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颊酡红,迷茫的望着自己的下巴傻笑。那娇憨的笑容,就像一朵明媚的花朵,瞬间压倒了满院子红艳的梅花。
池君夜喉头一紧,手掌握住的腰杆,纤细如嫩柳扶风。从来没有想到,那倔强强势不服输的人,原来坚挺不倒的腰,其实也是这么的纤细,不堪一握。
池君夜眼中流出无尽怜惜,笑得更加温柔了。
“你要问什么?”
“我要问?……哦,对了,我是要问你一个问题。池君夜,红颜是不是都是祸水?”
池君夜一愣,俊眉拧了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为什么这么说?”
“传说,前朝灭亡,不是因为朝中奸臣叛变。而是,那个君王为了救一个女子,拱手让出了山河。最后,两人纷纷为国陪葬。琉璃开国将军,为了一个女子而辜负了东帝交代的任务,失了琉璃大半个地域。而今……
北辰冥,为了四公主而出兵琉璃,置万千琉璃将士于水火之中,生死不顾。而四公主到死都要背负下红颜祸水的名声。”她慌乱的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抓了抓,急迫的问道,“池君夜,你告诉我,是不是红颜都是祸水,不能长命而安?”
池君夜沉默的凝视着她,握住她不安挥舞着的手,将人往怀中一带,“不是……”
“那为什么?”
“公孙无忧是云帝结发之妻,云帝这么做,也只是在尽生为一家之夫的责任。”
“那苏将军?”
“那女子是苏老将军在沙场上遇见的,对将军有恩,将军这么做,也只是以恩还愿。”
“可是池玉烟却是真真实实的死于非命!”卿鎏相大喊了出来,想要挣脱他的手。
反而被他搂得更紧了,一只手拍在她背后,安抚着她的躁动不安,温声问:“阿卿,你在怕什么?”
“怕……?”卿鎏相疑惑地吟念着这个字,迷茫的抬起头。那一眼,像是穿越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找到了焦距,却又被风垂得飘零无依,零零碎碎的,伸向另一个世界。
怕?她怎么会怕?她身怀奇才,是琉璃第一丞相,又武功高强,还有夜鹰组这个老相爷留下来的后台,怎么可能怕?
想着,她兀自笑了起来,拼命的摇摇头,“我不可能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对啊,天下,权势,地位,她全都拥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阿卿,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他伸出手,停在她左胸口处。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眼底神伤更深了几分,那笑,却越发狂傲了起来。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阿卿,你果真无心。”
人影消失的那一刹那,卿鎏相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坠了,碎了。
刚才池君夜手掌停留的那里跳动着,强烈有声。
对了,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没有吗?
是了,师傅曾经交给她一套内功,里面有一门就是闭气法。当时练习的时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过,琉璃山多水少,还以为一直都不会有用武之地。没想到,她第一次使用,竟然是用来……骗人……
看池君夜的拂袖而去那落魄身影,师傅泉下有知,也应该欣慰了。
卿鎏相笑着想,心底却像是堵了一口石头。不上不下,卡在那里,让她呼吸都渐步入艰难起来。
眼中氤氲着,淌在脸颊上,被半空中的眼花映的明亮晶莹,滴落在她手背上,滚烫滚烫的。那一刻,卿鎏相的心,好像也被灼痛了,猛的一缩。
她想,她……似乎,有些后悔了……
卿鎏相是在子夜回到相府的,聚集的下人们已经退了身影下榻休息了。院子干净的也像是被重新收拾过一样。
回到自己的清净小院时,桃夭锦曳还有木管家都面色凝重的等着。
“公子!您……”桃夭惊喜的叫了起来,在确定她背后没有人之后,不由得好奇地咦了声,“六王爷没回来吗?”
卿鎏相嘴唇翕动着,苦涩一笑,“六王爷自当是回老将军府了。对了,这衣服你洗过后派人送还回去吧。”将肩膀上那件披风解了下来递给桃夭。
转眼便无事人一样,问道,“怎么了?都聚集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木管家疑虑的看着自家小公子,总是觉得今晚的公子,似乎和往日不同。就好像她眉间那抹愁思。以往公子遇到烦恼或者朝中事,也会愁眉苦脸,但是,却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愁得如何疲惫。
回想起方才锦曳说的话,莫不是,是和六王爷有关?
锦曳看两人都不说话,只能自行开口了:“公子,刚才宫中来旨,宣您进宫。东帝似有急事找您。”
东帝在朝一来,一直稳重持政。能让他连新年都顾不上派人来宣旨的,事情绝非一般!
“我知道了。”不管是什么事,等到进宫就能揭晓了!旋即锦曳下去备马,桃夭随同进屋服饰穿衣。木管家则下去安排第二日府中事宜。
“公子,其实,您这身裙子穿起来比那素衣好看多了。不过,可惜了,今晚之后,恐怕再想看到,难咯。”
卿鎏相出神地想着事,没有回答。任由桃夭服侍更衣。
“不知道为什么,奴婢总觉得六王爷和相爷很配。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
“住嘴!”卿鎏相冷不防一声呵斥,吓得桃夭还不清楚状况就闭了嘴。惊吓的看着从未动过怒的自家公子,手脚僵硬着,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卿鎏相深吸了一口气,凝重的闭上眼。片刻之后,自行整理好衣服,率尔走出去。
留下依旧震惊砸原地的桃夭,久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
卿鎏相从皇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
“相爷,到府了。“卿鎏相从马车里走出来,一身青衣似染了无尽霜华。桃夭守在府门外,闻声而起,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眼,连忙赶过来,“公子,您回来了。“再抬头看看天边划出的银色,这才惊觉,都快天亮了。
卿鎏相什么都没说,一脸凝重色走了进去。昨夜东帝的话太令她震惊了,她甚至都来不及消化,就要赶着去部署了。
锦曳跟在卿鎏相,一路来到书房。她心底的震惊不比卿鎏相少,想了一整路都没有半点头绪,不由得问:“公子,苏将军镇守边关多年,又武功高强,怎么会无故失踪?莫不是消息有误?“
卿鎏相疲惫的坐在卧椅上,锦曳的想法,她最开始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但是既然是东帝开的口,八成是真。她疑惑的不是这点,而是……
这一战,怎么说和就和了?战场上没有出事,偏偏就是在退兵途中发生意外。依苏欲绝的武功而言,一般人还造不成威胁。既然不是一般人……又会,是谁?
