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深吸口气,他是君国的王,是高高在上的人,因为自小在赞美中长大,他总觉得身边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大家对他恭敬那也是必须的。
只不过……
余光瞥了下身边那着着素朴衣裳的女子,美好而又嫺静。
说多美,不至于,比锦华好看的女子不少。
说和他相处得多好,也不至于,不然不会几年了两人还是相敬如宾的感觉。
可这阵子,他因得歉疚和不安,或者说是出于本能的责任感,总是来寝宫里陪着锦华,慢慢的品到了那种感情,其实他早就不需要总来看锦华了,但却是止不住脚步想要过来。
这就算是一种感情了罢?
不浓烈也不淡乏,一直都在那里,就像锦华一样,一直安安静静的在一旁,陪着他,伴着他。
有时候人就是容易忽略身边的静好,皇上只庆幸在这种静好消失之前他发现了。
执起就不会再放下,不是说帝王就无感情,更不是说他无感情。
只是在莺莺燕燕中,反复寻找等待,原来真心陪伴自己的人一直在自己身边。
皇上不自禁的握住了一旁皇后的手,还好他是封了她当皇后,虽然那时候本意并不是出于宠爱,但在无意的时候做了正确的决断。
如若那时候他没有咬紧牙关,如若那时候他软弱一分,现在是皇后的人便是月贵妃。
那后宫不止会大乱,估摸着朝政里也会有一场硝烟。
锦华当皇后委实是最好的选择,看那苏侍郎,不因得国丈的身份而去做过什么不当的事,而是与以往一样,老老实实的日复一日。
当然那种心底里散发出的骄傲感还是会有的,不过这也是极为正常的事。
皇上的掌心散发出温度,传给了皇后,也莫名暖了两人的心。
“见得皇上和皇后的感情这般好,哀家也真是放心了,以前总以为皇上不会动心,说到底哀家这个做母后的虽然觉得皇上不动心对政事有极大的好处,但同时也担心,皇上会因此而变得冷漠变得无心。”皇太后笑着看了眼皇上和皇后轻轻交握的手,道:“现在哀家真是放心了。”
皇上笑了笑,没有答话。
放心了吧。
锦瑟坐在一旁的软椅上,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余光能瞥到皇上和皇后之间的小动作,心里并不觉得皇上和皇后在她和皇太后面前这般的举动有何不妥,反倒是看着皇后面上终于露出的一丝淡淡的笑意而感到温暖。
皇后跟了皇上这么些年,大风大浪或许没经历过,但受的苦却比谁都要多,有时候锦瑟都觉得皇后不像是苏家的人,太过隐忍不发,太过迁就。
或许也因得皇后这般的性子,虽然皇上发现得很晚,但命运却没让皇上错过。
皇后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宫里,但却又在宫里,不适合掌管后宫,却又偏偏被封了皇后。
不过锦瑟记得在不久前皇后说起月贵妃说起后宫时那种不一样的气势。
一定会不一样的罢。
“天色晚了,母后还请先回寝宫去歇息。”皇上笑着道。
皇太后点点头,站起身,一旁的宫女立即上前扶着。
皇上、皇后和锦瑟皆是站起身恭送皇太后娘娘。
“如此的话, 那锦瑟也先回府了,不叨扰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歇息。”锦瑟准备往寝殿外走。
“慢着。”皇上确实开口叫住了锦瑟。
锦瑟顿住身子,回身。
“你过来坐坐,陪朕和皇后说说话罢。”皇上难得的声音轻了下来。
锦瑟看了眼皇后,皇后笑着点头,锦瑟便依言走到了卧榻旁的软椅上坐下。
软椅很大,垫子也很松软舒适,坐在上边会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现在的锦瑟本身就比较嗜睡,出来了快一天,她的眼皮已经开始嗒啦起来。
可皇上却是突然让她留下,锦瑟心里泛起了嘀咕,陪皇上和皇后说话?
他们三人有何可以一齐说的?
