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润望向元宏左额上方有了几根白发,想起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事,好不容易才能够在一起,又再想起他曾经对她的好,两人曾经恩爱甜蜜的时光,一颗坚硬的心,顿时被溶化了。
冯润道:‘陛下——”
元宏温声道:“嗯?”
冯润道:“对不起,妾不应该生你气的。”
元宏道:“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朕,朕不应该怀疑你,更不应该说那番伤害你的话。”他把冯润搂在怀里,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道:“润儿,都是朕不好,让你伤心了。”
冯润一笑道:“陛下,这些都过去了。”
元宏道:“还好,所有的不愉快都过去了。”
冯润把头依偎在他的肩上,喃喃:“是啊,所有的不愉快都过去了。”
所有的不快都过去了?
也不见得。
不外是暂时过去而已。
到了长安,刚刚安顿下来。元宏就接到御史中尉李彪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秘密上表,告发废太子元恂又与左右谋反。
这消息,如石破天惊。
元澄也随着元宏巡幸长安来了。
他对元宏道:“废太子不是囚禁于河阳无鼻城么,身边有人看管,怎么会与左右谋反?”
元宏冷冷的道:“他存心要谋反,自然会有法子。这逆子,看来断然不能留在世上,要不会是一大祸害。”
元澄连忙道:“陛下,他是你的骨肉,你要三思啊。”
元宏没有三思,甚至也没去调查一下情况是否属实,当即令一同到随行跟着他一起到长安巡幸的咸阳王元禧与中书侍郎邢峦率人带着毒酒赶赴河阳,赐死元恂。
元恂的死,冯润在意料之中。
但令冯润意外的是,元宏的镇定自若,没有一点的悲伤情绪,仿佛,被赐死的不是他亲生儿子,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元宏冷酷的一面,让冯润心惊。
冯润却不知道,元宏早已有心要赐死元恂。
前些日子,他发州郡兵20万,限八月中旬集结完毕,准备御驾亲征,进行第三次大举进攻南齐。
进攻南齐之前,他必须要赐死元恂。
元恂作乱,是受了守旧反对汉化改革的大臣,还有鲜卑旧贵及其后裔的利用和挑拨,他们曾经秘谋劫持元恂留居平城,拥立他为君王,起兵割据雁门关以北的恒、朔二州。
尽管他们的阴谋未得逞,但叛逆之心不死
上次元恂作乱,宗室元丕是主犯之一。
元丕辈分极高,是元宏曾祖父拓跋焘的族弟。他的儿子元隆,元超,弟弟元乙升皆涉其中。
叛乱罪大,按北魏法当连坐。
元丕曾特别获赠免死之诏,元宏只诛杀直接参与叛乱的元隆,元超,元乙升,而元丕则贬为庶民,其余儿子流放。
这场叛乱平息后,元宏经过多方面考虑,体谅到鲜卑旧贵和北方各少数族酋长不堪洛阳的暑热,因此允许他们秋居洛阳,春回平城。
别人称他们为“雁臣”,——雁有迁徙的习性,每年都要经过大约1~2个月的时间,途中历尽千辛万苦迁徙。
元宏此举,可谓是宅心仁厚。
他善待众人,甚至愿意放叛乱主谋这一的元丕一条生路,但却不肯放自己亲生儿子元恂一条生路。
元恂是长子,曾经的皇太子。
这样的身份是一张王牌,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元宏担心,他御驾亲征,离开洛阳进攻南齐的时候,那些守旧反对汉化改革的大臣,还有鲜卑旧贵及其后裔,会趁着空子再次联合元恂,会酝酿更大的叛乱。
元宏更担心,他百年之后后,元恪登基,那些守旧反对汉化改革的大臣,还有鲜卑旧贵及其后裔,难保不会站出来公然支持元恂,推翻元恪,从而引起政局大乱,这样会将北魏拖入动荡不安,兵连祸结的深渊。
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出现,元恂不得不死。
李彪的弹劾,让元宏有了把元恂除掉的借口。
此时元恂,十五岁,成了政治的牺牲品。最后落了个“以粗棺常服”,随便找个地方在当地埋掉的下场。
如果林贵人泉下有知,不知如何伤心。当年她的一杯毒酒,算是白喝了,她的死,也是白死了。
冯润二十八岁生辰,是在长安过的。
尽管冯润二十八了,可因为有了高菩萨的肌香丸,她仍然面色娇嫩,肤如凝脂,身子婀娜多姿,看上去如少女般。
元宏爱煞了她的娇俏。“润儿——”他道:“你总是让朕欲罢不能。”
冯润嫣然一笑。
元宏在百忙之中会抽出时间来陪冯润。两人穿了一身粗布衣服,一身平民百姓打扮,冯润打扮成男子模样,还贴上了胡子,跟元宏称兄道弟,兴致勃勃逛长安。
