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长安急报!”西疆,仪琉拿着鸽信匆匆走进书房,又扫了眼原本在书房里议事的乐羊文等几个负责文职方面的幕僚,众人见状,连忙起身回避。
容睡鹤等他们都出去了,才边接过鸽信边问:“什么事情,连乐羊先生他们也不能听?”
说话间已经打开鸽信,脸色就是一沉,“这谣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出自何人之手?!”
“长安那边还在查,据说盛老太爷以及宁威侯府都有帮忙,只是幕后之人似乎得到了孟氏以及高密王府共同的默许,所以暂时还无法确定真正的来源。”仪琉神情凝重,“这谣言委实居心叵测其心可诛,倘若放任不顾,迟早会流传到西疆,扰乱军心!”
她说到此处,迟疑了下,但还是说了出来,“这封急报是乌衣营留在长安的两个人手之一送回来的,海主……奴婢是说公孙夙那边,似乎对此态度有些暧昧。不过目前只能确定是公孙夙的几个手下,有些听信谣言的意思,至于公孙夙自己,还没表态。”
“……”容睡鹤沉思了会儿,缓缓开口,“这谣言来者不善,是看准了孤如今刚刚起步的劣势,存意要动摇孤的根基的!既然如此,外头流传的只怕都是小道,八成还有证据之类的东西,送到了大哥跟前,不然大哥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听风就是雨?所以且不要互相怀疑,先弄清楚来龙去脉是正经!”
仪琉为难道:“郡王,之前咱们前来西疆的时候,将原本布置在长安的人手,几乎抽调的一干二净。仅有的两个留下的,还是长期潜伏,作紧急时联络用,轻易不作举动,以免引人怀疑的。这会儿要让他们追查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当初留人的时候,选的就是擅长潜伏的,这次贸然传递消息,已经是有暴露的风险了,他们都于追根问底上头不是很擅长,受这差使,万一徒劳无功……”
又说,“而且不是奴婢有意挑拨郡王与公孙夙之间的关系,只是老海主在时,对公孙夙有多好,咱们玳瑁岛的人谁不知道?他们父子情深,这种事情,也是说不清楚的。依奴婢之见,还是从现在起,就防着点公孙夙的好。”
咬了下唇,声音一低,“还有就是,公孙应敦与吴大当家的婚事,因为战事耽搁了,如今吴大当家又去了北疆护卫郡王妃。奴婢觉得,眼下这件事情没有解决,郡王不妨让吴大当家与公孙应敦的婚事暂时搁置,免得他日吴大当家为难!”
也无怪她要这样建议,因为这次的谣言起的太要命了:玳瑁岛的公孙老海主公孙图,当初之所以会被韩潘两家联手截杀成功,乃是因为容睡鹤谋取公孙氏的四代基业,故而秘密出卖了老海主的行踪!
实际上当初公孙老海主之所以会战死,主要缘故,的确是因为内奸的出卖。
只不过从老海主战死到现在,玳瑁岛一干人都认为,内奸是公孙夙的那些叔伯,原因不外乎是想趁公孙夙年轻,夺取海主之位。
毕竟公孙老海主去后,那些人可不就是这么做的?
至于容睡鹤,是没人怀疑过他的:要不是他浴血奋战救下公孙夙跟公孙应姜、公孙应敦父子三个,公孙老海主这一脉就绝了!
为此他付出了九死一生的代价,要不是盛兰辞爱惜他才干,出手援助,只怕他当时侥幸逃出生天,事后也会因为伤势过重、得不到及时的诊治而死!
如果是他出卖公孙老海主,还会这么卖命?
但这会儿传出谣言的人,显然非常了解事情的经过,所以质疑的十分到位:第一,公孙图这位老海主,平生杀人无算,仇家遍布海上岸上,没点警惕心,早就被干掉了。这种情况下,精确取得他行踪、且神不知鬼不觉传递给韩潘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手下,必然身份非凡。
公孙图的兄弟们,虽然在公孙图在世时普遍比较乖巧,然而公孙图却未必信任他们。
这一点有个很好的证据,就是这些做叔叔伯伯的,在公孙图死后,意图谋夺海主之位时,固然暂时占得上风,却在公孙夙借得盛家这股东风后,几乎是翻手之间将之覆灭。
可见在公孙图活着的时候,他们其实没有掌握很大的权势,更没有建立起深刻的根基,否则即使公孙夙通过容睡鹤,得到了盛家的支持,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铲除他们。
相比这些人,倒是身为公孙图义子的容睡鹤,更加可疑!
毕竟容睡鹤虽然不怎么受公孙图喜爱,却很得公孙夙的信重。
尤其他身为乌衣营首领,自身跟心腹公孙喜,都很擅长潜伏暗杀,于刺探消息跟传递情报上,有着天然的优势。
第二,密贞郡王妃盛惟乔曾在海上遇险,与当时同行的宁威侯世子徐抱墨双双落入海匪韩氏的少主手中。若非容睡鹤及时赶到救人,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问题来了,茫茫大海,容睡鹤是怎么知道盛惟乔跟徐抱墨遇险,那么及时的折回来救人的?
而且还有一个可疑的地方,就是当时玳瑁岛为韩潘围困,局势非常的危急。
作为公孙图义子、公孙夙义弟的容睡鹤,既然都带伤赶回玳瑁岛增援了,路遇韩少主,居然没有打算留个活口,好跟韩氏讨价还价,为玳瑁岛争取一线喘息之机,而是直接射杀,岂非很有灭口的嫌疑?
