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247再入江陵城

桓玄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若殷仲堪趁着他的大军与范二在江心作战的时机,趁机从上游杀来的话,其结果肯定是不一样的。

至少桓玄不会像刚才那样走得有惊无险了。

可殷仲堪毕竟是出身清谈世家的,他擅长的不是对敌作战而是读《道德经》,又加之他的性格本来就优柔寡断,所以对战机什么的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又因为前几天听说杨铨期单枪匹马跑回襄阳的事,所以现在的他,压根就没有一点反败为胜的觉悟。

就算是听说桓玄军一时大乱,他也仅仅以为,这是后者为了轻松入城而用计而已。

事实上,桓玄有这时间跟他玩计策吗?

能够攻兵、攻城,桓玄是不会再与殷仲堪再玩什么攻心之策的,毕竟三万大军与八千没有粮饷的败军,不可同日而语。

三里外发生交战的消息不断传入江陵刺史府,殷仲堪半个时辰后就实在顶不住压力了,只好给了他的侄子殷道护,引兵三千以探究竟。

殷道护出城之后,并没有遇到什么探子,事实上桓玄攻打江陵本就是以碾压之势来的,所以压根也没用什么探子,这也是范二得以埋伏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

倒是殷道护派出的探子,第一时间发现了对岸的桓玄,正在集合他的马队和护卫在侧的近千人,之后便匆匆逃离了。

紧接着,三四个探子便接连被俘虏了,好在俘虏他们的是范二派出的探子,所以他们很快得知了,范二正带领手下在三八洲附近打扫战场的消息。

范二这一次一共缴获的十六艘战船,这些船当然是以运兵为主的,船上也有兵器、盔甲、粮食等战略物质。

此外还受降了两千多人,这些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三八洲直接俘虏的,也有几百人是落水后游向两岸还来不及逃跑的。

这些人大多数来自江州,也有一部分是被俘虏的雍州和荆州的士卒,具体数目还没有统计出来;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人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形成战斗力,而只能是消耗粮食的累赘。

幸运的是,范二缴获的这些船中有一艘船上装了半船粮食,这些粮食总量大概在八百石左右,足够四千人吃半个月的了。

因为刚才的一战之威,范二并不担心桓玄的部队会去而复返的,至少不担心他们会乘船来攻,所以理所当然地将船只集中在三八洲,并开始清点战利品。

听说殷道护带兵前来的消息后,范二不由得对身边的甘绦和冉小贱吐槽道,“他们来得实在太晚了,如果早一点出来的话......算了,还是将咱们的善意传达给他吧,——这一次,我是奉叔父之名来帮殷荆州守城的。”

甘绦得了范二的命令之后,便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引向了殷道护的大军。

见到殷道护时,甘绦才意识到他们早就见过面了,——当日殷仲堪前往孔仪的万具炉时,身边带着的两个文士,其中之一便是殷道护。

甘绦与之见礼之后,便简单地说起了自己一方与桓玄一方的战斗经过,随后又将范二刚才的话转告给他。

听说范二只带着一千余人就成功伏击了桓玄大军,并截货十六艘战船和将近三千士卒时,殷道护眼睛都快掉在了地上;可看着远处的三八洲上围成一圈的战船,下游岸边还在着火的几艘破船,又由不得他怀疑眼见的真实。

殷道护当即命人前去给殷仲堪送信,又让副将将队伍带回,他自己则执意要求孤身前去迎接范二,并带领他们入城。

他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为了给殷仲堪探路的,毕竟用兵之道玩的便是诡诈,他到底还是有些怀疑范二是桓玄内应的。

甘绦对殷道护的要求自然无法做主,只得让跟在身边的一个护卫赶紧去询问范二的意思,得到的回应是可以带着他上船。

范二答应了殷道护上船之后,便让宗悫的陌刀队员全部将陌刀折叠起来,只有冉小贱带领的二十护卫还都手持陌刀,立在范二身侧。

殷道护在甘绦的带领下乘着舢板上了三八洲,见到已经摘下了面甲的范二后,当即向他行了一礼,“武兴侯能在此时前来荆州,真乃义士也,请受某一礼!”

范二做了个虚扶的姿态,“足下言重了,要谢就谢我的叔父好了。当然了,能够让百姓免受刀兵之苦,亦我所愿也......”