“铺子的生意如何了?”皇上先开口问道。
锦瑟道:“回皇上,多亏了皇恩浩荡,君城的人冲着皇上御赐的绣铺的名号而来,生意十分之好。”
“可别谦虚,这朕是知道的,铺子的生意好有一大半是因为你绣艺精湛的缘故。”皇上笑着道。
锦瑟刚准备回话,皇后却先道:“本宫也是听说了的,可别在这时候谦虚,现在在这寝殿里的可,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锦瑟因为这话而怔了下。
而后一想也是,皇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皇后和她是姐妹,而皇上又是她的姐夫。
自然是一家人。
可皇后说了这句话后,寝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皇上不开口,锦瑟也不敢说话。
宫女们端来了热茶,又上了糕点。到底是和候府不一样,皇家的糕点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欲大增,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而茶亦是,轻抿一口,茶香四溢,一直暖入腹中。
现在明明是五月份,已然有些热气的天,但这温暖的茶喝入却并不觉得热,只让人有种静逸的感觉。
三人这般沉默了一阵,皇上突然拉过皇后的手,“你说得对,现在在寝殿内的你和锦瑟,都是朕的家人。”
说罢皇上又笑着看向锦瑟,面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暖笑意。
而后笑意却又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微怒的神色。
锦瑟摸不准皇上这变化多端的表情,揣测了会儿才开口道:“皇上贵为天子,能和皇上是家人锦瑟既惶恐又觉得荣幸,这算是锦瑟几世才修来的福分。”
“不是。”皇上打断了锦瑟的话,声音有些急。
锦瑟和皇后皆是一怔,二人对视了眼。
皇上命左右的宫女们全部退下,现在寝殿内真真只有他、皇后和锦瑟三人了。
“朕来给你们说个故事,二十几年前,曾经有两个昭仪,其中一个姓谢。一日先帝因得酒醉而宠幸了她,但第二日醒来后,皇上却一点儿记忆都没有。那个谢姓的昭仪也没有对其他人提及,除了和她一齐住在一个园内的另一个昭仪知晓以外。而那个谢姓昭仪也坏上了孩子,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人发觉。”皇上顿了顿,不待殿内的二人有任何反应又继续说道。
“那时候另一个昭仪说不要告诉其他的人,现在后宫里很乱,皇家无子所出,不论她这一胎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可声张,不然遭殃的不止是那谢姓昭仪一人。谢姓的昭仪答应了,而且还很感激另外那位昭仪一直照顾她,八个月后那谢姓昭仪产下了龙子,是真真切切的龙子。”
“皇上?”皇后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看着皇上的神色落寞又微怒,而她也十分清晰的感觉到皇上现在开口说的病不是一个故事。
里边那谢姓昭仪,里边那先帝,这些用词都给人一种十分真切的感觉。
皇上却是不理会皇后,看了眼坐在软椅上的锦瑟,继续道:“而后那龙子诞生,另外那位照顾她的昭仪便杀死了谢姓昭仪,因得那两个昭仪本就行事低调,容貌又不惊人,所以这几个月并没有人去过那两个昭仪的园子里。另外那位昭仪抱着龙子走出园子,身后的痕迹全部处理干净,她对着世人说:这孩子是我的。”
“先帝龙颜大悦,当即那个昭仪就■上枝头变凤凰。先帝下令减税免税,全民休息三日。百姓欢呼,先帝也高兴。但,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是谢姓昭仪所出,甚至在另外那位昭仪搬出园子后,那谢姓昭仪都未被人问起。”
“皇上……”这次开口的是锦瑟,她忽然有些不想往下听了,这里边的事她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但是她却不想皇上这般清晰的把以前的事呈现出来。
最伤心难过的并不是她也不是皇后,而是皇上。
“听朕说完。”皇上的声音低沉又不容反驳,“而后那个谢姓昭仪的娘家莫名的被抄家,未出嫁的女子全部送入青楼,之后有个侍郎姓苏,偶然遇到了其中一个谢姓未出嫁的女子,被她所吸引,当即把她娶回了府。”
“那个被娶回府的女子便是你的娘亲,那个照顾人的昭仪便是……皇太后。”皇上声音愈发的小,但字字句句却又深深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
锦瑟闭上了眼,而皇后却是一脸的震愕。
这些事她从来不曾知道,但看皇上和锦瑟的表情,她们二人都是知晓的。
“皇上这……”皇后喃喃地开口,但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能说些什么,也摸不准皇上这般说出来的用意究竟是为何。
“所以,锦瑟你真真切切是朕的家人,朕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回首以前,翻来覆去在这个宫里竟是除了已故的父皇外,朕便再无亲人,原来朕现在的亲人便是只你一人。那**们二人在那个娘……住过的园子里相遇,朕从你眼神中看出来你知晓这一切。不愿把一切公布,只因不想君国再次动乱,但更不愿你受伤,所以朕之后就暗暗地帮助你,在候府你因是过得不错的罢?”
锦瑟微微一愣,继而想起候府的老夫人和大夫人、甚至是顾大老爷,他们都对自己极好,原来是这个缘由……
“那时候朕把候府的人找来,特意嘱咐要对你好,不过朕记得顾大夫人和顾大老爷都是欣然应下,他们都说本就喜爱你。”皇上的面上浮出略显苦涩的笑意,“朕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