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邑关,依山而立,地形险要,北骁国军队驻在此处。主帅营帐内,秦福对着地图凝神思索,他是摄政丞相的义子,这次带了十万人马陈兵边界示威,逼齐国交出凶手,本以为齐国不会轻易开战,必会乖乖把人交出,不料齐皇不肯,还派出大军迎战。
齐国大将军公孙昌亲率十万大军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非但没要到人,还失去了五座城池,身为将领不能为国家讨回尊严,已经是大大不忠,如今连国土都保不住,还有什么面目立于世上,所以秦福立即修书送到国内,要求再派援兵,预计很快就会有援军赶来。
“报将军,营外有人求见,说是他有办法打败齐军。”守门的卫兵进帐禀报。
秦福将信将疑,反正目前也没有打败公孙昌的办法,不妨听听这人有什么高招。
“让他进来。”
一会儿,一个人被带了进来,那人摘下头上戴的笠帽,恭敬行礼:“见过秦将军。”
秦福见那人俊眼修眉,身穿普通平民穿的粗衣布服,却掩不住的英姿勃发。不禁对这人有些好感,问:“你是何人?”
“在下凤逸,是原燕国太子的侍读。”
“哦,昭华太子听说过,他身边的侍卫统领容乾听说是青云派的第一高手,也听说过,可是侍读却没听说过。”秦福点头为礼。
“秦将军没有听说过凤逸很正常,为臣者要甘当绿叶辅佐君主,才是为臣之道。”
“凤公子说有办法破公孙昌的大军,可是真的?”秦福不再废话,直入正题。
“正是。”凤逸也直入正题,“我知道骁齐山有一条小道很隐秘,可以交通两国。经这条小道,将军的士兵们可以直插彬州侧后方。”
“这话当真?”秦福听了,目光炯炯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是真的,这条道在下曾加走过。”凤逸很自信地说,“非常狭窄险要,可是却可以绕过荆门关,直插彬州,缩短行军时间。”
“有多窄?”
“仅可容一人通过。”
秦福想了想,有了主意。“凤公子来此赐教,想要什么报酬?”
凤逸一笑:“将军真是爽快人,凤逸也不拐弯抹角,直说了吧,在下憎恨齐国,想看他倒霉,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不敢希求报酬,既然将军提出,在下推托倒显得矫情了。如果将军真想要报酬,那么凤逸日后有求到将军的地方,请将军行个方便。”
秦福点头答应。
凤逸告辞离去,回去彬州化妆潜伏起来,每天都扮成一卖瓜老汉到城门处探听消息。这一日,忽见大批齐兵以及难民涌入彬州,问了相熟的城门官,原来是彬州的门户荆门关失守,败兵和难民都撤向后方。
凤逸微微冷笑,对身边的弟兄说:“彬州失守只是时间问题了,我们现在就回济州去,该把主子接出来了。”
等凤逸一群人潜回济州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公孙昌的战报上达御前的时候。文康看到彬州失守的消息,半天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命人急召重臣入宫商议。昭华上前为他更换朝服,再次提起先前的建议:“陛下,打仗关系到两国存亡,应该用尽全力才是。”
文康点点头,御正殿接见重臣,通告了战况,照例是先听听臣子们的意见。
重臣们得知北骁国增派了援兵,全力攻打荆门关,同时,一支奇军不知怎么突然绕过荆门关,出现在彬州侧后方,齐军不防备的情况下遭遇强敌,虽然顽强抵抗,仍然城池失陷敌手,过了彬州,就是都城的门户保平关,如果此处不保,很快,北骁的军队将打到国都城下。
大臣们都意识到情况紧急,纷纷各抒己见,文康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待大家把意见发表得差不多了,才开了口。
“这场仗既然打了,就要打出我齐国的国威,打出个结果来。否则的话先前灭掉的那些国家以为我国实力衰退,都会蠢蠢欲动,企图复辟。到那个时候,社稷有危江山不保。”
皇帝开口做了最后的决定,“事关国家生死存亡,势必要倾尽全力,所以,朕打算下令命驻在燕国的十万大军撤出燕国,开赴保平关前线。”
有大臣觉得不妥,可是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精兵可以调动,所以闭嘴不言。
廷尉提出异议:“陛下,撤出驻扎燕国的十万大军,若是燕国有异动怎么办?”
