情,一是因为心里有病,二是因为心里不忿,赵王总觉得谢庭的态度不痛不痒,跟隔靴搔痒似地,并不能满足他心里的想法,现在谢庭搭腔了,他才觉得重新找回了做父亲的威严。满意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定了吧。天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今日辛苦你了。”
谢庭便顺势告退。退出书房径直往他住的院子去,穿过梅花林的小径,正要进藏花坞去,就听见后头传来咸宁的声音:“庭哥哥!庭哥哥等等我!”
这么晚了,咸宁出现在自己的住处做什么?咸宁一直都是跟着赵王妃住正院的,正院离谢庭住的藏花坞距离远的很,她有什么事需要特地跟来这里?谢庭转身看她:“你怎么跟来这里了?没有嬷嬷丫头跟着你吗?”
咸宁县主也不顾谢庭冷淡的态度。笑着扑上来挽住他的胳膊撒娇:“我想来瞧瞧庭哥哥那条大黄狗还在不在,许久没见它了,让我好想呢。”又朝后头努嘴笑:“瞧瞧,我带了好吃的来犒劳它。”
之前在赵王府的时候,咸宁确实与阿黄相处的不错,谢庭皱眉摇头:“太晚了。要看它也明日再来吧。”
“叫她进去吧。”谢庭回头,见谢远也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正要说话,又听见谢远说:“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这些人一回来就有各种话要跟自己说,却也不问问自己想不想听。谢庭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旧不带出来:“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很少见谢庭会这么直接的拒绝人,咸宁县主因为谢庭突然冷淡的态度有些受伤,心内又有些愤恨:母亲说的果然是对的,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就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自己对他这么好,在封地的时候都老是挂念着他,一回来就来看他,他却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态度,着实惹人厌。还有外祖家,舅舅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才会死,舅妈跟表哥表弟表姐她们才会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也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母妃被父王说了好些天,郁郁不乐了好多天。果然这种人,是不能对他好的。再想到他独自晋封了郡王,而谢远却什么都没有,咸宁县主第一次对谢庭产生了厌恶跟敌对感。
谢远对谢庭的态度倒是并不意外,得到了谢庭的拒绝也仍旧坚持:“不,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商议事情。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同你说,一刻也等不了。”
知道谢远这个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未免他继续纠缠,谢庭便道:“好,那你说吧。我听着。”
“咸宁,你先进去看你的阿黄,我有事同他说。”谢远隔着谢庭遥遥的冲咸宁县主抬了抬下巴,又冲谢庭道:“来吧,去雪洞里谈。”
谢远在前头走,谢庭在后头跟着,二人都不出声,只顾走,走出了一段路之后,谢远才停住脚,抬手指着谢庭,冷笑着问他:“你记不记得这座桥?”
谢庭借着月色看了一眼,赵王府里的桥多的是,但是唯独这一座特殊的很,就是那条曾经害的他跟顾满差点淹死的那座拱桥,他抬头看着谢远,问道:“你叫我来,不会就是要我看看这座桥吧?”
“当然不是。”谢远抬脚走上那座桥,站在桥中央服侍谢庭,冷笑道:“我是要叫你知道,我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死第二次。”
郑家出来的人都很喜欢说狠话,也都不喜欢做表面工作,就算是做也做不好,就跟赵王妃郑氏似地,难怪生出来的儿子也跟她一样,藏不住事,也忍不住脾气,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心机。谢庭冷笑了一声不作回答:“既然你的话说完了,我也要回去了。”
“站住!”谢远忽然从桥上奔下来走到谢庭面前,伸手扯住他的衣领,怒道:“你不会永远都这么好运的!你不过是借着死人的光,借着你们陈家死光了的运气才得了皇爷爷的怜惜,我要是你,这个郡王的位子一刻都坐不住,因为那是一百多条冤魂换来的,你晚上不会
做噩梦吓醒吗?!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成了郡王就了不起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父王的儿子,谁才有资格接父王的班!”
谢庭不假思索的拂开他的骚扰,皱眉理了理已经发皱的衣裳,淡淡的道:“你的话说完了?”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我坐不住这个位子?就凭郑家?”谢庭一步一步走近正在后退的谢远,直把他逼到桥上,背已经抵住了桥墩才休:“郑家害了陈家,究竟是谁该站不住脚,谁该害怕的心惊胆战食不知味,夜不安稳?我外祖在天有灵,只会为我高兴,不比你们郑家,就算满门都死光了,也换不回一个郡王的位子!”
谢庭说话这么犀利还是第一次,谢远被他的气势一时震住了,竟然不能找到话来回。憋了半日才怒道:“你胡说!”
不屑于跟他再说什么话,谢庭有些厌恶的松开手,冷笑道:“谁胡说谁心里清楚,今日是你先口不择言,不然我也不会理你,我没空跟你废话,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
谢远瞪着他转身,一拳捶在旁边的栏杆上,手都震得青紫了也不觉得疼了,心中越发的坚定了要谢庭死的决心。现在陈家翻案,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接赵王的班在别人看来也天经地义,他不能活着,就算是为了清路,谢庭也非死不可了。
藏花坞的灯笼在风里微微摇摆,谢庭才进门,迎面就见秋夕月盈二人有些慌张的迎出来,哭道:“世子,阿黄它不好了!”
谢庭目光陡然阴沉下来,飞奔着进了耳房,果真见阿黄睁着眼睛在窝里有气无力的嗷呜嗷呜的呻吟,肚皮一抽一抽的鼓。他近前蹲在阿黄面前,阿黄便自动的睁大眼睛瞧他,叫声细细的,似乎很没有力气。
“去叫常春请师傅来!快去!”谢庭一边伸手摸阿黄的头叫它安静下来,一边头也不回的吩咐秋夕月影:“秋夕你去叫人通知常春。月影留下。”
藏春坞的人对谢庭向来都是令出必行,秋夕不敢耽误,立即出去找小丫头叫去找常春了。
月影忐忑的站在原地看着谢庭,吓得几乎想再次哭出来:“世子,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忽然这样......”她们是谢庭屋里的大丫头,却也对这条狗重视的很,平日里都精心照顾的,这回阿黄出了事,她又惊又怕,生怕会被责罚,居然不由得吓哭了。
“刚才谁给它喂东西了?咸宁县主?”谢庭的声音却始终十分冷静。
二百八十九 投毒
月影终于找着了重点,眼睛亮了一下,等想到咸宁县主的身份,还有已经住在正院里的赵王妃,就不由得又有些犹豫了-----她还是很怕赵王还有赵王妃的,再加上咸宁县主身份又有些特殊......可是思来想去,她跟着的主子就是谢庭啊,现在谢庭也很受宠,于是声音细细的回答道:“咸宁县主是有叫人给它喂过东西。”
阿黄啊呜了几声,努力的拿头去蹭谢庭的手。谢庭头也没回,一边拿帕子替阿黄擦拭脚掌上的脏污,一边问:“咸宁县主叫的是谁?咱们房里的,还是她带来的人。”
“是县主身边的瑞朱跟碧音姐姐喂的,听说是......是刚炸好的鸡肉块......”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么冷静的谢庭月影就有些害怕的说不出话来,每次都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恰好常春请的兽医师傅也来了,谢庭免了他的礼,先问他:“劳烦师傅给看一看。”
那师傅四五十岁上下,留着一圈长长的胡须,只有长长的眼睛瞧着有些特色,他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凑到阿黄身边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应是吃错了东西,幸好不严重,可治。不妨事的。”
谢庭周身冷凝的气场这才散去了一点点,然后他冲月影点了点头:“给师傅倒茶,好好招待着,要什么东西尽管取了来。”
那兽医师傅忙说了好几声不敢,急忙给阿黄留了药,又说这几日不要给它喝生水,也别吃油腻的肉食,喂白粥即可,这才出门告辞。
等兽医走了,谢庭看了月影一眼,吩咐秋夕:“你去咸宁那里去一趟。就说我有事要请她身边的庇荫还有瑞朱过来藏花坞一趟。她若是不答应,你就直接叫田伯去叫护卫将这两人带过来。”
秋夕比月影还要害怕这个主子,闻言片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去了正院后头的抱厦。她并不敢惊动赵王妃,绕路到了抱厦,陪笑了一番才见到咸宁县主。
咸宁县主听见谢庭的要求,竟勾起嘴角讥诮的笑了,然后语气轻松淡定的反问秋夕:“哥哥好端端的要让我的丫头去干什么?哪里有哥哥看妹妹房里的丫头的?这可不合规矩呀!”
秋夕并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但是又不敢违背了谢庭的吩咐,只好硬着头皮道:“还是请县主通融通融,我们世子只说叫两位姐姐们有些事情相问,问过了就照旧给县主您送回来的......”
瑞朱与碧音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哂笑。并无一丝害怕的意思。虽然盛京的众人都知道如今谢庭受宠,但是她们二人一是因为一直跟着咸宁县主在封地,咸宁县主又极为受赵王的喜爱,一直都骄横惯了,二是也的确对谢庭受皇帝喜欢的事实并不大清楚。还只当他是从前那个畏缩的敢怒不敢言的没用世子,所以这两个人就算知道这回叫她们过去的原因多半是因为那条狗的事情,也仍旧没有惧意。
咸宁县主冷笑了一声,呵斥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从我房里要人,还要的是贴身伺候我的下人,谁给你的胆子?我世子哥哥这么守规矩的一个君子,又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定然是你这个奴婢假借主子势力。阳奉阴违,故意来给本县主难堪的!”她姣好的面容上布满怒意,瞧着秋夕的眼光分外不善,把秋夕吓得更加颤抖不已,忙跪下磕头。
停了一会儿,见咸宁县主果真没有交出瑞朱跟碧音的打算。又思及自己忍了这般久的侮辱,秋夕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干脆不跪了,站了起来,冷笑道:“县主别笑死人。哥哥固然没有跟妹妹要丫头的道理。我们世子当然是懂规矩的,所以才派我来说是借两个姐姐过去一用,这已经算是给两位姐姐留了面子了。若是县主执意要挡着奴婢不让奴婢办差,奴婢也只能得罪了!”
她素日知道县主还有谢远两个人都是极难伺候的主儿,一个是因为娇惯坏了,唯我独尊,一个却是因为是郑氏唯一的儿子,向来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却并没料到咸宁县主也会跟谢远似地毫不给人面子,就算是做小伏低的,换来的也还是咸宁县主的奚落跟侮辱。她倒是对这些无所谓,却忽然不知道为何替自己主子不值起来,难怪世子会生气成这样,这样一个一回来就直接跑到哥哥房里打算毒狗的妹妹,的确叫人没法儿给好脸色。
“放肆!你什么意思?!”咸宁县主大怒,眼看左右冷笑道:“好大的排场,看样子你比我这县主还要尊贵了?得罪我?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欲待怎么来得罪我?!”
打人不打脸,打狗还得看主人,但是咸宁县主真是过分的过头了,秋夕思及这么多年因为分在谢庭院里所受的委屈,心中才刚燃起的火焰烧的更旺,怒气冲冲的道:“田婶,你也听见了,还不进来吗?!”
片刻功夫帘栊处响,田伯的正妻田婶-----后院内管事直接带着数名膀大腰圆的仆妇进的门来,笑嘻嘻的立在门上,弯腰跟咸宁县主道好。
田伯是赵王身边的红人,难得的是当年的原赵王妃陈氏还有现在的赵王妃郑氏,都对他十分信任,因此府里不论是谁都给他几分面子。咸宁县主见是田婶亲自带人来了,就嘟着嘴先告状,不满道:“田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哥哥他派个奴婢来埋汰我,要我房里的大丫头。田妈妈就亲自来帮着动手了吗?若真的是这样,那我可得去找父王问问清楚,究竟有没有这个道理了!”
这句威胁的话放在之前或者田婶还会犹豫几分,怕会给谢庭招来赵王的责骂,但是现在这情况却全然不同了,别说是两个丫头,谢庭现在就算是直接收拾了这个妹妹,赵王怕也不会跟他过于为难。以前咸宁县主还小的时候倒是惹人喜欢,谁知道这才过了几年,居然就变了个人似地,动不动就生气呵斥人,回来连脚还没沾地呢就忙着算计自己的哥哥了。还敢带着人光明正大的去给阿黄下药......
田婶皮笑肉不笑的冲咸宁县主解释道:“诶哟,县主这话真是要折煞死人了。这跟县主有什么关系,世子这样疼爱妹妹的人,哪里有派人来埋汰县主的道理?肯定是这小妮子不会说话,没把意思说清楚,惹得县主误会了!”田婶说着,头转向秋夕使了个眼色,又向她呵斥道:“还不快给县主道歉?!这么大人了,连句话也说不清楚,还白白的给世子招误会,要是他们兄妹二人有什么不好的,看你这小蹄子有几条命来赔!”
秋夕自然顺势给咸宁县主又跪下了,果然认认真真的给咸宁县主道歉。但是道歉归道歉,心中对咸宁县主却更加不忿了,瞧着瑞朱跟碧音也甚是不顺眼,恨不得蹦起来直接把她们二人的嘴巴跟会斜眼瞪人的眼睛都给撕烂了才罢。
见田婶这么说了,咸宁县主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端着,只好勉强的将秋夕唤了起来,又道:“田妈妈虽然说了这话,但是哥哥往妹妹房里要人到底不对。妈妈是明白人,当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还劳烦妈妈跟世子哥哥说道说道,我素日离不了这两个丫头,再说世子哥哥尊贵人,怎么会好端端的要我这两个丫头去呢?”
