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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闭着眼,摸索着把手机拿到嘴边,也没看号码,“喂,我是燕子的秘书,如果请她吃晚饭,请发短信告知时间、地点,如果找她借钱,请自觉挂机。”把机子一扔,又想继续跟阿里巴巴会面,嗖,一条短信飞进来:晚六点半谭世官府菜吃饭,你一人来!落款是赵。

燕子一下睡意全无。我的妈啊,乖乖,这么灵验啊,想啥来啥?随即一惊,遭啦,刚才是老赵打来的,我胡乱说了一通,他不会认为我这人很烂吧?

谭世官府菜是本市一流的餐厅,燕子知道这名字还是从阿才口里听说的。当年阿才大学毕业后曾应聘这家的服务员,结果目测就被涮下来了,所以燕子印象较深。她打的赶到时,老赵已经先到了,跟一个胖子坐在豪华的包间闲扯,看出来像在等人。老赵让燕子叫他白总,对白总介绍说燕子,没有“女朋友”之类的前缀,语气也淡淡的,看她的时候,眼光是长辈的,温暖而不亲近。

可怜的燕子,刚走进来就被华丽的装潢压得踹不过气来,这会儿见唯一的依靠老赵有意隔开距离,更是搅得心神不宁。若嫌我来丢你脸干嘛叫我来三?人家来了又冷冰冰的,端着叔叔的架势,难道忘了我们早上才分开?

燕子心里埋怨,脸上却尽力堆砌微笑,毕竟年轻,这类应酬初涉。不大功夫,陆续又进来三个中年人,穿着非常精神,笑容满面,眼神却透着洞悉人心的精明。待他们坐定,老赵忙把他们向白总一一介绍,这是“岳检”,这是“高法”,这是“张局”。临了,才像刚看到一样指下旁边脸已经笑得僵硬的燕子,“这是燕子,大二学生”。依然语气冷漠,好像昭告众人,你燕子有言谈举止失当的地方,别说是我朋友哈。但燕子没心思计较这些,她被今晚这些名字吸引了,觉得面前的男人都长得浓眉大眼,魅力十足,怎么取了这么些奇怪的名字。什么“岳检”,倒过来念“捡药”还好记些,“高法”不如叫“发糕”令人印象深刻。

燕子心里正偷着乐,服务员把菜谱拿上来,几个人一番退让,燕子看出了端亦。先是老赵把菜谱交给岳检,岳检没看就递给姓白的,姓白的忙推让给老赵,老赵又还给姓白的。于是白总媚笑说:“不知各位领导喜欢吃什么,我就按照我的口味点些菜,如果有你们喜欢的又被我点漏的只管要哈。”然后他也没怎么看菜单,一口气报出深海大龙虾、八头鲍、老鼠斑、龙虎斗等十几个菜,很多菜名燕子闻所未闻,最后是六份鱼翅。酒要的是“红花郎十五年”,据说跟茅台一样,喝杂酒不易上头。

燕子上英语课学家宴那一章,知道座位的安排挺讲究。现在看来,主宾是岳检,他吃高兴喝高兴这顿饭才算目的达到;买单的是白总,帮他把主宾乐翻天他的钱花得才不冤;而老赵是引荐自已来的人,一定得照顾他的面子,别喧宾夺主。燕子正琢磨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怎么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就听岳检说:“老赵,你把我们公检法的三位副职都请到了,面子真不小,趁菜还没上来,说吧,啥事?”

老赵嘿嘿笑着:“今晚请大家聚一下,一是跟各位领导很久没见了,(岳检纠正说:这里没有领导哈,只有兄弟!)挺想你们;二是我这位朋友工地上遇到些麻烦,想请你们从法律角度指点些办法。”看得出来,白总虽然久经沙场,面对三个手握实权的汉子心里仍然发怵,他先双手一一奉上高档香烟,才在老赵的眼神鼓励下说出请客原委。

原来,姓白的拿了一块地,五栋楼修到一半了,只领到很少征地补偿款的农民不敢找镇政府的麻烦,干脆用人墙把工地的路拦了。白总的钱是给够了的,这会儿被掐住运输大动脉,沙石车进不去也出不来,拖一天工就损失十几万块,跟村民交涉未果,双方打了起来。工地民工多,工具齐,打起同样是农民兄弟的村民一点不手软,忽啦啦一阵血肉横飞,十几个村民被打进医院,两个还下了病危通知。此事经媒体披露一下就闹大了,凶手被刑拘了七八个,工地也停工了。姓白的意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出几个钱把事情摆平,早点开工。

公检法三位互相对视一下,看样子他们都知道这事,只是才搞清楚是姓白的带人惹的祸。张局先说话:“你的手下是在看守所,但村民没摆平之前,谁都不敢放,否则他们把公安局的大门堵了,谁背这口黑锅?”他讲的实情,但看白总的眼神却透着冷漠,甚至厌恶。打人的时候下手那么狠,这会儿知道求饶啦?

