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惊魂

四人分开搜索, 没有发现异样。

楚墨白又一寸寸翻看地面, 直到步子停住。

柳长烟把头伸过来,楚墨白正拂开一座墓碑上的杂草, 随即柳长烟看到那座石碑晃了晃。

两人对视,楚墨白一掌推开了石碑,机括暴露在视线里。

打开机关, 下面一片漆黑, 柳长烟鼻子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味道,丢了块石子进去, 听声音大概两丈高度。

他回头去看楚墨白,对他扬起眉毛,好像知道楚墨白要说什么,马上在他前面开口:“我陪师兄下去。”

楚墨白原来是想一个人下去的, 知道拗他不过,对景西南山道:“我和柳师弟下去,你们在上面等候。下面情况不明, 谨防埋伏。你们守在此地,为我们放哨, 若有异动出声求助,我们自会上来。”

柳长烟半蹲在那里研究那枚机括, 楚墨白往下一跳,他抄手在地上抓起一把石子,也跟着下去。

落地后, 楚墨白把他拦在身后:“你紧跟着我。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小心有机关。”

柳长烟挑眉,微笑点头,习惯了只要有他在场,他就会挺身而出冲在最前面。一边走,柳长烟一边打趣:“师兄,近日可有桃花?”

楚墨白回头看他一眼。

“桃花啊,桃花,”柳长烟还以为他刻板到不知道桃花的意思。

楚墨白给了他一个相当淡然的眼神,他讪讪地放下了比划的手,“师兄也到该娶亲的年纪了啊,你娶了我才能娶,不然师父又要说我不合规矩了。为了师弟的终身幸福,师兄要抓紧啊。”

楚墨白给了他十二个字:“非礼勿言。言多必失。注意前方。”

柳长烟还待再说,两人已置身在空旷的大殿里。

这里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块巨大的石碑,楚墨白打眼看了几行,便拦住了柳长烟继续读下去:“是错的,不要看,小心被搅乱心神。”

柳长烟知道轻重,赶紧收回了目光。他怀里抱着剑四下张望,看到两侧还有通道,没有贸然进去,先观望一下,丢了颗石子出去,咕噜噜地滚了好远。

没有动静,他拍拍手,还是楚墨白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他看楚墨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怎么了?”

“即便这里真有重量机关,一颗石子的力量太小,机关也觉察不出。”

意思就是,你这办法没啥用处,你可以别乱扔了。

柳长烟悻悻的,心想,师兄噎起人来也是这么一本正经啊。他强行给自己解释:“谁说我拿它试机关了,我是用它当暗器,不行吗?”

楚墨白眉目分毫未动:“行。”

柳长烟顿时没话可说。

这座地宫的几条通道上都有好几间石室,每间石室的格局都一样,四四方方,没什么特别,但是里面的陈设不太一样。

有些石室里摆的是书架,此刻已经空空如也。另一些石室里找到了几套文房四宝和几根用的只剩豆丁的蜡烛,看来曾经有人在这里写过很多字。

到处走了一阵,没有看到任何的妖魔鬼怪。

柳长烟道:“师兄,有点古怪。”

楚墨白同意他,“嗯。”

“除了嗯之外,能不能多说点?”

“好。”

楚墨白的声音响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这里应是梅影的据点。”

“怎么说?”

“小楼也有这样的地方。”楚墨白随手指向那几间石室,“历来据点都是用来收集当地的各类消息,由弟子在外明察暗访,把消息带回,撰写成录。”顿了顿,又道:“不过,没有门派会把据点建在地底。”

柳长烟也并不是这么孤陋寡闻,当然也知道有些根基坚实底蕴深厚的名门大派会在中原各处建立据点或分舵,一来,是作收集消息之用,二来,可以给武林同道一个照应,三来,分舵越多,也更能突显门派实力。

小楼是正派佼佼者,分舵理所当然也是有的,而且不少,算起来总共有十二处。

不过建立据点分舵这种事,还要看金钱是否雄厚,一个穷的叮当响的门派,就是想建也建不起来,比如天玄门。

柳长烟想到这里尴尬地手都不知道放哪儿。

柳长烟的爹柳明轩是个深明大义的君子,一手好剑当的上江湖一流高手,作为掌门也算称职。

可人无完人,柳明轩在赚钱方面就实在不如其他门派了,以至于天玄门名头响当当,穷的也是响当当。

天玄门门下产业还不如一个刚崛起的小门派来的多,而且都赚不了多少银子。

这实在要怪柳明轩眼光特殊,人家掌门是把钱投在酒楼茶馆当铺这种地方,利滚利,银子滚银子,当然赚的多,可柳明轩就喜欢把银子投在书坊画斋,后来经人劝后,也试过投钱在酒楼,结果又赔了。

柳长烟是个温和随意的性子,莳花弄草舞文弄墨他倒是比较在行,和他爹柳明轩一脉相承,也是不谙经商之道。

楚墨白严肃道:“能在清河有据点,说明其他地方也会有。”

