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怎么会呢?她淡淡摇头。
他或许会令她不知所措,却从来没有感到厌恶过。
“那么,为什么拒绝我?”
他那哀愁的表情,软化了她故作冷硬的心。
微微垂首,她讷讷地开口:“不论你曾与谁约定,都与我无关……”为了守约所订下的束缚,她宁可不要。
他的眼神忽然转为深沉,缓缓伸手抬起她的下颚,让她正视着他。
“曾经,师父希望能够不计一切代价化解你的先天带毒,彻底忽视我的意愿,那时候的我,嘴上虽然应允,心底却是极度不愿……”
她想撇开脸,遭箝制住的下颚却无法让她如愿。
“后来,也许是我那不甚情愿却又不得不为的态度过于明显,于是师父退了一步,给了我选择机会……”
她不想听,她不想听他那些关于身不由己的抱怨!
“之后遇上了你,对你,我依旧有着很深的疑虑,但……”他怔了怔,随即微微叹息,垂首凑近她颊边,吮去那成串落下的晶莹泪珠。
“越是与你相处,我竟越是放不下你……本以为,兄长的身份便已足够守护你,但在听见你唤我大哥的那一刻,我竟不以此而感到满足……”
他无奈低叹。“我希望能够有个更有份量、更能够独占你的身份,能在你不安恐惧之际挺身护你,能和你毫无隐瞒地分享心情……”
情不自禁地,他轻柔覆上她的红唇,在她错愕的瞪视下汲取她的甜蜜,忘我地亲密交缠。须臾,他气息不稳地离开她的唇,满意看着她嫣红的双颊和陶醉迷离的眼眸。
“替你解毒,便已完成师父的遗愿;但,想以男人的身份守在你身旁,是我自己的意愿。”
她怔愣地望着他,脸上有着茫然无措。
“那么,你的答案呢?”他问。“愿意成为我的妻,让我将你纳入羽翼之下,好好保护你吗?”
她蓦然垂下眼,神情有些苦恼。
“红儿?”
“……感情,会使人迷失自我……”幽恬的嗓音淡淡地飘散在风里。
“太深切的情感,会令人发狂……”她不希望重蹈娘亲的覆辙,不希望自己变成那副可悲的模样。
“不踏出第一步,又怎能明白最后的结果是甜美或苦涩呢?”他不接受这个理由。
秋彼岸合眼喟叹。
每每面对他,她总是情不自禁、贪心地想要得到更多,可偏偏却连碰触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那根本踏不出的第一步啊。
他轻吻上她的额面。
“红儿,我的命还在你手上,记得吗?”他淡然一笑,拉起她的手覆上他胸前。“如果我让你感到任何不安,你随时可以取走它,结束一切烦恼,如何?”
她倏然瞪眼。
“在你能放心接受这份情感前,你可以先试着去体会它美好的部分,把剩余的苦涩交给我,等到你也愿意和我分享其中的美好之时,就表示你已做好与我一起携手面对的准备……”他再度抬起她的脸,面对她的泪眼。“在你迷失自我前,我会拉你一把,在我发狂之前,你能先阻止我……只要两人在一起,一定没问题的。”
是吗?
“你愿意相信我吗?”
顷刻间,曾经跌入深渊幽黑间泥沼团团包围的心,终于有了力量浮出探头,虽然满布的伤痕依旧,却也终于再度感受到了光明。
信任啊……
微乎其微地,她点了点头。
她,想相信他。
得到期盼已久的回应,令他忍不住狂喜地再度吻上她,唇舌热烈地与之交缠,应允下最深切的誓言。
忽然间,一片片红色花办自眼前飘过。
他俩惊愕抬头,只见空中不知何时布满了漫天飞舞的红办,仿佛艳色红雨般纷纷落下。
“赤艳……”
秋彼岸倏然昂首望向山巅,只见那恍若染血的红色山头逐渐变淡,直到再无一点艳色残留,只剩片片残办散落四方。
娘亲的憎恨……消失了?
“眠绋冢的花妖,已不复存在……”孙独行抚过她已没了艳色的发丝,不由得感慨道。
长久以来的恩怨,到此结束。
“若冰?”秋彼岸惊讶地望向他。“你知道若冰在哪?她没事吧?”
“她现在在双龙堂里作客,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来不及通知你。不过她好得很,放心吧。”
“带我去找她!”她急切道。
“咦?”孙独行拉长了脸。“这个……反正她待在双龙堂里,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人伺候备妥,日子肯定过得不差,而且也不会跑掉,没必要那么急着回去吧?”
好不容易才从里头逃了出来,要他再乖乖自投罗网的回去?没这么笨吧!好歹先让他呼吸够了新鲜自由空气、晃它个两三年再回去啊!
更何况,由正牌的堂主坐镇,总比他这个副手来得好吧?否则要是双龙堂哪天莫名其妙被人瓜分易主,看耀矾找谁讨去!
“可是,没亲眼确定,我不放心……”
“娘子……”孙独行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的夫君体虚未愈,又虚耗元神大老远赶来救娘子你,你不但连个感谢都没有,甚至不愿让为夫我好好休养吗?”
