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一袖红尘,潦倒江湖载歌行,花前月下雪纷纷。
顾晴天在荒原里孤单地走了一天后,才翻出了平阳城的地界,但在随后的日子里,他却似乎迷路了,总觉得自己在这附近的山头转悠,也不知哪条路才是正真的出口。
说来这也难怪,他原本方向感就极差,居然连前后左右也分不清楚,倘若一个不小心,走错了出路,而一脚踏出去的,却是万丈悬崖什么的,那可就真的呜呼哀哉喽!
在这之后,他又在山头里,走了一阵,抬头见天色已晚,日渐西沉,便在随便地荒山野岭里夜宿了一晚。
顾晴天因地上积雪太过寒冷,便用稻草做了根绳子,绑在大树上,悠然地睡了过去,但在睡了一阵之后,却觉得腰酸背痛,浑身发麻,而且又不能翻身,当下便睁开了双眼,也再无任何睡意。
此刻的他正静静地仰望着天上那半边弦月,心中所想的,却是傅小青的那张青涩的笑脸,觉得自己原本就没有什么亲人,而只有她对自己最好,但此刻突然想来,就如同自己的亲人一般,不禁黯然而泪下。
次日,顾晴天居然稀里糊涂地走上了官道,也不知这条路到底对不对,反正那里比较宽敞,人也较多,不像荒山野岭里那样的,又狭窄,又了无人烟的,于是在路旁问明了行人,打听了这条道路的方向,便一路向南而去了。
这一日晌午时分,暖日正中,却十分寒冷,顾晴天赶了半天的路途,不觉有些口干舌燥,见路边有个小小的茶摊,想起自己的新衣服上还带些许银两,便走了过去,买了碗暖茶,喝了几口,也顺便坐下来歇息一会。
此时,他向茶摊上的人们望去,见这小小的摊子内居然也摆满五张桌子,有三张桌子的旁边已坐满了客人,其中一张却坐着一位神态悠闲的老者和一位青春逼人的小女孩。那老者的手边还有一支竹竿靠在桌上,上边挂着块破烂布条,写着“不二大仙”这四个大字,看来是位江湖术士。
而另外那两桌则是坐着一批商旅,共有八人,在他们的身旁还堆满了货物,看起来多半是贵重的物品。
至于最后一桌,却是坐着一个和尚,只见他笑容可掬,目光深邃,身着月白袈裟,让人看上去竟有几分洒脱,几分豁达,此刻他正静静地喝着杯中的暖茶。
“如今这世道难啊!”却是那茶滩的老板突然长叹了一声。
在一旁的生意人端起面前的那碗茶,将它一饮而尽,道:“这位老板说得极是,那帮辽贼实在是太猖狂了,你瞧,这才几天,居然又被他们迅速地占领了遂洲,再接下来又要着力攻打定州,还听说那里死伤惨烈的很啊!”
那茶滩老板也是连连摇头,道:“说得一点都没错,现在战事一乱,搞得四处人心惶惶!都不能做生意了。”
那生意人也是苦笑了一声,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的那批至布料至今还在家里放着呢,也不敢拿出来,都生怕给那些暴民抢了去。”
那老板叹了一声,随即又道:“哎,但愿朝廷能有个法子,要不然这日子可真没法过喽!”
然而就在此刻,他却忽听背后有人打断道:“这位老板,话并不能这么说。”
那老板一怔,还未说话,却见前边的那一桌处,有一对锐利的目光正向着自己移了过来。
只听那老者口中愤愤地道:“如今官府腐败无能,昏庸当道,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又岂能依靠他们?”话一说完,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起他的那支招牌竹竿,却是转身准备离去,哪料,却被这位老板叫住:“这位客官,且留步。”
那老者转身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怎么,老夫的帐不是付了么?”
那老板见他面相**,须发皆白,看上去竟还有几分仙气缭绕,仿佛一位道中高人一般,便道:“先生您这是误会了,只是刚才听先生所言,不知为何,语气中略带些气愤,敢问先生,既然官府腐败无能,昏庸当道,那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应该靠些什么?”
那老者呵呵一笑,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金钱龟壳,问道:“不如让老夫帮你算个上一卦,你说如何啊?”
那老板一怔,也只好傻傻地点了点头,道:“这倒也好!”
