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伐柯

商牟自认一双脚四季穿草鞋露着脚趾也不怕,可回了郢都, 今年的湿冷还是让他有点怵, 再弄得脚上都是冻疮也没必要, 他老老实实穿上了靴子。

莲池回廊交错, 有不少露天的木制廊台上落满了薄薄的雪,他随着景斯绕过半道弯,就望见了一大片池塘,池塘那头,一个暗青色宽袖深衣的男子在回廊下站着,披着白色毛领的披风,只是那件披风也不知是谁做的, 料子上繁复的信期绣, 恨不得给每个边边角角都填上穗状流云和卷枝花草, 再加上那雍容华贵厚到累赘的毛领,与那男子披风下素简的帛衣和一双细长白皙到隐隐透出青色血管的手,实在是有些反差。

商牟松了口气,先见到荀师, 就可以请荀师一同进去见大君, 有她在一旁说几句话,也省的辛翳又跟他吹鼻子瞪眼的。

荀师站在廊下似乎思索着什么,商牟还没唤她,就看见他身后的门后打开了,辛翳嘟囔着什么走出来了,范季菩还搓着手跟在一边想说什么, 辛翳很不耐烦似的对他一挥手,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南河仰起头来:“果然是越国的事情不大好?”

辛翳并没有先回答她,而是伸出手去,把她披风两边的领子并了并,道:“先生身子不好,别着了凉。那些人是不是眼都是瞎的,天这么冷,也敢让你穿成这样走过来!不是说让人给你做了冬天的衣裳了!”

南河自己也拢了拢披风,并袖道:“也不多远,又不会受什么风。之前是来人了,不过那些衣料……我都不喜欢。便穿去年的旧衣了,没料到今天冷。”

辛翳伸出手来,笑出虎牙:“先生手冷不冷,我手可热了。”

南河也缓缓将手从袖中拿出来,但倒不是去捏他的手,而是用指尖试了一下他掌心的温度,笑道:“你年轻啊。年轻总是火力旺。”

辛翳被轻碰了一下掌心,似乎也呆了几分,他确实想去反握住南河的手,却动作慢了。

南河把手缩回了披风下,辛翳忽然伸出手去,拿起披风上带一圈白色厚毛领的兜帽,给她戴上了。

那兜帽还挺大的,一下子把南河脸都团住了,她虽然吃惊了一下,但这几年没少被他闹,也有几分无奈的看向他。

辛翳咧嘴笑起来。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脸被团在毛领里,下巴尖埋在白色绒毛中的样子,有多么……可爱。

至少把她平日那股不近人的淡漠感给削弱了不少。

南河将兜帽拽下来,辛翳又给她戴上,南河已经放弃挣扎了,他经常没由头的闹起来,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她只好戴着兜帽道:“好好说正事。”

辛翳倚着栏杆:“没什么,只是大家都说越国复国,是齐国在背后操纵。这一点倒也挺明显的了,毕竟越国在南部,它确是在江淮一代吴国旧址上复国的,国都也是吴国邗都。”

南河问道:“虽然早些年就复国了,但一直内部纷争不断,也不通中原,似乎到了如今的越王才一统越国,开始集权。只是……如今的越王真的是姒姓欧阳氏?我听到的传言都是他似乎出身匪莽,谎称自己是欧阳氏,行为粗鄙且言语不通中原。”

辛翳:“听说名无遣。这样的怀疑也不是没有理由,越国被灭后,宗族被押解到楚国来,君父派人在押解的路上将他们尽数杀死。但不管是不是,如果齐国要支持越国复国,说是那就是了。”

南河:“但我觉得,还是早些对越国下手比较好。”

辛翳却微微摇头:“我觉得比越国更紧急的是境内。楚国境内不安稳,就会在我对外出征的时候后院起火,我宁愿再画点时间,把楚国境内的边角,都敲打的服服帖帖,再去对付外界。”

南河:“只是,我认为江淮一代,沃土千里,又有邗沟贯穿江淮,我们甚至可以一路北修去通到黄河周边,若真能如此,楚国去往中原就无往不利了。”

辛翳愣了愣,道:“先生是去过么,怎么会说出江淮一代沃土千里的说法。以前吴国还常向楚国借粮,就是因为地上杂草丛生,雀兽满地,虽水丰但开垦却不利……”

南河:“那也与当年吴越之地并不像中原各国那样精耕细作,不懂得除草牛耕,又内部分封常年内战,百姓无法安居乐业有关。楚国如今农耕已经长于北方许多中原国家,就算今年冬日冷也不会影响太大,若我们能得到江淮沃土,怕是又能得到了个粮仓。不过你说的也对,境内确实也不太安稳,这时候如果去攻打越国,就怕齐国也要跟我们开战。”

二人话说到这,身后忽然有声音道:“更何况越国与我们之间夹着虎方,虎方也不是随意就能驻军通过的地方。”

南河转过脸去,看到商牟,也有些惊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商牟其实几年前还与山鬼少年他们关系不太好,也不爱往宫中跑。但几年前家中被屠戮之后,他更无法住在旧宅里了。但如今带兵,总要回到郢都汇报,他以为自己是没有家的人了,但荀南河就像之前会找他主动说话一样,每次都会很高兴他回来了,多问他几句近况,甚至让他和辛翳背对背站着比一比个头。

