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匈海之共有深洞,是名归虚。其未无尽,其士无穷,纳天下之水于其中,未有盈也。归虚有存于地上者,分镇四方,锁天地之元气于内,封之以水晶,是硝匈大地虎。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阿朗巴持山遗迹

在刻满不知名咒文的水晶障壁前,两名互为好友的男子,相对峙立。没有平时的真挚情谊,现在两人严阵以待,提防对方突然发难。

“什么东西都要人解释,你一辈子都不会进步的。我的意图,你自己猜猜看吧!”白飞举起左手腕,叹道:“不过,我的破绽,是出在这里吧!没料到有这么巧妙的潜劲,是我棋差一着。”

韩特道:“那是我的吃饭招数之一,中招后残劲潜伏,只要再遇上同样内劲,肌肤就会浮现出印记。上次输劲助你疗伤,见你手腕浮现朱印,我才知道那天推下大石的人是你。”

在与爱菱结识,两人同行离开沙尔柱的路上,曾有人推动大石突袭,韩特追击时,掷石伤了来人手腕,便已用了这追踪技巧。十数天前,在飞行船上大战幽冥王,韩特帮白飞运功疗伤,却意外发现友人手腕上浮现印记,便留上了心。

“当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认为那只不过是你试我功力的玩笑,虽然你没提起,却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是这么相信的。”韩特道:“可是,当我进了这处遗迹,特别是见到这处密室,就起了疑心。小白,你当初在雷因斯,是稷下学宫的高材生,更被保送太古魔道研究院,推荐为神官候补,为什么会突然离开研究院,去恶魔岛当佣兵?”

“明知故问的事,何必让我再确认一次呢?”

“恶魔岛分开后,我查了一下,本来是想多了解你一点,但最后查到的答案是,你是被研究所开除的。开除的理由,是因为你所进行的研究,触及了太古魔道的禁忌项目‘不死生命’!”

无论魔法、太古魔道,对于所谓的不死生命,均视为禁忌科目。那里头所进行的研究,牵涉太多非人道的生体实验,动辄牺牲上百人命,而且部份急走捷径的研究者,往往落于下乘,与魔物签订契约,走上邪道。因此,从事此类研究者,均被砚为异端,不容于天下。

“当年在恶魔岛上,你总是把各类魔族的尸体捡回解剖,那时,你说这能帮助我们找到敌人弱点:其实,你是拿它们来做研究的素材吧!”韩特道:“我不知道分开的这些年来,你去了哪里,但想来也该是和这有关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早知道所谓的宝藏,是太古魔道的遗迹,以你过去的个性,一定对宝藏里的某些部份感兴趣。”

“……”

“但是你没有,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劲儿的在帮我找东西,对其他东西完全视而不见,就连这间应该吸引你的密室,都劝我退出。于是,我知道你是另有所图。”韩特瞄向水晶墙,道:“当我看到这东西,一切就明白了,原来这个地窟才是阿朗巴特山的最大宝藏,也是你此行的目的,对不对?”

“对,完全正确。韩特,你长进得多了啊。”白飞苦笑道:“没想到,你会知道四大地窟的传说,那是雷因斯的最高机密啊!”

多年前,白飞秘密偷阅研究院中机密档案,在里面读到:大陆上有四大地窟,自开天辟地以来,吸收天地元气,使世界各种能量维持平衡,神话时代末期,诸神将地窟封印,不现于世。

当时,白飞就有了个破天荒的想法。

“九州大战以后,大陆就没有出过天位强者。各种理由很多,但总归一句,就是修为不够。那么,要多少年的修为才够呢?五百年?八百年?还是一千年?”白飞缓缓道:“这地窟吸纳了千万年的天地元气,若是能吸收它蕴藏的部份能量,就比什么神功灵药都管用,要进天位,易如反掌。”

“我不太懂太古魔道的东西,无法判断你的话。不过,吾友,如果小爱菱在这,她一定觉得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韩特沉声道:“进天位有那么重要吗?小白,我们都是江湖年轻一代里第一流的人物,而这次的旅行,让我们更强。五年之内,我有信心,我和你都能挤身天下二十大高手。天位与否,不过是个虚名,我们……”

“多言无益。名利对我毫无意义,但进入天位,是我毕生志愿,任你怎说都不会改变。

念在兄弟一场,我把一切相告。“白飞踏前一步,道:”我最后再问一次,韩特,你还是要挡在我前头吗?“

“开启地窟的后果,你知道吗?”

“很清楚。照文献记载,地窟的能量直接牵动大地地气,一旦泄出,山脉走位,江河移道,整个自由都市,会有七日的连续大地震,弥漫在岩浆与山崩中,就连雷因斯、艾尔铁诺、武炼都会有所波及。”

“而那时候的死伤,会是千万上亿,这些东西,也全在计算之内吗?”

“我并不想说一些什么为了成就总要有所牺牲的鬼话,也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

不过,早已决定的事,不管怎样,都不会有所改变。“白飞道:”韩特,天下人那么多,我宁愿和山中老人单挑,也不想与你兵刃相向,这么多年兄弟了,你真的要挡在我前头吗?“

“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兄弟都这么多年了。不管你做的事有多十恶不赦,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当然换做你也是一样。如果你今天为了进天位,要拿九百九十九个人头当祭品,我二话不说就替你宰一千人。”韩特摇头苦笑,“可是,唯独这次不行。在这千万上亿的人里面,也有我所重视、须要与不想他们死的人,虽然不是像你一样的兄弟,但这么让他们牺牲掉,我可不大愿意。如果说死了一、二十个,甚至一、二百个也就罢了,但像你这样一搞,死剩的只怕只有个位数;所以,小白,请退出去,否则你再往前一步,鸣雷就会斩在你身上。”

“明白了,看来,我们彼此都没给对方留什么转圜余地啊!”白飞微带落寞地点点头,当他再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绝快的锐气,尽管,任何人都看得出那带着明显的遗憾。

“动手吧!”白飞话声一落,韩特立时拔剑出稍,却不是挥剑进攻,而是平面下击,将两道无声飞来的细针,截成两段。

“小白,换新搭档也该考虑一下素质啊,和鬼婆走一道,胃会坏掉的。鬼婆,出来吧!

一路上的演技辛苦了。“

华扁鹊从旁走出,表情仍是一派冷漠,双手微微颤动,渐泛起一层苍白雪色,正是冰魄冥爪出手前兆。

“凝劲速度又快了些,鬼婆,看来你这些天又有长进啊!”

“韩特,我们三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交手起来你或许稍强一些,但以二敌一,你毫无胜算。”白飞掣开光剑,蓝白色剑柱暴现,“必败的战役,有开打的必要吗?”

“嘿!有赌未为输,在战场上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韩特自嘲道:“连你我拔剑相向的蠢事都会发生,区区战局变数又算什么呢?”

没等他把话说完,华扁鹊已经抢攻,韩特避过冥爪锋芒,恃着鸣雷反击,迫得华扁鹊后退,再回身已与白飞双剑交击。

三人一路上联手作战多次,对彼此武功招数熟悉至极,交手起来,全是以快打快,转眼间便已对折二十多招。

照常理说,三人武功相差彷佛,这一路上各有进境,但以二敌一,百招内定可击败韩特,但是,千招一过,白飞、华扁鹊大惑诧异。本来,韩特长于剑法,而内力上却因未蒙名师,造诣不高!但此刻,韩特剑上劲力大得异乎常情,每当招式对拼,都正面将两人击退。

华扁鹊更是讶然,冰魄冥爪是山中老人成名绝学之一,虽然自己还不能发挥一成威力,但寻常武者触之成冰,便算武学高手,也会被寒劲渗入经脉,气血难顺。只有幽冥王那等地界顶峰级数的高手,才能不受影响。

交手以来,她每在击中韩特时,催运冰魄劲,哪知劲力甫发,立刻给一道强猛刚劲迫回。连试多次,非但不能伤敌分毫,反闹得自己一阵气息不顺,险受内伤。若对手是幽冥王,这等现象不足为奇,但韩特又哪来如此深厚内力?