“这里去边关,最近的路程需要几天?“卿鎏相突然抬起头问。
锦曳顿了顿,思索道:“走官路通常需要七天,经由夜城,穿过凉州边界,经往边关的话,已经是最近的一条路线,也要花上五天。“
“大军回京也要经过凉州,据回信的密探说,有一批大军近日就要赶回,若是从现在启程,兴许还能在凉州与大军相汇。“卿鎏相思忖道,眸光穿过夜色,望着那一轮浩洁明月。
锦曳听了一惊,“可是,今天是正月初一。“按照往例来说,这一天,正好是老夫人的忌日,这一天是要上山求福的。
卿鎏相皱了皱眉头,半晌后沉沉道:“明早出发!”
卿鎏相袖口一挥,几根银白色细针牛毛一样抖落在指缝间,眼一抬,清潋冷眸中乍然迸射出一道光忙,在黑影朦胧月色中变得无比犀冷。
对面欣长黑衣人展露在黑布外的凤眸眯了眯,凝视着她细长指缝间那几枚银色冷针,疑虑的视线渐渐清明起来,闪过一丝了然而开阔的笑意。
“这天下间,能使得一手好针法,又外貌清冷俊秀的,唯有一个人。那便是天下五公子中的云袖公子。”他手指尖捻起一枚激战中接下来的银针,针锋锐利,尖端放射出一瞬冷芒。一如他嘴角上噙着的笑意,渐生寒意。
“是吗?”卿鎏相丝毫没有慌张色,冷冷弯起一抹笑,十指指缝中掐着银针,暗暗警惕。
刚才一番激战下来,她还是无法摸出这人的武功招式。按理来说,她这次是暗中选了近路,行踪也是极为隐秘的。一路过来都没有半点不顺,偏偏眼见就快到了凉州境地,却出现了这位不速之客。
看衣着打扮,若说是山贼也太勉强了。
而且,他下手之中,说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倒不如说是在试探自己。
看他微翘的眼角,像是计划得逞的样子。莫非,当真只是想要试探自己?
那么,他又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得知自己行踪的?
一瞬间,各种信息闪烁在卿鎏相脑海之中。
不料,对面人突然大笑了一声,“云袖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双手一展,施身便消失在尽头。
“锦曳!”卿鎏相望着树林尽头,出声叫住了锦曳的脚步。
“公子,不追吗?”现在敌暗我明,要是不彻查的话,难保下次不会遭遇像这样的突然袭击。
卿鎏相摇了摇头,笑了笑,意味深长说道:“你没听到他最后一句吗?”
锦曳回想着,眉头一皱。
“走吧,看来凉州那边已经有故人备了好酒为我们接风。”
锦曳看着自己小姐那高深莫测的笑,心底疑惑。但是,既然是小姐说的话,就从来没有错过的!
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第二天寅时抵达凉州城门。
卿鎏相刚到城门口,俯仰之间便有人来到她勉强,恭敬地拱了拱手。
“我家公子有请!”
卿鎏相嘴角笑意深了几分,“你家公子是谁?”
“少侠去了便知。”
“哼,你说去我家公子就要跟着你去,若是龙潭虎穴,岂不是把我家公子往危险里送!”锦曳鞭子从中挥下,唰唰几声凌空响,隔断了卿鎏相和马下那个请人的下人。
“我家公子定不会加害两位,还请两位移步。”
卿鎏相斜眼看了看那人面不改色,心中暗暗叫奇,却也对那人口中的公子更加来了几分兴趣。
“呵呵,既然有人破费接风,我们也不好拂了对方好意。去一去也无妨!”
“是!”锦曳收回鞭子缠回手臂,策马跟随在卿鎏相身后。
虽然两国交战,但是战地距离凉州城还是隔着九城山,城里商贩通货,人声鼎沸的,还算热闹。
卿鎏相虽然答应了跟那人一起前去,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首先,她现在已经很确定那人一定就是昨夜突袭自己的黑衣人,可是此人行事作风甚为奇怪,一时半会儿她也摸不清他的底细。
所以,此时的卿鎏相表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的,警惕却暗暗的提到了最高层。
绕过几条街,来到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接楼。那个领路的下人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开口第二句话,“公子便在此等候,少侠情!”
卿鎏相出落大方,随着那人来到了二楼一个雅间。
随着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远远的扑鼻而来。
卿鎏相皱了皱眉,再轻轻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香气似乎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到底哪里熟悉了。
“云袖公子习惯隔着屏风见在下吗?”
屏风后传来一道嗤笑,卿鎏相闻声走走过去。
屏风后沉烟袅袅,男子白袖飞扬,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桌案上的一把琴上面。琴是极为普通的款式。不过,看他拨弦的手指,不难看出此人琴技绝非一般。
卿鎏相目光淡淡从他手指上移开,坐到他对面的空桌上,兀自倒上一杯茶饮用着。
“哈哈,你倒是不怕本座下毒。”
“你不会。”卿鎏相又抿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抬起眼说道。
“奥?”那人疑是一愣,手指缠着一根弦,音色凌空而出。“为什么这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