只见那老者五指屈伸,手上忽地一抖,飘出了几颗铜钱,缓缓地落入了龟壳之内,上下摇了一阵之后,又从那龟壳的嘴里吐了出来。
那老者细细地观看着地上的几颗铜钱,微一沉吟,才道:“你早年谋事艰苦,家道贫寒,为生计而苦苦挣扎,中年后才见顺利,兴家立业,目前衣食尚算无忧。”
那老板听他说得准确无误,脸上忽地一沉,连忙拜倒在地,道:“小人的过去确实如此,但不知将来会是如何,还望先生指点。”
那老者看在眼里,手捏胡须,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别急,别急,且听老夫慢慢道来。”
此刻众人向这位老者齐齐看去,见他气度从容,神通广大,竟然能断言过去,预知未来,便也围了过去,凑了个热闹。
那老者眼见人数渐多,索性把凳子一拉,居然做起了看家买卖,只见一个个排好了队,傻傻地把银子交在桌子上,又细细地听着那老者胡乱地解说卦象。
此时,阳光照了下来,更显那老者气度不凡,一派道骨仙风的景象,而顾晴天却是孤单地坐在一旁的角落里,听那老者所讲的话,登时一呆,心中暗道:“难道这世上真有活神仙么?”
他心中这般想着,却忽听不远处传过一个声音,淡淡地道:“既然先生的相术如此高明,为何不为自己算上一卦?”
那老者一怔,转头看去,却见那个和尚端起一碗茶水,喝上了一口,便笑着回答道:“老夫乃是神仙下凡,命中注定救民于水火之中,何须为自己算卦?”
那和尚听了,“哦”的一声,随即又把目光落在那张放满银子的桌子上:“既然先生是神仙下凡,必然有通天的神术,就算是不吃不喝,也能活命,那要这些世俗之银有何用处啊?”
那老者听罢,觉得那和尚分明是来捣乱的,但他是何等的阅历,自然不会像那些年轻人一样,气得暴跳如雷。
虽是如此,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反驳那个和尚的话,心下一急,便拍桌而起,大叫道:“怎么,难道神仙就不是人了么?他也要吃饭,也要快活啊!”
“爷爷!”那青春美少女见爷爷有点失态,便一拉他的袖子,失声道。
此刻那老者眼见自己发怒,连忙面容一整,恢复了平静,重新坐了回来,问道:“请问阁下法号?”在那话语当中,似乎还带些许蔑视之意。
只见那和尚缓缓站起了身子,微微一笑,拿起法杖,带上斗笠,忽然双手合十,道:“空而不空,不空而空。”说罢,便转身离开了这座茶滩,伴随着那阵阵的梵音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此时,众人皆是一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总觉得这个怪和尚有点莫名其妙,居然敢质问面前这位圣人,当真是不自量力。
而那老者却是一脸愕然,愣在原地,也不言语。
过后,顾晴天离开了这座茶滩,在不知不觉之中,却来到了一座城镇边上,只见脚下的那条古道从这座城镇横贯而入,远远望去,规模虽然不大,但往来的人群却是不少。
走到近处,才见得城门顶上,挂着一块匾额,上边写着“翼州城”这三个字。
顾晴天信步走了进去,只见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周边也多了许多摆摊小贩,不断地在沿街叫卖,声音虽然刺耳难听,但看上去仍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顾晴天孤单地走在人群之中,见四处店铺林立,商贩云集,人声鼎沸,仿佛一下子就进入迷宫一般,搞得自己晕头转向,不知所往,只是稀里糊涂地走到了破庙门口,腿上一麻,肚子一叫,却是累了,便在那庙宇里歇了一会。
可谁知在歇上了一阵之后,顾晴天也不知是累了,还是饿了的缘故,居然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大街的另一侧,一个青春美少女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从城门外走了进来。
此刻阳光照在那老者的身上似乎还有几分得意之色。
那少女见了,一拉那老者的袖子,问道:“爷爷,那个叫不空的和尚是谁啊?怎么神神秘秘的?”