“原也跟县主无关,是这两个婢子自己作死呢。老奴正是得知了此事,这才赶来先捉了这两个奴婢去审问清楚的。”田妈妈仍旧不松口,眼睛直直的看着瑞朱跟碧音,直把她们两个看的都忍不住低下了头,才继续朝似乎立刻就要发作的咸宁县主笑道:“县主先别生气,是这两个婢子自己不知事要作死,与县主却是无碍的。还请县主先将这二人交给我们罢。”
“妈妈!”咸宁县主大怒:“妈妈是什么意思?我屋里的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就做了坏事了?合该我这里就该出事,才回来第一日就闹得鸡犬不安的?!妈妈这话也太诛心了,她们二人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妈妈亲自来拿人?”
“论理我不该把这污糟事跟县主说,但县主既然不肯放人,老奴也只能污了县主的尊耳了,这两个婢子在世子的宵夜中投毒,实在放任不得!”田婶的脸色立时变了,几乎是声色俱厉的朝那两个丫头呵斥:“你们二人今日死期到了!还敢躲在县主身后,给县主丢人吗?!”
原本谢庭的意思是,直接就叫田伯带护卫进来抓人,但是还是田婶想着不能得罪咸宁县主太过,自告奋勇的带着人来的。这回要是拿不到人,岂不是显得太没用了?何况这两个丫头的态度也着实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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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章 横刀
咸宁县主终于还是没有办法了,毕竟田婶是这后院的内管事,平日里赵王妃都甚是倚重她。她说的话又那么吓人,口口声声说是碧音跟瑞朱给谢景行投毒害的谢景行连夜病了要请大夫。
咸宁县主也想辩白,也知道碧音跟瑞朱只是给谢景行的狗下了药而已,但是她能说出去吗?
她这样的身份,当然沾也不能沾这种事,只能全部推给仆人,自己恨不得全部不知道而已,因此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婶带着那些粗壮仆妇将碧音跟瑞朱押走了。
她心中还是不甚害怕担心的,毕竟谢景行现在虽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到底是为了一条狗,他难道还敢彻底跟自己撕破脸不成?要知道现在谢景行所有的疼爱都是来自皇帝,而自己也颇受皇帝喜欢的,谢庭应该不会那么蠢。她一直在等瑞朱跟碧音回来,但是等到第二日已经梳洗完毕,去跟赵王妃请过安了,也仍旧没见到瑞朱还有碧音的影子,这才不由得慌了,同时又觉得恼怒非常,忍不住唤自己的教养嬷嬷:“嬷嬷!烦劳您代我去哥哥那里走一趟,问问他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把我的丫头还给我!都是一家人,难道哥哥非得要闹得我面上无光才罢休吗?他分明知晓这两个丫头不敢在他食物中投毒的!”
哪里只是丫头不敢?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敢往堂堂世子的食物里下毒啊,谢庭这是摆明了要害自己!
那位教养嬷嬷忍不住皱眉反驳:“县主这事恕老奴不能答应。这两个婢子自己自作主张,竟敢大胆谋害世子,这放在哪里都是大罪。世子仁善,并未惊动王爷与王妃,也不迁怒县主您,只是捉拿了这两个婢子去,纵然是立即打杀了她们也是应该。何况只是要两个婢子呢?县主现在反倒遣我去要人,这叫老奴如何开口?名不正言不顺。不可为!”
咸宁县主自小受宠,因此宫中指派两个教引嬷嬷给她,教引嬷嬷平日里甚是严肃,因此咸宁县主不敢在她们面前做出格之事。现在吃了这个哑巴亏,有苦不能言,只能默不作声。等教引嬷嬷出去了,这才唤过一个丫头来,吩咐道:“你去藏花坞打听打听,看看碧音与瑞朱现在情况如何了。若是见了世子,便说我这里缺她们二人服侍,请他仍旧将她们放回。”
那小丫头的动作倒是很快,去了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回来了。只是她已经惊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咸宁县主耐着性子瞪了她半天。她才哆哆嗦嗦的哭了出来:“县主,奴婢去的时候正碰上田伯他们带着人拖着碧音姐姐跟瑞朱姐姐出去,看样子......看样子瑞朱姐姐跟碧音姐姐是活不成了!因为她们两个身上都流着血呢!”
咸宁县主失声惊呼道:“怎么可能?!”她确实想过,这个给世子投毒的罪名很严重,但是却没料到谢庭竟然真的敢对瑞朱跟碧音下死手!她虽然一直告诉自己知道谢庭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因为以前的谢庭太温柔太宽厚,她一直没料到他变了就能变得这么恐怖。居然就为了一条狗,居然就为了一条狗,他居然杀了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头?!
咸宁县主欲哭无泪,等了半日终于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流着泪奔去找赵王妃告状。
郑氏听了原委却并没有咸宁县主想象当中的立刻派人去告知赵王,然后赵王再把谢庭狠狠地教训一顿。郑氏只是阴沉着脸。半日都没有说一句话。
“母妃!”咸宁县主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膝上,哭道:“我才回来一日,两个贴身大丫头就被盖上这样大的罪名被打死了,这让别人怎么看我?到时候......到时候我连去见锦玉姐姐的脸也没有了!”
咸宁县主跟谢锦玉的关系向来不怎么好,两个人见面辄要互相取笑讥讽一番。这回咸宁县主丢了这么大的人,到时候谢锦玉不拉着她嘲笑半天都是怪事。
郑氏蹙了蹙眉,责备道:“你还说!我是怎么交代你的?说过这个谢景行为人狡猾阴险,叫你千万别乱动脑筋,这下你可知道厉害了?你要知道。他现在是皇帝亲自封的郡王,现在身份甚至凌驾于你亲哥哥之上,你父亲也不敢对他动辄动手打骂呵斥了,你却还......你叫我怎么说你!”
“母妃!”咸宁县主听出不对来,马上哭着辩解:“我真的没有给他下毒啊!我又不傻,怎么会回来第一天就去毒死他,他屋子里何况只有我去过的情况下呢?我只是......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叫他别以为封了郡王就可以欺凌我们啊,可是谁知道......谁知道他居然这么阴险,竟然说我是在他的宵夜里下毒......”
“慎言!”郑氏出口呵斥:“你什么时候在他宵夜里下毒了?你什么也没做过,完全是你的两个丫头不懂事,自作主张,瞒着你去做的!关你何事?”
咸宁县主有些茫然,见郑氏声色俱厉,不由得又吓哭了:“母妃!”
郑氏揉了揉额头,深觉女儿如今也不让自己省心了,竟然比以前亲近谢庭的时候还叫她难以调教。
皇帝近日的心情瞧着都极好,贤妃想着最近六皇子总是缠着自己要去替他探探口风,看看皇帝究竟打算给他选哪家的姑娘当皇子妃,因笑着冲皇帝道:“臣妾听说皇上最近忙着给皇子们准备婚娶之事?”
因为心情好的缘故,皇帝又向来看在六皇子的份上对贤妃分外优容,便笑道:“是有这个打算。”
贤妃亲手替皇帝破了个脐橙,将果肉剔出来盛在琉璃盏上献上去,陪笑问道:“那不知道给轩儿定的是哪家的姑娘?这孩子的年纪越拖越大了,到现在也还没成家立府,到底有些尴尬。”
关于谢振轩的事,皇帝向来都是很宽容的,想了想,便道:“总不过就那几门子名门闺秀,配给他也尽够了。”
贤妃听了是名门闺秀,心中先高兴了几分,但是到底还是试探着道:“论理小六也该有个名门淑女来管着,不然越发的没章程了。只是臣妾瞧着,只是对两个姑娘一见倾心,念念不忘至今呢。”
这意思是说有看中的姑娘了?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道:“哦?那我倒确实想听听,是拿两个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还被你记到如今了。”
“说来也倒是真巧了,这两个姑娘呢,都是一家子。”贤妃大笑:“都是顾家的姑娘们,一个行九,唤作顾满,一个却是行十一,名顾烟。那一日来我这宫里,不知道瞧花了多少宫女女官的眼睛,到了现在她们还惊讶这两姑娘的美貌呢!”
皇帝原本还笑着的脸瞬时沉了下来,几乎是立即便看向贤妃,淡淡问道:“是小六叫你来问朕的?他瞧上这两个姑娘中的一个了?”
看出皇帝的表情不对,贤妃立时停住了嘴,听见皇帝这么问,忙道:“没有没有!只是臣妾私心瞧着这两个姑娘长得真是个顶个的好看水灵,才动了这个心思......”
“他的媳妇儿自有朕来定,你没事不妨多去皇后那里诵诵经走动走动,这些事情就不用问了。顾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朕自有打算。”皇帝眼睛也不眨立时拒绝,片刻便起身要走。
贤妃战战兢兢的将皇帝给送走了,才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就见身边女官走来告诉:“娘娘,六皇子来请安了。”
此刻贤妃自然对谢振轩不会有好脸色,一见面就忍不住埋怨道:“本宫早说什么来着?早就叫你死心死心算了!之前就闹出顾家六姑娘的事情还不够?扯上一个六姑娘,好容易费了多少劲儿才给摆平了呢?现在你又妄想着人家的九姑娘,这怎么可能?!倒是害的本宫受了好大一通训斥,真真是叫人难堪!”
谢振轩若有所思:“父皇没答应?”
“能答应么?!人家好歹是顾家的嫡女,难道顾家的姑娘都得跟你扯上关系不成?何况人家姑娘正在孝期,哪里有就定婚期的道理,你的年纪却不小了,正该定下来,本来就不该多此一举去问的!”贤妃娘娘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哼道:“皇上说了,你的婚事他自有安排,叫本宫别再插手了。”
六皇子抿唇站着,面无表情,似乎并没听见贤妃的话,过了良久,才发出了一声哂笑。
“那我倒是要看看,最后她能得个什么好归宿!”这句话六皇子说的几近咬牙切齿。
贤妃今日得罪了皇帝,心情已然差到极点,现在又听见谢振轩埋怨不停,便喝止道:“别再提了!人家得什么归宿也与你无关,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便罢了!别再多事。”
见贤妃发怒,谢振轩便不再提,一笑了之,又送上几盒至宝斋的玉面膏。
二百九十一 皇后之意
当夜皇帝便驾临翊坤宫,与皇后商议此事:“景行的事还是要尽快定下来,这样拖下去朕怕出变故。”
顾满这丫头虽然是出了名的狠角色,没想到还是这么受众人觊觎,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她身后站着的两个老头子了。这样一个香饽饽,难怪这么多人要打她的主意。
皇后立即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想到皇帝提的两个姑娘虽说都是名门望族的后裔,但是却一个正在孝期,一个无人问津,便出言问道:“顾九正在孝期,前儿宫里去顾家宣旨,听荷回来还同本宫说,顾家老太太跟二太太都婉言想拒绝。见是本宫亲自下了口谕,才不敢违背,勉强答应了。崔家更甚,本宫派去的人说,崔家早就宣说崔家姑娘曾在佛前许愿,非满十六不许嫁的。这两个姑娘眼看着都是不适合的,怎么还有什么变故?”
情况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两个姑娘背后的势力,别说十六了,纵然是她们现在都是二十多的老姑娘了,也仍然多的是人想娶。
见皇帝没有开口回答,皇后略微思索了一番倒也答应了:“既是这样,明日我便将她们都招进宫来瞧瞧。”
当夜定远侯府跟崔府就接到了通知,说是第二日便要进宫参加荷花宴。
王氏总有些担心,尤其是在得知进宫的贵女们仅仅只有两三个之后这种担忧就更甚。每次进宫都没什么好事发生,王氏都已经怕了。
倒是顾老太太更看得开,沉思了半日叹道:“也罢了,上意如此,咱们又能如何?是福是祸,也只能去了才知道。”又问王氏:“前日不是收到信说你们老太爷要回来了?可派了人去接?”
王氏心中也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没有转圜余地,便回道:“老太太放心,林成家的已经去码头守了好几日了,估摸着就这几日也就到了。”
顾老太太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如此便好了。我也乏了,你们都出去罢。老二家的,你去给阿满挑身衣服,虽说她还在孝期。但到底皇后召见是件大喜事,也不可穿的太素了失礼。”
王氏也心挂着顾满,闻言称是出了门,径直往明月楼去看顾满,明月楼正灯火通明,顾满坐在灯下绣东西。王氏怜爱的摸摸她的头,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顾满也知道才刚宫里来人的消息,便扶着王氏坐下了,不答反问:“宫里又来人了?”
皇后忽然召见,这真是叫人不由得不惊心的消息。要知道,皇后已经很久不见外人了,就连娘家的人都很少召见。现在她却忽然要办什么荷花宴,还特地在盛京遍地都是的贵女之中唯独挑选了三四个人参加,这里面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呢?她想到顾成峰曾经提过皇后只
对孙辈的谢景行特别好而已。便想着跟谢庭打探打探消息,谁知道赵王又回来了,谢庭连出门的机会也少了,食神居也并不去,根本没机会问。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一早宫里便来人接,顾满换了衣裳登上马车。眼看着沿途的风景风一般的穿梭而过,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地点。
顾满下车的时候,另一辆马车也恰好驶入,下来的竟是熟悉的欧阳珊。
欧阳珊见了顾满倒是极高兴,飞快的上来揽她的手,笑道:“原来阿满姐姐你也在!可叫我白担心了。”
顾满见旁边除了欧阳珊再没别人。一时有些疑惑,等二人随着宫人走了一段路经过了长乐宫,才低声问道:“妹妹也是来参加荷花宴的吗?”