丞相袁子益反对:“陛下对燕国软硬兼施,早已震服他们。这几年燕国一直恭顺,怎么会有异动,再说燕国现在无主,它有异动有什么可怕,别忘了,他们的国主现在在咱们手里。”
廷尉还想说什么。袁子益又说:“如果不把驻在燕国的大军撤出,那么还有其他地方的兵可调么?”
除了公孙昌正在统领的十万精兵,和驻在燕国的十万强兵,另外一支强兵就是护卫国都的禁卫军大营,这几万兵马无论如何不能动用的。其它驻在各地的散兵分别守卫齐国与东林,西楚国的边境线,这些人马也不能动。
算来算去,只有驻在燕国的大军可以动。不大同意这个方案的大臣们算算帐,都闭了嘴。
纪淳风眼珠一转,道:“陛下,把十万大军从燕国撤出也可以,可是军队所需粮草不是小数,不如命燕国出民夫出粮草支持。”
廷尉等几位大臣一听,都会心一笑,文康听了,明白他的用意,想了想点头同意。
回到寝殿把这事告诉昭华,看他的反应。
昭华压住心里的恼怒和不安,神情很平静,道:“齐国为上国,燕国为属地,本该全力支持上国。”
文康满意地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燕国国都燕城的城墙上,一个中年文士望着城下齐国士兵整齐的列队而出。
“杨相爷,岳军师来了。”手下的侍者禀报。
那人正是燕国危难时担任丞相的杨蠡,自从太子被押到齐国后,他担起了守国重任,苦于没有帮手,岳青槐受昭华委派来协助强兵之事,两人合作颇为默契。
岳青槐还是一副子不修边幅的样子,秋天了还摇着一把破蒲扇,道:“杨相爷在这里看风景好一阵了,很得很爽吗?”
“很爽很爽。”杨蠡哈哈一笑,又敛了笑容道:“这些齐国军队驻在我国都城,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我心,无一日不使我寝食不安,如今巨石搬开,总算松了口气,看墙根的杂草都觉得可爱宜人,如果能看到太子车驾归来,就更加爽了。”
岳青槐也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样子,严肃道:“现在该是想法子把太子接回来的时候了,没有太子,我们无法举事,这事非同小可,杨相爷是不是亲自到齐国去一趟?”
杨蠡想了想摇头道:“不必。齐国十万大军驻在我国,都靠我国供应粮草,他们一直需索无度,如今撤出,我怕他们会趁机再捞一笔,如此搜刮,恐怕会激起民变,再生变敌。到时候怕有人借机生变需要驻军为由,又留下部分兵马在这里。
所以我还是留在这里,把太子交付的这个家看好了。至于那边,我派容乾过去。那边有屈老大谋划,应该可以成事。”
“但愿事情能顺利。”
“待齐军撤完,我会以治安稽盗为名,征壮丁成立乡团,这练兵之事就得麻烦军师了。”
“这是当然。”岳青槐又问:“齐国要我们出粮草出壮丁,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全力支持了。”
“把粮草和壮丁给人家,你要我拿什么练兵?”岳青槐很不高兴的质问。
“不把粮草和壮丁送过去,只怕得把棺材送过去给太子收尸了。”杨蠡长叹一声。
“原来他们是存心试探。”岳青槐很快就明白了,“齐国如此贪婪,需索无度,何时是个头,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练兵的事请军师尽量克服困难。军师是太子特意请来的,必有过人本事,我燕国如何尽快秘密练出军队全靠军师大才。”杨蠡慷慨送上免费高帽,岳青槐只得受了。
丞相一声令下,燕国的司农大夫忙前忙后筹备粮草,征集壮丁。燕国人眼看着刚收入仓中的粮食又被齐国人抢走,恨得咬牙切齿。
杨蠡百般抚慰民心,要大家忍耐,命令各处官员务必妥善处理百姓的怨气,暂时不要与齐国人产生冲突。
齐国皇宫内,文康看了奏报,喜形于色,对大臣们说:“杨蠡已经筹措了万石粮谷,五千民夫送了过来。”
“哼。”纪淳风冷笑一声,“跟他的主子一样狡猾不安好心。”
文康反驳:“人家不为我国效力时,你们说他有异心不安份,如今他倾尽全力支持,你又说他狡猾不安好心,你们倒底想怎么样?难怪他说他怎么做都会被人挑错,做人可真是难了。”
纪淳风道:“这正是反常之处,如果他敷衍推诿或是奏明本国有难处,想法子留下粮食,倒是正常的。现在他如此反常,更说明他们不怀好意。南人素来阴柔,陛下不可不妨。”
“如果他敷衍推诿,你们再治他一个不忠之罪,是吧?”文康也不高兴了:“朕一心图霸成就大业,正需招揽各方人才,你们这样的态度,动不动就怀疑别人有二心,各国贤士谁敢来?”