苏不二见她忽然一问,不禁一呆,道“哎呀,不管啦,反正银子已经弄到手,咱们还是先去好好饱餐一顿在说吧。”
那少女见他一副贪财的嘴脸,当下,在红扑扑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便道:“我才不饿呢。”
苏不二也不管她,反正今晚这一餐算是有着落了,于是喜滋滋地道:“你不饿,老夫我倒是饿喽。”说一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可转眼一看时,却见自己的孙女没跟上来,还愣愣地站在那,似乎在想些什么,便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她大叫了一声:“走啦,小美。”
苏美美被他吓了一跳,从恍惚中惊醒了过来,见爷爷还在前面等着自己,当下便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入夜,月色朦胧,整个翼州城在夜幕笼罩下显得仪态万方、安谧沉静。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个倩影在这月色的映衬下,独自伫立在这城镇的最高处,向着远方,默默眺望。
风此刻吹在她的身上,却显得有几分凄迷,几分孤单,仿佛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在黑暗中静静绽放。
忽地,她似乎又感到了什么,便从那高处一跃而下,消失在荒凉的大街上。
凄清的夜里,月光从天上洒了下来,落在了陆家庄的庭院内,把院子里的两个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只见庭院内的一人风度翩翩,衣冠楚楚,乍看之下如风流学子一般,而另外一人则是朱唇皓齿,眉如墨画,举手投足间竟是如此娴雅,仿佛是读书人梦中的红袖佳人一般,清丽无双。
忽而,那读书人抬起了头,望向那凄清的月光,淡淡地说了一句:“通儿跟远儿,今年都已十八了吧!”
站在他身后的红袖佳人突然走进了一步,问道:“乘风,你都这么多年都没见他们,还问这个干嘛?”
陆乘风忽然回过身子,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而嘴角边却露出了几分笑意,道:“这么多年没见,我想他们一定长进了不少。”
不料那红袖佳人一听这话,脸色忽然一变,冷哼了一声,道:“难道你就是为了这点长进才把他们送进傅家府的吗?”
此时,大风忽然吹起,掠过陆乘风的衣袂,开始猎猎作响,只见他负手伫立在庭院内,又抬起了头,望向那一片沉静的夜空,却是在忽然间叹了一声,道:“你不会明白的,这叫历练。”
那红袖情人见他满脸的不屑,突然加重了语气,道:“历练,历练,你就忍心把他们兄弟俩全都抛在傅家府上整整十年,叫我这个做母亲天天在家伤心流泪吗?”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忽然变得越来越低,几乎都已经泣不成声了。
陆乘风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下便想安慰她几句,可转眼一看时,却不知怎么,突然间说不出话来。
夜凉如水,洒向人间,时不时还夹杂着几阵清凉的夜风从那女子的身旁,悄悄吹过,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叹息。
院子里头,一片寂静,却有一个女子的哭泣之声,显得分外凄凉。
半响,陆乘风也拿她没辙,只好问道:“天心,要不我们下个月就去见他们,你说好吗?”
素天心一听这话,连忙收起了眼泪,道:“真的?”可不知怎么,她的脸色忽然又沉了下去,叹了一声,道:“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陆乘风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妻子脸上的表情变化,呵呵笑着,忽然间又伸出手去,拉住素天心那柔若无骨的手,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月光洒下,落在陆乘风的肩头上,却显得他有几分成熟,几分稳重,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风流。
“咦?都这麽大年纪了,还这么肉麻,也不害臊。”却是素天心试图想挣开丈夫的身子。
陆乘风但笑不语,只是把妻子拥得更紧些。而素天心却是在瞅了丈夫一眼之后,便转身把头微微地埋进他的胸膛,甜笑不已。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在这美丽的花前月下,做了一对连神仙也羡慕的眷侣。
忽而,一阵冷风,如鬼魅一般地吹了进来。
黑暗中,有隐隐的流香,阵阵飘来。
只见金绫飞索不知从哪个方向忽地飞出,霍然刺向那对神仙眷侣,陆乘风略有察觉,反应不慢,身子一转,如风一般地护在了妻子的面前。
半空之上,那金绫飞索疾若闪电,而且没有丝毫退意,反而加快了速度,如鬼蛇一般地冲向陆乘风。
陆乘风更不迟疑,手上一抖,一柄秋风画扇从他袖子中拖出,一张一顿,内力全开,瞬间狂风大作,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秋风画扇与金绫飞索霍然撞到了一起,震起了无数的瓷砖碎片。陆乘风蓦地里退后了几步,只觉体内气血翻滚,直欲吐血一般,而心中又担心妻子那边的情况。
不料,自己一个分神,反而让金绫飞索夺得了先机,而自己却被那金绫飞索撞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身后的墙壁上,掉了下来。
此时,只见金绫飞索在半空之中,四处乱舞,见风就长,幻化出万千的形状,如影随行地在陆神风的身旁,纠缠不休,素天心眼见自己的丈夫身处危险,连忙挡在他的身前,喊道:“你要杀他,就先冲着我来吧!”
