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后,苏府陷入了一片寂静。
七月出头的时候夜晚凉意泛起,锦瑟披着外衣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岚胭和弄玉已经被她赶着先去睡了,两个丫鬟都极其不安心比主子早睡,但在锦瑟假装生气了后,两个丫鬟便一溜烟儿的跑去了丫鬟屋子里。
现在丫鬟屋子里的灯已经灭了,那两个丫头一定是睡下了。
院子里只剩门口上挂着的两盏光线略暗的灯笼,锦瑟走到灯笼下,那两束柔光便轻轻的附着在她身上,若即若离。
锦瑟嘟起了嘴,心里有点儿不满起来。
顾青离都回来十多日了居然都不来找她,虽然她知道顾青离不方便过来,可托人捎个信儿也好啊,顾大公子的事确实是对顺恩侯府带去了莫大的打击,想来顺恩侯府的每个人心里都不大好受,顾青离自是也不例外,可为何连个消息都不给她。
再过不了几天就要去福国公的赏花宴了,到时候虽然侯府的人也会去,但锦瑟心里有了个小疙瘩。
没错儿,她就是生气了。
第二日一清早起身,看见床榻上垫着褥子上有着斑斑的血迹,锦瑟叹口气,想了想日子,果真是葵水来了。
身子的不适感一下子涌了上来。不止是肚子疼,连头都疼得很厉害。
还好元哥儿没来,锦瑟便让岚胭去给元哥儿带了消息,说她今儿不舒服,让元哥儿别来了。
不过到了辰时,锦瑟还是勉强的去请了安,估摸着葵水才刚来不久,所以还不至于不舒服到走不动。
大太太一直和颜悦色的,屋子里众人的表情也都很开心的样子,想着是因为今儿个是二嫂嫂玖熙产期的缘故。
大太太见锦瑟脸色有些苍白,忙关切地问:“七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锦瑟努努嘴,回道:“七儿肚子疼,多喝点儿热水就好了。”
大太太一听便知道锦瑟是怎么了,便也没往深里问,只是嘱咐她这几日要好些休息。
锦瑟乖巧地点点头,一脸不经意地问道:“母亲,是五日后的赏花宴吗?”
锦瑟问得突然,大太太还沉浸在今儿苏府要添丁的喜气情绪中,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在锦瑟又问了一遍后,大太太才回道:“是的,怎么,七儿是在一日一日的数着呢?”
锦瑟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哪里数着了,只是怕万一自己忘了日子,到时候匆匆忙忙的准备会来不及的。”
大太太了然的笑道:“就说你脸皮子薄,说几句脸就红了,不过最近可难见到你这种表情了呢。看来心情也很不错的样子。”
锦瑟跺着脚道:“母亲,可别再取笑七儿了”
大太太现下心情十分的好,看到锦瑟这难得的娇羞模样,便又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虽然越来越深,但大太太最近的心情却是越来越好。
“皇后怀上了孩子。”大太太十分开心的宣布了这个消息。
众人一听这消息,都是笑开了花,这厢府里的二奶奶要添丁,那厢大姐儿便怀上了孩子。苏府自那次抄家的闹剧后,竟然是越来越好,如今还遇上这喜上加喜的好戏。
“那可要恭喜皇后娘娘了,我们苏府看现在的情形,以后只怕门栏都要被踏破了,这七儿订亲的年纪也很近了的。”二姨太第一个笑着开了口,眼睛看了眼锦瑟。
锦瑟仍是低下头,只是有些不安地用余光瞟着大太太那边。
大太太轻笑一声,看着二姨太道:“现在你也开始操心府里孩子们的亲事了吗?”
“即是这样,那你有什么主意?”大太太的话看着像是询问,但大家一听便知道大太太是在压着二姨太。
二姨太自知多嘴了,便忙给大太太恭敬的奉了杯茶,大太太淡笑着接过,却不饮,只是随意地搁到了一边。
二姨太道:“我哪里会有什么主意,府里的一切向来都是您做主的。”
大太太这才微微笑了笑。
锦瑟一人坐在屋子里着实是没意思得很,元哥儿现在每日都去宫里,而三姐儿和四姐儿也都一前一后的嫁了出去,这会子在苏府里的小辈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不过刚刚二姨太提起她订亲的年纪到了,锦瑟不免有些小小地紧张。
顾青离虽然在之前说了喜欢她,可他从未说过要娶她。
不过,谁要嫁给他呢。
锦瑟又记起了顾青离回来后十多日都未曾联系她的事儿,嘴巴不自觉的嘟了起来。
过了会儿实在是无聊得紧,锦瑟只好玩起了手指头。
不过好在很快早膳就上来了,匆匆的吃了几口,锦瑟便说自己肚子疼而借故早些离开了。
每日都陪着这群太太姨太太们唠嗑,锦瑟早就烦腻了,不是说她不尊重长辈,而是这些人颠来倒去的每日都是说些鸡毛蒜皮的事。
就像刚刚那样,二姨太说错话,大太太就给她脸色看,然后二姨太便忙去放低姿态的求原谅。
每日锦瑟就在慈园里看着这些戏码,寻常人就算是看戏,这样子每日看的话也都看腻了,何况是像她这样本身喜静的人。
在回了菊园后,锦瑟便搬了个椅子去园子里,安安静静地在一个人做女红。从她回来后,岚胭和弄玉也只是过来帮她换茶水和上点心,除此之外也没说什么话。
而且很多时候,不是岚胭不见了便是弄玉不见了,锦瑟虽然没说什么,但也心知是去二嫂嫂那儿帮手去了。
“小姐。”弄玉走了过来。
锦瑟对她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怎么,二嫂那边忙完了?”
