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盛赞接了一个电话,十五分钟后,隐约可以听见有车停在巷口,再过五分钟,两个人抬着一块黑漆漆的东西站在了盛记门口。
那个东西很大,至少在团子看来,非常大,用毯子包裹住,两个壮汉抬着它,呼哧呼哧喘气。
她仰头去看盛赞,她想说,哥哥,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
盛赞却指了指店里的一角,那两个人不用吩咐,就将东西抬了过去。
然后他们拆掉了那层毯子,里面是一个乌油油的东西,那东西团子只在音乐教室里见过,那是一架钢琴。
那是盛赞给团子的成人礼物,漂洋过海来到这里。
那两个人无声无息的离开,盛赞很早就关上店门,不管傻呆呆立在琴前的团子,用手指揩过琴盖,一尘不染。
团子根本不懂哥哥的意思,这个大家伙为什么在这里?哥哥会弹琴吗?我怎么不知道?
盛赞说:“试试看。”
他将琴盖掀开,露在团子眼前的,是白色的键盘。
他又说:“你的房间太小了,只能放在这里。”
这架钢琴就靠着团子用木板隔出来的房间外面,店里的地方本来就不大,这样一来,就更拥挤了,钢琴座椅旁就是两人吃饭的饭桌,饭桌上的菜盘子跟这个冷艳高贵的东西非常不相配啊!
“我,我不会……”团子不敢碰琴键,有些遗憾的说。
盛赞却坐在钢琴前弹奏起来,当然,如果那能算是弹奏的话。
整条三千巷深且长,每家每户都亮着温黄的灯,巷子里飘荡着胡乱弹奏的音符,这是这条巷子里第一次响起这么高雅的音色。
这真的是一架钢琴呢!
团子小心的在盛赞身边坐下,她好小一只,只需要一丁点放屁*股的位置就行,她将手也放在琴键上,触手,是非常温润冰凉,轻轻压下去,就能听见很沉很沉的音,她松开手,键盘灵巧的跳起来。
指腹麻麻的,过电般窜进了心里。
然后,不自觉的就想探寻得更多,下一个音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是高还是低?
停顿时,可以听见毛妈在隔壁与毛爸细碎的争吵着什么,那是她所熟悉的,而面前这个,是她所陌生的。
团子将两手都放在了琴键上,她需要伸长手臂才能完全触碰到所有的琴键,她像大人那样拥抱她的孩子,或者是,她被音符笼罩。
在她间隙按下琴键时,有一些不属于此时此地的声音没有逃过盛赞的耳朵。
他站起来,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观察外面,团子好奇的也想过去,却听他说:“继续弹,不要停。”
空气中渐渐弥漫一种刺鼻的味道,盛赞说:“我出去一下,继续弹,不要停。”
团子根本就不会弹整段的乐谱,她甚至不能分辨哆来咪的位置,但盛赞说让她弹,她就不会停。
一开始小心的试探变为整串整串的有些刺耳的胡乱弹奏,团子用尽力气的将手指压在键盘上,不让音符与音符见有一秒的停留。
因为她闻到了汽油的味道,因为她很害怕只要一停下来,就能听见外面的一切。
隔壁冒家小馆已经没有了谈笑声,食客们纷纷避开逃走,外面火光四起,家家闭门不出。
乱弹在三千巷的上空回荡,盛赞盛赞单刀赴会,看着他的家让人围了整整三圈。
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火光照亮了面前的人,他问秦岚:“你想干什么?好玩吗?”
秦岚说:“我要烧了这里。”
“为什么?”盛赞皱起眉头。
可秦岚不能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说,我跟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争风吃醋?还是要说,你今天在套房里没上了我我很不爽?
这个耻辱让她愤怒的想要一把火烧光这里的一切。
毛妈胆子大的探出头来,小声喊:“阿赞……”
毛爸拽着她已经发福的腰身低吼:“你不要命啦!”
盛赞说:“我没事,你们不要出来。”
说完,屋内的刺耳琴音更加大声。
盛赞真心觉得女人是一种非常不可理喻的物种,就因为我今天拒绝了你,你就要烧我家的房子?
就算你是大小姐又怎样?你敢带这么多人来封了我家,让这里住的老人和孩子惶惶不安,我就敢以下犯上。
但在那之前,他说:“闹够了吧?别逼我。”
秦岚眼里的愤怒更甚,逼你?我脱光了要给你你不要,是你逼我的!