欧阳珊点头,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事情,又蹙眉半响。之后的道路竟一声不吭了。
她隐约听淑妃提过谢庭的事,再加上荷花宴办的如此凑巧......要说没有联想那是不可能的。这次的荷花宴很可能便是皇后为了给谢景行挑世子妃,她想到这一点,脸上慢慢的红了。转而想到受邀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崔家的崔汀汀跟旁边的顾满,心情不禁又低落起来。
崔汀汀倒是还好,她也曾经见过的,颜色不算顶尖。可是顾满却真的叫人有压迫感,她美的太过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停住脚步往前看,顾满今日穿了小袖紫衣,腰间缀着湖绿锦绦,梳着抛家髻,颊边两缕碎发越发显得她脸蛋如同上好的琼脂美玉,光滑细腻,让人见之忘俗。
在顾满身边,一般姿色的女孩儿都只有自惭形秽,欧阳珊顿觉自己失了光彩,不由得嘟着嘴巴抱怨:“我不如九姐长得漂亮,这回去了也只能当陪衬!”
顾满见她闷闷不乐,及至又听见这句抱怨话,便不由得失声而笑,伸手戳她的小脸:“容貌都是父母给的,我们又不能后来更改,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再说你自有你自己的好处,何必羡慕人?我还觉得自己不如我家十一妹呢,难道我也要天天抱怨去吗?”
欧阳珊闻听此言,觉得确有道理,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小女儿态,伸手重新拉住顾满:“满姐姐恕罪,是我孟浪了。这回来,多半是皇后娘娘要替......”
她的话犹未完,前边便转出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宫女来,笑道:“可算到了!宴席设在潋滟湖,皇后娘娘方才吩咐不用前往翊坤宫拜见,径直往潋滟湖去便是。二位姑娘请随我来。”
欧阳珊与顾满忙施礼应是,规矩的跟在那名似乎是女官的宫女后头转弯经过玉华苑,果然眼界开阔,现出波光潋滟的千顷湖面来,风一吹便湖面起波,接天莲叶随风摇摆,有点点红花点缀其间,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等近了湖面,就瞧见有三四小舟泊在水面,欧阳珊与顾满上了同一叶小舟,那小舟便摇曳荷花间,一路惊起许多白鹭,场面煞是好看。
等在湖上行驶了半日之后,才方瞧见不远处居然有一座八角亭,亭子四周都垂着帷幕,轻纱随风飞舞,偶尔能窥见其中摆设,真叫人误以为是仙人之所在。
第一层纱帐掀开,便有四个宫装女官神色恭敬地上来替她们二人掀帘子,并且提醒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欧阳珊与顾满皆恭敬跪倒在地,随即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道温和沧桑的声音:“免了,进来吧。”
二人拾阶而上,一层层帷幔都被揭开,二人才上了亭子,恭敬行礼之后便退在一旁。
皇后先便被紫衣的那个姑娘吸引了目光,面带赞叹的看了一遍之后笑道:“你是......顾九?”这帮姑娘里面,听说只有顾满的容貌最出色,皇后一眼便瞧出最出众的那一个。
顾满听见自己的名字,忙上前一步跪下去,恭敬答道:“臣女正是顾满。”
礼数倒是做的不错,皇后点头将她拉起来看了一会儿,笑道:“不必如此拘谨,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便是那个曾经跟昌平闹过别扭的姑娘?”
顾满闻言诧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低头做羞涩状。
皇后这才想起谢庭曾在她面前提过这个顾满,心中更加觉得顾满是合适的人选,便又问道:“你曾经在赵王府被景行救过?”
顾满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察觉皇后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踟躇-----谢庭并不是她理想的夫婿,他的情况太复杂了,何况他还有个那样的父亲,再加上郑氏那个继母呢。嫁到他家,那是分分钟不灭人就要被人灭的节奏,可是她又知道自己不能立即拒绝-----顾成峰说的对,皇后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依旧十足,而谢庭在皇后心里的分量也同样十足,尤其是现在谢庭还深受皇帝喜爱。
顾满大概能明白皇后的想法,好歹自己是定远侯的孙女,王首辅的外孙女,又有个当兵部尚书的舅舅,又有几个在朝中当值的叔伯,真可谓进可攻,退可守。尤其是大家都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嫁过去大抵是不会让谢庭受委屈的。
时间已经不容许她迟疑,皇后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在提醒她回答。
顿了顿,顾满终于回道:“是,那次多亏了世子。”
皇后便满意而笑,她当然知道那一次其实是顾满救了谢庭,这不是更说明这两个孩子有缘分吗?
她的确是顾不到顾满的想法,只能为谢庭着想。
这个女孩儿不论是出身家世,还是自己的脾气,甚至是同谢庭的缘分,都是无可挑剔的,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皇后还未见到崔汀汀,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欧阳珊已经瞧出了苗头,不由得脸色煞白,甚至比顾满还要紧张。她对谢庭是当真倾慕,可是此时此刻,叫她怎么言明心志?
外面传来娇柔的女声,皇后颔首:“是崔家姑娘到了?快请进来。”
不久,果然进来一个穿着大红正装的小姑娘,年纪大概十二三,脸蛋倒是好看,就是身量未足,竟还未到顾满的耳朵。
二百九十二 试探
崔汀汀过了一会儿才进来,行过礼之后就安静的站在一旁,问她话就脸红通通的,似乎随时都要随风飘去的样子。
对比起顾满来,确实是太瘦弱了,身量也还未长足,太弱不禁风了,这个模样实在不适合娶来当妻子,难怪崔家放出风来说崔汀汀未到十六不嫁呢,这个身体到了十六也未必能嫁出去。
顾满已经瞧出些不对劲来,大抵也猜到了皇后这番把她们几个召进来是为了什么了,应该就是要为谢庭挑选世子妃了。她想到了这一点,顿时心情就有些沉重,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谢庭确实是帮过她许多次的,甚至很多次都冒着很大危险来帮她,说不感动那就太假了,她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可是要她真的嫁给谢庭,这又未免太荒唐了。
皇后见过了崔汀汀,就更加肯定起顾满的好处来。她冷眼看着崔汀汀与顾满的为人处事,崔汀汀是鞭子不抽在身上就不走的人,问她十句话她也不能好好的回答一句。顾满却是谨言慎行,虽然不至于有问必答,但是但凡回答的话便令人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两厢比较,显然是顾满更加适合。而按照这两个女孩的家世,崔汀汀虽然是崔家后裔,但是崔家女儿甚众,她又在其中不甚出色,这有力的娘家就没那么有用了。而顾满却不同,她是定远侯正经的嫡孙女,更加是王首辅王尚书重视的外甥女,在顾满生病的那一阵子王首辅跟王尚书还曾经四处替她寻医问药,可见重视程度。
比较起性格来,顾满对着自己的问话游刃有余,再加上她之前曾经治过许知远跟昌平,一剑斩侯爵四指而闻名盛京,这样一个厉害角色,拿来给谢庭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一会儿。又有女官前来报说外面景县郡主与咸宁县主到了,景县郡主从县主升郡主,还是皇孙中的头一个女孩儿,着实叫锦衣她们羡慕了好一阵子。因为谢远安跟谢庭交好的原因。再加上谢锦玉自己本身也的确是个很善谈的小姑娘,皇后倒是不像厌烦其他孙女似地觉得厌烦,便微笑道:“请进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满总觉得在皇后眼里还瞧见了一闪而过的嘲讽跟厌恶,她想着,就见皇后的眼睛朝她看过来,忙垂下头当作没看见。
谢锦玉的母亲齐名妍与顾满的母亲王修盈是手帕交,二人向来交好,就算周王妃随着周王去了封地也时常有书信往来,因此谢锦玉跟顾满的情分也是没断过的。此刻见了顾满也在这里,谢锦玉先露出欣喜的笑容来,给皇后行礼之后便笑盈盈的去跟顾满跟欧阳珊见礼。崔汀汀她却是不认识的,站在那里笑望着欧阳珊。
欧阳珊与谢锦玉是姨表姐妹,自然明白表姐的意思。忙笑着指着崔汀汀介绍:“锦玉姐姐,这是崔家姑娘......只是还未序齿,不晓得她比我大还是小呢!”
崔汀汀闻言更加红了脸,唯唯诺诺的捻起衣带来,讷讷不能言语。磨蹭了好半响,见谢锦玉身后的咸宁县主已经有不耐烦之意了,才慌慌张张的道:“我......我属羊的。”
她说话吞吞吐吐甚是不利索。咸宁县主早就已经先笑起来了,捂着肚子嘲讽道:“原来数羊,比我大。我瞧着还以为姐姐是个还未留头的稚子呢。你这小娘子忒怕羞了,好没意思。”
谢锦玉却并不如咸宁县主一般出言讥讽,见崔汀汀已经泫然欲泣,已经难堪到了及至的样子。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原是数羊,那比我小。妹妹不必介意,咸宁就是这个性子。”
“这一路走的可稳当么?”皇后见她们已经有些冷场,便看着谢锦玉。问道:“一路舟车劳顿的,前脚到后脚便被本宫召进宫来,可别累坏了才是。”
谢锦玉便笑,这一路虽然路上走的极为稳当顺利,但是她们这心可是七上八下,差点好几次没有背过去。当年定下婚约的是沈乔的儿子沈流年与自己,也是沈乔亲自上门替自己儿子提的亲,因为怕事,周王唯一图的就是个清静人家,见此情况,再加上沈流年的人品,自然没有二话便答应了,怎么会想到原来这个沈流年居然是陈氏的后人。当时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周王吓得连路都忘记赶了-----陈家可是皇帝亲自盖棺定论的谋反的逆贼啊!要是跟他们家扯上关系,那凭他现在倒霉的身份跟处境,说不定就要被牵连。他犹豫了好几天,甚至放弃了当面退婚的想法,想一封书信直接跟沈乔退婚,又怕被御史言官钻空子,说是早知道有猫腻,是在勾结陈家逆党......当时真的是吓得神思不属,茶饭不思。及至后来虽又听说陈家是无辜的,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到底对陈嘉言憋着气,又因为现在陈家已经是满天下眼珠子一齐盯着的地方,还是没改变退婚的想法。后来还是多亏了谢远安的调解,周王才略略放下了心结,又开始担心起皇帝会不会误以为他早就知道陈嘉言是陈家人了才把女儿许配给陈嘉言的,真真是一路走一路唉声叹气的。
谢锦玉自己倒是从头至尾都没有萌生过退婚的想法,虽然这亲事是父母之命,但是她早就已经认识了陈嘉言,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陈嘉言又品貌甚佳,她只是害怕不能成而已。可惜这婚事又没有她一个女儿家说了算的道理,因此她也跟着担惊受怕了一路,后来知道陈家没事,陈嘉言也复家了的消息真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座大石,后来皇帝又亲自下旨给她与陈嘉言赐婚,她更是感激不已,因此一回来就先来皇后这里谢恩来了。
“都好的。”她恭敬的跪在皇后身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父王叫我一定要谢谢皇祖母的成全,说若是没有您从中周旋,我也不能......”她说着说着,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忙顿了顿,又道:“江南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母妃用冰盆封了几盆新鲜莲子,现在化开正好用来做药膳,对皇祖母的身体是极好的。锦玉还学了泡莲心茶,到时候泡给皇祖母尝尝。”
要不是看在谢庭的份上,皇后是不会伸这个手的,周王又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也没给她教养过,她当然对周王以及周王的子女都没什么感情。可是此刻见了这个孙女儿情真意切的,皇后也忍不住点头夸赞道:“你们有心了,替本宫谢谢你父王母妃罢。”说着又拉谢锦玉起来,笑问道:“说起来,你母妃做姑娘的时候本宫常常见,还有这个丫头的母亲,她们二人似乎关系极好?”她指着顾满,似乎大有深意。
谢锦玉听皇后这么问,便忙回道:“母妃常说,她在闺中的时候与顾伯母是极好的手帕交呢。”
“正好,那你们二人也该好好亲近亲近。”皇后点了点头,又笑道:“近日荷花开的极好,你又刚从江南回来,不如带这些姐妹们去采几枝荷花叫她们带回去安置如何?也全了这荷花宴的名字。”
咸宁县主闻言倒是雀跃的很,她知道自己在皇后这里向来是不受待见的-----倒并不是因为郑家倒霉的事情的影响,而是从一开始皇后就因为谢庭的原因极为不喜欢郑氏,前几年她还没去封地的时候,皇后倒是对她挺好的,但是这次回来,皇后却从头到尾都没给过她一个笑脸,她也到了现在才真正的算拜见了这个皇祖母。
被人忽视的感觉自然是不好受的,咸宁县主受皇帝喜欢,自然就不会把这个皇祖母太当回事,纵然赵王跟赵王妃都耳提面命要她讨好皇后她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此刻听说可以离开皇后单独去外面荡舟采莲,她第一个便出来笑道:“采莲甚有意趣,我常年呆在海城,那里从来都一片莲叶,便是特地移种也种不成。”
谢锦玉因为陈嘉言的事情对郑家也算是深恶痛绝,何况她从小就跟这个表妹不算合拍,因此现在虽然对她不至于恶言相向,但是到底已经疏远许多,见状便笑着去携顾满的手:“皇祖母说得对,那阿玉便带她们去游一游。”
“顾九,你慢些去,本宫有话同你说。”皇后却笑着摇头,伸手一指顾满,偏头又朝谢锦玉笑道:“你便自带她们先去,待会儿再回来接她也是一样的。”
这下众人都闻出了些味道来,尤其是欧阳珊,面色不禁有些白,看了顾满一眼,垂下头有些丧气的样子。
谢锦玉有些诧异,瞧了顾满一眼,却并不敢多说,忙行礼应是,与欧阳珊共乘一舟,远远的望着咸宁县主跟崔汀汀的小舟划远了,才另外滑进了旁边的小径里。
二百九十三 威逼利诱
顾满才刚轻松了一会儿的心情瞬间又沉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锦玉几人登舟离开,回身行礼:“是。”
皇后眼见着这小姑娘从满面轻松解脱之意瞬间变成苦大仇深的苦瓜脸,居然差点就忍不住要笑出来-----这顾家小娘子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嘛,瞧这一脸受气又不敢发出来的小模样多招人疼?何况这小姑娘又跟谢景行颇有渊源,她倒朕觉得除了顾满,这满盛京要去再给谢景行挑一个媳妇儿可就难了。
一来景行虽然受宠,陈家也翻案了,但是他到底在赵王面前是向来不受待见的,又有个众人皆知的厉害继母郑氏,家里还有个年岁相当的同是嫡出的弟弟谢远,小姑子又难伺候,脾性好的去了赵王府根本压不住。而名门淑女里面可以称得上厉害的还往哪里去找别人去?二来皇后今日仔细瞧了顾满与崔汀汀的差别,崔汀汀年纪小,虽说是名门望族出来的,但是到底有些孩子心性,问她什么她也想不到别的地方去,老老实实的就顺着话回答了,站在那里一团孩子气。可是顾满不同,皇后发现她每回答一个问题都不是无的放矢,非得把答案过个两三遍觉得没有问题了方才开口。
要的就是这样谨言慎行但是又不乏活泼气的姑娘,最重要的是要能帮谢庭挡一些风浪的姑娘。
“顾九,你是个聪明孩子,想必已经知道本宫这回召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吧?”皇后扶了扶手上晶莹剔透的镯子,看着顾满抬起头,便又道:“本宫听过你的名字,好似在半年前?那回你进宫来,婉妃与丽妃......她们原本的目的是嫁祸你,是冲着你来的,对吧?”