弄玉皱起了眉,甩动着因为干活而有些酸痛的胳膊,“忙不完的,二奶奶那里现在好多人,可大太太却还嫌不够似的,其实依奴婢看,这么多人里里外外的围着二奶奶,反倒对她的身子不好。”
锦瑟认同地点头,又问道:“那二嫂还没有动静吗?”
弄玉撇撇嘴,“一直没动静呢,大太太请了两个接生婆过来,一清早就来了的,可现在都是黄昏的时候了,二奶奶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倒是一屋子的人在二奶奶面前晃来晃去,让二奶奶着实发了次火。”
“哦?”锦瑟挑挑眉,“二嫂发火了。”
“可不是吗,奴婢那时候虽然没在,可刚刚过去也听别的丫鬟说了,二奶奶发了好大的火气,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摔了一大半呢”回话的竟是岚胭。
锦瑟抬眼一看,便是岚胭大大的笑脸。
“你也回来了?”
岚胭点点头,许是因为一来一去的,声音有些微喘:“大太太让奴婢回来的,说是人太多会饶了二奶奶的清静,一开始不就是她把大家都叫过去的吗?这会子二奶奶发火,大太太倒是把责任都推我们这些丫鬟身上了。可苦了奴婢,这才刚过去,屋子还没迈进去呢,就白白被大太太给好生说了一通。”
“岚胭你说话得注意些,虽然面前的人是小姐,可你也不能养成口不择言的习惯,万一哪日在别人面前也这么说话的话,小姐都保不了你的。”弄玉凝眉教训道。
岚胭吐了吐舌头,道:“知道了,会注意的。”
“那二嫂那般发脾气,母亲可有说什么?”锦瑟问。
弄玉想了想,回道:“大太太没有对二奶奶说一句责怪的话,反倒是和二少爷一齐温声细语的安慰了二奶奶几句,不过也是因为孕妇本来脾气就会不稳定些,大太太是过来人,肯定是理解的。”
一边的岚胭竟是打起了呵欠。
锦瑟见这两人都是一脸的疲倦,心知今儿她俩不是做事儿累成这样的,而是被大太太叫过去,但这边又要伺候她这个主子,一来一回的跑累的。
“你们俩去屋子里歇歇罢,我这儿没什么事。”锦瑟体贴的道。
岚胭振臂高呼了声后便真的不客气地转身走去了丫鬟屋子。
弄玉则是不放心的询问了锦瑟几句后,才也往丫鬟屋子走去。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院子里已经看不大清楚东西,更别提做女工了,锦瑟起身把手里的东西抱成一团,走回了内屋。
过不了多时,外边响起阵阵慌乱的脚步声,本来已经有些安静的苏府一下子又喧闹了起来,还有些人声鼎沸的感觉。
锦瑟走出屋子,却发现岚胭和弄玉不见了,便一个跨步走出了菊园,刚好门前经过一个小丫鬟,锦瑟一把拉住了她问,才知原来是二嫂嫂要生了。
御医测出的日子倒真准得很,说是今天便是今天,本来锦瑟还以为顶多是测出是这几天左右,没想到二嫂嫂果真是今儿生。
懂医术的人真是神人,锦瑟忽而发觉她竟是在这暗叹医术的精妙,而不是为了府里多添一个小生命而开心。
难不成再次活下来,真的让她的心也跟着冷淡了吗?
锦瑟边暗自思索边不自觉的往二嫂和二哥住的屋子走去,身边的下人们来来往往,倒是如影子一般的从她身前身后一缩就都不见了,许多人都来不及给她行礼,不过锦瑟也没去在意这些,现在府里最重要的人自然是二嫂嫂和那个新生地孩子。
刚走到二嫂和二哥住的园子门口,便听见一声极为响亮的哭声,里边传来欣喜的声音:“恭喜大太太、二奶奶、二少爷是个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