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两处幽径,她看到一群从树洞里爬进爬出的紫头蚂蚁,觉得有趣,遂蹲下身子细看,无意中却听到风中传来了一段八卦的对话----
“春风姐姐,你说主母是不是一个美人儿呢?”
“我怎么知道?可如果不是美人儿,又怎会变成你我的主母?”
“主母头上的凤冠老在闪啊闪啊!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眼睛花了也要看啊!你敢忤逆主子吗?”
“我当然不敢,可是?帝君为何这么久都不回宫呢?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啊!”
“我怎么知道呢?嘘,你活腻了?想这个干嘛?”
“我听说他们私底下议论着,大婚的日期是推了好几次才勉强定下来的,你说帝君心中是不是另有佳人呢?”
“嘘,我怎知道,别多说了。”
媚儿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想笑却笑不出来,几个月的时间,原来我不受帝君宠爱的流言已经蔓延在整个天宫里了?
呵呵,这也不算流言,到今天为止,我确实连帝君的样子都没有福气好好瞻仰一番。
饶舌而诚实的宫女正踏着细碎的脚步向这边慢慢走来。
脚步声戛然而止,接着是两声扑通的下跪声,两个绯衣宫娥趴在地上,全身筛糠似地颤抖着。
媚儿淡淡一笑,调侃一句:“你们趴在地上干嘛?起来吧!这里蚂蚁多,小心爬上你们的嘴巴,那感觉可不好受。”
“是......是,奴婢的嘴巴长得不太好,主母恕罪。”
媚儿轻轻一笑,俯下身望着一脸惊慌的宫女:“樱唇小巧,吐气如兰,长得这么好,何须妄自菲薄,你们犯什么错了?不过是说了几句老实话罢了。”
“不,不,奴婢昨晚梦游,跑到花园里不慎撞上了假山,把头脑撞昏了,胡言乱语,万望主母莫要记在心上。“
媚儿嘿了一声,颌首道:“原是撞晕了头,可说的却是心里话。”
她抬头望着前方斜斜伸出的嫩绿枝条,黯然道:“退下吧。”
她默默望着两人跌跌撞撞地消失在花径深处,摸摸头上温润的凤冠,脚步轻移,绕到湖边,清澈的湖面倒映着头上的华光濯濯,华光下是一抹窈窕的身影,她脚尖轻挑,将地上的碎石尽数踢落湖中,圈圈涟漪荡开,华光变成变颤动不休的层层碎银,闪烁不定,她呵呵低笑:“这个样子,确实像个怪物,难怪啊难怪!”
帝君为何至今不归呢?她垂下头----我心中,到底是希望他早日归来,还是......
花香浮动,柳絮轻飘,她余下一声轻叹,化成一抹轻雪,飘回琴瑟宫。
宫闱寂静,她把凤冠随手扔在床上,褪去身上衣裙,踏入水雾氤氲的琉璃池内,闭上眼眸将自己沉降在水底,任凭濯濯清水冲涮着心中的迷茫,水划过凝脂般的肌肤,很暖和,可她觉得很冷很冷。
手触及胸前的玉佩,又是愣忡良久。
这夜从来不曾喝过酒的媚儿,喝了个酩酊大醉,醉生梦死中她又回到那片荒凉的废墟上,追逐着那个飘渺的魔魅之音,当她筋疲力尽瘫坐在尘埃中时,那个神秘的白袍男子又一次来到她身边,他俯下身把她抱在怀中,温柔地亲吻着她,她如溺水遇救般紧紧缠绕着他,泪水哗哗流了一脸:“你来了,带我走,我不想留在这里。带我走呵!”
他微笑着望着她:“你为何要走呢?你不喜欢这里吗?”
“我想回家,可我的家呢?我的家在哪里?”
他托着她微凉的小脸,嘴角弯弯:“傻姑娘,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
她摇着头,低泣道:“不是。”
他眼眸内露出柔情千缕,只是含笑望着她,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她带着满脸的痛泪在空旷的深宫中醒来,身边没有废墟,没有他,没有朔风,只有一室的寂寥和冷清。
她走下床,脚步趔趄地走到白玉圆桌旁,把壶中的冷酒尽数倾入口中,我不要醒来,我不想对着这冷清的空旷,我宁愿永远活在醉梦中。
为何你只在我梦中出现呢?为何当日你不把我掳走?为何我会来到这个我并不喜欢的天潢贵胄之所。
我这一生,会怎样?
自此媚儿反而放开了心怀,不再自困在琴瑟宫内,帝君既然未归,我何不好好欣赏一下这个九天之巅的美景,也不枉来这走一遭。
今朝有酒今朝醉,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天宫的确是一个美丽神奇的地方,山峦树林,溪流湖泊,雪原沙漠,平原丘陵,不同的地貌特色各异,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天域全景图,季节交替间,景致更是迷人,散聚其间的飞禽走兽,虫鸟蛇鱼,无不生猛活泼,当她沉溺在幻若仙境般的曼妙山水间时,对这个“家”竟生出几分迷离的喜爱。
闲极无聊时她会上神庙去,智者总是正襟危坐在蒲团上,解答着她提出的诸多古灵精怪问题,他所知极博,对天域间的典故如数家珍,常把媚儿听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只是夜静更深时,她会噙着淡淡的哀伤浅尝着宫中的清酒,自那晚初识酒味后,这年余来,每逢失眠,她就会斟上一杯清酒,就着酒意回忆过往的日子-----那段青涩年华的邂逅,那个俊朗神勇的无名男儿,寄人篱下时黯然伤感的日子,她在暗夜中流连着这一切,可醒后所有的念想便会风云流散,了然无痕。
上天早已配给我一个至高无上的夫君。虽然这夫君在大婚后就消失在我的视线内,但,我又能怎样呢?我只能守在这个美轮美奂的九重宫阙内静静等候。虽然现时见不着他面,但终有一天他会站在我的面前。
我是这天域的主母,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也许,以后的岁月里我会爱上帝君,舅舅不是说过,他是天域中所有未嫁姑娘们心中梦寐以求的夫婿吗?这是我的福气啊!
媚儿昂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福气啊!尽管到目前为此,他留给我的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