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滴血,刀割般的疼痛肆虐着每一分脆弱,将最大的痛楚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蔚风有些累了,他不再前行,而已倚在一棵树下轻轻喘息。那种爱恨交织的痛苦令他几欲崩溃,自国破以来,他便任人欺压,受尽折辱,谄媚过无数人,又踩过无数人,方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一颗心早已锤炼的刀枪不入,冷漠无情。他本以为,那颗心早就不会痛了,但却在遇到鸾音之后,心又恢复了知觉,重新陷入到无边无际的情愁之中。
抬起双眸,眼望一碧万顷的天空,绚烂的光芒洒下,刺得他眼睛生疼,略有些眩晕之感。有些东西,明知道是毒,碰了会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还是忍不住去追求,去抱有那最后一丝卑微的希望。
蔚风苦笑起来,够了,真的够了,早就了解鸾音是无情的,是没心肝的,却偏偏不知道躲,还要像飞蛾扑火一般奔去赴死,这种日子他过够了。
围场狩猎,没错,多好的时机!到那时,他就什么都有了,他的人会包围玄国的全部皇族,胁迫他们交出皇位大权。到那时,天下都在他手中,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也不必为任何人而心痛了。
他咬着唇笑,无数的疯狂因子在一瞬间迸发,夹杂着血腥的气息,弥漫在午后温热的空气中。
“何苦在此处装可怜?我倒觉得你这是自作自受。”身后传来不咸不淡的声音,蔚风猛地回头,正看见盈雪那张红粉的面孔。
“公主殿下言重了,蔚风即便是自作自受,也断不会装可怜给您看。”蔚风收拾了凌乱的心情,换上一副冷面孔道。
“我知道,你只会给她看。”盈雪挑了挑眉:“你觉得她好,她完美,当她是你的神,无论她怎么对你,你都无怨无悔对吗?”
蔚风别过头去,唇角一勾,没有回答。
“你不说话没关系。”盈雪强压心中怒火:“总有一日,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女人,谁才值得你如此膜拜信赖!”
“好,我等着看,看你怎么当着世上最强大的女人。”蔚风淡淡道。
盈雪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冷哼一声,转身便走。此刻她觉得多说无益,唯有日后击败了鸾音,让蔚风另眼相待。
蔚风冷眼盯着她窈窕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渐行渐远,才薄唇轻启,柔声吐出几个字:“蠢女人。”
……
“砰!”
苏太后正端坐在雕花木椅上,手持一颗白棋子,思索着一盘残局,突然桌子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棋子散落了一地,她顿时皱起眉头:“雪儿,哀家说过多少遍,做大事者,定要沉得住气,怎么总是这样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母后,儿臣受不了了。”盈雪坐在苏太后旁边喘着粗气,也顾不得任何礼仪,只觉得胸中怒火迸发而出,再也等不及了。
“唉……”苏太后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那么多年都挨过来了,怎么就不能再等些日子。”
“等?”盈雪冷笑一声:“儿臣等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经厌倦了,够了,这么多年的等待,孙丞相这颗棋子被吃掉了,江双影这颗棋子又被吃掉了,如今连皇弟的命都赔了进去,我们还要等吗?”
“雪儿。”苏太后眉头皱起:“你是不是在怪哀家,不该让汀儿卷入此事,若是当日哀家不命汀儿回朝,他如今一定还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勒王府,又怎会蹚入这浑水,枉送了性命。”
“不。”盈雪咬了咬牙:“皇弟的命赔进去便赔进去了,这些天来儿臣想的很清楚,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我们只能继续向前走,不可能有回头路了。”
听着这样狠毒无情的话出自自己的女儿之口,苏太后也只是淡淡笑了笑,深邃浑浊的眼眸爆发出狠厉的光芒:“说的不错,我们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为了一统天下的大业,牺牲掉几个人不算什么,待我们君临天下那一日,汀儿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
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
盈雪听着这阴冷的语调,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宫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冷了许多,隐隐有凉风自身边流过。
“好女儿,如今机会已经来了。”苏太后接着缓缓道。
“怎么说?”盈雪定了定心神,忙问。
“听宫中的人说,鸾音那丫头七天后要在围场狩猎,届时,满朝文武百官及皇族中人都会参加,那时,哀家便称病住在别宫,你身为哀家的女儿,自然也该尽孝道相陪,因此我们可以不到场,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盈雪茫然地摇了摇头,似是不解:“到不到场狩猎与我们的大计有何关联?”
苏太后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们不到,但我们的人可以到。哀家经这些年的处心积虑,加上勒王爷的暗中帮助,手下已聚集了大批人马,就待一个绝佳的时机,如今这个时机已到来,我们若不好好利用,都对不起老天的帮助。”
老天的帮助。
苏太后说出这几个字时,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畏惧羞怯之感,深陷泥潭不自知,可见荼毒之深。
“当真?”盈雪终于明白了苏太后的意思,眼中泛起些许光芒:“太好了,盼了这么久,总算是有此良机!”
苏太后的打算与蔚风一样,凭借狩猎的机会,发起兵马,一举拿下鸾音及宫中众人。
他们都是如此,一步一步地跳入了鸾音设计的陷阱之中,被陷阱中美丽的诱惑所迷惑,不断被玩转在鸾音的股掌之中。
苏太后明明是在淡笑,但神情却隐隐透出嗜血的黑暗:“女儿,哀家想问你一句,你如今这样着急,当真只是为了这天下吗?还是……另有原因。”
盈雪微微一滞:“母后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苏太后慢悠悠地将棋子一颗颗摆上棋盘,似是不经意地道出一句:“哀家听宫中人谣传,你这些日子与那个蔚风走的很近,哀家奉劝你,如今大局未定,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你若是不听哀家的劝说,就别怪哀家有朝一日灭了那人。”
盈雪一惊,忙道:“是,儿臣谨遵教诲。”
无数层轻质纱菱的包裹下,盈雪感觉到了指尖的微凉。
出了太后寝宫,独自漫步在御花园中,那些假山绿池都仿佛着了魔一般,张牙舞爪地扰乱着盈雪的心绪,突然,前面一抹暗黑色的人影使她滞住了脚步。
面前的身影缓缓步行而来,如同黑夜一般,英挺高贵,邪魅诡异。即使是在阳光灿烂的白日,依旧渲染了几分寒意。
“江大人,别来无恙。”语气带着三分不屑。
“臣江双影参见公主殿下。”江双影勾起一抹魅笑,俯身行礼道,但眼眸深处的不屑更甚盈雪几分。
盈雪有些恼怒道:“江大人跟了新主子,日子过得比从前舒坦多了吧?”
江双影眼眸眯起,暗夜般划出危险的气息:“回公主,总比从前好些。”
“呵。”盈雪轻笑一声:“说的也是,你从前不过是我与母后养的一条狗而已,如今由狗晋升成了人,确实不错。”
“公主说的是。”江双影恭敬道,然而却突地话锋一转:“不过微臣认为,身为一条狗若能忠心耿耿,倒也算是还有本心,总要比那人面兽心之人强了不止百倍。”
“江大人此言何意?”盈雪温柔一笑,娇美的脸庞如春花一般,不带丝毫棱角,但却掩饰不住心中的利刀。
“没什么,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微臣还有要事要忙,殿下请恕微臣不能奉陪了。”江双影淡淡道。
“那江大人便忙去吧。”盈雪淡声道,而后面无表情看着那一抹暗黑色身影渐行渐远,隐在玫色纱菱中的纤手紧紧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