皇后要查这个事情其实一点都不难,顾满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跪下磕头:“这件事多亏了皇后娘娘您的成全,阿满没齿难忘。婉妃娘娘与丽妃娘娘的事......”
“她们是自己该死,在宫里行厌圣之术,自寻死路。”皇后打断她的话。然后又低头笑道:“你也不该谢本宫,要谢自然是要谢景行。若不是他来求本宫,本宫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到时候就算你坐实了丽妃与婉妃行巫蛊的事实,就凭你出现过在本宫寝殿,也照样逃不了关系。所以景行的的确确是你的大恩人。本宫有没有说错?”
开始打人情牌了,顾满有些无奈,却也只能点头:“皇后娘娘说的对。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愿意就这么嫁给谢庭,不是说谢庭不好,也不是说她还期待着什么爱情想要惦记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是因为她真的太怕麻烦了。谢庭生来就自带麻烦。嫁给了他,那就等于要跟他一起承担起所有风雨,甚至有可能会死。她可没忘记上一世的谢庭是什么样的结局,他可是被赵王亲手给杀了的啊。虽然这一世谢庭已经与上一世颇有不同,甚至已经封了郡王了。但是谁能保证他会否极泰来,再也没有那些倒霉事呢?她是跟谢庭关系不错,也确实受过谢庭许多恩惠,甚至也曾经想过谢庭若不是世子,只是个普通人......但是那都只是也许,谢庭毕竟是赵王世子,他注定跟野心勃勃的谢远是要争锋相对的。
“没有可是!”皇后见她似乎立刻就要说出拒绝的话来。脸色就不由得阴沉下来,不满的看了她一眼,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们都把景行看成个大麻烦,避之不及。只是你们都别忘了,现在在作主的不仅仅是赵王。赵王上头还有皇上跟本宫。我们要给他什么,那就只能是什么,谁也不能改变!”
这个意思是,皇帝跟皇后都打定主意了要补偿谢庭前十年所失去的,要宠着他了吗?顾满知晓皇后这么宠爱谢庭的原因。无非就是找个依托活着罢了,可是顾满不行,她在江西的两个庄子都已经经营的有声有色,一年的进项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两银子,这么多银子,若是她能在那边定居,找个普通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她不想去冒这么大的险,就算是为了谢庭也不行。
皇后瞥了她一眼,慵懒的抬了抬手,便有宫女将四周的帷幕全部卷起来,视线一下子开阔了,外边的无边无际的荷叶就这样浮现在眼前,不远处的岸上有许多宫装美人来来往往。
“你看见了什么?”皇后问她,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你瞧那里。”
她用手指着的地方恰好有一叶扁舟,原来是咸宁县主的小舟陷在藕花深处,前进不得了。顾满不解其意,想了想,才道:“咸宁县主。”
“她走不动了,因为她走了错路。往四周走都是通达的,就是她左手旁的小径也是可以走的,但是她却偏偏贪图那里的荷花多,偏偏要往那里走。那里淤泥太深,她的船娘再怎么好,也划不过去。而她不仅得不到她中意的那株荷花,还陷在了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里。”
老人们说话往往都是有寓意的,尤其是眼前的这位已经活成了精的皇后,她说的这些话全部都是在提醒顾满,不该走的路不要走。换句话来说,让你做的事你就做,推来推去你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顾满低下头,她还是觉得自己无法就这样交出自己的一生,皇后要的不是替谢景行找个媳妇儿,而是为谢景行找一份稳的不能再稳的前程之外,还打算给他一切人都能有的东西,比如说温情,比如说在意,还有关心。可是顾满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个角色。
咸宁县主半日都前进不得,四周有没有别的小舟,见谢锦玉她们都已经回了,禁不住哭起来。
皇后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冲旁边的黄衣宫女挥了挥手,黄衣宫女立即下到台阶上吩咐另外的船娘过去将咸宁县主带回来。
谢锦玉带着欧阳珊回了亭子,有些试探的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顾满,然后才笑着倚在皇后身边:“才刚还看见几个小小的莲蓬,与江南的都不一样呢,太小了。”
赵王擦了把头上的汗,下了马便四处找茶喝,天气太热了,像是要把所有东西的水分都给蒸发了似地,这个天气还要出门简直就是在自己找死。郑氏见他板着一张脸似乎并不高兴,便待他喝了茶又吩咐人碰上一碗冰碗来,问道:“不是说去周王府了,怎么今儿这么快就回来?”
赵王接过来舀了一口,听了郑氏的问话瞬间又没了心情,叹了一口气,道:“他胆子小的很,问他什么只会说不知道,真是叫人忍不住生气!”
周王的胆子小不是出了名的吗?这赵王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倒是生起气来?郑氏不以为意,又道:“这样热的天气,也不晓得咸宁什么时候回来。”
赵王见她说起最疼爱的小女儿,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了笑意,疑惑道:“这样热的天气,她出门去做什么?”没等郑氏回答,他又自己想起来了,早上他要出门的时候就听郑氏说过,今日咸宁会与谢锦玉一起进宫去觐见皇后。
“哦,在宫里倒是没什么,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赵王放下碗,又道:“我有件事要与你商议商议。”
什么事情也值得跟自己商议?郑氏已经能察觉到赵王对自己的忽视跟不耐烦了,现在听他忽然这么说,便大概猜到应该就是前几日说的,要为谢庭娶亲的事了。想到这里,郑氏心里倒是开心了起来-----赵王本就说过,凭他也找不到什么名门闺秀,只好将就着找罢了。此刻想必是已经有了人选,便问道:“可是关于景行的婚事?”
赵王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并无不忿之色,便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先前本王说给他定下的那个姑娘就是御史史同舟的三女儿,如今我越发的瞧着这门婚事不错。他年纪也大了,着实该快些定下这事来才是,不然阿远也不好越过哥哥娶亲。”
史同舟家的?郑氏第一时间想起那个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史庆丰来,不由得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迟疑着问道:“虽然武贱文贵,但到底史同舟只是个普通御史,才是六品......这会不会......不配呢?”她其实是听史庆丰说过曾经跟郑家有亲,怕这门亲事要是成了,到时候会牵扯不清。
赵王摇头,理直气壮的道:“不配?这有什么不配的!这若是不配,本王上哪儿给他找别的好的去了?凭他的条件......”他想起现在谢庭也算尊贵的身份了,便又闭口不言了。谢庭已经成为郡王了,眼看着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要是给他配个六品言官的女儿,确实好像又有些说不通。
二百九十四 挑
郑氏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有些迟疑的问道:“若是父皇他觉得史家的门第太低了呢?那不是要责怪咱们故意给景行配个不好的姑娘?”
史家的门第确实是不高,但是史家的人都是人精都不笨,史家的姑娘要是嫁过来给了谢庭,那可真是没什么安生日子过了。郑氏不想给谢庭门第高的,但也不想给他个厉害的。
赵王在席垫上默然了半响,叹气道:“那又能怎样呢?他现在虽说已经封了郡王,但是到底年少失母,且又是这样的懦弱性格,史家的姑娘有何不好?前些日子本王已经与史同舟说定了的......”
这话说的倒是真好笑,连郑氏都觉得这话可笑。若是叫别人来评理,那这年少失母的过错到底不在谢庭自己身上,陈氏本来就是含冤而死的,且造成这个悲剧结果的原因就是赵王自己,皇帝间接也有错。那究竟有谁敢名正言顺的说是嫌弃谢庭年少失母呢?那第二个理由就更好笑了,赵王自己对这个儿子不上心所以不知道,但是郑氏却知道这个谢庭完全跟懦弱两个字扯不上关系,能跟锦衣卫的欧阳宣交好的人,会懦
弱?
“虽然是这么说,可现在景行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到底该去问问皇上的意思。”郑氏不再纠结与史家的婚事,反正史家到底跟郑家的关系不错。何况再厉害的姑娘又有什么用?她多的是办法让偏向谢庭的人都通通不存在。
二人相对静默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无话可说。每次提起谢庭的时候,赵王跟赵王妃都总觉得尴尬别扭,事实上两个人提起谢庭的时候也的确是少之又少,尽量都想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还是郑氏忽然想起一事要与赵王说,嗤笑了一声说道:“还说什么景行胆小呢,依我看来,他胆子小,还让谁说胆子大去呢?”越发的觉得谢庭着实是眼中钉肉中刺。早早的除掉才能安心,郑氏决定给谢庭点教训,好叫他知道什么叫做不能惹的人。谢远跟咸宁两个人通通在谢庭手上吃了亏,尤其是咸宁的两个贴身大丫头被谢庭吩咐田伯给打了一顿还卖了出去。真是叫咸宁丢尽了脸面,这个暗亏不仅把咸宁县主气的
够戗,也把郑氏气的七窍生烟。
赵王果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似地回道:“他胆子不小,那谁的胆子才小呢?说起来真是叫人没脸,这么大一人了,连个朋友也没有,说话的人也找不到。兄弟姐妹们都绕着他走嫌着他,也就他脸皮厚好意思,换做别人谁受得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逮着机会就恨不得跟所有人说上一遍谢庭的不好,好像这样就能为他不喜欢谢庭折磨谢庭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似地,连对着赵王妃都不例外。这也证明他的确是心虚的,至少不像他自己说的做的那么理直气壮不怕谢庭报复。实际上他真的是从知道谢庭升了郡王之后就开始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这个讯息究竟代表着什么。难道是代表了皇帝其实开始对自己不满了?还是说当年陈家的事情皇帝也觉得未必就只有郑家跟陈继元两个元凶?做了坏事的人都容易心虚,何况是赵王这种做了坏事还做的特别绝的,对象是自己的岳家的人。
他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不然谢远安算怎么回事?六皇子呢?听说六皇子也时常带着他进进出出的,很是亲密的样子,有了皇帝宠爱,又有了六皇子跟周王这两尊大佛的往来。谢庭怎么还能被冠上孤家寡人的称呼?郑氏对赵王这种一味的自我催眠的心思很是不喜欢跟鄙视,但是又不能直说。她们夫妻到底是因为郑家倒台的事情生疏了许多,很多事情已经不能开门见山的直说了。就像从前来说,郑氏绝对会直言不讳,可是现在郑氏不会了,不仅不会表现出对谢庭的不满。还会时常故意帮着谢庭说话。夫妻之间一旦有了裂痕,要修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赵王疑心又重,郑氏的警戒心也极强,双方本身都是带着利益心态较多,在郑家灭亡之后。捆绑着他们的除了利益之外就只剩下各自手
里握着的把柄了,这样有些畸形的关系,要两个人相互信任也确实太难。
“他胆子若是小的话,那就不能在咸宁才一回来就打发了咸宁的两个贴身大丫头了。”郑氏不紧不慢的替赵王重新又续上了一盏茶,又亲自加了一把百合香,笑道:“就今日进宫之前,咸宁还缠着我哭呢,让我重新给她添上两个大丫头,否则须不好看。今日进宫的还有周王家的锦玉丫头,人家带着的都是素日的旧人,唯独咱们咸宁身边跟着的都是不能知冷知热的笨丫头,这可怎么说呢?又让锦玉那丫头怎么看咱们家?就为了这个,咸宁哭的不行,说是宁愿不去也不能让锦玉给小瞧了去,还是我死活劝服了她,她才去了。”
打发妹妹房里的丫头做什么?!赵王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一拍桌案冷笑了几声,道:“看来是本王这几日太惯着他了,才惯的他连东南西北也不认识。不过好端端的,他去招惹咸宁做什么?咸宁不是一直都喜欢缠着他,跟他关系很不错么?”