白飞亦有着同样困惑。察觉到状况不对,他认为这是某种暂时激增功力法门的影响,所以也运起“七煞迫魂”,功力陡升,连发七剑。谁知,自己剑上劲力提升,对方回应的反击也相对增强,将七剑接下,趁隙反攻,还显得大有余力。

白、华两人均非庸手,现下更是全力以赴,能在这样夹击中攻守不失,那修为几近地界顶峰。回想起上趟三人联手对抗严正,白飞与华扁鹊都有同样的不解,为何韩特会在短短二十天内,武功如脱胎换骨,激增若此?

那日暗中,赤先生交给他一物,后来又嘱他看完后记熟毁去,所递来之物,正是本无封面的武功图谱,内里记载两套内功心法、剑术精要,每一套皆是自己发梦也想不到的高明。

当他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赠书者,老人仅是淡淡说着:“七煞迫魂配上飞行船上的一轮治疗,对你这样的人,内力会大有好处,如果你懂得运用,发出来的威力不会输给严正,所以这本书……嘿!就算是青楼机密档案好了,照你的资质、进境,五十年后该可以自行领悟创出,我现在交付予你,就算帮你省了这五十年的虚度了。”

得窥上乘武道,韩特不胜惊喜,但又奇怪,这武功如此厉害,为何老人自己又不练呢?

赤先生的回答是:“这几套功夫非我所创,仅是受人之托,将它们转交于你。我年纪大了,练这些东西毫无意义,也该是薪尽火传的时候了。”说完,他又交代:“这几套功夫,倘若功力未到,习之无益,所以也不必给旁人看了。你好好练习,近日内会有大用。”

韩特颇感疑惑,幽冥王已退,剩下觊觎宝藏之人,皆不足惧,有必要急着修练吗?这个问题,老人没有回答。

而当韩特质疑起,当日白飞亦有催运七煞迫魂,也曾在飞行船中受异光治疗,那是否与自己相同,内力激进?

“呵呵,便宜不是每个人都捡得到的,那套方法只对你有效,也只能用一次,理由是你体质特异。”老人笑道:“这事你自己多少也心里有数,不然七针插下,为何姓白的小子功力提升,你却昏了过去呢?”

这回答令韩特脸色青白不定了好一会,但旋即专注在手里书本。凛于老人告诫,连日来暗中勤练不辍,虽说几套武学分属多派,但却不约而同地,和他原本武功相近,易于理解,而内功心法,重点不在培本而在引出,相辅相成之下,短短时日,韩特自觉修为大进,内外武学焕然一新,欣喜若狂。哪知,却在这种情形下,印证自己的武功。

三人对战多时,华扁鹊因为难以负荷冰魄冥用的内力钜耗,改攻为守,白飞连续催运的七煞迫魂,也逐渐失去效用,劲力减弱;韩特却是渐占上风,越打越见精神,光是挥出的剑风,就压得两人胸口郁闷,招式难以展开。

又过数回合,白、华两人支持维艰,败象纷呈,只听韩特厉啸一声,鸣雷剑化做一道黄气,剑光吞吐不定,来势汹汹,先蓄劲重砸光剑剑柱,无匹劲道将整支光剑迫炸,震得白飞后退,跟着一下变招,速度疾若星火,瞬间抢在华扁鹊前方,倒转剑柄撞在她肩上,内劲一吐,华扁鹊如断线风筝一样飞出去。

白飞连返数步,最后站立不住,一跤坐倒在地。

“别再动手了,小白,虽然是以二敌一,但哪边较占优势,已经很明显了。你从来不打赢不了的仗,这次也不会让我失望吧!”韩特收起鸣雷,道:“现在你该相信我刚刚说的话了。等一下我把这些武功倾囊相告,凭着我们两兄弟,十年内定能和七大宗门比肩。”

韩特自我评估,自己现在的武功,已与严正相去彷佛,只要再多个两二一年功夫,把体内能源化为功力,将秘笈上的功夫练熟,那时除了几个老一辈的当世强者,还真想不出自己会败给谁。如此豪语,并非虚言。

他本身对金钱有极高zhan有欲,但对权势却兴趣缺缺,更大感麻烦,如此提议,只为了友人。尽管不认为挚友是汲汲名利之人,也想不通他对天位执著的理由,但大凡人们追求武功盖世,无非名利,那么这个提案,应该能满足他吧!

“离开这里吧!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们还是好兄弟。”说着,他伸手去拉白飞起身。

不料,对方却没有伸手相应的动作。

“的确,我向自己说过,不管最后怎么演变,你都是我的好兄弟,不过,兄弟啊!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笑一笑,就当作没发生过的。”白飞缓缓道:“你不该小看我的决心。早已决定的事,不会改变;已经开启的转轮,也不可能停下来的。”

坚决语气,令韩特一征,待要再说,一股莫名颤栗,打从心底透着寒意,下一刻,脚底微微颤动起来。

(地震!)

韩特的想法立即获得了证实。地面的摇晃,在极短时间内迅速增强,没几下功夫,整间密室,整座遗迹,都随着剧烈晃动。

这场地震来得古怪,更随着波动,笼罩住方圆数百里内,惊得人畜奔走,土石滑落。

韩特稳稳站立,颇为讶异地震骤起突然,心中更有强烈不安,彷佛有什么更大的灾祸将要发生。

炽放光热。

(糟糕,门打开了,那会变成什么样子?)

韩特在青楼的机密档案里看过:天地之间有一股元气,诞育万物,操纵一切生克变化,四大地窟的存在,就是用以调和天地元气,多时储存、少时放出,内中所藏之能量,堪称天下之最,骤然钜量释出,实有崩天裂地之威,而今这处地窟的守关护墙已开,若不立即关闭,一场自然浩劫便在眼前。

这时,一阵响亮声音传入耳内,回头一看,只见那刻满古代法咒护符的水晶墙,最外层的一道,正缓缓向两旁分开。水晶墙的内部,凝结大量天地元气而成的彩光,像是少了压制,明光暴现,变化成火焰型态,熊熊往四周前飞。

韩特料定水晶墙开启,必与白华两人有关,正要出言询问,却又听见一轮串骨骼暴响,声音刺耳,定睛看去,白飞的身体像是给大量灌气,急速彭胀起来,这情形以前也看过,那是用七煞迫魂激增功力后,身体一时间不能承受而鼓涨的现象。

只是这次的速度尤胜上次,不过眨眼功夫,白飞的四肢就肿得像是个气球,马上就有爆体之虞。

“小白,你……”韩特奔前两步,华扁鹊更快,从他身边擦过,赶抢到白飞跟前,出手如风,二十余根特制长针,准确地落在穴道上,顷刻间使没入皮肤。

韩特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却忽地想起,白飞曾提过,要由地窟吸纳天地元气一事,这本该荒谬绝伦,因为如此庞大的能量,稍稍泄出便地动山摇,哪有人体能承受负荷?但倘若真的做得到呢?世事无绝对,白飞更非空口白话的狂人,要是真有办法克服技术问题,吸纳地窟的天地之气呢?那效果绝对比任何灵丹有效,功力会暴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更有甚者,会不会就如他所言……天位的出现!纵然想到这可能,韩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这么一迟疑,华扁鹊已完成急救手续,守在一旁,防止他趁隙抢进。

“喂!鬼婆,别对我这么冷淡嘛!我们可是非比寻常的老交情啊!你刚刚来这之前,是不是去哪里动了些手脚,说给我听听吧!”

