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刚跑出不到两米,就不敢再往前跑了,因为有一条手腕大扁担长的眼镜蛇突然出现在面前。眼镜蛇慢腾腾地从我眼前那一堆荨麻草穿过去,把我吓傻了。不一会,眼镜蛇溜到另一堆荨麻草里去,紧接着到了山坡上,我才敢回到那山洞前。
我记得,这个山洞原来是一个人工挖的防空洞,听说解放前曾经有过好几十土匪被炸死在里面。我还听说过山洞里藏着很多金银财宝,因为这些土匪在被炸死之前把梧城洗劫了一空。我于是乎想,既然那些土匪都死在那里,他们的金银宝就有可能藏在里面。但是,随后我转念又想,即使有金银财宝别人早就拿走了,那里还轮到我?可是那发光的东西又是什么?会不会是别人拿剩或者寻不着的金银财宝在发光?据说凡是金银财宝都有灵性的,它们会不会在这个时候显灵呢?我一想到金银财宝显灵心里就狂跳不止。
黄龙见到我跑来跑去,连忙问我发生什么事。我于是告诉他洞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发着光,到底是什么我还不清楚。我当然不会说是金银财宝,因为说了他也不会相信。黄龙当即把竹杆放下来,拱头到洞边望了望说,洞里的肯定是魔鬼撒旦,这回你信了吧?说完拨开一根牛奶树枝,猫着身子钻进去。
黄龙一进去,就扑向那发光的地方。我不想他独占了金银财宝,就斗胆跟了进去。
这个山洞有二三十米深,分大小两个洞穴,前宽后窄像一只葫芦。前面的洞穴比我的房间还要宽敞,后面那个洞也有黄龙的厨房那么大。因为有一块凸起的又大又圆的石灰石在中间挡着,只有一条二三十公分阔的裂缝挤进去,所以我根本无法看得清内洞里的真实情况。整个洞穴半明半暗,那怕你往最里面那个洞穴看都是一样。我当时想,里面那个洞穴必定也有出口,不然那里面就黑如墨斗了,因为外洞的光线是不可能照射得到那里面去的。
洞里到处都是石壁丢下来的石屑,还有数不清的枯枝败叶。我刚进去时还以为那些枯枝败叶和石屑是死人的骨头。石壁上挂满了蜘蛛网,一些黑蜘蛛在网里爬动着。我一旦碰到石壁上,石粉就会像蒙蒙雨一般落下来,扑到我的眼睛里。洞里异常干燥,但是也非常阴凉,我一进去汗水就没有了,好像被海棉吸走了一样。当我往那发光的地方走去时,一只蝙蝠从我的头上掠过。我惊魂未定,又有两只地老鼠从我两腿之间蹿过去。
我站在了不远处洞壁下那发光的地方。这时,那发光的东西不见了,那里只有两块突起来的石灰石。那两块水桶般的大石灰石之间长着一棵深绿色的常春藤,常春藤上挂着很多根棕蓝色的鸟的羽毛。那些羽毛既有棕色又有裼色,又柔软又漂亮,我想如果把它们送给我的孙子玩,他一定会很开心。然而当我伸出手要把那些羽毛一根根拈过来时,黄龙举起了竹杠朝着常春藤抡下去。顿时,常春藤折成了一段段,一片片,一条条,再打时,树叶和羽毛一起飞到了他头顶上和石壁上,再漂落到他的脚趾头上。连续打了二三下后,他放下竹杆,用双手将那棵常春藤连根拔掉。
一条又深又暗的小洞露出在我面前。黄龙捋起衣袖要将右手伸进去,我慌忙拉住他。我说那一定是蛇穴,或者有毒蛇吃了鸟雀后藏在下面都不定,如果你被毒蛇咬着就糟糕了,我不懂蛇药,这里离县城又远,村上也没有蛇医,即使有的村民懂得蛇药,他们都不会帮你医治的,你不被那条毒蛇咬死才怪。但是我话音末落,他就一下子撩开我的手,板起脸地对我说,这个那里是什么蛇穴?分明是魔鬼撒旦藏身的地方。魔鬼撒旦一定逃进这个暗洞里去了。茶花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要这魔鬼撒旦捉出来。
我听后忽然懵了,我不明白在黄龙的心目中魔鬼撒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魔鬼撒旦究竟是眼镜蛇的样子还是像猫头鹰的样子?魔鬼撒旦到底是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的?魔鬼撒旦有形状的东西抑或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怎么会说魔鬼撒旦已藏匿到那么小的洞里去?后来我细想,黄龙是在欺瞒我吧?他一定发现了金银珠宝吧?