秋彼岸蓦然红了脸。“我……我……”
“没想到你妹妹竟然比我还重要,我这做人丈夫的真没份量……”自怨自艾地嘟嘟囔囔。
“没、没这回事……”
自从互许承诺后,这男人不但变得爱撒娇、爱耍赖、爱逗她,行为举止似乎也越来越无顾忌,仿佛过往那位知性温润的孙神医,只是用来掩饰一切的假象,现在……则是露出本性。
他似乎很爱瞧她脸红的模样,总是将她逗得手足无措、羞窘不已,偏偏她又拿他没辙,只能呆呆地任他逗着。
“是吗?”他得意地笑开。“那么,娘子愿意陪为夫的到清幽之境去养病喽?”
养病?他有啥毛病?不就是气虚体弱而已吗?
“……你还是喊我红儿吧。”秋彼岸十分无奈地低声建议。
她还是……很难习惯那种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亲昵叫法。
孙独行眉头微挑。
“这样啊,那么……”他靠近她耳畔,轻声唤道:“红儿娘子……这样如何?”
不出他所料,一片醉人的霞红瞬间染上她的颊面,令他忍不住凑上前去偷个香。
呵呵,他这小娘子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害羞、可爱到让人难以放手呢。
为了避免被有心人士上山践踏,在徵得秋彼岸的同意下,他们去了一趟山巅,在已凋零殆尽的赤艳残枝里,将秋蓉的遗骨挖出带走。
毕竟,那终究是她的母亲。
接着,在孙独行的带领下,他们回到了那座许久未归的山林……
“咦?”秋彼岸疑惑地望着眼前。“这里是……”
“很眼熟吗?”孙独行微微笑道。
她点点头。岂止眼熟,这里根本就跟双龙堂里的那座竹林小屋一模一样嘛!
“双龙堂里的那屋子,是前任龙堂主为我而建的。”他淡然一笑。
“原本的用意是希望能给我一个熟悉的环境,让我不会因为人生地不熟而感到孤单;偏偏那时候的我一看见那屋子就会想到死去的师父,反而更觉孤单,根本就待不住……”
他带着她来到小屋旁的墓碑前。
“因为逃避,也因为满腹的怨怼,自从师父出事后,我一次都没回来过,甚至还擅自改掉师父为我取的名字……”他苦涩笑道。
这一逃一避,便是十年过去,当他仍沉浸在自己被遗弃的哀伤中时,师父也同样被他遗忘在此。
对于如同他再生父母的师父,他这行为是何等的不孝啊!
秋彼岸静静凝视着感伤的他,不发一语。
须臾,她缓缓伸手,握住他微颤的手。
意外的碰触令他蓦然一顿,转首朝她望去。
她朝他展笑。
“没问题的……”
怔愣盯着她许久,他缓缓扬起如释重负的笑容。
是啊!只要两人在一起,一定没问题的!
深吸口气,他理好思绪,重新面对墓碑上的人名。
“师父,行乐回来了,还帮您把妻女都带回来了……”
秋蓉的遗骨,就葬在师父的坟旁。
虽然他不知道秋蓉对师父的感情究竟是爱是恨,但……那种事就留给师父去伤脑筋吧。
“可以回去找若冰了吗?”
孙行乐——改回原名的孙独行——僵着脸,瞪着刚在长辈面前与他磕头成亲的正式新婚妻子,不仅没有即将送入洞房的娇羞,甚至一心只挂念着她的妹妹……
有没有天理啊!这要教他这为人夫君的脸面往哪摆去?
深吸一口气,他极力隐藏咬牙切齿的情绪?
“……娘子,为夫的至今依旧气虚体弱,不堪长途跋涉之苦,难道就算为夫的在舟车劳顿途中咽气、害娘子守寡,你也不在意吗?”硬要逼他把自己说得这么孬,实在是……丢脸啊。
粉颊再度窜红。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只是她真的看不出来,他究竟哪里气虚体弱了啊。
“话说回来,红儿娘子,为夫的突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咦?”她茫然看着他。“什么问题?”
“娘子你……”他不怀好意地瞟向她,“至今都还没开口唤过我一声夫君吧?”亏他还成天娘子娘子的不离口,真是亏大了!
咦?咦!
只见她这会儿不只脸儿爆红,连耳根和玉颈也整个染红了。
行乐见状,更是得意地乘胜追击。
“不只是夫君,你连我的名儿都没唤过。从我们相处至今,你也只喊过我一声大哥而已……”想想还真可悲。“现在父母也见了、天地也拜了,可以让为夫的听你唤一声夫君了吗?”
“我……我……”她讷讷地张着红唇一开一合,就是吐不出半句完接的话或词儿。
从期待、等待到落空,孙行乐只能幽幽叹息,委屈低喃:“我知道,其实你从来没喜欢过我,会愿意下嫁于我也不过是情势所逼……”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忍看见他脸上落寞的哀戚,她顾不得羞,急忙捉住他的手:“我、心甘情愿,真的!”
她只是、只是真的很难适应这些亲密。
“可是,你连唤我一声都不愿意……”
“我、我……”双手紧绞着他的衣袖,她垂下眼不敢看他。
“夫、夫君……”极轻极微、连蚊蚋也抵不过的声响。
孙行乐无奈地撇过脸哀怨叹息。
“算了,你不必勉强自己,我明白的……”
“不、不勉强!”见他一脸受伤,令她立即焦急地伸手扳过他的脸,让他正对着她,提起她最大的勇气对他唤道:“夫、夫君。”
孙行乐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虽然仍有点结巴,但至少这回是真的听清楚了。
蓦然朝她的红唇轻啄了下,在她的惊呼下将她打横抱起,走入屋内。
接下来的洞房花烛夜,才是重头戏!
“……夫君?”十分疑惑地轻唤。
“嗯?”
“你不是气虚体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