拿不定主意,韩特仅能以嘻笑掩饰心中慌张,同时注视着友人的变化。

银针入体,显是大有奇效,圆滚滚的躯干逐渐压缩成结实肌肉,白飞的呼吸一下粗重过一下,却也一下漫长过一下,跟着,在连续三下深长呼吸后,白飞豁然站起。

本来瘦高的体型,现在更显得壮硕,肌肉像老树根节一样,呈现最有力的跳动,比韩特还高两个头的身躯,正睥昵直视两人。

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但从白飞站起身的那刻起,韩特、华扁鹊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末有的悸动。眼前之人的异变,不仅在体外,对体内的改变只会更大,因为他们此刻对这人的感觉,就像是见着了个前所未闻的异类生物。

骨骼快速伸长,撕裂肌肉,白飞的外观鲜血淋漓,瞧来有些怕人。他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肉缓缓蠕动,功力到处,所有伤口尽皆愈合,重生新肉,片刻间回复如初,再没半点伤痕。

“要我说恭禧吗?小白,你的乙太绵身,现在该是白家第一了。”韩特打个哈哈,心中却凛于友人突变后的功力。

“不是乙太绵身。”白飞微微笑着,仍是如往常那样的温文笑容,但随着身躯变化,看起来却无端多了三分戾气,“当功力提升到足够程度,这就会进化成真正的白家六艺之一,乙太不灭体。”

“信你才有鬼,胳膊变粗就说功力提升,哪有那么简单的。”韩特勉强笑道:“小白,别再闹了,时候很晚了,我们想办法把这烂门关上,趁早回去睡吧!顶多到了香格里拉,多分你两份,怎样?”

“多谢你啊,韩特,多谢你直至此刻,仍漠视我的背叛而视我为友。”白飞摇头道:“但是我筹备多年的计画,不可能中途而废,所以请你念在我们相交之情,退在一边吧!”

“哈!只要你肯把封印墙关上,我退出门外又有何妨?”韩特仍不死心,“小白,这地震震下去,会死伤很多人的,这种无谓牺牲你不是一向很反对吗?刚才比武交手,你们两个都输给我了,现在何必多输一次,快点放弃吧!”

“你还真是个好人!那些以为你只会嗜钱如命的仇家,看到你这样,一定会有另样评价吧!”白飞道:“至于动手,你就不用自我欺骗了,我最后说一次,请你退开一边吧!”

“去你的混蛋,我就是不退,看你姓白的乌龟能把我怎么样!”

劝到气极,韩特忍不住脏话出口。但是,他也很清楚,打白飞异变之后,那种莫名恐怖至今未平,自己素来不是胆怯之人,可现下身体各部传入脑中的直觉,都战栗诉说同一讯息:和此人对战,毫无胜望!

放弃在言语上多做浪费,白飞右手捏成剑指,远远指向韩特。后者虽然早有预防,却仍感到一股大力当胸撞来,连稍作闪避的功夫都没有,便给击力带得离地而起,向后飞返撞在水晶墙上。

水晶墙受了法咒保护,虽是这样的重击,也毫无损伤,只撞得韩待全身骨疼欲碎。单是这一记指劲,虽然不知道是否所谓的天位,却已远远胜过幽冥王,但韩特天生一股倔劲,硬是再撑起身体,高声喝道:“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就再来一记!”

又是一道指劲飙射,这次韩特有了准备,背牢牢抵住水晶墙,紧握鸣雷,奋起全身之力,对着指劲来势正面劈下。两相对撞,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响彻整间密室,韩特虎口迸裂,鸣雷被击得当场脱手,指劲去势末止,正中胸口。

“扼!”韩特强把一口鲜血吞回,胸前剧痛难当,肋骨已断了一条,之所以伤势仅如此,与其说护体真气奏效,不如说是对方手下留情更有可能。

白飞面上未有得色,不知是因威力不如预期,还是对这种优势不感喜悦,当他再预备提气,食指突然肿胀起来,更迅速把整只右掌撑成圆球,白飞大吃一惊,急运无相诀,将鼓荡真气重纳回正轨,才使右掌还原。

应变虽快,但那讶色瞧在韩特眼中,已然足够。要在短时间内,安全吸纳如此丰沛的天地元气,纵是通天鬼才,也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白飞那样的现象,显是功力运用仍有缺陷,只要是这样,那自己就非毫无胜算。

打从恶魔岛开始,韩特便惯于面对功力强过自己的敌人,现在明知对方功力远高于己,却也不能使他退却,一捉到机会,立刻把握。

顾不得胸口仍痛,韩特抢身跃起,半空中接回鸣雷宝剑,预备动手。

(小白的武功高成这样,一般功夫是伤不了他!只好赌最后一招啦……)

韩特心念一动,忙把全身功力灌入剑中,此时他功力远逾上趟战幽冥王时,内力才输入,鸣雷登时通体金亮,光焰四射。

“是鸣雷断空吗?也对,现在你只有这样才有扳回局面的可能……”似乎对自己实力太感自信,白飞全无动作地站着,看韩特运起最后杀着。

“接招,小白,扼……”韩特将剑高举,预备吸纳雷电,怎知剑中法咒像失去作用般,毫无动静,半点微电也无法召来,这时,下方白飞的说话,清晰传入耳中。

“有件事没告诉你。我前几天发现,当年创建这遗迹的人,不知是否担心被雷劈了,所以整座基地布满了防雷结界,在这里,鸣雷断空是招不出电来的。”

韩特大惊,身已落下,跟着耳边响起风吹衣袂之声,竟是白飞跃起抢攻,灌满劲道的一掌,要趁他穷途末路之际,把他击倒擒下。

(来不及闪了,挨了这一下,我未必还能动手……赌了!)

心念急转,韩特猛地长吸一口气,跟着,闷雷般一掌,已经重重落在他小腹上。

一声痛哼,痛楚与惊讶的神色,同时出现在韩特、白飞的脸上。前者只感到体内像是被巨浪扫过,五脏六俯都涌到嘴边;后者却在掌力发出之后,察觉一种远高于预期的抗击力。

抗击力陡生,将原本该把人击倒的雄厚掌力抵去大半,同时,韩特周身皮肤突然泛起一层淡淡金芒,在黑暗中特别显眼。白飞知道这是某种护体神功的运行徵兆,而下方华扁鹊的诧语,更证实了他的推测。

“麦第奇家的睥世七神绝!”

为何韩特会使出这号称“天下第一护体劲”的奇功?现在当然不是深究的时候,白飞一掌误算,立即化掌为拳,再催劲力,但韩特抢先一步,忍痛举剑下劈,虽无电劲辅助,近距离下依然威力惊人。

白飞恃着功力远高,举臂硬挡,哪知韩特变招奇巧,在接触前一刻,变化剑势,狠狠击在白飞右肩,而一记千钧重拳,则印上韩特小腹。

双方痛呼,两具身躯都给击得远远飞返,落地后去势难上,纷纷撞坏不少地上物件。

“哈!姓白的浑球,你有啥了不起,我……我还以为……你能两招就解决我……不也一样是不行……这就是你所谓的狗屁天位吗?哇!”