“这谁能说得清呢,以前小的时候不懂事关系好也是有的,等他懂事了......”郑氏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赵王,讥诮道:“等他现在懂事了,知道他自己外祖家是被冤枉死的,母亲又死的那么惨。我们郑家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他要是不迁怒我跟咸宁阿远她们,我才觉得奇怪害怕呢。只是咸宁可怜,她向来将景行当作她的亲哥哥,对他多好王爷您也是看的见的,现在却被狠狠地打脸,还当着满府的
下人,也难怪她觉得哥哥变了。”
赵王刚才还想着问问究竟是为什么会导致谢庭去动妹妹房里的丫头,但是听了赵王妃这句话之后瞬间这个打算消失的无影无踪。赵王妃说得对,他也不能相信有人可以轻易的忘却这么严重的深仇大恨。
谢锦玉已经很努力的在调和几个女孩儿间的气氛,但是顾满因为有心事没法儿配合她,咸宁因为刚刚陷在污泥之中的事情不高兴没兴趣附和,崔汀汀又向来害羞,因此气氛终究是没能调和起来,众人总是说完一两句话就陷入沉默。
皇后却很喜欢看见这个场面,她还是很想看见顾满的情绪变化。
日头渐渐的西沉,崔汀汀就有些担忧的前来跟皇后告辞,捻着衣带脸儿通红的憋出两句话::“晚了回去,恐父亲母亲担心......”
皇后便着刚才的那名黄衣女官送她出去,又转头吩咐谢锦玉:“你也带着你两个妹妹出去罢。”她指的两个妹妹,当然就是堂妹咸宁县主跟姨表妹欧阳珊。
没有顾满吗?刚才就已经支开她们唯独留下一个顾满在这里半日了,现在又要自己带着欧阳珊还有咸宁县主先走,那留着顾满是要做什么?可是谢锦玉并不敢往别的地方想,也不敢胡乱揣测,毕竟皇后在她眼里一直都是很喜怒无常,也亲近不得的。
等众人都散了,皇后就看着已经恢复到平静无波的顾满,问道:“想的怎么样了?”
不答应又能改变什么?除非现在顾满就立即变成一个没有任何作用的废人,否则在皇后都已经说成这个份上的时候,她拒绝有用么?如果拒绝,说不定王家就会走上上一世的道路,而顾家也可能被连累。可是这一世她更加输不起了,这一世她不仅有疼爱她的外祖父跟舅舅,更加还保住了母亲跟弟弟。她输不起,不能冒着任何失去她们的风险。
见顾满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皇后却也不逼她,反而沉声道:“好了,你回去罢。”
顾满有些意外,她以为皇后是非得从她这里听见一个肯定的答案不可,可是没想到皇后只是轻描淡写的让她回去,甚至连一开始说的那些威逼利诱的话都不存在一般。
“本宫听说定远侯近日就要回京了,你记得回去了替本宫跟他问个好。”皇后挥挥袖子,扶着女官的手站起来,一步步的步下阶梯,登上与刚才的小舟截然不同的金碧辉煌的画舫,站在船头淡淡的再次瞥了顾满一眼,提醒道:“若是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记得来告诉本宫。你若是进不来,可以去找景县郡主或者是你姐姐。你姐姐不是阿陵的媳妇儿么?本宫相信她是可以带话的。”
顾满觉得自己的心情沉重异常,低着头站在亭子里,四面临风,她觉得累得很,站在原地半响没动,望着皇后的画舫去的再也看不见影子了,才一步一步挪向替她准备的好船。
二百九十五 受挫
顾满回府的时候,定远侯府正门口正张灯结彩-----门口丧中的那白灯笼已经换下来了,换上了幽兰色的灯罩,远远的瞧着倒是好看别致的紧。沛音掀起帘子望了一眼,见顾满闭着眼睛似乎很是疲累的样子,便有些怅惘似地叹了口气,道:“太爷回来啦!”是啊,也只有一家之主定远侯的归来,才会换下原本顾博齐丧事的时候挂上的灯笼。且瞧着门口守门的小厮们脸上都带有笑意,很明显是得了什么打赏了,所以才高兴的紧。
沛音与沛琴都是王氏陪嫁的女儿,从没见过这位定远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跟顾博齐一般难伺候,为难顾满,因此心里都有些惴惴的,再加上今日顾满从皇宫里出来便不见了笑脸,似乎是遇见了什么很为难的事,她们更加吓得跟惊弓之鸟一般,生怕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在后头。沛琴见姐姐神色有些不好看,又转头见顾满已经睁开了眼睛,就忙问道:“姑娘醒了?要喝茶?”
沛音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了帘子,见顾满正定定的看着自己,就笑着问道:“姑娘,咱们到家了。好像......好像太爷回家了。”
“没事,到家了就到家了吧。”顾满知道沛音与沛琴害怕,自己撑着软垫坐起来,听着马车外边渐渐响起仆妇们的往来应答,便叹道:“到了。”这外边的一条街上住着的大半都是侯府的下人们,因此在门外通常都会比较喧闹,较之正门的气势又有许多不同。
果然,不久之后车便停了下来,有小丫头喜气洋洋的来给顾满掀帘子,陪笑着看着沛音与沛琴:“两位姐姐回来啦?正好没误了团圆饭,快请下来。”
沛音沛琴下了车,就来搀扶顾满,小丫头久闻顾满的名声。只是一直没见过,这回也是听说了九姑娘回府,跟着姐姐凑上来的,见沛音沛琴这么说。忙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一直被传说是府里最漂亮的姑娘的九姑娘。沛音沛琴扶着顾满下了车,就转头去问旁边的小丫头:“太爷是几十回府的?如今去换了衣裳再去可来得及?”
小丫头被顾满那张脸给晃花了眼,她从未见过跟顾满这样好看的女子,一时间根本没听见沛音说的什么话,等沛音有些不耐烦了重新再问了一遍,她才有些羞赧的低了头偷偷的再去打量顾满,忙道:“有的有的,开席定在戌时三刻,还来得及换了衣裳再赶去呢。”
顾满回了明月楼换完了衣裳下了楼,就看见顾成峰正等在花厅里。瞧着甚是开心,并没有受委屈的迹象,便笑道:“你怎么不在老太爷身边,先来我这里?”
“才刚听说你回来了,从老太爷那里先转过来的。”顾成峰今日一直有些心绪不定。直到此刻看见了顾满平安归来才觉得踏实了许多,不由得笑道:“今日进宫可有什么新闻?”
迟早都要知道的,顾满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对顾成峰据实以告:“皇后娘娘找我进去,是为了赵世子的婚事。”说完这一句,她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见顾成峰瞬间变了脸色。还有心思去安慰他:“其实换个方向来想想,赵世子也的确是个适合托付的人呢。反正迟早也要嫁人,他总比邱家那些鼠类要好上千百倍,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谁家又不麻烦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似乎是在安慰顾成峰。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没有人比顾成峰要更加了解皇后对谢庭是有多宠爱了,上一世谢庭死了,没撑到看赵王的结果。但是他这个幽禁着的废人却等到了,知道赵王在那之后就不受皇帝待见,甚至经常被皇帝在大殿上当面呵斥。皇后更是因为这个厌恶死了赵王妃郑氏,到后来终究是寻了个由头将她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她已然把谢庭当成了是她失去的那个孩子,有一种近乎于病态的保护欲,偏偏她又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之一,根本得罪不起。
稍微用脑子想就知道为什么皇后会看上顾满,是啊,还有谁会比顾满更适合给谢庭当妻子呢?她是个极聪明的姑娘,背后又有王氏跟定远侯做后盾,得了这个媳妇儿,郑氏根本不够看。
顾成峰没从顾满脸上看见开心,但是却也没见顾满难过,便低下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那,九姐你自己觉得如何呢?”在他眼里,谢庭除了背后有个赵王惹人讨厌,而且有些难对付,其他的倒是都没什么不好,尤其是谢庭同当世的众多纨绔子弟不同,他没有那那些公子哥儿的陋习,也不喜欢歌女舞女,也不喜欢娈童断袖。因为赵王的原因,他对妻子又有与众人都不同的对待见解,要是能与他在一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这个人选跟当初顾满说的有些不一样。欧阳灿原先其实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他虽然也很附和要求也优秀,却在最后关头退缩了,后来顾满曾经说她想去江南定居,找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在一起就可以了。虽然他跟王氏都有些不懂顾满的心思,但是却因为宠爱她而觉得未尝不可,甚至王庭然都已经开始物色今科的少年郎们了......现在突然又好端端的冒出个程咬金来,顾满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显然又是不可能的了。
自己觉得如何呢?顾满被这句话给问住了,呆呆的站在楼梯上忘记举步,一时间有些茫然若失。
赵王去了趟皇宫,非但没有意气风发的回来,反而沉着一张脸,活像是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没还似地,连谢远也在他面前吃了排头,悻悻的跑去外边了,府里的人不由得都小心万分,生怕把他给惹急了。
这早上出门之前还是高高兴兴的,怎么去了趟皇宫反倒耷拉着长脸出来了,田伯心中犯怵,还是上去请了安,又问道:“王爷,史家派人来送了帖子,说是过几日他们府上史老爷生日,请您到时候过府一叙。”
真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当初本来说的好好的,这亲家都快当成了,现在要是不去,又不把事情说清楚,反倒是得结仇了,赵王不声不响的摔了个碗,将众人吓了一大跳,他心中因为谢庭的事情没成而暴怒,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的发火,难道要说是因为不满皇帝对谢庭的婚事另有打算,他自己的打算落空了所以他才这么生气吗?!现在史家又送帖子来,正好提醒他与史同舟的约定,忍不住烦躁异常,怒道:“这些事情还要来烦本王!”
田伯低下头,身子佝偻的越发的低,眼里却没有惶恐的意思-----赵王的脾气太暴躁了,心机恨不得都写在脸上,这种人怎么成大事?田伯跟了他这么多年,早已经摸清楚了他的脾气,知道他生气也气不了多久,更加不会怕他,只是装聋作哑的唯唯诺诺应是,找了个机会溜出去而已。他出了正院,却一路径直到了谢庭的藏花坞,见秋夕正坐在廊下教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刺绣,就笑道:“倒是来的不巧了,耽搁了姑娘的差事?”
秋夕见了田伯,忙起身问好,又抱怨道:“看田总管说的,折煞奴婢了。世子爷正在书房练字呢,我给您通报一声儿去。”
田伯笑着点点头,等得了秋夕的示意,便自己进了书房,见谢庭正挽着袖口在书桌前挥毫,便立着等了一阵,才上前看了一会儿,赞赏道:“世子的字越发的俊逸了!”
谢庭将笔放在笔架上,接过田伯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在靠窗的席垫上坐了,请田伯坐在对面,问道:“他回来了?”
这个他指的当然就是进宫去探听消息的赵王,田伯捻须笑了笑,点点头:“才回来不久,正在吹胡子瞪眼呢,想必是挨训了。若是老奴我猜的不错,他肯定挨了当头一棒。”
谢庭于是淡淡一笑,替自己满上一杯茶,瞧着升腾而起的烟雾发呆良久,才叹道:“有了他刺激这一回,看来我的安生日子也得没有了。”
本来就到了订婚的年龄,陈王世子谢陵如今已经婚配了,而谢远安也已经订亲,甚至谢允也已经下了小定,唯独自己什么打算也没有,没有母亲,就没人替他真的操心这一点,别的操心的,为的都不是他。
这个事实真是叫人惆怅不已啊,谢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但是那笑意只在他脸上而已,这个表情他做惯了,再难的处境,再难的时候他都挂着这样的笑。事实上习惯了,笑就不费什么事,这不仅能让他更好过一点,也能让旁边的人更好过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田伯总觉得隐隐的有些心酸,居然有些难过的转过头叹了一口气。
二百九十六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么?!”郑氏听完赵王生气的缘由,登时气的倒仰,脸都憋得青紫了,连连说了三声好,还是没法儿排解心中的郁闷,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三四遍,终究没忍住,也学赵王摔了一地的碎片。桌上的水晶梅瓶都被摔了个粉碎,心疼的赵王妃又摔了几个白瓷盖盅泄恨,可是这一摔她就更心塞了,忍不住坐在椅子上哼哧哼哧的喘了半日气。
邱嬷嬷见她实在是气的狠了,忙上去给她扇扇子扇风,又给她揉胸口,软言劝解:“王妃保重身子要紧,这......或许是皇上皇后看在陈家的面子上,才想着亲自为他择个好媳妇儿呢?”
原来赵王回来生这么大的气原来是皇帝非但嫌弃史家的门第太低,甚至还亲自请皇后给谢庭物色一个高门望族的女孩儿来配给谢庭。口口声声说赵王偏心谢远,居然给嫡长子只搪塞了事,还斥责了他一番,将他好好的嘲讽了一顿,才把他给扔了出来。赵王心气不平,又看着被自己害死的结发妻子的儿子如今越发的春风得意,想抑制抑制都没有门路,心中又气又急又心虚,哪里有不生气的道理?
不仅是赵王被气了个半死,赵王妃气的更狠,此刻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连呼吸也觉得困难了,恨不得谢庭立即死在眼前才解气。本来就同是赵王的亲生儿子,凭什么谢景行就不能配个御史家的姑娘,而要找什么高门望族?还要叫皇后亲自替他物色人选,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不就是陈氏那个贱人的儿子,若是陈家没有翻案复家,他就仍然只能配给她提鞋!不,连提鞋他都不配,就只配给谢远提鞋。可是现在他踩着郑家多少人的尸首站在高处,甚至还想越过他们夫妻,这到底凭什么?!要是她付出了这么多。郑家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还因为替赵王掩饰搭上了郑光实的性命,还只能看着谢庭的眼色活着,儿子女儿也只能站在谢庭后头看脸色。那她肯定是脑子有病!
