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明一黄色的身影在内侍和宫女的簇拥下,缓缓地走近。一众大臣妃嫔慌忙离座跪迎,花著雨也随着皇甫无双跪在桌案下的红毯上。花著雨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萧胤和斗千金并没有下跪,只是欠身施礼。但是,趁着众人全部下跪,无人主意时,萧胤的眸光更是放肆地凝注着她。
花著雨就奇怪了,她的背有什么好看的,幸亏她现在身份只是一个太监,别人并不以为然,如若她是宫女,有心人肯定会以为萧胤对她有意思。现在这样子,倒是让人以为他看得是皇甫无双。毕竟,他们是南北两朝的储君,关注一点倒是并不引人怀疑。
“各位卿家,免礼平身!”炎帝威严的声音淡淡传来。
花著雨随着皇甫无双一道站起身来,淡淡瞥了一眼,看到萧胤终于将眸 光转向了炎帝,那种被人注视如锋芒在背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心中终于轻松了一点,她淡淡地呼出一口气。
但是,不过轻松了一会儿,背上火一凉,似于又有灼灼目光落在背心,花著雨忍无可忍,终于怒了,她蓦然回首,恶狠狠地朝着萧胤的方向回瞪了过去。萧胤,你也太不知收敛了。
这一瞪,就撞到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瞳眸中,不是深紫色的,而是如水似墨,极其漂亮的眼睛,像深秋的两汪泓水,隔着好远的距离,但是,花著雨仍然有一种感觉,好似自己的影子正被映照在这两汪泓水之中。
花著雨怒了。
萧胤和斗千金此时正在和炎帝寒暄,看她的是姬凤离。
她怎么忘了,姬凤离一直是陪着萧胤的,只是,姬凤离这厮咋地也偷看她啊!
不过,错瞪了他花著雨并不后悔,她玉脸微凝,绝美的凤眸微微一眯,目光如尖锥一般冷冷睥睨着姬凤离。 她和姬凤离之间,倒是不用装,反正他们两人的梁子早就结下了。
姬凤离愣住了。
他大约是没有想到,只是不经意地瞧了她一眼,便被她捉了一个观行吧,花著雨愈发用吃人的目光很辣冷厉地瞪着他,想起那夜被他看了一个光光,也不用和他客气。
姬凤离只是愣了一瞬,水墨瞳眸中便漾起了淡淡的讥诮的笑意,慢慢地将视线转移开了。再是断和也是男人,难道真的当自己是女人,连被男人看都不能了?!不过,他也是鬼使神差了,怎地去看这个断袖小太监。
花著雨见姬凤离被他看得转移了视线,这才蹙了蹙眉,将视线凝往到主座上的炎帝和皇后身上。炎帝的龙颜她是见过的,依旧是清俊肃穆,只是而对着萧胤和斗千金,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聂皇后花著雨倒是第一次看到,她进宫也有日子了,就从未见过她。据皇甫无双说,她的母后在宫里的佛堂礼佛,平日里连他的请安都是赦免了的,一般的宴会什么的,更是不会参加的。不过,今日倒是奇忙了,竟然也出她在宴会上。
聂皇后的风颜,是极美的,她的年龄,应当也快四十岁了吧,看上去不过才三十出头一般,可见保养的极好。花著雨原本以为,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应当是国色天香端庄如牡丹一般,但聂皇后却不是,她整个人看上去很淡,冷冷的神韵,漠漠的气度,就好似一副没有上色的水墨画,很美,很飘逸,却很淡漠。她只有看向她的小女儿皇甫嫣的时候.唇角才会绽开一抹宠溺的笑意来。
三公主皇甫嫣就坐在聂皇后下首处,她今日妆扮的分外华贵,一袭鹅黄色繁绣烟罗薄纱裙,逶迤拖地,如烟似雾一般,愈发衬托的她一张俏颜分外娇艳,腰肢愈发纤细。万缕青丝梳成娇俏的飞月髻,簪着金步摇,华丽而不失雅致。
皇甫无双朝着她们望了望,黑眸凝了凝,执着酒杯, 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深黑的瞳眸中,尽是繁华落尽的苍凉。