同受重击,韩特斗志明显较高,甫落地就连串大骂,但也立刻付出代价,大口鲜血狂喷而出。

“哗!鬼婆……别出卖得那么彻底……只懂得看他那边!我吐血了……你可不可以……

也帮我医一医啊……“

“好本事,麦第奇家的护体金绝,这也是你的压箱底功夫吗?”

白飞亦在凝气疗伤,韩特剑劲,虽然无法伤他分毫,但却看准位置,朝他刺入银针最多的一处轰发,迫得银针离体,几处运功运得正急的部位,马上炸得血肉模糊。

华扁鹊上前将银针刺回,要进一步治疗时,被伤者挥手阻止。

白飞运起乙太不灭体,身上伤处迅速愈合,回复无伤状态。

“嘿!吓到你了吧……你白老兄的天位,不……不过尔尔啊!”韩特抹去嘴边血迹,气息渐渐平稳。

他心中有数,睥世七神绝的护体金绝,五百年来,号称天下护体第一硬功,被自己以近乎地界顶峰的内力运出,本该无物能破;但适才白飞拳劲一发,就如摧枯拉朽,瞬间轰溃护身金劲。这种功力,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那除了传说中的“天位”,更有何解释?天位传说中更有铁则:能破天位者,唯有天位!如此说来,自己岂非毫无胜机?

(没有东西压箱子了,再打下去,就不是压箱底,是垫尸底了!好汉不垫眼前尸……不对,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跑为妙。)

尽管有过千百次对峙强敌的经验,但在明知不敌的前提下,仍要死战到底,这种经历却一次没有。秉持一贯的灵活原则,韩特有了开溜的打算。

“吾友,你伤势末愈,想上哪去?”很遗憾,华扁鹊不是蠢人,白飞更太熟悉他行为模式,甫一站起,两人便拦在门口,阻住去路。

“如果我放弃阻止你,那就没必要打下去了吧!我想到外面吃药疗伤,多年交情,你该不会不让我实现这小小心愿吧!”

“要疗伤何必到外头,这里可是有大美人神医呢!”白飞摇头笑道:“如你所言,我当然不想与你打下去,但是,我并不认为你说的是真话。水晶封印约完全解开,尚需一整日夜,如果你离开之后传出消息,四方高手群起向我为难,这将会是一个很大的阻碍。”

“听你口气,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你说笑了。只要你禁足在这密室里一天,那就行了;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让我们封住你功力一天,这样的话,你可以在遗迹里任意走动。”

“主意听起来满好的……”韩特找着空隙,试图做最后突袭,“但我两样都不喜欢!”

话声中,人已飙射出去,虽受伤势影响,拖慢速度,却仍是极快。

他取向华扁鹊,希望能藉着双方功力差,一举突破。

而这自然地在白飞预算中。

“韩特,没用的,放弃吧!”

白飞把头一摇,刚要动手拦截,“刷刷”连响,密室壁顶转出十二座半圆形金属物体,每个物体上,另外伸出一根捆长的铁管,以两人为中心,瞄向他们。

华扁鹊感到危险,白飞却一跟认出,那是太古魔道的厉害兵器。

“答、答答~~答答答~~”

连珠爆响,铁管以惊人高速,不断迸射出火花与尖头铁弹,朝两人射来,而且像有生命般,无论两人朝哪边闪躲,铁管口都会自动转向。

华扁鹊初逢如此利器,大感吃力,每在惊险中闪过,让铁弹将她脚下扫射成蜂窝;白飞固然不惧,但同时对上来自十二道不同方位的强猛火力,一时间也手忙脚乱。

可是机关牵制终究不久,当白飞算清铁弹来势、劲道,立即闪电出手,十二道隔空指劲,一指一个,把机关整个摧毁。

“好机关,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等犀利的火器。”

“好指法。”华扁鹊冷冷道:“不过如果能在破坏机关的同时,也把人截下来,那就更理想了。”

环顾室内,除了满地弹孔,和一大堆打烂的标本瓶、标本遗骸,韩特早已趁兵荒马乱之际,逃之夭夭。

“不能让韩特跑出去,我们追。碰!”

“你怎么了?刚才受伤了吗?”

“不……只是又踢到前脚了。”

“王八蛋,机关真是不长眼,连我也打!”

韩特沿着路径,在漆黑道路中急奔,身上有几处兀自发疼。刚才铁弹横飞,他也误中数枚,虽然金绝护身,打不进去,可挨在身上却也着实疼痛。

路径漆黑一片,比他的心情好不了多少,尽管表面上轻松,但相交多年的挚友,突然间拔剑相向,韩特心里还是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心情极度恶劣,只是眼下却非发泄情绪的好时候。

背后的感应告诉韩特,白飞已经破坏阻碍,高速追来;以这速度来看,定可在自己跑到门口前,将己截下,那时又不免一番动手,而结果必然是一面倒的。

正自恼火,前方已经奔到一个多通道的岔口,出乎意料的是,爱菱正站在那里,同他招手。

“韩特先生!”

“小爱菱?你为什么在这里?”

今晚的隐密行动,看来真是一团糟!本来预估中应该倒头大睡的人,通通爬起床来当黄雀。

“没时间说那么多了,你从这边进去,那里岔路很多,你尽挑最西边的那个走,白飞哥一时追不上来的。”

“呃!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那你呢?”

“我又不会武功,和你一起走只会拖累,还是在这里帮你善后好了。”爱菱急忙道:“别担心,我想白飞哥和华姊姊不会对我严刑拷打的。”

韩特想想也是,又定思这丫头和赤先生素来一起行动,那老头狡猾多智,虽无武功,却定有安身之谋。白飞、华扁鹊亦非反面无情之人,他们一老一小的安全当可无虞。

爱菱见他没反应,道:“你快走吧!你武功最好,如果连韩特先生都跑不掉,我们就真的没有底牌了。”

这句话确定双方立场一致,韩特突然间有点感慨,能在此时此境被人援助,证明自己还不至于一无所有,这在与白飞闹翻脸之后,心情好过一些。

“好,我就多谢你了。丫头,将来有机会,我在香格里拉请你喝茶。”以韩特素来在金钱上的吝蔷,肯请喝茶已是罕见,虽然他在此之前,已经数度单方面毁弃与少女的约定。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韩特朝最西边的通道奔去,在他进去后不久,赤先生从东面第二通道走出,而在同一时间,白飞与华扁鹊也已经追至。

“前辈!”见到赤先生,白飞仍是习惯性地行了礼,跟着,他从对方两人的表情中,确认彼此并非同路人,“这真是可惜,因为您选择了一条让我为难的路。”

“呵呵,那是因为这一路上你并没有给我们选择权啊!”赤先生笑眯眯地回应,话中却是讽刺白飞在这次旅程中的背后图谋。

一老一小比肩站着,小的不会武功,老的也差不多,但白飞与华扁鹊仍停下脚步,理由是对老人的忌惮。

在这次旅程中,赤先生的出现,无疑是个意料之外的变数,由于他,众人得以缔造出奇迹战果,顺利安抵阿朗巴特山。在他青楼长老的身份曝光后,白飞与华扁鹊暗中窥测过老人许多次,确认他已无半点武功在身的事实。

不过,由之前数次与幽冥王的战役,他能透过爱菱指导,以及韩特武功骤然暴强,多半与他有关来看,这貌似风烛残年的老者,依旧不可轻忽。

话虽如此,但水晶墙已开,白飞现下功力飞升,纵使再遇上幽冥王,也可轻易击败,不管老人有何计谋,他都有自信恃强破巧,毕竟韩特以外,这两人只是不成气候的老人和少女,并没有明显的威胁性。

估计已定,白飞踏前一步,预备有所动作时,老人说话了。

“天地元气的转移,看来相当成功啊!虽然是靠前人遗迹来运作,没什么原创性,不过敢亲身担当试验体,结果还能成功,这的确是不容易了。”赤先生微笑道:“只是,你真的认为自己进天位了吗?”