不料,黑暗之中却传来一声惊呼,只见金绫飞索在半空之上僵持了片刻,收了回去,这时,屋顶上露出了一个白衣倩影,只见她面如冷霜,犹如一位出尘仙子一般,踏波而来,缓缓地飞落在陆乘风身前。
陆乘风见她身姿曼妙,举手落地间均带着绝世的风采,宛如九天仙女错落凡尘一般,亦幻亦真,便站起身来,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出手如此之重?”
那白衣女子听罢,冷哼一声,道:“十八年前,你杀我生父,害我家破人亡,而今却说无冤无仇?”
陆乘风听她这么一说,登时想起十八年前,在青云之巅的那场比武,错手杀了丁子盟的情形,当下便问道:“请问姑娘的生父是谁?”
那白衣女子银牙一咬,一字一字地说出:“丁 子 盟!”她的声音冰冷而无情,仿佛还带着几分怨气。
此言一出,陆乘风登时一震,心中终于醒悟,原来是十八年前的报应终于到了,都怪自己当时出手太重,以致于酿成今日的后果,想到此处,便对着那女子,黯然道:“这位姑娘,倘若我死了,能抵消你丧父之痛的话,那你便杀了我吧!”说罢,便扔掉他手上的画扇。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忽地,只听一声叫喊,却见素天心护在自己的丈夫身前,一动不动地道。
陆乘风见妻子不畏生死,挡在自己的身前,心中感动,便道:“天心,你快让开吧,这是江湖规矩,一命还一命,来吧!我绝不还手!”说罢,便摆出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素天心眼见形势对她丈夫不利,连忙插口,道:“我才不管什么江湖规矩,现在我只要你活着,好好地替我活着。”
而那白衣女子却是面无表情,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地向着陆乘风走去。
此时院子里吵闹声早已吵醒了谢管家,只见他带领着众家丁匆匆忙忙地从屋内赶来。
素天心见来人是谢管家,心中大喜,便道:“谢二管家,快,快把她拦下。”
谢管家连忙应了一声:“夫人,莫慌,小人来也!”
陆乘风眼见这件事越闹越大,便想加以阻止,不料,胸中气血翻滚,喉咙一甜,竟是吐了一地的鲜血。素天心见了,心疼不已,连忙把他扶住,转入了屋内。
院子里,只见众家丁个个手持大棍,将这个宛若天仙般的女子团团围住。其中更有一两个家丁见那白衣女子貌若天仙,倾国倾城,便是浑身来劲,当下,色心一起,竟是扑了上去。
谁知,人还未向前进一两步,天空之上,身边周围竟有无数条金绫飞索缓缓祭起,看上去竟似传说中的九魅妖狐一般,妩媚逼人。
忽地,“砰”的一声,也没见那白衣女子如何动作,便把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丁,扫到了一旁,撞晕了过去。
谢管家看得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女子竟会有这等绝世的武功,当下,也不敢多想,招呼众家丁,摆好阵势,猛然间冲了上去。
此刻天空之上,那九条金绫缓缓飘荡,看上去竟是复活了一般,对着众人左盼右盼,虎视眈眈,只见那白衣女子冷哼一声,手中作莲花法决,顿时,金绫飞索四散而开,如鲜花绽放,美丽无双,纷纷向着众人打了过去。
谢管家眼见众人被她打不成人样,便想用计把她拖住,好让夫人和老爷疗伤,不料,他刚踏出一步,金绫飞索早已横在自己的眼前,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一般。
谢管家被吓得额头直直冒汗,也不支吾半句,当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女子走进了屋内。
屋内,素天心扶着自己的丈夫找了椅子,坐了下来,又伸手从衣袖之中掏出手绢,在丈夫的嘴角边擦了擦,片刻之后,迅速地转入了内堂,拿了一瓶叫做“天香蜜梨”的药酒,再回到了大厅内。
“痛,痛,慢一点。”却是陆乘风身子一动,连连哀叫道。
而在一旁的素天心则是一边帮丈夫擦着胸口的瘀伤,一边打断道:“你别动,再动会更痛。”说罢,也加快了擦拭的速度。
陆乘风刚刚缓了口气,见妻子加快了擦拭的速度,脸上登时又抽搐了起来,估计连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待到痛感稍退,他才向妻子缓缓说道:“去叫……去叫谢二管家他们别打了吧!再打下去,会闹出人命的!”