“嬷嬷!”她觉得委屈至极,想到郑光实如今还在牢里,她甚至不敢去看一眼,生怕因为这件事情连累到赵王引起皇帝的怀疑,她就更加委屈,忍不住扑在邱嬷嬷怀里哭了:“嬷嬷啊,当初我就说不能嫁,不能嫁,这种男人虽然位高权重,但是能害死自己岳父。能扯上妻子陪葬,就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是哥哥不听,父母也不听,非得逼着我嫁过来。既然嫁过来了,我也就只能一心为自己打算。也为他打算,可是嬷嬷您看看现在,我忍了这么十几年了,换回了什么呀?!哥哥他落个这样的下场我都不敢去看,连侄子侄女儿如今也都倒霉了,从小锦衣玉食的,现在竟然沦落到去庙里讨口吃的。真是说出去都要叫人发笑!我忍着这么多憋屈事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日后能让阿远跟咸宁她们三个有个好前程?还不是为了日后若是阿远当家了,能还他舅家一个荣华富贵?可是......”可是现实太残酷了,现在谢庭已经有了郡王的封号,而且皇帝的意思还是让他等到赵王过世后再接赵王的位子,意思也就是同时有两个爵位在身。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同样是孙子,谢远什么都没有,但是那个兔崽子却两样都给占全了。她不甘心,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屋子里的香味渐渐的有些淡了。碧荷与碧玉悄悄的进来将桌上的香炉打开,倒了香灰,重新撒了一把茉莉香饼点燃了,这才又硬着头皮上去给郑氏换了新茶,好歹最后还是没挨骂,就胆战心惊的重新又推出去了。她们两个虽然是郑氏的人,也是郑氏的丫头,但是却一直对郑氏害怕的紧,郑氏有事也不喜欢与她们说,只是拿她们当使唤的人罢了,防她们防的紧紧的,只信任陪嫁过来的陪房邱嬷嬷等几个老人儿。因此现在不小心听了赵王妃的抱怨话,她们都恨不得立即隐身当个别人看不见的隐形人才好。不然到时候等郑氏想了起来,受苦的还是她们。
郑氏哭了一回,觉得头有些发晕,捂着太阳穴站起身来的时候顿时觉得眼前一黑,竟然又站不住重新摔回了榻上。
邱嬷嬷跟丫头仆妇们吓得半死,争先恐后的上前看郑氏的情况,见她伏在引枕上只是呻吟,便忙忙的主张去给她请太医来看看,生怕她是中了暑热了。
郑氏却用尽力气吼住她们,怒道:“现在好端端的请什么太医?!别说我现在还死不了,就是现在就得了要死的病了,也不该去请!若是去了,让这满盛京的人怎么看我呢?又让皇上皇后跟王爷他们怎么看我呢?知道的知道我确实是病了,不知道的,还只当我是不满谢庭的事情,在撒气呢......”她说着,觉得头又嗡嗡嗡的疼起来,不由得又疼又委屈,再一次嘤嘤嘤的哭了半响。
要说刚嫁进来的时候,明明日子是很好过的,赵王对她和颜悦色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很多事情都依着她。甚至经常为了谢庭应对自己的话时一个错字而暴怒斥责,阿远也聪明,长得如同玉娃娃似地,很受赵王的喜爱,咸宁也是赵王的心肝儿宝贝,可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走到了这一步,而一直以为命不长久的谢庭却有越来越风光的架势呢?谢庭已经越来越可怕,可是阿远却该跟个小孩子心性一样,一心只以为打打闹闹便可以解决事情......
不行,绝对不行!赵王妃头痛欲裂的趴在枕上,双手紧紧的攥着引枕的绸缎面子,将枕头捏的都变了形。
“嬷嬷!”她终于清醒过来,有些焦躁的整了整头发,看了一眼屋外,问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不得了。当时他说什么谢景行不过是维护阿远跟咱们的一个靶子,可是嬷嬷你也瞧见了现如今到底是怎样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夜长梦多,那个小子不能留了!”
是不能留啊,这个家伙就是堵在谢远面前的一个大石头,紧紧地把路都给挡住了,而且让人瞧着就不免大动肝火,这个石头眼看着还有越来越大越来越重的趋势,这怎么能行?邱嬷嬷抿了抿缺了一颗牙的嘴巴,发狠道:“王妃说怎么做?咱们都听您的!”她从小带郑氏到大,这些年来又一直跟在郑氏身边做事,儿子女儿都是在郑氏手底下活着的,当然要事事帮郑氏打算。
他想娶高门望族的女孩儿?!郑氏牵起嘴角冷笑,那就让他试试看!
顾老侯爷是个顶奇怪的人,这是顾满见了他之后的第一印象,他不是顾满想象当中那样威严的不可一世的样子,也不斜眼看人,更加不搞冷暴力。相反,他平和风趣,看见顾满的第一反应竟是点头:“咱们家小九这样漂亮,怎么那陈家人还好意思说陈家女相貌天下第一?!”
陈氏已经历经灭族又重新复家了,当初陈家女的好样貌是出了名的,定远侯惦记到如今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一晃,其实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顾老太太咳嗽了一声,不冷不热的说道:“可惜脾气不如样貌这样好,就知道惹人生气。说起话来的时候真真是能噎死人。”
顾满的坏话定远侯已经在顾老太太的家书里瞧了无数次,他瞥了一眼顾老太太,脸上已然带着笑:“你不说你自己做的叫人怄气,倒是责怪别人不会说话!”
说完也不管顾老太太是什么脸色,招手将顾满唤近了一些,问道:“此次进宫去荷花宴的姑娘只有崔家与欧阳家与你,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顾老太太此刻才想起顾满是进宫去了的,还不知道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顾不得再跟谁置气,只是盯着顾满。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顾成安与顾承远见顾满垂着头没说话,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有些着急的瞧着她,顾成志却站在父亲身边仰头瞧着九姐傻笑,他今日拿了定远侯给的一个大大的红包,正开心的了不得。
见顾满半日不答话,似乎有些不想说,定远侯便哈哈一笑,让众人入席,全是自家人,自然也没什么好避忌的,于是其乐融融的吃完一顿饭。
像这样踏踏实实完完整整的吃完一顿饭,中间没出半点幺蛾子的时候还真是少见的很,往日里哪里有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吃个安稳饭的机会呢,不是这个出事了,就是那个出事了,要不就是哪一房又闹起来了。顾老太太有偏好,偏心的又了不得,因此纵然她待人再严苛,也无法服众,事情还是一起接着一起,现在定远侯回来了,却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了主心骨的感觉,真是好啊。
二百九十七 家事
“只是可惜二伯父不在!”顾成志瘪了瘪嘴,顾博齐虽然对自家孩子不怎么样,但是对兄弟们的孩子很不错的,给红包的时候也给的挺痛快,顾成志现在走了个跋扈刻薄的嫡母,自然也想起了顾博齐的好处来。
这一说,先还觥筹交错,热闹不已的房里再一次又安静下来。
大家自然也都没再吃饭的心思,顾满悄悄往王氏在的地方扫了一眼,见她只是皱了皱眉头便平复了心情,不由得放心了许多。
叫小孩子们都散了,定远侯将几个儿子媳妇儿留下来,环顾了他们一圈,叹道:“我不在家,你们都辛苦了!”
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都忙站起来说不敢。
定远侯又看了一眼大儿子:“你公事倒是处理的不错,怎么连个女儿也管教不好?”顾鑫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觉得当初她在淮安侯府陷害顾满的时候便很该直接遣送到家庙或者庄子里去,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大老爷虽然已经不惑之年了,但是在定远侯面前还是战战兢兢的,不由低头认错:“是儿子的不是了。”
“本就是你的不是。”定远侯瞥了一眼似乎吓得不轻的大儿媳妇,却并没责备她,只是问道:“四丫头定下了?孙家?”
范氏连忙点头:“是孙家......我们也不图别的,只是想着她这脾气不好,嫁过去知根知底的人家,到底能宽容一些的。”
定远侯笑了一声,点点头赞同道:“原来你也知道她脾气不好,她烧德安居的事我还没忘呢。”说完也不顾范氏已经发白的脸色,冲王氏道:“你虽可怜,但是到底自己性子太绵软了,着实怪不得谁。讨你来当儿媳妇,不是叫你来吃苦受难的。原也指望着你能拿出正室的款来好好的压制住老二,谁知道你是伯雍的女儿,却半点没学到他的手段。老二是荒唐,但是也是你太软弱。才把他纵得一日厉害过一日。你道我为什么同意小五分家出去单过?就是记着这么多年你来我家的好,怕你被人家吃的骨头都不剩,还带累了家里的家风。你要是立的起来,事情何至于此!”
定远侯与顾老太太不同,他确实不是故意针对王氏,也不是讽刺他,而是明明白白的再说一个事实。
王氏其实已经与先前有很大的不同了,她已经开始学着立起来了,可是被定远侯这么一说,还是觉得自己确实有许多地方做的也不对。她一直对顾博齐有求必应。难怪顾博齐会变本加厉。
定远侯训斥完了她们,又看着五老爷冷笑道:“你最让我失望,从小你在这几兄弟里受的苦最少,你母亲也最顺着你疼着你。可是你瞧瞧你做的这叫什么事?!”
五老爷也最怕父亲,听定远侯这么一说。忙跪在地上请罪,一声都不敢为自己辩解。
他的确是很荒唐,当初顾博齐在的时候他不服顾博齐,还跟许知远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五老爷垂下头,有些局促不安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
五太太柳氏瞧着有些不忍跟难堪,瞧这一屋子的妯娌兄弟。唯独自己的丈夫跪下了,太难看,便喊道:“父亲......”
“还有你!”定远侯却并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出声道:“你与你四嫂都是一个样子,你四嫂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你不是。你母亲汝宁伯老夫人可是最良善不过的善人,可你瞧瞧你当初的样子。沦落到跟个小孩子过不去,日日盯着一个世子的位子不放手,动不动就找麻烦,要脸吗?”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重了。柳氏忍不住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呜的哭起来。以前的事情她也承认是她做的不够好,可是她现在都已经改了,而且也再没乱动过心思。在娘家被母亲狠狠的骂了一顿,回来被婆母也说教过了,现在居然还要当着全家人的面被公公骂,这真是羞也能羞死人了。
定远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众人一眼,冲五老爷跟五太太抬了抬手,道:“起来罢。”
“这么些年来我不在家,家风变了也是有的。只是日后,却断然不要再想跟以前一样了!平日里一直教你们的孝悌,还希望你们记得才好。不然,定远侯这个爵位,说不定便在哪一日如同建宁侯那个爵位一样,被除爵了。”定远侯摸着自己的胡子,瞧着三老爷跟大老爷眨了眨眼睛。
众人心里却是一凛,都觉得有些寒风瑟瑟的,这一句话可真的是太吓人了。建宁侯当年建功封爵的日子恍然就在眼前,可是到了如今却什么也不是了。因为许知远那个不肖子孙的关系,甚至还牵连了老建宁侯,现在建宁侯府已经荒废灭族,许家一门再也不会恢复到当初了。本来许家就人少,许知远一死,就什么都没了。好歹当年的陈家还留了个嫡孙呢。
“你们......”定远侯说着,看了儿子媳妇们一眼,叮嘱道:“知道害怕就好。”
知道害怕了,就知道有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也就有了顾忌,顾博齐就是因为没有顾忌才会死的那么快那么惨的。可见人活着,还是不能太过随心所欲。
众人忙低头应是,表示受教了。态度却重新又诚恳起来,定远侯回来了,那家里就有了正式当家作主的人,而不是连个内宅也整不清楚的顾老太太一人独断,五老爷也别想再凭着顾老太太的偏心而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很好。
盛京的风俗,有了孙子辈之后夫妻便不同房了,定远侯就在前院休息,他当年带去边关的两个妾室也已经安排妥当。等交代完了,定远侯又觉得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吩咐,可是转念一想,今日才是第一日,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来,便也不再纠结这些,吩咐子女都散了,自己便在灯下站了一会儿,看着顾老太太道:“你这老婆子真不晓事,差点拖垮了我们定远侯府。”
帮他守了这么多年的家,看着子女们都成家立业了,最后却得到这么一句责备的话,还说的这么重!顾老太太心内大怒,面上也忍不住带了些出来,嗤笑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拖垮了定远侯府?要是没有我,你这几个儿子的婚事是谁操办的?你能有这子孙满堂的其乐融融!你想的倒美!”
定远侯在椅子上坐下来,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整容道:“这个我知道,因此我才将这个家交给你。可是你看看这家里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你管住谁了?老二死了......我刚才说是老二家的纵的他,但是难道你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的对他千依百顺,把他彻底的惯成了这样吗?!”
提到顾博齐的事,顾老太太垂下了头默不作声了。她的确是有些心虚的,这本就是她的不好,顾博齐死了的这一年她也想清楚了,确实是她不好。
“秋娘,那到底是你的儿子啊!”定远侯说起顾博齐,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你纵然怪母亲当年将他抱走养了几年,也不该赌气把他给养成了这样!你一边嫌弃他被母亲养了几年,一边为了表明你比母亲疼他又把他惯的没有一点人伦纲常。说到底人家修盈也是被你害了一辈子了。她性子软和,好拿捏,你便肆无忌惮的折磨她羞辱她,可是你瞧瞧你这样做,到底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让定远侯府成了整个盛京的笑话,以前谁提起定远侯府不是夸赞有加,可是现在谁提起定远侯府不会说上几句风凉话?