十几年,她喜欢了他好久。
既然得不到,不如毁掉。
这里是三千港,我秦岚想杀个人,再容易不过。
盛赞盯着秦岚手里的打火机,趁其不备的闪过去近身攥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卡主了秦岚的喉咙。
“你现在做决定,或许我可以改变主意。”秦岚一点也不相信盛赞敢做什么,她的后背贴上他的胸膛,低低私语。
疯子。盛赞皱着眉头,简直不可理喻。
“大小姐!”手下惊恐的呼唤,因为看见盛赞的小臂毫不留情的紧了紧。
“呃……”秦岚挣扎着呼吸,脸色涨红,被火光一照,有些狰狞。
盛赞的底线是什么,这世上,只有毛毛见过。
“盛爷!”一道声音穿过一圈圈围住盛赞与秦岚的人墙,透进来。
小弟们纷纷让出一条走道,过来的是秦五爷身边的人,这人脸上表情不变,仿佛盛赞此刻臂弯里夹着的并不是秦岚的脑袋,也仿佛,三千巷内并没有那么多人拿着火把浇汽油。
他甚至还会笑一笑,笑起来不像坏人。
然后他恭敬的喊秦岚:“大小姐。”
秦岚对那人说:“陈叔,现在你看到了吧,盛赞对海龙帮狼子野心,应当以帮规处置!”
那个叫陈叔的人没有接话,却对盛赞说:“盛爷,我奉秦五爷的话接大小姐回去,五爷让您宽心,今日小姐的作为是过分了些,回去必定闭门思过以赔罪。”
这番话说得大声,在场的都听见了,算是给盛赞赔了面子。
秦岚从小被骄纵惯了,哪里肯吃亏,她被盛赞放开后,夺过了身边最近一人的火把,眼看就要点着盛记。
“小岚!”一声呼喝,秦岚顿住了手,不可思议的扭头看。
秦五爷从巷口的车上下来,手拄拐杖,另一侧被人搀扶着,问她:“我说的话你也敢不听了吗?”
盛赞站在那里,看着丛丛火把,深切的感觉到自己也不过如此。
他为海龙帮卖命十几年,得到的不过如此。
在这一刻,他疯狂的想得到更多的权利,没有人再可以这样对他。
秦岚不敢违逆秦五爷的话,尤其是看见秦五爷捂着棉帕又开始咳嗽。
身体不好的老爹亲自过来这里,给了她一个台阶下,秦岚命令人离开,自己跟着秦五爷回去了。
三千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空气中弥漫火硝和汽油,家家户户纷纷亮起了灯,毛妈第一个冲出来,抓住盛赞检查有没有受伤。
盛赞说:“小事,不用给毛毛知道。”
毛爷爷此刻正在海上交易,他不知道自己是被特意调开的,他不知道他老*娘差点吓破胆。
盛赞往巷子里大喊一声:“夜深了,大家都睡吧!”
这就是说,没事了,大家都放心吧。
屋里,钢琴声乖巧的不曾间断,盛赞走过去,握住团子小巧的肩头,微微使力,将她扭转过来,入眼,是团子糊满泪水的脸。
团子咬着唇,不敢哭出来,她好害怕,害怕哥哥回不来。
“没事了。”盛赞举起手,犹豫一下,拍了拍团子的脑袋。
“呜呜……”团子这才敢放心的咽呜出声。
“没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盛赞刚搬开六块木板,就看见一人站在门口,低头恭敬。
团子肿着厚厚的眼皮打着呵欠出来刷牙,她昨晚担心的一夜不敢睡,就怕半夜被一把火烧光。
现在看到盛赞在跟她不认识的人说着什么,她那颗小小的心又提了起来,甚至敢过去攥住了她阿赞哥哥的手。
盛赞回头一看,小不点咬着牙刷,满嘴的泡泡,滑稽得不得了。
他对那人说:“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
然后蹲在门口,与团子一起刷牙。
团子一直偷偷看盛赞,去上学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今天不……不想去上学。”
要是放学回来就没有哥哥了,怎么办?
盛赞咬着油条,问她:“明天换吃米粥怎么样?我早点起来煮。”
团子抬起头来,觉得说这话的盛赞温柔的不可思议,于是就更加不安了。
她不肯走,被盛赞拍了拍脑袋:“没事的。”
巷子口,凤凰明艳动人的脸盘好像让天更加晴朗,她双手叉腰大喊:“木兰同学,你再不出来我们四个人都得迟到!”
团子一探头,看见川芎朝她招手。
“我,我……”团子踟蹰着。
盛赞很想像踹毛毛那样踹这个丑丫头一脚,我什么我?还不快点去给老子上学去!
这时,毛毛就真的从巷口跑了进来,团子如看见革命战友般一下扑进毛毛怀里。
毛毛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家宝宝的热情吓坏了,把人抱起来后,听见团子在他耳边低低的说:“毛毛……别,别让哥哥走!”
毛毛一嘴脏话憋在心里:特么那个臭娘们敢把我家宝宝吓成这样,老子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