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女子面容苍白安静,白色的里衣包裹着她瘦弱的身躯,昏迷了这些时日,原本就瘦弱的娇躯更加的瘦骨嶙峋,盖在被子里,似是一张纸般脆弱。
她的面容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似得。
“原大夫,怎么没动静啊?”
陈氏上前两步,走到卧榻边看了苏芸一眼,焦心的转过头去问。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跟平常一模一样,没什么不同。
阿原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走到卧榻边,撩起帘子看了一眼,皱眉。
“那是药,又不是仙丹,总要有个过程,莫急。”他说道。
陈氏脸上有点发烫,尴尬的扯了扯唇。
是她太着急了。
不好意思抬头,她的视线落在苏芸的脸上。
“咦,她,她在说话!”忽然,陈氏惊喜的喊道,连忙弯下腰去,试图看的更清楚。
“她真的在说话!”
随着陈氏的话落,王青海也连忙迈步凑过来,伸着脖子瞧。
“我看看,我看看。”他急声道。
“都起来,起来,凑什么热闹,你们是大夫我是大夫?”
阿原被挤到一旁,顿时气恼的跳脚喊起来,把两人赶到后面,自己坐在床榻边,倾身侧耳凑到苏芸唇边。
苏芸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一会儿痛苦,一会儿安详,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上滚落。
看来是起效了。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儿。”阿原听不清苏芸在说什么,不由喊道。
“原大夫,她昏迷着呢,听不到你说什么。”陈氏不由在旁边解释道。
阿原不理她,继续加大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的问。
“是我……是我……”像是听到了阿原的话,苏芸的声音竟然真的变大了,口中急促的喊着,不停的重复这两个字。
阿原深呼一口气,沉了沉心神,神态变得凝重起来,转头对王青海和陈氏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两人不要说话。
两人看到之后,连忙也严肃的点了点头,再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
是死,还是生,就看现在了。
“不是你。”阿原的声音变得柔和小心起来,凑到苏芸的耳边,试图叫她听的更清楚一点儿。
这句话好像刺到了她的痛处,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恍然和焦急,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口中的呢喃更快了,又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连语气都变得急促起来。
“是我,是我,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苏芸,不是你。”
两人像是在打擂台似得,一个比一个的语气更加的尖锐确定。
在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一定不能顺着她的话说,一定要语气坚定的告诉她,不是她,跟她没关系。
不是我?怎么可能不是我?所有人都说是我,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苏芸,不是你,没有人怪你,我是你的家人啊,看,我没有怪你。”阿原顺着她的话,一边努力的开发大脑,对她说道。
家人……我的
,家人……
真的不怪我吗?
忽而,卧榻上的女子动了动,眼角有泪沁出。
阿原再接再厉。
“苏芸,我们都没有怪你,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啊,怎么会怪你呢。”他轻柔的,无比温情的说道。
是我最亲的人啊。
爷爷,爸爸,姑姑,都没有怪我啊。
眼角的泪落的更凶了,安静的室内,午时的阳光将屋内映照的明亮而温暖,轻微的抽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原大夫,这是怎么了?”王青海和陈氏闻声抬步上前问道。
阿原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角,斜睨了王青海一眼,让开身来。
“自己看。”他憋着嘴道。
两人忙上前伸头看去。
女子的脸被帘子挡在阴影里,双眸朦胧含泪,乌黑的眼眸似是黑珍珠般明亮。
醒了?
这……就醒了?
夫妇两人面面相觑,有一瞬间的怔愣,回过神来之后,巨大的惊喜奖两人包围,两人眼泪滚滚而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两人激动的语无伦次,看着苏芸消瘦的面容,泪雨滂沱,“芸娘,你可吓死我们了。”
女子迷蒙的双眼木然的看着两人,然后慢慢的,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开口:“舅舅……”
京城石马巷,如平日一样的安静肃穆,与其他地方白日的热闹,人声鼎沸不同,就是偶尔有人路过,也不敢大声喧哗,而是脚步匆匆的走过。
因为这里是城墙根底下,离皇宫最近的地方,整条巷子住的都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就连官位稍低的京官都没资格住在这里。
石马巷的宅子,不是有钱就能住,没有权,任你再富有,都没有资格踏足这里。
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门口,两座石狮子一左一右,府邸上房,红底黑子,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
公主府。
“不是说必死无疑吗?怎么好了?”