白飞不语,深吸一口气,右手往外一扬,重掌破空轰出。轰然巨响中,区区一只手掌,竟在坚硬的金属壁上,开了一个七尺见方的大洞,余势末止,把后方一道道墙壁全给破开,直至数十丈外,轰破基地外壁,被山而出。

此时地震仍在继续,他一掌击得整座基地摇晃加剧,土石簌簌滑落,真有山动地摇之威。

“哦!好厉害啊,传说中,天位高手能开山辟地,说不定你真能做到呢?”老人抚须道:“只是,传说中的天位高手还有许多神通异处,那些你也都有吗?”

这句话令白飞脚下一顿,旁边的华扁鹊适时道:“缓兵之计。”白飞一想不错,也不管老人要说什么,先追上韩特才是重点。

“唉!为什么年轻人就不能平心静气,好好听我把话说完呢?”赤先生叹口气,向爱菱使了个眼色,后者虚掩在背后的右手,立即按下一个机关。

接下来的变化,就是适才密室中的翻版,不过小小空间内,翻出十六座炮台,火力更为强猛,其中有数座,直接射出一道道耀眼白芒,全以白华两人为中心,集中扫射。

白飞有了上次经验,一见炮塔翻出,马上便解下外袍,灌注浑厚内力,连袍成盾,将四面八方的炮火尽数挡下,固若金汤。然而,猛烈的火力,也压制住两人,一时间动弹不得。

老人的话,却在炮火中一字字清晰地进入耳中。

“你假设九州战后,无人能再登天位是由于修为不足,所以想吸纳地窟中的元气,藉其千万年的天地精华,暴增功力,一口气迈至天位,这想法是很不错的……”赤先生缓缓道:“但天位境界,绝不如你想像中简单。倘若功力强弱,便是决定天位的关键所在,为何昔日卡达尔甲子修为而登天,严正之辈苦修近千载,至今仍只是地界级数?此谜不悟,你纵然一口气吸进地窟元气、也离天位之境遥遥无期。”

这番话,说的是白飞多少年来朝思暮想之事,也是他遍思不解之谜,这时被老人当面说起,一字一句,无不重重敲击在他心坎中。

“故老相传,天位高手不只是举手间开山裂地,更能于体外结护身气罩,万刃不伤!又能离地飞行,乘风翻翔。这些神通,你可做得到?倘使不行,你牺牲这么多生灵,吸取天地元气,也只不过让自己内力狂升,当一个拥有千万年内力的地界怪物。”

以现在的功力,白飞自知确有掌出开山之能,但老人说的那些神通,自己并无法做到,这样说来,实验终归是失败了。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会算错……一定只是因为地窟没有完全开启…所以我的力量还不完全……)

“你一定会想说,要把地窟封印完全开启,就会真正进入天位吧!可是如果没有呢?难道你要将四大地窟全数打开吗?”赤先生叹道:“其实,所谓的天位高手,除了文献之中,有谁亲眼看过了。白鹿剑圣、山中老人千年未曾出手,说不定天位之说只属夸大,你一场辛劳,终究化为流水,幻梦一场。”

(幻梦一场……我毕生的志愿……多少年来的心血……连最好朋友也利用了……到头来真的只是水月镜花)

老人的声音渐转低沉,字句间恍有一种魔力,加上说的内容是白飞心神所系,渐渐令他神不守舍,手上“盾袍”越舞越慢,连连给炮火击中,只是护身气劲太强,只痛不伤,而他半痴半醒,浑然不觉身体疼痛。

“白飞!”华扁鹊看出不对,想上前施救,却给猛烈火力逼住,欲救无从。

“你开始已然是错,纵算走得再远,又如何能抵达终点?”

老人嗓音越放越低,到后来几近某种魔幻的咒语。但他身后的爱菱,却吃惊地发现,老人的背后,汗水湿透了整件袍子。风烛残龄之身,不能提运半点功力,要以邪门奇术动摇白飞这类高手的心志,岂是易事?

“放手吧!何苦为此执著,徒惹苦楚……”

“你胡说!”

紧要关口,白飞兀地惊醒,虎吼一声,震得诸人耳际唆唆欲昏,跟着一记手刃,破空化虹而去,摧毁十六座炮台,人趁势跃起,势若瘫狂,千指纵横,交织成一张绵密气网,覆盖住老人周身大穴。

华扁鹊心中一惊,瞧老人那番言论,若非虚张声势,就必是有惊天业艺的绝世高人,白飞这样穷凶恶极地鲁莽攻去,恐怕讨不了好。

见着猛恶招式,赤先生面色如常。携着他手掌的爱菱,却惊觉老人掌心瞬间变得火烫,手臂亦开始缓缓涨大。

“老爷爷!”爱菱着实一惊,想起了上趟老人病发,身体异变的事情。

赤先生心无旁鹜,迳自提运真气。事已至此,为了不让伤害扩大,该是动用武力强行解决的时候了。白飞虽然功力暴升,却仍非自己认真起来的一击之敌,等会儿一拳将他击晕,再来开始收拾乱局吧。

白飞陡然收紧指劲,老人竟浑若未觉,显示有一身不受其指力影响的深厚功力。

双方距离拉近,五尺、三尺、一尺……

赤先生正欲出手,突然看见爱菱面上骇然之情,诡异的青紫色,正在他左臂皮肤上班烂泛起!心中狂叫不妙之际,一股熟悉至极的麻痹感,从左半身急速窜升,瞬间便蔓延全身。

(老儿:这次看你怎么死!)

(多尔衮:又是你!)

一段外人听不见的对话,在老人脑海中火速交换,那是他与自己潜在人格的对话,也是这亟欲取代主人格的潜在人格暴起发难,令老人失去对自己半边身体的掌控权,凝聚起来的功力,刹那消失无踪。

“咚、咚、咚、咚~~”

危急之际,老人侧过身体,使白飞的刚猛指力,全击中左半边身体,鲜血狂喷中,左半边身体缩回原来干扁模样,老人应声就倒。

“老爷爷!”

爱菱的惨叫声、华扁鹊放心的呼气同时而作,白飞一击得手,更不留情,奋起全身之力集在两掌,重重轰下。

“白飞!”