素天心瞥了他一眼,道:“不行,说什么都要打一场,万一你有什么意外,那我可怎么办啊?”
陆乘风见妻子如此强硬,刚想说什么,不料胸中一痛,却是瘀伤再次发作,当下,也只好合上眼睛,休息了一会。
正在这时,屋内脚步声起,素天心转眼一看,却见那白衣女子缓缓地走了进来,心下一沉,便护在丈夫的身前,道:“你……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那白衣女子没说什么,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盯了她一眼,又继续向前走去。
素天心被她这么一盯,顿觉浑身发凉,忽而拂袖一抛,竟转身飘出一柄小刀,当头飞了过去。
那白衣女子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护住一个男人,说来这也难怪,丁凝她自小就在明月宫长大,恩师孤月又待她如子女一般,而周围又是些同门师姐师妹什么的,几乎连一个男人也没有。
又听她们总说男人如何如何地坏,女人如何如何地好,所以啊,她就单纯地把男人界定为坏人,把女人界定为好人,在这之后,自热而然地,就对性别同是女子的素天心毫无戒备之心,但这并不能代表她不喜欢男人,只是没有太大的感觉而已。
只见那把尖锐的小刀闪着剧烈乌光,呈一条直线一般,缓缓地刺入丁凝的胸膛之中,霎时间,鲜血直流,疼痛不堪。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一个女人这么护他。
此刻在丁凝的心中虽有千百个疑问,但在此时,却化为无声,只见她冷漠的脸上毫无血色,却是那么的坚强,依旧不肯放弃,仍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但每走一步,自己的心就仿佛是被针扎一般,疼得要命,到了最后,终于坚持不住,转身银牙一咬,如轻烟薄雾一般,飞身而去了。
此时,素天心还愣在原地,也不知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自己这么烂的武功怎么突然进步了许多,许是爱夫心切的缘故吧!但转念一想,要是她再来的话,那该怎么办,不如趁她受伤的之机派人杀了她,那事情不就解决了么。
当下,素天心所固有的私心一起,便向外喊道:“谢二管家,谢二管家!”
此时,谢管家还站在门外,偷看着屋里的情况,听到夫人叫他,便匆匆地走了进来,问道:“小人在此,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素天心在她丈夫的身旁来回踱步,心下着急,便道:“快,你派全庄上下所有的人都去追杀刚才那丫头,别让她跑了。”
谢管家邪笑一声,连连作揖,道:“夫人放心,您和老爷待我们恩重如山,小的自当愿意效劳。”说罢,便转身拂袖而去了。
凄清的夜,荒凉的大街上,走着一个白衣身影,只见她脚步蹒跚,似风似雪,一路紧贴着墙面,暗自前行,又狠地里把胸口的那柄小刀拔出,扔了出去。
只听“叮当”两声脆响,在大街远远地传了开去,仿佛是刺破了某人的心魄,震荡了一夜的灵魂,令人久久不能安息。
她深深喘息,带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坚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忽地,又听背后脚步声响起,心里一慌,唇边一热,却是流出了一道鲜血来。
那鲜血殷红如初,一如她飘摇不定的身子一般,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单薄而不经风雨。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越来越模糊,似乎已经支撑不住了,结果脚下一个踉跄,“噗”的一声,倒在了一个破庙的门口,竟是昏了过去。
此时庙里却有一个少年听到声响,走了出来,见地上倒着一个女子,先是一惊,而后,才把她扶进庙内。
“烫啊!烫啊!”却是顾晴天煲的汤不知怎么,突然间滚了出来,搞得他手忙脚乱,表情滑稽无比。许是肚子饿了的原因,却把刚才那位受伤的女子凉在了一旁,也不去理她,自己坐在地上,煲起了浓汤,不过他的脸倒是被那烟给熏黑了一大半。
只见那滚滚的浓汤,冒起了一阵阵香气,弥漫在周围,看上去仿佛是人间仙境一般,让人飘飘欲仙啊。顾晴天凑近闻了一闻,登时食指大动,口水直流,正要开动时,却听庙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顾晴天放眼看去,却见谢管家带领着十几个家丁闯了进来,口中还冷冷地说道:“找到那个白衣女子了么?”