看来,皇甫无双的脾气,果然不是被惯坏的,而是匀小被漠视的结果。果然是可怜的小孩,比她还要可怜的。她的娘亲在她极小便过世了,但是,好在还有爹爹和奶奶是疼她的,虽然爹爹对她是严厉了一点。
花著雨微微叹了口气。
盛宴开始,一片觥斛交错。
勋酒若自,歌舞也便开在台上演:
“小楼连远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
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
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
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件、飞鸳甃。
玉佩丁东别后。
帐佳期、参差难又。
名缰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
花下重门,柳边深卷,不堪回首。
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数名歌舞宫姬舞动着手上的轻纱长袖,一边轻启朱唇,一边婀娜曼舞着 。缥缈的歌声在百花园里回荡着,丝竹管弦,美酒佳人,说不尽的奢华,道不尽的风流。
这美妙的歌舞,原本就是给萧胤和斗千金看的。南朝的皇帝朝臣这种歌舞看的多了。
但是,萧胤却对这样的歌舞似乎半兴致也没有,他意兴阑珊地靠在椅子上,双腿一交叠,说不出的自在。一只手执着一盏白玉骨瓷杯,另一只手托着下颌,长发半散着,闲散地垂落身后,一双南朝人罕见的紫眸,半阖着,慵懒姿态像一头疲倦的猛狮。
斗干金倒是似乎看的很是着迷,只是,一双笑盈盈的桃花眼中,却分明甫着一丝不耐。
席上众臣都看到了萧胤和斗千金的神态,都微微皱了皱眉。
待这支歌舞舞罢后,炎帝淡笑着问道:“萧太子,方才的歌舞看着可是满意?”
萧胤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勾唇笑道:“还不错,对了,皇上,本太子记得,你们南朝有一位第一好女温婉,上一次本太子的皇叔贤王前来联姻时,不是点了她么,不知为何, 后来却换成了花小姐。不知那温小姐,是不是嫁人了?”
到底是意难平啊!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自己看中的女子被人换掉了,总是要提出来说一说的。
炎帝闻言脸色便有些挂不住,那坐在席间的温太傅更是脸色微黯,温婉和秀女们是坐在下首处得,今日她倒是没有刻意打扮,极是低调,一整衣都是低着头得。但是,还是没料列被萧胤点了名,一张秀脸顿时惨白如雪。
炎帝沉呤了一下,道:“温小姐体弱,当初原本萧太子选了她,无奈她却恰好重病在身,无法前去和亲。朕便准了花小姐前去和亲,可惜的是,红颜天妒,花小姐被匪徒所害。这联姻终究是没有联成,如若,萧太子此番看上哪位千金,朕一定恩准她和亲北朝。”
呵,若非在宴会上,花著雨几乎就要笑出来了。
什么叫重病在身,无法和亲,原来皇上也会撒谎的。什么红颜天妒,被匪徒所害,原来世上还有人会匀称自己是匪徒的。明明是自己派人害了和亲的她,又嫁祸到了北朝头上,是以才桃起的一场战争,她在说起来倒是云淡风轻,丝毫不提是北朝害的和亲公主了,倒成了匪徒害的了。
那一场大战,倒是让南朝知晓了北朝的实力,再也不敢小瞧北朝了。现在炎帝老儿又想要和亲北朝了,只是这一次,不知又是哪家千金倒霉啊?!
萧胤曲指在左膝上敲了敲,道: “多谢皇上美意,本太子在此谢过皇上盛情。只不过,本太子现在就想看看温小姐。听说啊,左相为了她,还休了自己的发妻呢,又听说皇甫殿下也对温小姐情有独钟,不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呢!?”