殷道护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君侯俘虏了两千余人?”

范二点点头,便带着他上了其中一艘船,然后他就看到了船舱中半船光着膀子的汉子,他们都穿着没有腰带的裤子,此时正双手抓着不让其落下......

“这人还挺有办法......”殷道护内心哭笑不得,脸上却只是露出淡淡的苦笑。

殷道护正在默默吐槽之际,其中几个却似乎认出了他,随即哭喊起来,“公子,救救我等......”

殷道护一愕,很快就认出了其中三四个是他带过的兵。

他毕竟是世家公子,平常是不太在意自己的兵长什么样,从十余人中认出三四个来,便已是非常了不起了。

殷道护的脸黯了下来,而后转过身一脸尴尬地对范二道,“这十余人都是在下的兵,之前被桓玄俘虏了,想不到......”

对于连续被俘虏两次的兵,范二自是不会珍惜的,遂大方地说道,“你自己可以到各船上问问,愿意跟你回去的,你都领走吧!”

就算殷道护不向范二讨还荆州兵,殷仲堪肯定也是会向他要的。

给殷道护还是给殷仲堪,对范二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对殷道护而言就不一样了,这至少可以表明他的办事能力不是?

所以殷道护对范二的慷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然后又向他行起礼来。

殷道护转了一圈下来,便得到了三百余士卒,这些人只占降卒中的一成罢了,其余八成都是江州人,剩下的就是雍州人了。

将所有战利品清点完毕之后,范二象征性地征求了殷道护的意见后,便命人杨帆起航,往江陵而去。

此时江陵城依然处于戒严的状态,但殷仲堪为了表示对范二的欢迎,竟带着几个属官和刚才跟着殷道护出去的三千大军,迎到了南门。

范二与殷道护联袂下船,在冉小贱和甘绦等二十护卫的带领下走向了殷中堪。

“果真是范安彦,哈哈,想不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一种情形。”殷仲堪见到范二之后,当即强颜欢笑起来。

想想也是啊,自己三万大军都打不过桓玄,人家就一千多人......

殷仲堪的心中,此时是五味杂陈的,因为范二的到来不但拯救了全城百姓,还拯救了自己的性命。——若不是范二到来,他早就逃往后秦了!

此前他和桓玄、杨铨期搞的什么三巨头同盟,早就得罪了朝廷,他除了跑到国外去苟且偷生还能躲去哪?

另一方面,范二又践踏了他的尊严,毕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范二当然能够理解殷仲堪的心态,所以非常低调地说道,“这一次桓玄实在是大意了,我这也是运气比较好,若是明公派人出去伏击他,或许收获更大。”

殷仲堪只是呵呵一笑,他即便是脸皮再厚也是不敢接话的。

范二又大方地说道,“我们还缴获了一些战利品,其中的十艘战船可以送给明公,还有几百石粮食......”

“这特么的败家子啊,见面就给人送东西!”殷仲堪对范二的尿性也不是第一回见了,毕竟上次他来江陵就送了自己六千石粮食嘛,这次又把缴获的战船大部分送给了自己。

对了,还有粮食。

心中虽也有吐槽,但他对范二的慷慨还是喜闻乐见的,“安彦高义啊,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你的队伍和俘虏什么的,可以安排在东城......”

好吧,殷仲堪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其实他是担心,范二会带着自己的士卒端了自己的老窝,取自己而代之。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一定不会将范二的士卒安排在城中的,可桓玄很可能会在这两天来攻打江陵啊,没有范二帮助守城怎么能行呢?

只要再坚持十天,秋收之后就不需要他了!

殷仲堪的心中,已开始算计着如何过河拆桥了。——他就是这样的一位忠厚长者,常常只会给人小恩小惠,偶尔也会自私自利,——与王恭一起反朝廷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

心中各有算计,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接下来,殷仲堪开始为范二引荐起他的属官来,排在第一位的,便是上次在万具炉认识的中年文士。

这人名叫胡藩,范二对这个名字自是不会陌生。

事实上,胡藩便是豫章胡氏族长胡仲任之子,同时也是豫章罗氏家主罗企生的表弟。

胡藩的实际岁数,其实也就二十七岁而已,但一看到他那满脸的络腮胡子,就难免让人生出他早已年届不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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