华扁鹊一惊,急忙奔前阻止,爱菱已抢先一步,用自己身体盖在老人身上。哪知,白飞完全志不在此,无涛掌力全击在爱菱身后的金属墙上。远超过地界顶峰的重掌,将整面金属墙击得扭曲变形,连带夹扁了各处通道的出入口。

“把这两人关起来。”白飞落地,满面铁青,“去大门口拔出黄金像,韩特受了伤,现在我把他封在另一边,又出不了大门,暂时没有顾虑了。”说完,朝密室方向急掠而去。

两句话用的都是命令口吻,华扁鹊摇摇头,并没有不悦的感觉,因为,颇为稀奇的,她满能体会白飞此刻心情。

“去,居然让我当起狱卒来。”华扁鹊道:“起来了,丫头,乖乖准备吃牢饭吧!韩特小子跑了,今晚的五毒羹就你一个人要负责吞光。”

或许是医者的职业病,虽然认真在基地里找了个牢房,将两人关进去,但挑选的却是很注重通风性,无害于囚犯身体的囚室。

现在的情势实在很怪。对华扁鹊来说,与其翻脸后还笑颜以对,她宁可当个冷酷无情、彻头彻尾的卑劣背叛者!然而,她并没有因此就对爱菱、赤先生痛加折磨,或是恶言相向。

为什么会这样,黑袍女郎自己也说不太上来,只觉得这样是最自然的。

把两人送进囚室,华扁鹊思索了一下,她以往是直接杀人了事,会弄到像这样关人禁闭的情形,实在是头一遭。要加枷锁吗?好像太慎重其事了点?要点穴道吗?似乎也没这必要。最后,她仅是简单地将门锁上,临走前,还帮流血昏厥的老人止住出血,作了起码的包扎、医治。

(果然是虚张声势吗?这老头……)

曾对老人的戒心,如今看来,似乎是多虑了。

“丫头!要乖乖的喔!”转身出门前,她拍拍爱菱脑袋,叮咛著。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华姊姊。”

“嗯!”

“为什么你要帮白飞哥呢?”爱菱的声音,随着主人心情阴郁而无复往常活力,“老爷爷说,你们要作的这件事,会死伤很多人命,伤害很大,为什么要作那么残忍的事情呢?”

这是个很没意义的问题,也是背叛者毋须去理会的问题,华扁鹊冷冷一笑,回身使走。

然而,在转身刹那,她脑海里没由来地闪过一幕。

那是当日在纯朴小镇法雷尔,严正将整个城镇的人变成活尸,爱菱为了抢救一个小女孩,鲁莽冲出去的画面。

这当然是个荒唐的回想,不过,在华扁鹊回过神之前,一串话语从她唇边倾出。

“你说错了一半。我只站在占优势的人那边,如果你有办法令优势倒向你,我就是你的盟友。”华扁鹊道:“至于牺牲很多,我很奇怪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据我所知,太古魔道的研究,不都是要牺牲许多试验品的吗?”

背对着爱菱,华扁鹊的声音,就像它的表情一样冷淡。

“以前,山中老头说过,一个人活得太长,到了后来,对生命的价值观就会改变。我没活那么长,大概也活不到那么长!不过,作为医者,当牺牲数目超过一个标准,死几千万人和死几个人,最后都没什么感觉。”华扁鹊淡淡道:“我在大雪山上,初试青囊经里的技术时,总以为自己救得了所有人。每次手术都很成功,也的确救了很多人,但是,还是有更多我速度范围以外的人死了,连续许多次后,我终于了解到,假如没办法救到所有人,那么救多少都是没意义的!倒过来说,自由都市每天都有人死,既然都是要死,那是不是死在同一天,也是没什么区别的。”说罢,华扁鹊再不吭声,将门锁上,就此离开了。

囚室里,爱菱兀自发愣。她口才不好,许多事就是知道,却无法从嘴里讲明白,像刚才华扁鹊说的话,她只觉得事情不是这样解释,但也不知该如何与华扁鹊讲明。

只是,说不说其实也无意义,照华扁鹊的个性与行事原则,如果期望她会有着一般人的价值观,那反而是种苛责了。

除了与黑袍女郎的对话,事情的急遽变化,也是少女发呆的理由。不久之前,她从酣睡中被摇醒,跟着赤先生进到基地,莫名其妙做起准备功夫,然后由传声设备中,听到了韩特与白飞的对话……

若非亲身所遇,她实在无法相信,那样温和可亲的白飞哥,会在暗中策划阴谋,利用他们一行人来对抗大雪山,运送黄金像,更在计画成功后,企图造成那么大的生灵浩劫,来满足地一己之私。

被背叛的感觉,是那样不真实。只是,这样想起来,白飞哥一路上的温煦笑容、对自己的关怀倍至、对众人的友情……那些都是伪装出来的吗?还有华姊姊……韩特先生受到的打击一定更大吧!不知他现在怎样了?想着想着,爱菱忍不住有种掉眼泪的冲动,直到她听见耳边响起轻咳。

“丫头,你的脸色好难看啊!”

“老爷爷,你醒了?你还好吗?”

“好个头啊,痛死了。”赤先生虚弱叹道:“真丢脸,难得想在进棺材前,威威风风动一次手,居然给人打成蜂窝一样。”

早先白飞发指后虽有留力,但指劲如锥,正面击破他身上多处大穴,伤势沉重,不是华扁鹊连忙施救,说不定当场就魂归离恨,现在尽管可以开口说话,但身体却仍然虚弱。

“那……老爷爷,你要不要运功疗伤?我来当你的护法。”

赤先生叹道:“还运功?刚刚冒险运一次,结果被人打得千疮百孔,喝水会漏!再运一次,立刻就伸腿瞪眼,一命呜呼了。”

听赤先生说得严重,爱菱不敢答腔,只好让他独自沉思。

刚刚受伤沉重,但自己死中求生,让指劲全数打在左半边,伤是受了,趁机打散了骤起发难的副人格,解去危机。现在身体失血颇多,加上骨碎与洞穿伤,连行动也不容易,以自己功力,只要能静下来行功一周,这些皮肉伤都不是问题,然而……

(刚刚的突袭事前毫无徵兆,多尔衮那斯已经强大到这等地步了么?看来是拖不了多少时间了,就算我不再提气运劲,他也能在十二时辰内神形归一……唉!造化若斯,我确难相违,可是,在那之前,我起码也要把这里的问题平定……)

老人想着,突然被旁边少女的辍泣打断。

“丫头,怎么掉眼泪啦?这样我不能想事情啊曰”

“老爷爷,都是我不好……”爱菱掉下眼泪,“如果我事先多小心一点,把白飞哥的事情说出来,大家有提防,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呵!白飞那小子心思细密,你是防不胜防的。”赤先生道:“不过,你说有什么事情没说,是吗?”

“嗯!白飞哥好像有伤在身,他说那是中了毒,不想让大家操心,所以不让我告诉你们。”爱菱道:“那个毒很奇怪,我也不知是什么,不过,白飞哥吐出来的血,是又青又紫的怪颜色……”由于老人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爱菱吞了一句,“和老爷爷你病发时候一样。”

“有这等事?”老人沉吟半晌,缓缓道:“那你错了,这不是中毒……说中毒其实也可以,不过是种实验成功之后,必然的后遗症。”

赤先生继续说话,忽地听见牢门外轻微吸气声,心中有数,道:“那卷轴是雷因斯秘中之秘的知识,不过,白飞出身雷因斯,待过太古魔道研究院,又是因为研究不死生命而被逐,那么或许他看过也说不定。”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爱菱连忙追问。

“研究不死生命的学者,其共通目的,都是期望增强人类本身的生命形式,为了这点,必须广泛地研究各种生命型态,取长补短,如此说来,他对天位的向往,也就可以理解。”

赤先生道:“为了让人类拥有比现在优异的生命型态,该派学者大量进行活体实验,将人类与别的生物改造为一体,藉由两种生命的融合,来增强新人类的力量、延长寿命。可以用来融合的生物很多,兽类、植物和魔法造成的无生命体,都是不错的考量,但是,其中成功率最高,也最禁忌的一门,就是和魔族合体……”

“什么?”爱菱大吃一惊。

“毋须讶异啊!丫头,魔族的生命、力量,还高于人类和其他生物,人们会向往也是很正常的。不过,过往研究中,由于魔族在各方面的优胜,一旦合体,便会zhan有压倒性的控制权,因此人魔合体很不划算。那份卷轴里记载的,是另辟途径的新法,不是让人类与魔族合体,而是藉由种种秘法,让人类本身魔族化,成功进化本身,又没受到魔族支配的问题。”

“那样不是很好吗?会有什么问题呢?”

