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破城 獨步天下 看书窝
?随着气温逐渐回暖,女真各部族的关系越发微妙紧张,海西辉发与建州之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已然弥漫整个辽东。拜音达礼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大兴土木,在扈尔奇山城外又加盖两层,使得扈尔奇城变成一座内、中、外三层的城池,以备战时之需。
这种郁闷就像天阴光打雷却不见下雨,明知道会有一场大战在即,可努尔哈赤偏偏能按捺住性子慢慢的磨。我不得不感到万分的佩服,玩心理战,努尔哈赤绝对是个高手,此时身在扈尔奇城内惶惶不安的拜音达礼肯定已被磨得抓狂了。
明万历三十五年秋,必然的一场大仗终于拉开帷幕。
努尔哈赤用那些事先冒充成商户,秘密混进城内的探子,轻而易举的就将貌似固若金汤的扈尔奇城,里应外合的给拿下了。这个结果真是让人大跌眼镜,那么有气势的一场暴风雷闪,没想到最后竟是只飘了几滴小雨——攻打辉发与当年哈达陷入苦战时的情景相比,扈尔奇城简直形同虚设。
九月,海西女真辉发部被灭,首领贝勒拜音达礼父子被杀身亡。
消息传到赫图阿拉,我心下恻然,虽然我对拜音达礼一向没什么好感,但听到他被杀,仍不免替他感到悲哀。
明万历三十六年三月,努尔哈赤命长子褚英、侄儿阿敏等率部讨伐乌拉边界,攻克宜罕阿林城。自乌碣岩一役后,乌拉元气大伤,不得已贝勒布占泰放下身段,主动向建州提亲求和,请求努尔哈赤许聘亲女,他将永世忠诚于建州。
努尔哈赤欣然应允,将四格格穆库什送至乌拉与布占泰完婚,同住在赫图阿拉内的女人至此又少了一个——其实布占泰与努尔哈赤的不和已成必然趋势,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此时穆库什嫁过去,不过是做了个缓和紧张局势的牺牲品罢了。等到时机成熟,双方必将再度斗得你死我活。
穆库什出嫁后没多久,十一岁的五格格下嫁巴图鲁额亦都的次子党奇为妻,亦搬离出内城深宫。庶福晋嘉穆瑚觉罗氏接连嫁别二女,不免终日以泪洗面,伤情难抒。
我时而在内城走动,经常能看到她一个人躲在花园角落哭泣,身边竟是连个丫头也没带。我明白她是不愿让人看见她流泪,若是她哭哭啼啼的蜚言,被人传到努尔哈赤耳中,后果当真不可想象。
见多了嘉穆瑚觉罗氏的眼泪,我不免想起过世的孟古姐姐来,同样是努尔哈赤的女人,活着的兴许还不如死了的洒脱。于是格外思念起孟古姐姐来,去尼雅满山岗扫墓祭奠那是不可能了,自从去年被劫后,皇太极盯得我极严,几乎是每日必至,虽然他早已成人,在外城另置私宅。
想来想去,唯有去孟古姐姐生前住的院子凭吊哀思了。
翌日,我让葛戴准备了香烛纸钱,便悄悄的去了那处院子。院落荒置了年余,里头早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我站在门口见实在迈不进脚去,葛戴又是满脸的怯意,便只得草草的在门口摆弄一番,聊表心意。
回来的时候,觉得心里分外沉重,在经过邻院时,无意中发现那里庭院整洁素净,不觉驻足。
“这里如今住着谁了?”
葛戴摇头,同样是一脸的困惑。
我见院门大开,可是未曾有下人走动的迹象,整座院落空空荡荡,幽深冷清,便跨步走了进去。
靠得近了,忽听主屋内朗朗传来读书声,竟是有个娇柔的声音念着诗经上的一首《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我不觉一震,这个声音温柔甜美,每个汉字都念得字正腔圆,颇具神韵,正发怔,那里头忽然有个熟悉的浑厚嗓音道:“整天念叨这种无用之物,又是哪个教你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赫然是努尔哈赤。
我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赶紧走人,可是偏又对方才那甜美声音的主人感到无比的好奇,在赫图阿拉城,敢在努尔哈赤跟前提及汉人文风的人可是寥寥无几。
“我觉得很好啊!”那女声满不在乎的开口。
我站在窗外,越发吃惊。
到底是什么人?面对努尔哈赤的不满及怒气,居然敢当面捋拔虎须?
“孙带!”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言语中的怒气竟已消失不见,换成百般无奈似的宠溺。过了好久,才听他接口,“过两年你便年满二十,你可是想着要嫁人了?”