而且山鬼少年们如今都被辛翳派遣往各地做事,有时候他行军路过某地,在那里做事的山鬼少年竟然会带着酒肉,主动来找他叙旧聊天,甚至会从远一些的城池特意赶过来,几个人和他凑个小饭局,吃喝笑闹一阵。

商牟从来以为自己真的是无父无母,无人管无人顾的,自己闷头走自己的路就是了。

却在战场上,军营里也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在某次驻军巴蜀时,暴雨之后范季菩提着一坛酒骑马走几十里来军营找他,见面就破口大骂山路泥泞崎岖,把那酒坛子哐当往他面前一放。

在北方行军路上,好几个山鬼少年竟然商量着突然跑来找他玩,一群人冻得脸发红,却笑嘻嘻也不见外的挤进军中帐下,直接坐在地上一边烤火一边问他境况。

他一张凶恶臭脸,也只招来他们的笑骂,并没有让人就远离了他。

就连商牟这样又硬又臭的脾气也渐渐软了下来,开始暗自感谢那些肯靠近他的人,也努力摸索着学会如何用他的方式,去关心或帮助别人。

他忽然想起幼时流浪,又被寻回在家中被嘲笑的那些年,总有人说他这辈子也学不会礼仪与诗书,这辈子再怎么教也只是个废物了。有人说他只要有商氏的血脉和姓氏,就迟早能变回一个像模像样的商氏子。

总之争辩幼时教育和家族培养的话,他听过不少,如今却觉出几分新的想法。

其实细想,不只是他,辛翳、荀君、重皎还有那些因为各种理由被送进宫中的山鬼少年,其实幼时都有很不好的经历,都曾有过各种各样的创伤。

但这决定他们不能变成更好的人了么?

家族很重要,幼时的经历很重要,但细想想,也没那么重要。

总抠着幼时的经历不放手,自怨自艾的恨着过往,或许才是阻碍他们长大成人的绊脚石。

他们在长大的过程中相互摸索,可以去向长大后身边温柔的人去学习,去了解遇到问题该怎么解决,遇到痛苦该怎么表达。师长,朋友,甚至是萍水之交,都可以让他慢慢修正自己,以自己的方式和路线,成长起来。

或许他们这些从小抱团取暖的奇怪少年们,长大以后性格不讨喜,但内心和大部分人一样,也懂得痛苦和善待,明白理解和亲近,知晓珍惜和宽容。

这样不也挺好的么?

再说来,他每次回郢都,每次见到荀南河,就觉得宫里陡然就比那森然的旧宅,多了几分家的味道,他有时候就佯装在宫中和辛翳议事,避免回去住,却不料很快就让南河看出来了。

南河主动说让他以后回宫里住算了,既方便也热闹,而且如果有急事要商议,也省的从家里再召入宫中。

商牟自然顺应下来,回郢都的时候就大多住在宫里。却没料到辛翳知道此事,脸色却大变,他虽然性格奇怪嘴上毛病多,但很少真的对身边的人发脾气,但在南河要商牟住在宫里的那段时间,他却明显脾气非常臭。

再加上,其实南河都为令尹三年左右,辛翳也都已经十八了,南河却还住在宫内,商牟也总觉得有点不对了。

南河似乎几次要求住去宫外,朝中某些议论也纷纷多起来,那些议论商牟每次听到都心里一句“去他娘的放屁”,既然不能找出传谣的人拎出来踹死,他也只能合上耳朵不去听。

因为他知道,荀南河可不是那种人。

可辛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真说不定。

而辛翳似乎在之前,也说一定要给荀君修建一座紧邻莲宫的院落,要如何复杂精巧,但修建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而且听说挖池塘修建楼阁动不动就出现问题,工程一拖再拖,荀君一直没能住进去。

这件事不会是辛翳故意的吧……

这会儿荀南河确实有大半年没见他了,便转过脸来,打心眼里高兴的跟商牟多说了几句话,商牟一抬眼,就瞧见辛翳在后头翻白眼,倚着栏杆抱着手对他冷笑。

商牟摸不着头脑,但辛翳对他态度就从来没好过,虽然俩人私底下也不少喝酒聊天,但有时候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戳到他怪脾气,字字句句恨不得都讽他似的。

他也懒得看辛翳,就低头跟南河说话,南河每次开口,下巴都要往毛领里蹭几下,他觉得荀南河这样就跟个小孩儿似的,半点威严也没有,便笑道:“还是别戴着兜帽了,实在是有点傻。”

南河笑了笑,抬手摘下来:“我都忘了我还戴着呢。”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辛翳在后头没事儿找事儿似的道:“你说先生傻!你怎么不先照照镜子瞧你自己胡子拉碴的样子!走走走,你先去收拾你自个儿,别又多少天没洗澡了还站在这儿熏先生,等你收拾完了再来跟我报事儿。”

他话音刚落,南河似乎回头瞪了他一眼,辛翳差点跟咬着自己舌头似的合上嘴。

但南河转过脸来,仍是道:“罢了,想也是你累了一路了,还是去好好睡一觉罢,马上就到年头岁末祭鬼神的日子了,朝政也不会太紧急,你可好好歇一阵子。”

商牟看了南河一眼,又看了辛翳。

外头传言已经沸沸扬扬,但宫中这俩人好似还不知道似的。他自然没脸去跟荀君提这个,但是至少也要跟辛翳说一声,让他注意点分寸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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