那些家丁只是跟在他的后头,低着头,小心地应了一句:“没有找到!”
谢管家听罢,心中暗想,没理由啊!她受伤了,应该没走多远才对,怎么……
想到此处,他忽然顿了一下,却见眼前站着一个黑鬼乞丐,而躺在他身边的,正是传说中的绝世仙子丁凝。
谢管家立马停下了脚步,跟在他后面的家丁也似乎发现了什么,跟着停了下来。
夜,漆黑宁静,偶尔有一阵冷风从破庙里吹过,却显得压抑而沉寂。
谢管家见有外人在,自己也不好动手杀人,要是搞不好的话,传了出去,那岂不是坏了陆家庄的名声,于是便对着顾晴天,喝问道:“喂,臭乞丐,这三更半夜的,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去去去,快滚回你们老家去,别在这里妨碍大伙谈正经事。”说罢,便对身后的那些家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拿好大棍,准备动手。
顾晴天被他那么的一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一心想着那煲浓汤,似乎还差些什么,总觉得还不够香,想到此处,自己的肚子又咕咕乱叫了起来,好似雷鸣一般。
谢管家见他一脸黝黑,奇丑无比,又呆呆地站在那不肯走,心中登时起了鄙夷之色,但转念一想,只不过是一个乞丐而已,倒也不难对付,只是自己这般想着,却听旁边有个家丁忽然喝道:“臭乞丐,我们老爷子跟你说话呢,你好歹也应一声啊!”
顾晴天被他吓了一跳,向外望去,见他们来势汹汹,咄咄逼人,又蛮不讲理,登时心情大坏,当下便说了一句:“这破庙又不是你们家,你们凭什么让我滚出去?”
那个嚣张的家丁见他词锋丝毫不让,便想给他点厉害瞧瞧,此刻眼光瞄来瞄去,突然发现一旁有个大沙锅,便走了过去,棍子一举,当头砸了下去,只听“轰”的一声,碎成七八块,那滚烫的浓汤登时如飞花一般,溅了出来。
顾晴天见他把自己辛辛苦苦煲了一个晚上的汤,给搅了个粉碎,心中不知怎么,突然生起了无名怒火,顿时,浑身抓狂无比,直**山爆发一般。
那个家丁见他张大了嘴,看傻了眼,知道他是心里害怕自己,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指那个大沙锅,嘿嘿笑道:“看见了没有,你再不走,下场就会跟它一样,怕了吧!”
顾晴天别的可以原谅,就是不能原谅这个家伙,终于忍无可忍,只见他双手握紧,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那家丁的手,反身扣住,朝他的屁股上,踢了个低朝天。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那家丁大咧咧地撞到了墙面上,掉了下来,估计连门牙都没了几颗,真是可怜之极,可怜之极啊!
谢管家见那乞丐倒是有两下,便命众人摆好阵势,围了上来,也不多说,打成了一团,只见顾晴天把他们一个个都打得鼻青脸肿,直直飞天,四处开花,满地找牙。
不一会儿,又拍了拍手,恨恨地坐在地上,双手抱拳,呆呆地看着那支离破碎的砂锅,任由自己的肚子咕咕地乱叫着。
谢管家眼见情况不妙,心中暗呼,怎么今晚所遇到的人,全都是高手中高手,当下,也只好带领着众家丁狼狈而逃。
此时,破庙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顾晴天不知怎么,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上的星辰,一闪一闪的,也不知这夜空有什么,许是自己想象之中的亲人,许是那种无名的孤独。
此刻四周却突然传来了几阵低沉的声音,听在耳中,吹在身上,特别的冷,只见他蜷缩起了身子,虽然感觉好点,但始终还是得不到什么温暖。
就这样,在月光之下,有两个孤单的身影,显得有些凄凉而无助。忽地,顾晴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光一瞄,却发现,那个受伤的女子还躺在那,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顾晴天慢慢靠了过去,偷偷地瞄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苍白,毫无一点血色,但容颜秀丽,冷艳无双,宛若白莲仙子一般,清雅可人,不过在隐约之中,却见她那病容的脸上竟有几分痛楚,仿佛是在经历一场噩梦一般。
顾晴天见她神态可怜,同情之心骤起,便伸手替她把脉,不料不把还好,这一把之下,居然是吃了一惊,只听她脉象混乱,忽沉忽浮,且气血虚弱,软弱无力,仿佛就要死了一般。
又见她的左边的胸口处,竟有一道殷红的伤口,这下,自己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此刻她那半边衣裳已被鲜血尽数染红,衬着那幽静的月光,更显得凄惨之极。
当下,顾晴天也不及多想,伸手到自己的怀里,想掏出前几日刚做好的“舒筋活血丸”,不料在一掏之下,竟是什么都没有,想来多半是在半路上给弄丢了。
顾晴天这下也没辙了,要怪就怪你命不好,遇一个这么没用的人,想到此处,却见丁凝不知怎么,一个翻身,竟在无意之中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顾晴天一怔之下,看着她脸上痛苦的表情,仿佛在她深心处也有一个极度伤心的往事一般,让她冷汗涔涔,直直哆嗦,甚至于,指甲还陷在了自己的肉里,疼得顾晴天龇牙咧嘴的,也不知所措。
顾晴天愣愣地看着她那苍白的脸庞,不知怎么,竟不忍离开,强忍了下来,任她慢慢地依偎在自己怀里,安静地睡着。
她为什么那么像自己?