萧胤潋滟的紫眸从皇甫无双和姬凤离脸上,淡淡地笑了笑。他倒是听说的真不少,将姬凤离休妻的事情也听说了,便当众说了出来。
姬凤离脸色微微凝了凝,唇角依然挂着不变的微笑,黑眸却乍然冷凝,深无可测。他淡若春风地说道:“不知萧太子竟对我南朝之事这般了解。”
“本太予只是道听途说,得罪之处,请左相海涵。”萧胤笑吟吟地说道。
“萧太子要见温小姐也容易,圣上准温小姐为萧太子抚琴一曲!”常公公尖声道。
温婉忙从席间起身,走到摆在地上的古琴旁,伸出纤纤玉指,开始抚琴。
一袭素白色罗裙上,大朵大朵暗金丝绣成的牡丹花,国色天香,为温婉也平添了几分雍容华贵之气,裙衫外罩着一件纯白色镂空的披肩,衬得一张脸更是端庄绝美。那双在琴弦上纷色的索手也是白暂如凝月脂,看上如柔若无骨,嫩如春笋。
琴音起,缥缈而细腻,如清风徐来,如落花纷飞。倒是说不出的动听和婉轱,妙而无双,听者无不陶醉。
温婉不愧也是第一好女,不管是作画抚琴还是舞技,都是不错的。
一曲而终,温婉慢慢地抬起头,白肌青瞳,明眸朱唇,一真是极美丽。她温婉的浅浅一笑,更是柔媚入骨,我见犹怜。
萧胤犀利的紫眸深深凉凉地从温婉脸上划过,神色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就算是第一好女,也并不能引起他丝毫兴趣。
炎帝皱了皱眉头,眸中隐约有一丝淡淡的不快。
说起来,温婉的琴技不见得比皇甫嫣要好,只不过,今日这种场合,怕是皇帝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公主出风头的。不然被萧胤看中了,要求和亲就麻烦大了。温婉怎么说也是秀女了,就算被萧胤再次看中,也是有理由拒绝的。
温婉朝着炎帝和皇后福了一福,又淡淡扫了一眼萧胤,方缓步退了下去,皇甫无双忙放下手中酒杯,喊了一声:好。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便响了起来。
皇甫无双凝往着炎帝眸中的不怏, 缓缓站起身来, 道:“父皇,儿臣东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剑舞舞的特别好,不知父皇可否准他剑舞助兴。”
炎帝眼中满含笑意,眸光和向席间众位大臣,再在萧胤和斗千金身上凝注了一瞬,道:“剑舞是我南朝的舞技之一,武将们都舞的甚好,只是,他们的剑舞太过凌厉,就只有令小太监试着将剑舞的形模仿了下来,舞起来倒是差强人意,萧太子可以欣赏欣赏!”
花著雨垂首听着,心中愈发觉得可笑。好吧,南朝的面子,倒是靠在她这个小太监的身上了。只是吧,这剑舞可是她辛辛苦苦创出来的,倒是成了南朝人人皆会的了,她还是仅仅模仿了他们的形?
原来,人和人都是一样的,皇帝也好面子啊!
花著雨被其他内侍引着,换了一身轻纱薄料的月色白袍服,比太监服要宽松一世,舞起来应该是效果更好。三千青丝高高束起,用一块同色的锦带勒住,整个人看上去清丽绝伦。
“姬爱卿,听说你的笛子吹得不错,你就为此舞伴乐吧!” 炎帝笑着举杯饮尽杯中美酒,缓缓说道。
“是!”姬凤离优雅起身,缓步走到花著雨身畔不远处立定。
花著雨黛眉蹙了蹙,她不知道,要姬凤离为她伴乐,她还能不能舞的出来。今夜,她用的可是一把真正的宝剑,大约是上次在东宫,炎帝看到她用竹枝舞的不够凌厉吧。只是,花著雨真的不确定,自己舞着舞着,会不会忽然出手向姬凤离刺上一剑。
而且, 他的笛声稚和她的舞和谐吗。花著雨真的想再次让三公主皇甫嫣为她伴乐,只是,估计要求了炎帝也不会肯的。
姬凤离倒是神色淡定,朝着她微微颔首,舒雅温文地笑了笑,那笑容就好似月光流水般悠然。他掏出玉笛,放在唇边,便开始吹了起采。宽大的雪白衣和轻柔地垂着,随着风吹而轻轻摇摆。
这首曲子花著雨没听过,这姬凤离存心是故意为难她,不过,想要难倒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花著雨玉手执剑,便开始舞了起来。
方寸之地,尽是如烟似雾的飘渺白影和清光。闪闪的剑影。
起初呢,是她的剑舞随着乐音在舞动,到了后来,她舞的兴起,也就随性而舞,分不出是谁在跟随着谁。不过,这乐音和剑舞倒是蛮和谐的。堪称天衣无缝,她竟然和姬凤离配合这般默契.这太让她意外了。
一众人看的是如痴如醉。
就连一向神色淡漠的皇后,都将眸光投在了花著雨身上。
萧胤就不用说了,花著雨一出场,他的眸光就黏在了她身上,身子从椅子上直起,专注地望着。他倒是不知道,花著雨的剑舞也这么好看。
一舞而终,萧胤连声道好:“本太子没想到这剑舞是如此好看,本太子看的都心痒难耐,很想学一学呢。既然许多人都会舞,不知皇上可否派个人教一教本太子,也好回去后,舞给夺太子的父皇看。”
“哦!”炎帝沉吟了一瞬,道,“萧太子想学那还不容易,这几日,就让这个小太监伺候你好了。”
炎帝一句话,便将花著雨拨给了萧胤。
萧胤自然是求之不得,第一次,露出会心的笑意,他施礼道:“多谢皇上!”