这边定远侯回来了开始给众人算总账,那边的顾承宇却在郊区的宅子里很有些心神不安-----本来他与顾烟是一直住在定远侯府的,那时候听说定远侯很快就要回来,他便想着不如带着顾烟一直等到定远侯回来请了安再说。谁知道后来定远侯又耽搁了三四个月,顾烟在那边住的不甚开心,他自己又跟顾承远顾成安都没什么话好说,顾承栋也渐渐的跟他生疏了,再加上他又已经进过锦衣卫,自恃与他们是不同的,觉得与他们不是同道之人,便也住不安稳,干脆带着顾烟回来了。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偏偏还真的就这么巧,他前脚才回宅子不久呢,那边就来了人报消息说是定远侯已经入城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顾烟也听说了消息,有些不安的看着顾承宇:“哥哥,全家人都在迎接祖父呢,唯独咱们不在,你说祖父会不会......?”会不会就此不认她们了?他们虽然说是分了家出来了,但是到底是顾家的人,要是顾家的人不认她们了,那她们的地位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顾承宇自己其实也很有些惴惴,却反过来安慰妹妹:“没事的,又没有人通知咱们说祖父他进城了。”说到这里,又道:“我已经差人去侯府打听消息了,咱们明天再去拜见也是一样的。”
二百九十八 娶媳妇
或许会吧,顾烟站在穿堂里吹着风,瞧着已经高过屋檐的柳树垂下的叶子,微微有些忧郁。
过了这么久了,可是她到现在还是在原地踏步,别说踩着顾满往上爬了,她现在连个门道都没摸到呢。
顾承宇见妹妹难过,自己也有些不好受,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让妹妹受委屈了,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本事!”
“怎么会?”顾烟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拉着顾承宇的手晃了晃,撒娇道:“哥哥疼我,就是我的福气了。再说哥哥怎么会没本事呢?一年孝期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哥哥就可以再次走马上任,到那个时候,难道我还会怕谁看不起我吗?”
她说的虽然很轻松,但是眼睛里的担忧之色却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很担心未来的日子啊。事到如今,她们已经分家出来了,若是按照之前想的,还能与顾家保持有来有往的关系那是最好,至少大家还能给他们几分面子。但是若是连定远侯都不认他们了,那纵然她们当初分家出来是得到长辈允许的,也会被人说的很难听吧。
顾承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顾烟的手以示安慰:“是,妹妹说得对,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哥哥说过一定会让你过的比顾满那个贱人好,哥哥不会食言。”
“好。”顾烟笑靥如花,站在树下笑的一派恬静:“我相信哥哥,也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入画跟云彩两个人抱着一只猫进来,恰好见到主子们正在谈天,便乖巧的立在一旁不敢上前打扰。
她们怀里的猫颜色很有些特别,似乎不是平日里家中顾烟养着的那一只纯白色的猫,顾烟一眼瞧见了,有些疑惑的朝她们招招手,看着入画怀里的猫儿,问道:“这似乎不是元宝。哪里跑来的猫?”
元宝是顾烟养的猫的名字,一向很得顾烟的喜欢。入画见问,便忙道:“说起来也奇怪,这只猫儿跟元宝长得倒是真的挺像。我以为它就是元宝呢,见它躺在外边的石头上,便把他/她抱过来了,谁知云彩一眼就看出来不是。正要请姑娘您的示下,这只猫儿怎么办呢?”
一只猫有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的?顾烟见她说的奇怪,再看了那猫一眼动作却顿住了,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来。
“怎么了?”顾承宇见顾烟神色有了变化,便也上前一步,略微看了一眼便不假思索的道:“既是在咱们家园子里捡到的,那就是咱们家的。妹妹若是爱的话就养着。若是不耐烦的扔出去也是可以的。”
不是的,顾烟有些诧异的接过那只猫儿来,扯着那猫儿脖子上带着的一个小铃铛,向顾承宇道:“这只猫不是野猫,是有主人的。哥哥你瞧这铃铛上的标记。”
那猫儿跟顾烟的猫很像。顾烟的猫是顾承宇花了大力气从别人那里求来的波斯猫,普通人家自然没那个能耐养。顾承宇便看了看那个铃铛,皱眉说道:“郑家的?”
郑家的......居然是才坏了事的郑家的猫跑到自己家来了。
顾承宇这才想起来,郑家在这里确实有个别院,距离的也不远,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便能走到了。很可能是郑家出了事,这猫儿没人养了。才跑到这里来的。
“扔了吧!”顾承宇有些嫌恶的看了那猫儿一眼,沉声说道:“猫来穷,狗来富。本来就不是什么吉祥预兆,又是那等人家出来的,没的带累了妹妹你的运气。”
入画与云彩也慌忙将那猫儿要接过来,没料到这猫儿竟然会是郑家的。
顾烟却伸出手指去勾了勾那猫儿的下巴。挑弄着那猫儿玩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扔,为什么要扔了?咱们捡到的东西,当然是要去还给主人了。”
什么主人?!顾承宇不忍心苛责妹妹,便缓了缓语气。道:“妹妹难道不知道郑家出事了吗?现如今一门子人全部在监狱里呢,就算是妹妹你想送,人家也收不了。把它给扔了吧,恰好现在娘亲又病了的,这只猫儿来的太邪门了些。”
郑家确实倒霉了,郑家的当家人郑光实也确实是在牢里,可是这只猫儿还是可以有别的主人的。
顾烟有些玩味的取下那只猫儿脖子上的铃铛,细细的全部盯了一遍,见没什么异常,心里顿时有些失望-----还以为会有什么奇遇呢。
不过这只猫儿到底还是不能扔,她提醒顾承宇:“郑家确实是没人了吗?哥哥难道忘了如今的赵王妃了?她难道不姓郑?”
顾承宇怔怔的想了一会儿,旋即笑道:“妹妹你的意思是,你要把这只猫送给她?罢了吧,这有什么好送的。难道人家家里还缺一个猫儿不成。再说现在郑家倒霉,她作为外嫁女可以不受牵连,谁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是避之不及呢。”
人家家里当然不会缺一只猫,但是家族罹难这么严重的事情她都不敢插手,肯定心里内疚死了吧,现在给个慰藉未必起不到作用。
“先养着吧。”顾烟下了决定,拍了拍那小猫的脑袋,交代云彩:“好好照顾着,别让它再跑了,没事的时候就放在笼子里。”
云彩忙答应了,立即去吩咐小丫头找笼子。
小猫朝天打了个哈欠,露出两个尖尖的牙齿,便闭着眼睛缩在云彩怀里睡着了。
顾承宇与顾烟便取道去看马姨娘,马姨娘住在正院-----当初她死活不敢住在正院,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这就是做人家小妾做惯了,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享福。
最近马姨娘生病了,天气太热了,她房里的冰盆放多了,她便得了风寒。
夏季里得风寒真是一件怪事,马姨娘觉得很不好意思,便严令下人们不准提起,自己唉声叹气了许久,总觉得心里梗着什么东西不舒坦。
见了顾承宇跟顾烟,她眼睛亮了亮-----她其实是很怕儿子跟女儿的,儿子就算了,还算是有良心,对她也算是恭敬。
但是这个女儿她却真真正正的很害怕,似乎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不是她的一样,每回瞧着她马姨娘就不自觉的觉得自己要低她一等。就算习惯了顾承宇的问候,她都不能习惯顾烟来日日给她请安。顾烟也不喜欢日日来,什么时候有空了便来一趟,也没个定时。
“母亲可好些了?”顾承宇在椅子上坐了,关切的问马姨娘的身体状况:“若是还不见好,就换个大夫来。”
“好许多了!”马姨娘慌忙道:“不必那么麻烦,本来也不是什么病。把那冰盆给撤了几个,又戒了冰碗,已经好了。”说着又自嘲:“说起来我果真不是富贵命,这一享福倒是给自己招病来了。”
这话顾烟最不喜欢听,自轻自贱的,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享福,那到底谁享福才不算是压不住呢?
顾承宇也皱眉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儿子富贵了,母亲当然也是能享得富贵的,这值什么呢?母亲安安稳稳的享福就好了。”
又说错话了!在这里活着竟然比在侯府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马姨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当年在侯府的时候,顾承宇跟顾烟还时常安慰开解她,王氏也从来没有苛责过她,那样的日子现在想来其实一点也不差。她还能从顾烟跟顾承宇的话里听出对娘亲的依恋跟期冀来。现在裹上了好日子,顾烟跟顾承宇反倒是经常觉得她上不得台面了。
是啊,原本就只是一个小妾出身的自己,哪里能上的了台面?
马姨娘越发的觉得心里不安起来,有些瑟缩的往引枕上缩了缩,抬眼看了看顾承宇跟顾烟,叹气道:“是妾......是娘亲说错了。只是娘亲心里始终不安,我只是一个妾侍,要是我掌着这府中中馈,人家会笑话你们的?你们瞧,上回姚家姑娘来,便很不开心的回去了。”
姚珊芳上回来家里看顾烟,见是马姨娘待客,言语里就有几分不高兴的样子,觉得顾烟让一个妾侍出来待客,是委屈了她,看不起她的意思。
顾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这本来就是个改变不了的事实啊。就算分了家出来又怎么样?难道马姨娘就能变成正室了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盛京里重规矩的人家,在听说锦衣卫顾五郎家是个妾侍娘亲在掌中馈的时候,谁还能愿意来做客呢。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永远都不跟京中的人交际。
马姨娘见顾承宇与顾烟面上都不好看,咳嗽了几声,满怀希望的看着顾承宇,笑道:“五郎,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顾承宇与顾烟都是一惊,同时看向马姨娘。
“早些娶媳妇也好,明媒正娶回来个淑女,到那时自然就没了这些麻烦。你也不用这么为难,你妹妹出去也不怕丢了面子。到时候我也只需要安稳享福了。”
二百九十九 什么东西
将近申时一刻的时候,去往京城定远侯府探听消息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进了顾五郎府的府门,才进门就往门房上奔去要了两碗水一气给喝完,气喘吁吁的在门房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去顾承宇那里回报消息。
顾承宇的事情向来都不避顾烟,顾烟于是就坐在屏风后头听。
“你是说,老太爷回来了?”虽然知道定远侯肯定是回来了,但是在确切的知道定远侯回来定远侯府居然真的没人来通知他之后,顾承宇还是忍不住暴怒,觉得自己被忽视的彻底。
当初他还想呆在定远侯府等着定远侯回来,就是为了阻止有人会在背后告他的黑状,毕竟他已经是分家出来的人了,定远侯不一定真的对他没有芥蒂。
现在看来,真是功亏一篑了,为什么就等不住这几天呢,将近四个月都等了!
这回他们已经举行了家宴,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就是不认他跟顾烟也是顾家的人了?不然,一家子人吃团圆饭,但是唯独不来请自己跟顾烟,算是哪门子的团圆饭?要知道,他们也是顾博齐的亲生儿女!
他不信祖父会这么对她们,绝对不信!对,一定是有猫腻,一定是有人背后使坏,比如说.......顾满那个贱丫头跟王氏!
屏风后头悄无声息,顾承宇几乎是立即抬起头往那里扫了一眼,似乎看见了妹妹碎了一地的心跟泫然欲泣的眼睛。
好像谁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她们今日的委屈全部都是自找的,其实没有人逼着她们非得分家不可,也没有人不让她们参加侯府的家宴。
只是在就一起吃团圆饭,不在也不特意请了,如此而已。
她们却自然而然的觉得万分的委屈,好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狼狈不堪。
“不行!不能这样!”顾承宇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掀袍站起身来。怒色满面:“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
“哥哥!”顾烟也顾不得还有个小厮在了,忙从屏风后头转出来拉住顾承宇的袖子,冷静道:“哥哥不可!现如今祖父可回来了。祖父他......”
定远侯既然可以镇守边疆这么多年而从来不出错,甚至还荣耀回来。肯定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现在顾承宇这么激动,要是过去冒犯了他,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定远侯是棵大树,顾承宇可以从顾家分家出来,但是却不能真的跟顾家闹翻,一定不能。那顾家的家主如今还是他的祖父的顾镇远就显得异常的重要。
他们不可以冒这个险,一定得让他喜欢上她们,而不是现在冒冒失失的跑去先得个不好的印象。
哇!小厮是新买来不久的,自然不能登堂入室,从未看见过这个主人甚为珍重的妹妹。此刻一件恍如天人,竟看的眼睛都移不开了,只差流口水。
顾承宇注意到他的目光,顿生不悦,将妹妹重新塞回屏风后面。这才目光阴沉的看着那个小厮,冷声问道:“那照你这么说,竟然没有一人想到要来请我们了?”
其实大概......小厮想到当时门房上的那个发子总管说的话,有些懵懂的抬起头道:“这个......或许是有的吧,只是,后来耽搁了?”
耽搁了?能因为什么耽搁,顾承宇嘲讽的牵起嘴角。
让那小厮滚下去了。顾承宇才呆坐在椅子上定定的坐了许久,朝已经转出来的顾烟说道:“咱们也该去拜见祖父。没有让祖父来请咱们的道理。”
“正是这么说。”顾烟欣慰的点点头:“哪里有让长辈去请小辈的道理呢?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己不对。没有等着祖父回来,也不曾去迎接,更不曾说给他磕个头了。咱们很该去认错的。”
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子,忽然觉得有些无话可说了。
“明日去......”顾烟回过神来,微笑着道:“给祖父送份礼才对。”
定远侯府的人今天似乎集体失忆了。本来那么明显的两个大活人竟然谁都没有记起来。
其实大家心底多多少少肯定还是记得的,只是没想到去请罢了。
五老爷由着柳氏给脱了外裳挂在壁上,有些心有余悸:“才刚真是要被父亲吓得尿急了。”在夫人面前说这种话已经是常事了,五老爷也不觉得有什么,又道:“说起来。我第一次见父亲的时候是六岁,父亲丁忧回家来给祖父扶灵。那时候我就怕他......”