难道她也是无父无母的吗?
凄清的月光下,顾晴天目光忧郁,几乎深深不可见底,此刻的他静静地望着那个女孩子的脸庞,仿佛自己也得到了什么依靠一般,显得十分满足。
只是他这般看着,看着,却在忽然之间顿了一下,想起铁心爷爷曾经说过,在山里深处,长有一种药草,能消炎止血,名字叫做……
“勿忘我!”
顾晴天心中一喜,知道有救命的法子,便想拿开丁凝那柔滑无骨的手,不料这一拿之下,居然是纹丝不动,仿佛也掐得更深了,疼得他哀叫连连,痛苦不堪。不过顾晴天的性子倒还算忍耐,居然咬着牙,强自忍了下来,倘若是换作别人,恐怕早就晕了过去。
搞了半天,顾晴天才脱手而出,抬手一看,却见自己的手仿佛是被某只大鲨鱼咬中一般,一道道指甲深痕,在手上微微发红发紫,当真是受罪不轻啊!
顾晴天愣愣地看着这些指甲深痕,不觉摇头苦笑,便把丁凝抱起,走出庙门外,一路往深山密林的方向而去。
在半路上,顾晴天只觉自己有点不太习惯,许是太重了的缘故,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把她抱了出来,放在庙里,说不定会被哪只深山野狼给叼了去的。
想到这里,顾晴天的额头上登时飙出了冷汗,随之眼光向着四周瞄了瞄,心中暗想,这荒山野岭里该不会也有野狼吧?
夜色深深,黑暗的森林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狼嚎声,在月色下,不断地咆哮,不断地嘶吼。那声音听在自己的耳边,就像是恶魔的私语一般,让人毛孔竖起,浑身冷汗直飙。
顾晴天在走了一阵之后,却停下了脚步,发觉身子各处酸疼不说,居然连肚子也饿了起来,真是倒霉到家了。
不过饶是如此,顾晴天也渐渐在麻木的痛楚与酸疼中,适应了过来,也不惧怕什么野狼,继续寻找着“勿忘我”这种药草,记得铁心爷爷曾经说过这种药草生性喜阳,可这三更半夜的,要到哪里找啊?
结果找了半天,天终于蒙蒙亮,第一缕阳光透过了云层,洒了下来,照在顾晴天的身上。空气之中,有丝丝的凉风带着些许花香,透身而过,吹在脸上,面上,顿觉浑身舒畅。
顾晴天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举目四望,发现在不远处有一片花海,里面正是自己要找的药草,便如子弹一般,冲了下去。
只见四周白茫茫一片,触目皆是一色,与丁凝那雪白的衣裳互相呼应,更显得她清雅秀丽,超凡脱俗,又见一朵朵伶仃的小花在微风中,低低摇曳,半含半露,仿佛是在跳舞一般,令人喜爱,招人难忘。
顾晴天把丁凝轻轻放在地上,又伸手去摘那些白色小花,放入口中嚼了一下,确定不是什么毒花后,这才放心了下来,随即又摘了几株花草,放入自己的怀里,换了个姿势,背起丁凝,赶了回去,还顺便在大街上,买了几样东西,才回到了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