“嫁人?”那名唤作“孙带”的女子嗤声蔑笑,“我急个什么?城里不还有个叶赫老女么?她至今仍待字闺中,跟她相比,我又算得什么?”
“砰”地声,像是努尔哈赤怒气冲天的拍了桌子,“哪个让你提她了?你还让不让人清净?”
“哼。”孙带冷冷一哼。
我不敢再逗留听下去,忙按着原路悄声退了出来,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葛戴正守在门口焦急的探望,见我出来,忙说:“格格!你可总算出来了,真担心你又惹上什么祸端,咱们还是赶紧回吧。”
我稍稍平复心境:“是。赶紧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似的仍是不断想起刚才那段古怪的对话。
于是,一边往回走,一边胡思乱想,猜不透这个孙带到底是什么人?可没听说努尔哈赤最近纳了什么女人在城内啊。
“格格!”身后的葛戴忽然扯动我的衣袖。
我一顿:“怎么了?”
葛戴呶呶嘴,我这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扎堆走过来一群华服锦衣的男子。
内城中甚少有男子走动,除了那些个不时会回来给父母请安的阿哥们,但是扎堆凑在一块进来的倒是少见。
一眼扫去,已见着五阿哥莽古尔泰、六阿哥塔拜、七阿哥阿巴泰以及九阿哥巴布泰和十阿哥德格类。
我不愿跟他们多打交道,于是抢在他们还没留意到我之前,飞快拉着葛戴闪到了一座假山后。
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慢慢靠近,只听莽古尔泰大笑着说:“此事可当真?那可真是好笑了!”
“可不当真?”阿巴泰笑得有些阴沉,“昨儿个老十第一次开荤,原想邀他一块去的,他一口回绝,那样子倒像是心虚怕被人吃了似的。”
“得了,这事若是当真,咱们做兄弟的可不该跟着笑话他,好歹替他想想法子!”塔拜讲话稳重了些,听着也觉厚道,“九弟和他年岁相仿,可九弟屋里如今少说也纳了三四房妻妾了。八弟身边却没个女人陪着,总也不是办法……”
我心里突的一跳,手心里一紧,感觉葛戴与我相握的手猛地抖了下。
“六哥倒真是好心。”巴布泰冷笑道,“如今哪个不知他皇太极不贪恋女色,阿玛还曾夸他意志坚毅,不为女色所累……啧啧,装的跟圣人似的,我看他不是不贪,而是根本就不行!”
塔拜斥责道:“九弟!怎么说话呢你!老八再如何,也比你大上一个月,总是你兄长!”
“哈哈,六弟啊!”莽古尔泰大笑,“你可不知,老九为晚生了这一个月,心里有多怄气!前年年底,蒙古的那个恩格德尔有意联姻,阿玛偏心,让这等好事落在老八身上,可老八偏还不领情,居然回绝了……最后人家恩格德尔走了,亲事也没谈成,若是这等好事摊到老九头上,保不准如今靠着那位蒙古贝勒的威望,在阿玛跟前的地位也能……”
“哼,所以我才说皇太极有问题!”
莽古尔泰笑道:“有问题也罢,没问题也罢,总之与咱们无关,咱们乐咱们的,等着看好戏吧……只怕真有问题,他年岁大了,想瞒也瞒不住,到时候……哈哈!”
眼瞅着一行人渐渐走远,终于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
葛戴忽然咽声说:“他们这些做爷的怎么这般无聊,竟然在背后如此诽议八爷!”
“嗯……如今八阿哥受命接管内城大小事务,年俸月例,奴隶仆从,土地私产等等分配,无一不经他手,若要秉公处理这些琐事,自然难免会得罪他们……”我心里烦乱,嘴上虽轻描淡写的解释着理由,可心里却已被他们方才谈及的话题所扰,满腹担忧。
皇太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历史上的顺治帝不就是他的儿子么?嗯,他会娶妻生子,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蹙着眉,仍是觉得心烦意乱,难以有一刻的安宁。
脑子里忽然纷乱的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记忆中好像曾有野史称述,顺治帝乃是摄政王多尔衮与孝庄大玉儿私生之子……
“啪!”我手掌猛地打在自己脑门上。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这种荒谬的事情只有那种三流电视剧的编剧才瞎编得出来!
“啪啪!”我又连续打了额头两下,强迫自己剔除掉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可是转眼,我稍稍定下的心便又打成一团乱麻。
“格格……”葛戴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格格若是生气,你打奴婢出气好了,千万别……”
我翻了个白眼,终于跳了起来:“去!去!回去叫人给我备马,我要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