炎帝眯了眯眼,忽然道:“对了,萧太子和瑞王不远千里来到我朝,倒是让朕高兴的差点忘了一件事。姬卿家,”炎帝转首对姬凤离说道,“卿家今年多大岁数了? 联记得,你当年状元及第时,是十五岁,在朝为官,也有七年了,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
姬凤离原本刚刚坐到位子上,手中执了酒杯,正在细细把玩。乍然听到炎帝的话,一双绝美的眼眸顿时微微眯了一下,随即便将杯子轻轻放在案上,优雅起身,禀道:“禀陛下,微臣今年确实二十有二。”
“原来姬相已经二十二岁了,朕还记得你初及第时,还是个小小少年,原来一晃眼也这么大了,也该议亲了。姬爱卿,三公主今年已经是二八年华,朕愈招你为驸马,不知爱卿可愿意!”炎帝淡淡笑着说道。
二十二了,也该议亲了。难道皇帝老儿忘记了,他已经给姬凤离赐婚一次了, 这皇帝老儿.果然是皇帝老儿,总是一句话就将旁人的亲事决定了。姬凤离钏情于温婉,上一次赐婚,让他娶自己,估讲姬凤离就懊恼了好久。这被摆布了一次,又要被摆布一次了。不过,或许姬凤离也是愿意的,毕竟,从当朝左相做了驸马爷,那可就更身家显赫了。
静默……
三公主坐在席间,低垂了头,一张脸早已羞得红彤彤的。神色一直淡漠的皇后,也抬眸朝着姬凤离瞧了过来,一双美目中倒是含着一丝期盼,显见的是十分中意这门亲事的,温婉原本是低着头的,此时却猛然抬起头,丽目中含着复杂的神色,几分紧张几分凄楚,就那祥凝视着姬凤离。
萧胤和斗千金唇角都勾起一抹笑意,看好戏一般望向姬凤离离。
“呵,我说呢,怎地每后今日好兴致前来参加晚宴了,原来是为了嫣儿的亲事啊! ”皇甫无双执着酒杯,低低说道,声音里不无酸小涩。显见的这位聂皇后是极宠爱皇甫妈的,这位太子殿下心酸了。
这个炎帝,此时赐婚,很明显,是生怕萧胤看上了三公主皇甫嫣,将皇甫嫣娶到北朝去。可见的他这次赐婚,事先并未和姬凤离提起过。不过,估计来时,应当是和聂皇后提了。
百花园中一片寂静,众人都等着姬相点头,毕竟,这可是做驸马爷啊,多少人艳羡呢。虽然左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毕竟不是皇族。若是成了驸马,那便是皇室中人了。
可是,姬凤离却并未如大家所料那样谢恩答应,而是起身走到炎帝和皇后面前,跪倒在地,道:”圣上,凤离不敢答应这门亲事。凤离自认出身卑微,配不上三公主的金枝玉叶。而且,凤离曾经发誓.三十岁之前.是不会再娶亲的。”
花著雨倒是未曾料到,妞风禹这般干脆地拒绝了做驸马。像他这样的人,应当对名利分外看重吧。
温婉听了姬凤离的话,丽日中闪过一丝欣喜。
呵,这对男女倒算的上情深意重,温婉就算是进了宫,姬凤离依然还会为了她拒绝堂堂公主。
皇甫姨一听到姬凤离当众拒婚,捂着脸从宴会上奔了出去。小姑娘毕竟对姬凤离一番情意,如此被拒绝,面子上是终究是挂不住的。
聂皇后闻言,眸光凉凉地扫了一眼姬凤离,命令小宫女前去追皇甫嫣。
“本宫不知,姬相何以三十岁之前不会娶妻啊?不过,这也没什么妨碍,三公主愿意等,你们可以先行定亲,几年后再成亲也可以!”聂皇后言罢,神色清冷地起身,早有宫女过未扶了她,缓缓离去。
倒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直淡淡的皇后,倒也是个狠角色。一出口,便将姬凤离的话堵住了,还不容的他分辨,她便袅袅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