一个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伴随着杯子砸在地上破裂的脆响,然后便是一阵‘郡主息怒’的求饶声。
“都是怎么办事的?一群废物!”
女子恼怒的站在脚踏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底下跪着的一群奴婢,杏眼中含着锋利的刀光,满面怒容。
一个穿着靛青色长衫,类似管家的男子站出来,弯着腰行礼。
“郡主息怒,此事实在出乎意料,毕竟那个女人是被王太医判了必死无疑的,王太医的医术就连皇上和太后也十分信服,谁能料到就出了岔子呢。”男子说道。
长乐郡主闻言脸色稍缓,慢慢的坐下来,见她没再发怒,底下的一种奴仆们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动作利落的爬到脚踏边,将地上碎掉的茶杯渣滓捡起来。
“倒是她命大。”冷哼一声,长乐郡主的脸色便沉下来,突然问道:“楚公子去看那个女人了吗?”
管家连忙摇头。
“没有,楚公子这几日一直在吏部处理公文,并没有去看她。”他说道。
闻言,长乐郡主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他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呢,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只有她这样的贵重的身份才配的起!
想到楚瑾瑜,她的脸色都有些发烫,眼中不由露出痴迷的神色。
管家悄悄抬眼飞速的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老实的站在下首,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牡丹宴是在下个月吧?”长乐郡主忽然出声问道。
“下个月十三。”管家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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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郡主一边点着头一边伸出手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笑着。
不知为何,她这笑让管家有些毛骨悚然。
“给她也下张帖子,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叫她好好的瞧一瞧这京城的富贵,免得做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她弯着唇慢条斯理的说道,“草鸡就是草鸡,永远也变不成凤凰。”
说着,她眼里露出狠色。
管家不敢有异议,连忙答应着。
一边往外退,心中一边默默替那女子默哀。
被长乐郡主盯上,那女子啊,就自求多福吧。要说那女子也真是命不好,刚刚从鬼门关拉回一条命,又得罪了长乐郡主,得罪谁不好,得罪长乐郡主,真是……
管家走在长廊上,怜悯的摇着头。
而与此同时,吉祥街上王家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十几个丫鬟小厮提着礼物上前叩门,两个丫鬟扶着一个年轻贵妇从马车上下来。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朝外面张望。
“您找谁?”门房客气的问道。
久在京城官家当门房,自是练出来了几分眼力价儿,瞧这一行人衣着华丽,气势非凡,光那小丫鬟身上穿的都是极贵重的云霞锦,几十两银子一匹,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穿的起的。小厮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谨慎。
前来敲门的管事难得和颜悦色笑眯眯的道:“劳烦小哥通禀一声,武阳候少夫人前来拜见王大人,王夫人。”
天啊!
居然是侯爷夫人。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打开大门,把人请进来,道:“夫人稍等,小的这就去禀告老爷夫人。”
管事笑眯眯的点着头,目送着小厮一溜小跑朝内院跑去,这才回过头来对那年轻贵妇道:“少夫人,您稍等片刻。”
年轻贵妇点了点头,便耐心的站在门口等候。
王青海夫妇正在商量着给在白云书院读书的儿子写信,叫他回来,就远远的听见一声叠一声的呼喊。
“老爷,夫人!”
两人心头一跳,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就暗叫不好,不是苏芸的病情又反复了吧?
连忙站起来走出书房,迎面便看到看门房的小六喘着气跑过来。
还不等他发问,小六就急急忙忙道:“老爷,夫人,武阳候夫人在门口,来拜访。”
两人俱是一愣,对视一眼,才想到,芸娘救了小世子,世子夫人就那一根独苗,金尊玉贵的,想必是来道谢的。
人病着的时候不来,病好了才上门。
不管心中作何感想,面子上该有的礼仪必须要做到,忙整了整衣衫,两人疾步朝大门口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