长安,在《史记》中被誉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传说中的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等故事,都发生在长安。
它沉淀着太多的故事。
见证过西汉盛世的辉煌,也目睹过国破城芜的悲凉,有着秦始皇的霸气,西周、秦、西汉、新、东汉、西晋、前赵、前秦、后秦等王朝的悲欢离合。
元宏和冯润先去楼观台。
楼观台山岭倚山背水,茂林修竹,美不胜收。看老子说经台,尹喜观星楼,秦始皇清庙,汉武帝望仙宫,大秦寺塔……山青水绿之中,既有周秦遗迹,又有汉古迹,融自然人文于一体。
元宏对秦始皇有崇敬之情。
在秦始皇清庙,他诚心清明拜祭秦始皇像。
他道:“秦始皇是千古一帝,先后灭韩、赵、魏、楚、燕、齐六国,首位完成华夏大一统的伟大帝王。他在中央实行三公九卿,管理国家大事;地方上废除分封制,代以郡县制;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对外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修筑万里长城,修筑灵渠,沟通水系。秦始皇的丰功伟绩,至今没人能及。”
元宏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向往。
他希望,他也能够像秦始皇一样,能够饮马长江,一统华夏。
过了一日,元宏带着女扮男装的冯润逛长安城。
两人品尝秦始皇时期的皇朝供物秦镇凉皮;吃西周时曾列为君王、诸侯“礼馔”的牛羊羹;吃长安传统风味面食小吃锅魁,还有战国时期就很有名称寒肉。
累了,坐在馆子里看梆子腔。
之所以叫梆子腔,是因为在表演过程中,不时以枣木梆子为击节乐器,发出“恍恍”声。
戏子们卖力表演,趟马、拉架子、吐火、扑跌、扫灯花、耍火棍、枪背、顶灯、咬牙、转椅……技艺高超,令人拍案叫绝。
这段日子,元宏和冯润感情回暖,回复到了以前的亲密无间。
“润儿——”元宏道:“册封你为后之后,朕将会御驾南伐,再次大举南伐。待朕一统华夏之后,便不会四出征伐了,到时候朕定会好好的陪着你。”
对于元宏的诺言,冯润已不相信了。
倒不是怀疑元宏此刻的真心,而是怀疑,以后元宏是否做得到?有时候男人的诺言,就像一场风,吹过了,就无痕了。
想归想,冯润也没表现出来,装了很开心的样子道:“好啊,那妾就等着陛下一统华夏,凯旋归来。”
元宏拥着冯润。
此时两人坐在亭子里看月亮,看星星。夜风清凉,轻拂过面庞。冯润微微抬头,觉得好不惬意。
元宏道:“润儿——”
冯润仰头看他:“嗯?”
元宏问:“如果有下辈子,你可否还愿意跟朕在一起?”
冯润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抿嘴一笑道:“陛下,今生还没过完呢,就想着下世?”
元宏固执:“润儿,告诉朕,如有下辈子,你可否还愿意跟朕在一起?”
冯润想了想,忽然很认真回答:“如有下辈子,妾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没有你争我夺,没有尔虞我诈,过着与世无争,男耕女织的寻常日子。妾是他唯一的女人,他是妾心爱的男人,妾为他生一堆孩儿,黄昏时刻,两人牵着手,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看着孩子们打闹嬉戏。每天晚上妾和他同躺在一张床上,同枕一个枕头上,然后天亮的时候两人在同一个枕头上醒来,每天早晨妾睁开眼睛,看到第一人个便是他,两人一生一世牵着彼此的手,一起变老,变丑,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润儿——”元宏握着她的手,叹息:“你是不是厌倦了如今的日子?”
“如果说厌倦,那就是太矫情了。”冯润道:“妾出生在显赫之家,嫁入帝王之家,得到陛下百般宠爱,过着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日子,出有宝马香车,入有华屋,走到哪儿都有顶礼膜拜,妾哪敢说厌倦?”
元宏笑:“润儿,你这话,说得言不由衷。”
“妾不过是感慨而已。”冯润道:“如果妾真的过上粗食淡饭,糙米糙面,耕田织布的苦日子,说不定也是向往别人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元宏点点头:“说得倒也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向往。”
他没再追问冯润,如果有下辈子,她可否还愿意跟他在一起?——想必,冯润也没有确实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