纪淳风无话可说,只得退出,对廷尉连连冷笑:“瞧瞧,厉害,真是厉害。”
廷尉摸不着头脑,问:“燕国不是乖乖地把粮草壮丁送来了吗?正说明他们已经臣服我国,不敢有异心。”
纪淳风失望地看他:“那人用身体边惑了皇上,如今又用粮草和壮丁哄得大臣们也放松警惕,倒真是高手。我齐国真是危险了。”
十万齐国援军开到保平关,公孙昌集中兵力,把彬州夺了回来,紧张的局势缓和下来。消息传到齐国都城,君臣上下都松了口气。
天气开始转冷,两国都筹备过冬事宜,暂时没有继续用兵。公孙昌十分谨慎,并不放心看似臣服的燕国,夺回彬州后,又将三万大军遣回,驻守齐燕边境的三关,以震慑燕国。
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往年下得更大,铺天盖地,到处一片银白。
皇宫御苑已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处处玉蕊银花,衬着鲜红的宫墙更加艳丽夺目。
一入冬,天气转冷,昭华双腿又犯毛病,膝盖疼得站不起来,只得靠轮椅活动。
倚着雕花窗,默然看着窗外雪花飞扬,檐下冰凌倒挂,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淡淡的梅花香气沁入肺腑,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意识到这是在齐宫过的第三个生日,忆起入齐宫以来种种往事,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滋味在胸口萦绕,酸涩又怅然。
正恍惚间,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他:“在想什么?”
昭华没有回头,只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人死之后,是不是也如这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什么也落不下。”
文康蹲下身子面对着他,道:“怎么忽然想到死?”
“人总是要死的,包括你我。”
“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希望我死在你前头。”
“为什么?”
文康不答,也许昭华永远不会知道,他在他心中是什么位置。如果昭华先死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以后的日子,他承认自己承担压力的能力远不如昭华,失去最爱,他活着还有什么味道。可是如果他死了,昭华最多伤心一时,之后还会做他该做的事,或者连伤心都没有,高兴地开始新的生活。
昭华看他表情深沉,又带着少见的伤感,有些不安,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在想如果我先死了,你会怎么办?”
“你死了,按制度我不是要殉葬吗?”
“不。”文康把他抱得更紧,“我死了,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做你想做的事。太傅说,爱一个人该成全他,扶助他。活着的时候我做不到,死的时候我愿意放手,放你寻找你想要的快乐。”
昭华也有些伤感地看着他:“陛下,你真的变了。”
“变什么了?”
“变得成熟了,知道什么是爱了。”
“那又如何?晚了。”一声深深的叹息敲击着昭华的心房。想说什么安慰他,却说不出来。
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沙沙的,如同落在人的心上,愈发柔软。
昭华看着窗外的雪,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文康为他修了一座园子休养身体。再往前,这个时候,送了他一枚带着血泪的指环。
昭华摸着左手手指上的指环,忽然说了一句:“你爱我吗?”
文康愣了一下,表情略显尴尬,做出不耐烦的样子说:“大男人说这话不嫌肉麻。”
“我要亲自听你说一句。”
“嗯。”
“嗯什么呀?”昭华不满意,“说句话有那么难吗?今年我生日不要别的,就要你一句话。”
文康叹了口气,感动人的话,他终是说不出口,又没必要说出口,这个人比谁都会装傻,如今这样问,只是故意刁难他罢了。
最后,文康只说了一句:“难道你没有心吗?”