柳氏给他捧上一盏安神茶来,见他有些放空的在喃喃自语,也忍不住道:“可不是,这在边关杀过人的就是不一样。说起来我的父亲可就宽和多了。只是可惜......”说到这里就又不说了,汝宁伯老伯爷已经死了几年了。
顿了一顿,见五老爷还是仰着头在等她说话,她便笑道:“也亏的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这样怕父亲。这样一来,我倒是觉得很好。”
很好?这么严苛的父亲还好?他回来了,那定远侯府可就不能跟从前的定远侯府那样了,散乱无章没有尊卑那可是很严重的过失。
瞧着父亲这一回来便给了大家一个下马威,而且还说的字字珠玑,让你只能俯首认错。
不过柳氏说的也对,这样也很好,挺好的。
他这阵子生活下来,很少去院子里乱晃,也不去堵了,更加不去沾惹那些花童,这样一来他倒是觉得生活顿时轻松许多,手里的银子用度也不那么紧了。
柳氏便笑着嗔他:“那可不是还好?父亲回来了,也免得你日日出去胡混。我虽知道我以前不好,却在改。就怕有朝一日你如同二哥那样......”
顾博齐!顾博齐死的太惨了,真的太惨了。五老爷打了个冷战,半响都没有能回转过来,只觉得寒森森的,手里的安神茶已经倾倒了也不知道。
他恍惚听许知远说过一句话:“你以为顾博齐真的是邱世安杀的?你太天真了!”
那时候他只想着离许知远能越远越好,哪里还去想他这句话的含义,可是后来想起来,却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不是邱世安杀的,如果不是邱世安因为那个歌姬玲珑闹起来杀的,那是被谁杀的呢?
他一直觉得这句话是无稽之谈,可是前阵子那个邱世安的弟弟邱世机也给他递了句话:“凶手不是我哥哥,你们仔细想想,这一次是老二,那下一次呢?”
那下一次呢?下一次会是谁?
五老爷觉得冷,噌的一下把杯子放在桌上,朝着窗外的月亮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这些死的人,可都是对你们那个九姑娘不好的人啊。”
五老爷捂着耳朵哼哧哼哧的直喘气,不会的,她不过就是个十一岁的小娃娃,按周岁算还不满十一呢,她怎么可能有那个能耐呢?怎么可能!
柳氏哎呀了一声,瞧出了五老爷的不对劲来,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触手却是一层汗,不由得愣道:“屋子里摆着三四个冰盆呢,还热?”
五老爷只是坐着不说话。
大老爷与范氏也没好过多少,二人都被耳提面命了一番,走在路上就有些安静,夫妻俩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范氏先哎呀了一声,然后看着似乎面有不愉的丈夫,掩口道:“二弟妹下午托我派人去近郊那里报信呢,我给忘了......”
顾博轩站住了脚,眯着眼去看范氏:“你越活越回去了,连这点记性都没有?!到时候那两兄妹来了,又怎么说?!”
王氏已经交代过让范氏去请了,但是范氏却忘记了,等明天顾承宇跟顾烟来了,跟定远侯诉苦说竟然没人请她们来吃团圆饭,又怎么说?
范氏也有些慌乱,看了身后的仆妇丫头们一眼,怒道:“都是你们!早叫你们要提醒我,却全成了哑巴。”
仆妇丫头们忙低头告罪。
“好了好了!”顾博轩有些不耐烦,冷笑道:“现如今不比从前了,我不管你有没有那个心思,这次的事是你的错,你明日便先去跟父亲说清楚。”
范氏有些委屈,她本来就刚被训斥了一顿,哪里还敢上去找骂。可是又不得不去,不然那兄妹俩来了怎么说呢?定远侯又不是顾老太太,不问青红皂白便给人定罪的人。
一家子人吃团圆饭,却独独漏了两个人,怎么说得过去呢。定远侯今日不问,是因为一是刚回来事情杂又乱,二是因为顾满才从宫中回来,三是因为孙子孙女太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吧,等到时候反应过来了,这可不是那么好圆的。
范氏不敢说不,低着头吐出一口气,似乎有些憋闷:“知道了!不就是忘了送出个消息,也值得想到别处去。现在父亲回来了,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使手段。他说是谁就是谁吧。”
这谁谁谁的,当然是世子的位子。
定远侯这次回来,肯定就是要重新上奏折立世子,然后将位子交给儿子了。他老了,守不得边疆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三百章 人心
上个月说过三更的,但是没做到非常抱歉。我虽然是个很拖拉的人,但是绝对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所以这个月开始每天三更。
中途断掉过我每次说起来都觉得很羞愧,虽然有原因但是也不能成为借口,我已经付出代价啦。
希望接下来的日子我可以一帆风顺的结文。
=================其实可以忽略我的废话的分界线==================
赵王才进了府门就觉得不对,四周走动的下人们都带着笑意,似乎遇见了什么大喜事似地,高高兴兴的,恨不得把嘴巴都咧到耳后去。
中邪了啊?赵王满脸奇怪的路过,心中不停的念叨。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开心,跟要过年了似地。这几天府里天天都愁云惨淡的-----赵王妃郑氏心情不好,就多的是办法让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他进了赵王妃的正院,才发现这里边更加奇怪。碧荷跟碧玉两个人居然也是笑意盈盈的穿了新衣裳迎出来,还分外高兴的给他俯身行礼:“王爷万福,王爷从外边回来?”又有碧玉先跟里面的赵王妃打招呼了:“王妃,王爷回来了!”
真是稀奇,稀奇稀奇,遇见什么大喜事了也值得开心成这样?
赵王妃含笑迎出来,温柔的亲自接过了碧荷手上的衣裳,笑道:“王爷这早晚才回来?是在外面吃酒了?”
“周家有个人新开了经济,找我去喝几杯。”赵王不假思索,停了半刻又补充道:“他家厨子倒是做的一手好菜,下次带你也去尝尝,”
整天面对一群怨妇的日子真是太难过了,看着妻子打鸡骂狗的日子难熬,现在见气氛一变,气象又焕然一新。赵王登时也心情大好,不由得第一次笑了起来。
赵王妃便也笑:“那就要多谢王爷您的记挂了。王爷,妾身有事要与您商量。”
听见商量事情,赵王的脸色便不自觉的变了变。就知道女人的话不能信,忽然生起气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要是忽然不生气了,那肯定是不简单。你看,麻烦就接踵而至了吧?
赵王正要出言答话,外头便有丫头笑着进来禀报:“王爷,田总管找您呢,说是有急事。”
田伯的事情向来都是挺急的,没有无的放矢的时候,赵王妃虽然心里不高兴被突然打断计划。但是还是贤惠的笑道:“既然如此,王爷就先出去罢。”
“也好,那就等我回来再商量也好。”赵王又伸手由赵王妃亲自系上腰封:“说起来,咱们也许久不曾好好的一起坐下来说话了。”
郑氏低下头替赵王整理好了带着的玉佩穗子,咯咯笑:“王爷说得对。妾身省得的。这不就有了么?我在这里等着王爷,王爷早点回来。”
赵王点点头疾步出去了,赵王妃眼看着他走远了,便斜倚在扶手上盯着自己食指上带着的蓝宝石戒指,怔怔的只顾出神。
还是邱嬷嬷摸索着进来的声音将她的神思重新又拉了回来,她坐正了身子,精神万分的看着邱嬷嬷。问道:“如何了嬷嬷?可打听到了?”
“王妃您得到的消息没错!”邱嬷嬷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爽朗而笑:“王妃,大喜事,大喜事啊!”说完,她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忙朝地上呸了几口:“莫要怪罪莫要怪罪。我嘴上得罪了!”
赵王妃耐着性子听完这段话,忍不住催促:“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嬷嬷快说,什么大喜事?”
她已经猜的差不多了,却还是想从自己人嘴巴里听见更加确切的消息。好安心。
邱嬷嬷知道自己主子不是真的怪罪自己,便侃侃而谈:“王妃,真的是好事。那顾家九姑娘因为父孝,到现在还未议亲呢!”
就知道王氏不会舍得把自己这个如珠似宝的女儿随便嫁出去!赵王妃志得意满的牵起嘴角微笑:“料到了,我就知道。”
顾满啊,那可是一身拥有两家大势力的姑娘,什么高门闺秀可以相比较?
你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你可以替谢庭找个不错的,那我自然可以给我们阿远找一个更加好的!看谁能压得过谁!
邱嬷嬷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有些不好,就忙又补充道:“可是王妃,有件事,不知道老奴该不该说?”
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赵王妃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吩咐:“快说!”
只要能得个比谢庭的媳妇儿好的儿媳妇,那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就算娶回来之后把她给供着那也好啊!
何况王修盈那个软柿子能教出什么不好的闺女儿来?再凭她跟魏氏的关系,这门婚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么?
想到这里,她带着些许不屑笑了。
邱嬷嬷犹豫了一会子,咧嘴大笑:“王妃您在封地不知道,但是总知道一件事的。您还记得三年前咱们回封地的时候吗?那一天她可是当街,当着三位王爷的面斩掉了小建宁侯的四根手指头呢!”
四根手指头!赵王妃嘴角的笑就慢慢的僵住了,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个场景呢?其实想起来,为什么给谢远议亲她一直都没考虑到这个顾满,还不就是因为那件事。
她已经尽量不想再记起来那件事了,可是只要一想到顾满敢在街上当场砍掉一个侯爷的手指头,她就觉得不寒而栗。要是有一天,她也惹到顾满了呢?
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要是某一日不小心触怒了她,那她敢做什么......
赵王妃打了一个哆嗦,强笑着说道:“那一日其实也是个意外,你我都看见了,她也是逼不得已的,要不是许知远那厮步步紧逼,甚至还拿鞭子打破了人家马车的帘子,人家也不会这样,何况。何况那许知远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呢。”
“可以理解的。”赵王妃不自觉的攥紧了旁边的扶手,喃喃自语:“可以理解的。”
邱嬷嬷看见自家主子吓成了这样,忙膝行几步过去扶住赵王妃的手,狠了狠心继续道:“王妃您不知道。后来......后来还有呢。”
还有?赵王妃木然的低头看她,都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她也就是想给自己儿子找个好媳妇儿,不论是门第出身还是随机应变的能力都能让自己的儿子超过谢景行那厮。
可是顾满虽然出身是好了,但是这脾气真的是太惹人害怕。谁敢要她呢?谁敢要她来当媳妇儿呢?谁敢把儿子交给她?!要是两口子闹点别扭,按照她的性格,还不得把人给吃了啊!
“还有,还有那个姑娘曾经......”邱嬷嬷的面容有点古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有,当初那个一心攀附顾家的那个邱家,都差不多要灭族了!”
邱家!赵王妃思索了半日才记起来。邱家就是那个有个儿子跟阿远玩的挺好的邱家,她啊了一声,愣愣的问道:“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哎哟王妃。就是没有关系才让人慎得慌呢!”邱嬷嬷夸张的尖叫起来,又绘声绘色的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添油加醋的都给赵王妃说了。
最后又总结道:“您是不知道啊!盛京里如今人人都在传,得罪了那个九姑娘的人,到头来都没好结果呢!您瞧那个邱家,瞧瞧许知远!”
然后邱嬷嬷又东瞧西看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道:“还不止呢!还有婉妃,丽妃。昌平公主......王妃您瞧瞧这些人,哪一个是好惹的。可是到头来,偏偏都全部倒霉了。而且,而且还全部都跟这位九姑娘有关系,都是得罪了她的。这事情哪里就有这么巧呢?”
赵王妃抖了抖身子,觉得胳膊上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这种姑娘哪里要得嘛?瞧着赵王妃半点血色都没有了的脸。邱嬷嬷在心里撇了撇嘴,对那顾满更加的排斥。
“不!”赵王妃双手撑在扶手上,一字一顿道:“这样就更好了,更好了!”
“王妃?!”邱嬷嬷还以为赵王妃是吓傻了,忙还要再说:“您不知道......”
赵王妃的眼睛移到邱嬷嬷脸上。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忽然怒道:“我都知道!这样有什么不好的?这样才好呢,这样才好呢!”
“她这么厉害,那嫁给了我的阿远,就可以收拾那个贱种了!到时候她是我家的人了,自然只能帮着我们家!怎么还会像是对待外人那么对待我们呢?!”
赵王妃认定了这一点,就哈哈大笑,指着邱嬷嬷吩咐:“你!你快叫人去写庚帖!我就往顾家去一趟。一定要去!”
邱嬷嬷抖了几抖,见赵王妃果然是说真的,忙点点头答应了,又踌躇说道:“王妃,真的要如此吗?这盛京里的名门闺秀也不少......”
再不少又怎么样?!赵王妃想到那一日赵王说过,皇帝跟皇后的意思都是要给谢庭择一个高门闺秀,高门闺秀!这四个字分量多重啊,谢景行他也配!
既然皇帝跟皇后的意思她违逆不了,那总能给她的阿远也找一个吧?不仅要找,还要找更加好的!
人心啊!人心啊!
就算知道那个顾满顾九有多恐怖,有多么脾气差,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呢,她身后的定远侯跟王首辅跟王庭然也摆在那里呢,这些就够了。就够了。
阿远需要这些,需要她的门第。这就是最适合不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