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车前月下

“黄阿姨,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聂星辰像是在对待一只随时会扑过来咬人的猛兽那样,小心提防着宋简爱。他把目即所见的钝物或者重物全部拿开,然后来到了宋简爱的面前。

“那天……”宋简爱像是在回忆。

但问题是,那天的宋简爱应该不在现场才对,那么说,最有可能对她现在的状况做出解释的是,宋简爱并不是在回忆那天她做了什么,而是在回忆她的母亲对她说过的话。

“车前灯。”朦朦胧胧中,宋简爱说,“是车前灯。”

看着精神恍惚,如同吃了致幻剂一样的宋简爱,聂星辰感慨。他之前总在想,小时候他是怎么得罪了这个女人,但现在看来,也许他什么都没有做过,而是这个女人,当她的心灵被另外一个人替换的时候,她对男人就有着天生的怒意。

“车前灯?”聂星辰尽量引导着宋简爱的话。因为宋简爱现在的情绪不佳,所以聂星辰不想要刺激她。如果在“黄阿姨”还没有把真相说出来的情况下,宋简爱“回来”了的话,那他便错失了一次听到真相的机会。

“车前灯。”宋简爱很困难地点了点头。

这种点头,就好像她的脖子被什么东西掐着,她必须很用地去克服阻力,才能完成点头的这个动作。她这么难以完成这个动作并不是因为她真的被人掐着脖子,而是对她而言,她还没有习惯她新的身份。

“我看到了远处移来了一个很亮很扎眼的灯光!”甚至因为这句话,宋简爱举起手来,挡住了眼睛,“她朝我们照了过来。”

“我们?”抓住宋简爱话里每一个模棱两可的部分,聂星辰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你和……宋董事?”

“是我和他。”宋简爱摇晃着身体,像是一个母亲在摇晃着襁褓中的婴儿哄它睡觉时那样,“我们在马路上争吵。”他说。

趁宋简爱神志不清之时,聂星辰悄悄地把窃听器重又打开了。

(“聂星辰,聂星辰,你这个混蛋!”一看到窃听器恢复正常的信号,张小沫就很想要冲着麦克风把聂星辰大骂一遍。他知不知道在这十分钟里,她的心脏病都要发作了!!!

虽然她没有心脏病。

张小沫气得两眼翻白,跟那鱼缸里死掉的金鱼翻白肚子一样,。

“嘘,小沫姐,你别吵。”一旁的硕鼠上手直接把张小沫的嘴巴捂住了,然后他说,“你听,聂总在说话。”)

“你们在争吵什么?”顺着宋简爱的话,聂星辰继续问。

“他要离开我!”

宋简爱就像是看到了山洪爆发,百年不遇的海啸,或者是平原上能把房子和车子连根拔起的龙卷风那样,她的脸上是恐惧的神情,“他说他要离开我,”她重复,“我们结婚了几十年,女儿已经长大独立,这个时候他说他要离开我。”

看来这就是一切事件的起因了。

掌握了这句话,聂星辰更加顺利地往下问道,“那当时黄阿姨你在想什么?”

“我?”宋简爱知道聂星辰是在问她这个问题,可是她有一瞬间非常恍惚。她在想什么?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没有这样的概念。

发现了宋简爱脸上出现的难色,聂星辰有些焦急,他立马换了一种问法,“黄阿姨,你觉得你当时在想什么?”

由于宋简爱说到底只是因为精神分裂才会认为自己是自己的母亲,所以,与她的每一段对话,聂星辰都要提醒自己,不能让宋简爱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

他既要把宋简爱当做黄阿姨般对待,又要时刻警记,宋简爱也只不过是宋简爱而已。

“我当时很恨!”宋简爱顺利地接住了聂星辰的话,“我想杀了他!”

就是这儿!聂星辰眼睛倏地一下亮了。他就快要接近答案了,他整个人因此而变得兴奋起来,“那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宋简爱想不起她做了什么,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不,”聂星辰发现自己的问题问得十分不恰当,他连忙换了一种问法,“你当时觉得,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我要杀了他!”宋简爱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的步伐迈得有些大,导致她差点摔了一跟头。但是,当她重新站稳,并且觉得她的脑袋清醒如五点打鸣的公鸡时,她说话了,“我听到了车子的声音,一辆车子正冲着我们飞驰而来。”

宋简爱甚至无法在脑海中想起任何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画面,但这不妨碍她接着往下说,“那辆车对面的车前灯,光很强,它照到了车子的驾驶座上。当时的天很暗,周围没有灯,我只要走出光的范围,就可以不被任何人看见。”

到底她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些事呢?一边说着,宋简爱一边问自己。

但这有关系吗?

反正在她的心目中,这些就是实情。她认定了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一切。

“我把他推了出去。”宋简爱做了一个推人的动作。这一次,她动作的对象是聂星辰。她冲向聂星辰,准备使尽全力推他。

可聂星辰躲开了。他反应敏捷,看到身旁是空着的地板,就一闪身站到了那一块的地板上。

宋简爱扑了一个空,她向前啪地一下,跪在了地上。“我把他推了出去。”尽管膝盖突然磕在地板上让宋简爱感受到了疼痛,但她却不想在乎,她只想要嚎叫,“我把他推向了那辆车!!!!”

“他被车撞了出去,飞了老高,飞了老远,然后,噗嗤……”宋简爱做了一个重物落地被摔得粉身碎骨的声音,“他死了。”

她终于报复了他。

三十几年的婚姻,她母亲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她曾经非常羡慕那些不需要结婚的人,因为他们不用因为法律和道德的束缚,而被强制地捆绑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她母亲没有在她的婚姻生活中享受过哪怕一分一秒的美好,而到了最后,他父亲竟然是那个最想要离开的人。

“我杀了他。”宋简爱终于在她的心里,把这个故事捋直,“我杀了他!”她抬起头,笑得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了日出的孩子。

“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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