柳长烟嘿嘿笑了几声,重点歪了,“小楼真是有钱啊。这个梅影,也是有钱啊。”

走进倒数一间石室,发现这里和其他石室不一样,有点刑室的意思。

一个熄了火的炉子旁置了诸般刑具,中间设了个木架子,架子上是条用来缚人的粗绳子,地上有陈旧到已经洗不清的黯淡血迹。

而且有血味。一个地方常年有血腥气,即便打扫干净了,气息日积月累,短时间是难以去除的。

楚墨白面色更重。

柳长烟心想,看来梅影杀的人绝不止他们知道的那些名单,这里恐怕刑囚过不少江湖中人。

梅影刑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是想从他们嘴巴里撬出武林秘籍或是武功心法?或者,是逼迫他们去做某件事?

刑室的一面墙壁上有一个圆形机括,柳长烟正要摸,被楚墨白制止,“小心涂毒。”

柳长烟收了手,改而去摸自己的鼻子。

楚墨白身负春风渡,不惧有毒。他试着扭动机括,发现它很沉,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行。他眸子一凛,手上用劲,墙壁里发出机械声,尖锐刺耳。

柳长烟极不喜欢这声音,忍不住皱眉,叫了一声,“师兄。”

他是想让楚墨白不要再扭了,正好楚墨白已经顺向扭到了底,声音停止。

什么都没发生。

柳长烟敲了敲那面墙壁,从声音听,墙里是空的。

他回过头,楚墨白眼神一沉,开始逆向扭动,于是那种怪异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个机括一定是控制这面墙壁的,当楚墨白逆向扭到底时,墙壁忽然震动起来,两人持剑后退,看到那面墙从中间分开,墙壁里装着密密麻麻的铁刺,不知什么东西从墙里倒了下来,一团血肉模糊。

柳长烟还没看清是什么,但见挡在他面前的楚墨白脸色大变,三两步走过去,地上的血淌过他的白靴。

那是三具尸体。

全身上下被戳了数都数不清的窟窿,眼睛鼻子被挤压成了一滩烂肉,骨头尽碎,连内脏也被搅得变了形,身上一个个血洞,四肢尽折,弯曲成诡异形状,其中一具的手肘骨戳出了皮肉,正好抵在另一具的咽喉上。

三具尸体扭曲地环抱在一起,死得面目全非,惨烈异常。

柳长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也从未见过这样狰狞惨绝的死相,脖子后泛起阴森森的寒气,一阵干呕。他瞄到死尸身上被鲜血浸红的衣服,有小楼的莲花图腾。

他瞳孔剧烈收缩,霎时去看楚墨白。

这三具尸体是小楼失踪的那三个弟子。

楚墨白出奇地镇静,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墙壁里面错综复杂的铁刺,再看了看地上这三具尸体,立即明白了面前发生的事。

这三具尸体一定是被人藏在墙壁里,方才楚墨白扭动的机括正是控制这些铁刺的,铁刺扎进了他们的皮肉,那种难听的声音,正是机械伴着骨肉断裂的声音。

想通了这一点的楚墨白脸色瞬息万变,手指扣紧了朔月剑,轻薄的唇被抿掉了血色。

楚墨白的春风渡不受控制地溢出,朔月剑在剑鞘中发出低低一声清鸣。

柳长烟忙道:“看这三具尸身的僵硬程度,他们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

他声音带点颤抖,其实也并不确定。

只是,自少时遇到楚墨白以来,就极少看到他情绪波动得如此激烈。

楚墨白是不轻易牵动七情六欲的,柳长烟虽然没有练过春风渡,但是他可以说是陪伴着楚墨白亲眼看着他练成春风渡的人,深知修炼这门武功一定要克制七情六欲,达到太上无情的境界,不然情绪太张扬,内息便会不稳。

这些年来,楚墨白已做的很好,但他终归是人,也会遇到难以控制情绪的时候,这时候春风渡就会失去控制,在体内肆意游走。

“你说的对,”楚墨白突然开口,说:“他们是饿死的。”

饿死的人表面皮肤干皱,口唇龟裂,形如干尸。

他们一定是昏迷的时候就被人塞进了墙壁里,在漆黑中活生生被饿死的。没想到死后也不得安宁,被铁刺扎得面目全非。

他们死亡的过程一定非常凄惨,柳长烟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毛骨悚然,怒道:“这梅影真是丧心病狂。”

楚墨白脸色凝重,像能知晓近在咫尺的危险在向他们逼近,紧紧地把柳长烟拉到自己身边,“先把他们带出去。”

“好,”柳长烟看了看地上那三具极其扭曲的尸体,恐怕很难清理,“我去叫南山景西来帮忙。”

柳长烟去了,留下楚墨白一人。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又放下来。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是他害死他们的。楚墨白难得皱眉,这三个弟子在他扭动机关前已经死了。但明知道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师兄!”柳长烟急奔过来,打断了他的沉思,满脸惊慌,“出口被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