“如果一切都如计算,当然很好,不过真是那样,太古魔道也就不需要实验了。”赤先生悄然叹道:“一开始就走错的东西,便算走得再远,也不会有理想的尽头。虽然不会有一个合体魔物来夺走本体意识!可是在逐渐魔族化的过程中,本体却渐渐受魔气所侵蚀,除了身体异变之外,思想也会渐趋黑暗面,性格变得暴戾、阴狠,甚至最后人格分裂。”

这番话吓得爱菱心里七上八下,又想到老人身体的病变,正合他所谓的人格分裂,颤声道:“老爷爷……那你……你……”

念及门外人正在聆听,赤先生挥手道:“我怎样并不重要,你所看到的青紫血液,就是魔化程序中的改变。我推测,白飞在离开恶魔岛之后,该是进了魔界,在里面吸收魔界渎气,用自己身体当试验体。大概是因为卷轴里文句残缺不全,他没做足实验手续,并未全功,而得保心智不失。”

“那太好了!”

“不过,那代表魔气腐蚀全由肉体承担。倘若这推论正确,他体内必然有着极重伤患,能拖着那种伤势一路行来,真是不简单。”赤先生抚须道:“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不合个性的事,不惜背负这么大的罪孽,也要实行计画了。”

听出老人话意,爱菱张大了口,好一会儿,才断续道:“老爷爷,你是说白飞哥他……

他……那你……你……“

这样张口结舌的胡言,自然没有引起老人的注意,事实上,他正讶然于某种巧合。

(命运真是个嘲弄人的东西啊……当年研究到一半,留在雷因斯的那些记录,居然会被后生小子拿来实用,还真的做成功了。又来到我旧日的实验所,重蹈当年覆辙,这么说,始作俑者现在是作法自毙了吗?)

老人自嘲着,门外掠风声疾起,这是早在预料之内的事。

当!当!囚室东首墙壁传来敲击闷响,是有人来到墙后了。

监禁爱菱与赤先生的囚室,是独立建造,除了入口,上下四方都是实石,因此,当敲击声入耳,爱菱着实吓了一跳。

“老头、丫头,你们在里面吗?”

隔着厚石,听起来很模糊,但绝对是韩特的声音没错。

“韩特先生,是你吗?”爱菱跑到墙边,回应韩特的叫唤。

“废话!当然是我,你们退开一点,我要把墙打通。”

墙的另一边,韩特的模样很是狼狈。白飞那一掌的威力,委实匪夷所思,刚刚他负伤而逃,陡然听到一声巨响,后方的走道就被一股大力扭曲,两边墙壁以高速向中合拢,将他夹在中心,要不是紧急运起金绝护体,说不定当场就被夹成肉饼。

之后,他索性运起龟息法,就地行功疗伤,等到镇住伤势,又挂念起爱菱两人。以他此时地界顶峰的功力,要感知两人位置,自是毫不为难,确认之后,凭着鸣雷之力,削铁如泥,迳自开出通道,寻至牢边。

韩特举臂一刺,前方岩壁纹风不动,他心中大奇,运动剑上,再刺一遍,刺入两寸后再难前进。鸣雷剑本能削金断铁,再辅以浑厚内劲,几乎无物不克,哪想到会有这种问题。

“他妈的,这鬼地方什么东西都古怪!”韩特骂道,预备再试一次。

赤先生的声音模糊传来,“别试了,这囚室以前专门囚禁力量狂暴的大型改造魔兽,更早之前,是火器的试爆房,周围墙壁设有特殊禁制,你用剑砍了一次,里面的部份自动强化,单凭你地界顶峰的内力,是进不来的。”

“地界顶峰?”韩特大吃一惊,他知道自己功力大进,几不逊于严正,足以在江湖上纵横一番,却不晓得已到了如此高段的境界。

“当然,那飞行船埋在地底,吸收大地之气为能源储存,后来全传在你身上,扣去传送和转化时候的能源耗损,也有超过千年的内力,和严正相若,不就是地界顶峰吗?若非如此,碰上白小子的不完全天位,你焉有周旋之力?一招便给他了帐了。”

不只是韩特,就连爱菱也听得楞在当场,不可思议。储存的能源可以转化为内力,这是太古魔道闻所未闻的成就,倘若这秘诀传出去,肯定是一场大风暴。

“这有啥稀奇,又不是直升天位,是你这班小鬼孤陋寡闻罢了。无论魔法力、内力,或是各种自然之力,归到源头,都只不过是种能源,只要能掌握到能源互换之法,便可以吸纳于体内,轻松炮制一个地界高手。里头虽然有许多技术难关,但基本原理便是这样简单,可笑一般庸人徒知墨守成法,呆呆练个一辈子,最后武功屁也不值。”

虚弱的声音,话语中却充满狂气,听在两人耳里,爱菱感到眼前彷佛有了一个新天地,一种无事不可为的可能性!韩特则是心脏狂跳,从老人的话里,隐约领悟到超越武学藩篱的诀窍。

“前辈。”直至此时,韩特仍摸不清楚老人来头,但深知青楼中人行事诡异,却往往有鬼神莫测之机,当下也不管其他,问道:“那么,由地界升天位的那一步,该如何跨出?”

当把这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秘密问出口,他掌心满是汗水。

“白飞!”

华扁鹊出现在门口,早有感应的白飞并不奇怪,反而有些诧异,为何她的步伐不似平时规律。

透过微光,华扁鹊瞥见白飞口鼻间溢满血渍,颜色正如赤先生说的,是诡异的青紫相间,虽然不知道身体损伤到什么程度,但这样看来绝不乐观。

“你这家伙……”大雪山的轻功极其优越,华扁鹊一闪身,倏地出现在白飞面前,左掌一探,捆住白飞手腕。

白飞反腕擒拿,要将她推开,哪知华扁鹊的手臂,忽然间像没了骨头,倒旋两圈,扣住他脉门。

变成这样,总不成立即发劲震开她手掌,白飞没有动作,只看见把脉的黑袍女郎面色越亦凝重,到后来难看至极,一把甩开他手臂,道:“难怪你以前都自我医疗,从不让我帮手,好你个姓白的……”

“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这表情有损你一贯的美丽啊!”

“你身体里像是刚被火器炸过一样,就凭这种身体,你还想吸纳整个地窟的天地元气!

为什么出发之前不说?“

白飞再拭干出血,微笑道:“呵!我不是你的病人,更不是恋人,没必要什么都对你主动提出。”

“身为合夥人,我认为我们之间不该有隐瞒。”

“对于刚背弃其他合夥人的你我,说诚信不是人可笑了吗?”白飞沉声道:“即使我身体有伤,但我现在的功力仍足以压制大局,我们的约定,只要我持续zhan有优势,你就站在我这边。现在状况不变,你毋须顾虑太多。”

华扁鹊沉默一会儿,道:“瞧你的小白脸,真看不出你是个不要命的狂人,我该重修相命法啊!”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夸奖我的。”白飞道:“有乙太不灭体护身,这些伤杀不了我的。

距离完全解封还有十个时辰,这期间内我不想被打扰,所以拜托你去把守机关室,说不定,会有阻碍者去骚扰。“

“这么重要的关卡,为什么你自己不去……”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华扁鹊淡淡道:“也罢!就如你所愿吧!我去守机关室,你自己多小心,这可能是你最后一个委托了。”

瞧着华扁鹊转身而去,白飞静静地想着。

自己刚刚说,她不是第一个这么夸奖的人,那么,是谁呢?