我正这样揣测着,黄龙已经将右手伸了进去。这个暗洞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我见他把胳膊都伸尽了还没有到底。不一会,黄龙将手臂抽了上来。但是当我发觉他手上抓的那既不是金银财宝又不是毒蛇,更不是魔鬼撒旦时,我顿时觉得又兴奋又失望。
黄龙将手上那一大把松毛扔掉,又将手伸下去。这一回,他将手臂伸进去很快,我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手是怎样伸进去的。黄龙侧着身子摸索一分来钟后,他忽地大声叫道,茶花婆,我抓到魔鬼撒旦啦!
我盯着黄龙那由于过度高兴而歪曲的脸,说,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他马上说,茶花婆,我骗你干什?说着把手臂慢慢抽上来。我继续火眼金睛地盯着。
黄龙的手抽上来时非常慢,小心翼翼,仿佛把一条眼镜蛇捉上来。我知道他手上确实有东西,但我不敢确定是什么,但我想肯定不是眼镜蛇或者地老鼠或者蝙蝠。当那东西露出洞面时,我看清了,原来是一只棕褐灰的猫头鹰。
猫头鹰有一只小公鸡那样大,它拍打着翅膀,两耳直竖,铜铃般的眼睛圆睁着,惊恐地发着火上般的亮光,阴森恐怖。我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这猫头鹰刚才在盯着我,它见我们进来就钻进暗洞里去。
黄龙抓往了这猫头鹰的双脚和翅膀,他忽然把猫头鹰举到头上叠叠不休地说,原来是你变成猫头鹰!我知道黄龙所说的你必定就是魔鬼撒旦,于是对他说,猫头鹰是一种动物,是一种鸟,不是什么东西变的,它又不会咬你吃你,现在它也没有打搅你,更没有得罪你,你捉它干什么?你不如把它放回去,听说乱捉猫头鹰会遭老爷惩罚的。可是我还在这样哆里哆嗦地说,黄龙却猛地将猫头鹰扔到脚下,跟着又提起一只脚要往猫头鹰的身上踩下去。我正要说你不能踩死它,但是黄龙的脚板已经落下去。然而,黄龙的脚板还有一寸就要落到猫头鹰的身上,那猫头鹰就一拍翅飞走了,飞到洞壁上又飞到了那两块石灰石上,然后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又钻回到洞里去。我正在暗暗庆幸,黄龙跟着又伸进手去。
这一次,当他又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把猫头鹰抓上来时,便鼓起嘴袋将那条竹杠插下去,插得猫头鹰在洞里嘶嘶直叫,不断地发出悲哀的呜叫声。见到黄龙这样无情,我们那时好想大骂他一顿。
“魔鬼撒旦终于被我捅死啦!” 猫头鹰没有嘶叫后,黄龙挺起身来对我说。
我叹了一口气离开黄龙,继续往别的地方寻找去。我那时也曾预感到不太有可能找得到那些金银珠宝,那怕一条金项链也不一定找得到,但我仍然还要去寻找它们,因为我那时想,既然进来了,找一找也无妨。然而我一边寻找着时,我的脑子里却不停地浮现出那些金银财宝来,比如金条啦金项链啦珍珠啦等等,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在发着美梦那样。
我时常把一小块石头从洞壁上扳下来,或者又将一些常春藤拔掉,盼望又出现一个新的暗洞来。我一边寻寻觅还一边这样说,金刚银珠宝你快快显灵,快现身吧,你再不能藏在地下,再不能藏在石壁里了,你让我尽快找到你吧。如果你让我找着了,我就把你换成钞票,让我把钞票捐些给穷人,捐些给学校,捐些给孤儿院。我一个老太婆是用不了那么多的,但是你若果落在别人手上,他们就有可能把你嫖光赌光吃光了。
但是,黄龙那时候却比我寻找得更加起劲更加埋力,当然,我知道他并不是跟一样在寻找那些金银财宝,他是在寻找他脑子里的魔鬼撒旦。当我寻找了十来分钟就觉得非常疲倦时,他还用竹杠在石壁敲着捅着戳着,睁大眼睛在石缝里瞪着瞄着盯着。他说这洞里肯定不只一个魔鬼撒旦,一定还有魔鬼撒旦藏在石壁里,藏在暗洞里,后来他还说甚至藏在那些蜘蛛网里。
见到他的样子,使我觉得壁缝里真的好像藏有妖魔鬼怪那样,但是,大多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他非常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