因为他根本就是勾结韩氏的人,所谓及时救人,也不过是与韩氏勾结好了的英雄救美,目的不外乎是同时得到盛徐两家的感激,以及更快的融入盛家。
后来韩氏上层被屠的一个不落,固然有公孙夙为报父仇的缘故,谁知道是不是也是容睡鹤暗中推动的手笔?
毕竟那会儿他挟救下公孙夙父子的功劳以及玳瑁岛前途所在的双重身份,在岛上地位超然,就是公孙夙这位新海主,对他也是推心置腹,他要求杀尽韩氏上层,现成就有理由是心疼义父,谁能说什么?谁会怀疑?
至于说跟韩潘报仇是公孙夙亲自打头,容睡鹤根本没去,韩氏众人何以没有说出容睡鹤,这也很好解释,容睡鹤会傻到跟韩氏暴露身份吗?他必然是借了其他人的名义。
没准就是那些在玳瑁岛出战前就被公孙夙砍瓜切菜般杀的利索的公孙氏成员呢?
就算韩氏猜到了真相,那会儿的公孙夙又怎么会相信?必然认为是韩氏不甘心失败,故意挑唆,以报复救下自己以及一双子女的容睡鹤。
第三,容睡鹤很有谋害公孙老海主的理由。
因为他之前就有过前科,曾经与他一块儿被公孙老海主收为义子的义兄,一度死的惨不忍睹不明不白,容睡鹤是首当其冲的嫌疑人!
而为那位义兄招致杀身之祸的,就是他曾多次欺凌年幼的容睡鹤。
公孙老海主当初并不想收容睡鹤为义子,不过是却不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公孙夙的要求,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罢了。
也由于这个缘故,他对容睡鹤很是漫不经心,并没有真正当儿子来看,倒是容睡鹤涉险谋害的那个义子,是他旧部独子,很得他喜爱与照拂。
那么容睡鹤能杀掉对他不好的兄长,为什么不能杀掉对他冷漠的义父?
最重要的是,当时公孙氏已经做好了上岸的准备。这个准备说是说将前途指着容睡鹤,然而公孙老海主若在世,挟义父的身份以及对容睡鹤的抚育之恩,对这个义子的辖制程度,岂是公孙夙这个同辈能比的?
那样的话,玳瑁岛就未必全部依附于容睡鹤,不说压他一头,至少也是平起平坐,遇事有商有量才成了。
……至于说容睡鹤的身份尊贵,根本不是一介海匪投诚朝廷之后就能比的,容睡鹤不是口口声声说,他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既然如此,没有宗室子弟的光环,他只能靠自己,就算状元入仕,起点也是不高的,没准还真可能品级还在公孙老海主之下呢!
对义父积怨在心,又担心日后成为自己的樊笼,故而先下手为强,干掉公孙老海主的同时,亲自救下公孙夙父子,成就自己“知恩图报”的名声;以此引起南风郡势家之主盛兰辞的注意力,混淆血脉,认为亲子,接入盛府,以盛家之力为其铺路不说,连宁威侯府的徐家,也念在两家情分上,将之视若亲子……最后甚至娶得盛兰辞的掌上明珠,一举得到南风郡三家以及江南洛家的财力支持!
简直就是一箭数雕的绝妙计策!
“这次谣言具体主持的人是谁或者还需要查探,但源头,或者说参与者不问可知,必是高密王无疑!”容睡鹤闭上眼,思索片刻,睁开,淡淡道,“毕竟孤跟玳瑁岛的渊源,孟氏那边,本来一直都不知道的。这些细节,只有高密王才晓得!”
“还有高密王妃,记得郡王妃与徐抱墨曾为韩少主所掳的消息,是她派人跟郡王妃的小姑姑打听到的?这事儿本来高密王应该也不清楚。”
“但公孙夙那边也未必清白!”仪琉立刻道,“如果不是他们提供详情的话,高密王那边怎么可能了解的这么详细?”
容睡鹤摇头道:“高密王早先遣人去南风郡追查孤的底细时,孤是授意玳瑁岛那边透露过一些细节的,所以这个不能作为大哥背叛我的证据。不管外人怎么看公孙氏跟孤的关系,在孤看来,大哥对孤确实是恩重如山的。何况老海主之死,确实有些疑点一直没有弄清楚。”
“诚然孤跟老海主的感情不深厚,对此不是很上心。但老海主对大哥掏心掏肺,大哥却绝对不能忘怀。”
“原本孤想着,等孤将西疆精骑训练出来,彻底站住脚之后,就腾出手来帮大哥彻查到底。”
“现在倒是给长安逮到机会了。”
他缓声道,“既然盛家还有徐家都有帮忙,且请他们操心着此事吧,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好辩解的,外人大抵不明真相,如何分辨证据与伪造?而且事不关己,不过是起哄罢了!高密王跟孟氏的目的,无非是让孤陷入千夫所指的处境,而后可以堂而皇之的对付孤……毕竟孤刚刚击退茹茹,在西疆声望正隆,他们还没到完全不要脸皮的地步,总要找个幌子的。”
仪琉恨声道:“这些老贼,自己只顾勾心斗角,全不管百姓死活,郡王出生入死的管了,他们非但连句好话都没有,还要可着劲儿的对付您!如此作孽多端,真不知道怎么到现在都活的好好儿的,竟不曾无疾而终?!”
“孤现在写两封信,你叫人立刻送去长安。”容睡鹤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等会孤还要写封信去北疆,免得郡王妃听到之后不安……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所有的风风雨雨,不过是不想孤在西疆落地生根,发展壮大!越是如此,咱们越好盯牢了西疆上下,绝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他眯起眼,“日后,总有算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