“这个啊,你没听见我们之前谈的话吗?”赤先生道。

“之前谈的?”韩特道:“没有啊,我好不容易挖来这里,敲响墙壁后才知道是你们,哪有功夫听你们讲话。”

“这就是了,你问我天位奥秘,是要对付白飞吗?”赤先生道:“我倒希望你先说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想起白飞,对武学的追求登时被压下,韩特恨恨道:“我想去问清楚,为什么他要利用我,去进行这种计画。我这辈子最恨被人利用,在这上面,我觉得没办法原谅他,再见面的时候,我就要把他那张小白脸给打扁。”

“别这个样子。聪明人应该能见到真实之后的虚假,但是,在虚假的外表下,却也有真实的存在。就算是利用你,但这一路上遇到艰险时,他抢先挡在你前头的次数,究竟有多少呢?大概连你也算不清了吧!好兄弟是难得的,别这么轻易就断了你们的友情之链。”

“老头,你说的轻松,我的心情你是不会懂的。”

“这么讲太失礼了,我年轻的时候,身边也是有和你们一样的好兄弟呢!”

“是,你倚老卖老过了,不过,你以前大概从没和兄弟翻脸,更没有被人出卖过吧!”

“这你就错了,虽然有过一段肝胆相照的时光,但我们最后仍为着庸俗的理由,权势和女人,而从此反目……”赤先生说着,声音悠远起来,面上更露出痛苦之色。

爱菱起先以为老人发病,惊得站起来,但看到眼神,才知道老人是回想起一大伤心事。

“我生平一大憾事,就是当初为了一个女子,错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又和兄弟翻脸!

更因为心结难解,我明知己身有过,但妒火却仍使我无法与兄弟和解。最后,我甚至不能自制地设下计谋,狙杀了他……“

这类恩仇故事,韩特在江湖上听过许多,早已厌烦!但此时不知怎地,老人的语气,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颤栗感。

“可是,直到他死的那一刻,我才突然醒悟。过去种种兄弟情谊,全在脑里浮现,突然间我好后悔,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一笑了结,非要让仇恨妒忌毁掉我们的情谊。现在,就算我想用自己换他回来,也是不可能了……”

听老人感慨甚深,眼角甚至隐有水光,爱菱心下恻然,握住老人左手,经声道:“老爷爷,你别伤心啦!我想,如果那位爷爷前辈知道你这么难过,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另一边的韩特也颇有所感。本来,他预备再见白飞时,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既然他屡劝不听,那么和这笨蛋拼个死活,倒也干净,这其中自是大有怨怒之心。但听了赤先生说话,心中一松,决意用柔性态度,再与他周旋看看。

当三人隔墙发愣,轰隆雷响,再次震撼每个人的耳膜,一直在轻微晃动的地面,摇晃加剧,隐约还听到大小落石声,在基地外头不住滚落。

赤先生双目一张,道:“不好,第三面水晶封印完全打开了。”

第2章 冒牌勇者第7章 神秘高手第2章 救世灭世月亮二第6章 梅琳格林第10章 鸳鸯五毒烩第4章 武道修行第7章 难言之隐第8章 重返硬战第8章 尽第1章 过眼云烟第7章 红袍战帖第3章 兽化第2章 逐魔猎人第2章 重炮相袭第1章 惑!梦雪迷音第3章 兽化第2章 巫宫探秘第7章 情暖冤家第2章 变生肘腋第6章 踪迹杳然第一章第7章 双雄聚会月亮三第8章 却问何日君再来(下)第3章 惊天一刀第1章 重返残城第1章 千里长空聚萍踪第1章 骤失所依第4章 铁牌认亲第1章 躲避天刑第1章 黑暗法阵第4章 为谁独自倚楼台第4章 逃!结壳保命第2章 二圣会晤第8章 风声鹤唳第13章 蜕变第4章 白家六艺第1章 天意?宿命?第8章 呼之欲出第1章 初识第2章 雾隐鬼藏第2章 妖化魔变第4章 功复天位第6章 残酷特训第3章 杀神计划第7章 玄!幻影蔽天第3章 包藏祸心第1章 躲避天刑第7章 故旧相逢第1章 束手无策座谈会五楔子第2章 天地有雪第12章 调虎离山第2章 初试啼声第8章 重返硬战第5章 空城再现第7章 救援行动第5章 龙之腾也第5章 笑谈李煜第1章 骤失所依第4章 武道修行座谈会六第2章 绝第2章 巫宫探秘第7章 幻象荒原第4章 逃!结壳保命第4章 王者之刀第4章 骇人奸计第4章 噬血入侵第4章 不羡云吧第8章 呼之欲出第14章 死斗第3章 情势逆转第2章 舐犊情深第4章 诱敌为友第17章 同门一场第5章 稷下淫贼第六章第8章 来迟一步第1章 联内攘外第1章 烈阳焚月第4章 意外之敌第8章 炙火窜地第4章 柳生一刀第2章 得到消息月亮一第5章 厨艺课程第1章 重新布局第2章 兄妹重逢第1章 躲避天刑第5章 崩!凝冰碎梦第1章 行动失败第13章 蜕变第15章 超越第6章 残酷特训座谈会六第14章 死斗
第2章 冒牌勇者第7章 神秘高手第2章 救世灭世月亮二第6章 梅琳格林第10章 鸳鸯五毒烩第4章 武道修行第7章 难言之隐第8章 重返硬战第8章 尽第1章 过眼云烟第7章 红袍战帖第3章 兽化第2章 逐魔猎人第2章 重炮相袭第1章 惑!梦雪迷音第3章 兽化第2章 巫宫探秘第7章 情暖冤家第2章 变生肘腋第6章 踪迹杳然第一章第7章 双雄聚会月亮三第8章 却问何日君再来(下)第3章 惊天一刀第1章 重返残城第1章 千里长空聚萍踪第1章 骤失所依第4章 铁牌认亲第1章 躲避天刑第1章 黑暗法阵第4章 为谁独自倚楼台第4章 逃!结壳保命第2章 二圣会晤第8章 风声鹤唳第13章 蜕变第4章 白家六艺第1章 天意?宿命?第8章 呼之欲出第1章 初识第2章 雾隐鬼藏第2章 妖化魔变第4章 功复天位第6章 残酷特训第3章 杀神计划第7章 玄!幻影蔽天第3章 包藏祸心第1章 躲避天刑第7章 故旧相逢第1章 束手无策座谈会五楔子第2章 天地有雪第12章 调虎离山第2章 初试啼声第8章 重返硬战第5章 空城再现第7章 救援行动第5章 龙之腾也第5章 笑谈李煜第1章 骤失所依第4章 武道修行座谈会六第2章 绝第2章 巫宫探秘第7章 幻象荒原第4章 逃!结壳保命第4章 王者之刀第4章 骇人奸计第4章 噬血入侵第4章 不羡云吧第8章 呼之欲出第14章 死斗第3章 情势逆转第2章 舐犊情深第4章 诱敌为友第17章 同门一场第5章 稷下淫贼第六章第8章 来迟一步第1章 联内攘外第1章 烈阳焚月第4章 意外之敌第8章 炙火窜地第4章 柳生一刀第2章 得到消息月亮一第5章 厨艺课程第1章 重新布局第2章 兄妹重逢第1章 躲避天刑第5章 崩!凝冰碎梦第1章 行动失败第13章 蜕变第15章 超越第6章 残酷特训座谈会六第14章 死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