昭华听了心头一紧,怔怔地看着他,看见他眼中温柔的水光,瞬间失神。
晚上,又是一番火与冰的缠绵,亲密过后,彼此轻轻互拥,没有交谈,昭华心事重重,到了分手的前一刻,却没有预期的喜悦。
云雨过后,昭华没有如往常累得合眼就睡,只是睁着眼看着帐顶,回想白天的问话,觉得自己太可笑了。问那个做什么?他想听什么话?无论文康回答“爱”或“不爱”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
缠绵的尽头,就是分手,与爱无关,与恨无关。
“怎么还不睡?身上疼吗?”文康转过头问他。
“嗯……”一个简单的问题,昭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齐国大军已经撤出燕国,他也该想法离开了,按原计划他要做出因伤病行动不便的样子让看守他的人放松警惕,“筋骨疼痛”是最好的缘由。听得文康问起,他本该顺手推舟答“是”。可是这样一来,文康又要给他用药酒按摩肢体,折腾得一晚不能安眠,早上还得照常上朝批折子。
迟疑之间,文康只听到一个“嗯”字,他也习惯了昭华用“嗯”来代表“是”。一骨碌爬起来,熟练地去拿放在床头的虎骨酒。
昭华按住他:“不是很疼,真的,快睡吧。”
“真的不疼?”
“你抱着我就不疼了。”
文康重新躺下来抱紧他,让他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好。
“快睡吧,明晚带你出去玩。”
昭华合上眼,仍然思绪起伏,心里似被针尖刺过一样隐隐的疼痛。
到了第二天晚上,文康抱着昭华登上皇宫的正门城楼龙凤门,昭华远远一看吃了一惊,只见街道两排挂满灯火,树上,牌楼,两旁商铺都挂着无数彩灯,如两条火龙绵延不绝。
“你的生日,朕下令都城放灯火三天。”
昭华刚想说“会不会太过扰民?”
可是一看文康温柔的眼神,嘴里的话不自觉地变成:“陛下太费心了。”
“我们出宫去玩。”文康抱紧他,命人推过轮椅,亲自推了他朝街市行去。侍卫们自然是换了装束跟随。
街上一片热闹,处处燃放烟花爆竹,沿街挂着彩灯,灯映月,月照灯,倍增光辉。虽然不如元宵佳节那般繁华热闹,也是分外灿烂。
只见雪花灯,梅花灯,绣屏灯,灯楼高挂,金鱼灯,仙鹤灯,走马灯,五彩缤纷。还有一对对青年男女,并肩携手,双双观灯取乐,还有那打十番,看小戏的,唱百本书的,更是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其中一个台子上正在表演百戏,有一个人脸涂重彩,手舞双刀,身手敏捷矫健,精彩的表演引来观众阵阵喝彩。
街口的烟火架子下面更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灿烂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照得半个天空辉煌无比。
文康虽然好玩,但是这回却没把心思放在玩乐上,只是小心地推着轮椅,观察着昭华的表情,看他喜欢哪里,就推他到哪里。
昭华对看戏不大感兴趣,更喜欢看烟火。
灯市口支起两个烟火架,一个接一个的放花,象是斗赛一般,游人纷纷挤过去大饱眼福。文康推着昭华凑过去。
只见两处烟花灿烂,一会儿东边的放了个金丝菊,百条金丝坠落,让人叹为观止。一会儿西边的又点燃一只水晶帘,光彩流荡,紧接着东边的又飞上一只火凤凰,直飞天际。西边的立即放了一灯笼锦,把四周照得雪亮。
正看得高兴,忽然被人推倒在地,紧接着一个人朝他压上来,血腥气扑向鼻端,昭华见压在自己身上的是苏送爽,吃了一惊,脑筋飞转,意识到有危险,只是四周人多,一时反应不及。
苏送爽在放花时一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眼看那边放了一支灯笼锦照得数丈内一片雪亮,他眼尖看见了一旁舞百戏的台子上有一个人正手持弓箭在瞄准,他想也不想,立即扑过去把文康和昭华压在地上,一支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射过来,好在他身手敏捷,险险避过,箭头擦着肩头挂下一块皮肉。
“快护着主子,有刺客。”苏送爽一声大喊,可是周围太嘈杂,再加上燃放烟花之声,根本就听不见他的喊声。
作者有话要说:等了几天,发现所有读者都没有注意到稚子无辜一章这一段:
“同时,昭华也急匆匆赶了过来,听到殿内皇帝怒斥姬贵妃,放慢了脚步,再看皇帝拔剑,想去阻拦又犹豫一下,只在这犹豫的瞬间功夫,文康已经持剑刺向姬贵妃。”
小华为毛放慢脚步,为毛犹豫一下,不说大家也猜得到。
除去心理的纠结和矛盾,只看行动,其实小华真的不是那么的……
下章:小华重燃恨意又被小康感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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