高法是个白生生的胖眼镜,说话慢条斯理,却滴水不漏,一下就把自已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键是媒体曝光后,领导怕舆情,批了从重从快,这让我们想帮你,回旋的余地都很小了。加上现在互联网发达,你敢判决不公,半小时不到就给你闹得全世界都沸沸扬扬了,难啊。”

姓白的听了,脸色阴得要出水,仍然作艳强欢的给大家递烟。老赵看气氛僵起了,正好开始走菜,忙招呼大家吃喝。酒过三巡,大家聊了一会人事变动、江湖传闻,气氛渐渐活泛了,岳检对一脸期待的白总说:“你是老赵的朋友,我就不把你当外人,咱就月亮下面耍大刀——明侃。你这个事情要解决,必须做活两个气眼,缺一不可。第一,拿钱把挨打的村民安抚好,民不告、官不究嘛,当然公检法这几家还得打点,毕竟案子在我们手头,村民吃饱了可以不闹,但我们办你照样分分秒秒;第二,这件事根本的源头还是村镇两级那些头头,把人家的卖地钱瓜分了,才惹出后面的事,你要找到他们,让他们把吃的钱吐出来,只有这样村民才真正摆得平。”

姓白的听说祸害源自村镇头头,立即喜笑眉开,又听到让他去与虎谋皮,顿时面露难色:“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在他们的地盘上混饭吃,平日都是领导领导的叫着,现在喊他们拿钱,不等于虎口夺食呀?”

“这有啥难的,告诉他们,大家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事捅破了,他们不是掉乌纱帽的问题,而是判刑坐牢的问题。”张局正义凛然说。

岳检看白总确实为难,出主意道:“老赵,我记得你跟纪委那方面也很熟,要不让他们出面打声招呼,估计那帮土老肥不仅立马把土地款吐出来,可能连黄胆都要吐了。呵呵。”

高法接着:“岳检这招高,像我们法院判个案子还要讲证据,纪委出面就可以直接‘双轨’再说,那帮村镇干部怕这招。”

老赵正埋头对付一只肉蟹大腿,听到皮球踢到自已头上,一面暗骂老狐狸,一面正色说:“这条路我不是没想过,只是对白兄来说,又要出笔血,还有,镇长肯定是党员干部,村长如果不是党员,纪委对他就没效。所以我的意思,先请白兄按你们指的路线走,实在走不通了再动用这边力量。白兄,你认为如何?”

白总听完,也觉得这样更好,忙点头答应。

开第二瓶酒的时候,张局有些高了,脱掉外套露出短袖和凸出的胸肌,对他的朋友老赵说:“老是几个爷们喝着没啥逑意思,叫几个小妹吧。”

老赵看着燕子赦色一笑,意思是这帮哥们没拿你当外人,你就担待点,刚要说话,姓白的一听忙摸出电话,讨好的说:“对,对,我早有这个意思了,又害怕生人插在中间影响大家谈事情。”

张局:“事情这不是谈完了吗?你叫的小妹要会喝酒才行,不会喝的就别来啦。来啦看着也别扭。”

高法警觉的说:“你准备叫啥人啊?我给你提个建议,三种人就别叫来啦。一种是有老公的,一种是社会上的,一种是25岁以上的。”白总连连称是,出门打电话去了。

燕子有些糊涂,你说有老公的,社会上的女人别叫来,很容易理解,怕惹出麻烦,怎么对年龄还有限制呀。她悄悄问老赵:“为什么25岁的不让来叫呢?”

“你不会不知道吧,女人的青春很短,25岁是女人的分水岭,这之前为快乐而活;这之后便为婚姻而活,很多人交往没几天就要求名分,因为耽误不起容颜,结果闹出事来。所以官员很忌讳这些结婚狂。”老赵小声解释。看老赵这么耐心对自已,燕子很受用,伸左手在桌下调皮的摸他大腿,自个人像没事一样右手端杯敬张局。

这时白总打完电话进来,征求公检法三位意见说:“人约好了,有幼儿园老师,有演艺学院的学生,有歌舞团的演员,她们马上到。”

张局看一下高法,后者努了一下下巴,意思你就代表我说吧,于是张局说:“我看,幼儿园老师行,歌舞团的,演艺学院的就算了,这些早就被人搞烂啦,滑得不行。”

白总心在落泪,脸上却堆满笑:“演艺学院的我马上叫她们回去,歌舞团的不是舞蹈演员,是搞民乐的,刚从音乐学院分去,应该还单纯。”

“老张,就别为难白总啦。你去安排吧,等一会她们来了别说我们搞什么工作的,你不好介绍就说朋友吧。”高法叮嘱完,拍拍张局的肩膀,跟他干起杯来。

燕子看岳检一言不发,一直低头在发短信,顿时对他充满好感,看来男人并非个个好色,人家岳检就没参加对女人的挑剔,虽然他的名字怪难听的。这时岳检抬起头,看样子短信结果很满意,因为他满面春风的对刚进门的白总说:“你就不用给我安排人选了,我自带‘伙食’。”

张局问:“这次是空姐,还是英语老师?”

“你的信息落伍了,老张,这次是花样游泳选手,等一会儿帮我目测一下,看行不行。”

“你狗日的,下手真快,前天人家才介绍你认识,今天就泡上啦?”

咣当,燕子差点倒下,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咬不到人啊。这岳检相貌英俊、一脸正气,怎么也是好色之徒啊?

半小时不到,四个俊美的姑娘陆续敲门而入,年纪之轻、声音之甜,连燕子都有点妒忌。她们在白总的安排下,分别挨着张局、高法坐下,然后主动举杯敬男士。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岳检的新欢,模样俊俏、曾经的**冠军、现在的花样游泳选手闵玉。

随着她们的加入,屋内的气氛愈发热闹起来,白总忙着斟酒,(有碍观瞻,女服务员被请出去了)张局和高法划拳大战四大姑娘,岳检和闵玉窃窃私语,老赵怕燕子冷落,悄悄握住她的手,意思是别怕,凡事有我在。

温暖从燕子的手迅速传感到心,电光火石间,一个久久徘徊在她心里的疑问突然有了答案。

这些姑娘和我为什么喜欢中年男人,因为在城市丛林里,跟处于食物链中高端的打交道,明显比起在底层交朋友,更容易获得保障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