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文赶到医院的时候。陈仲武已经陷入了沉睡。他看了看弟弟前额上的淤青后推出病房,找到主治医生了解事情发生的原因。
事实上,当时晓晓并没注意到陈仲武身边的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子,其中一个小男孩将一个小女孩推倒在地,而女孩在倒地时双手下意识地在身边乱抓,寻找支撑物,谁知正好按下了陈仲武轮椅上的控制杆,轮子这才失去阻力向下冲去。
但是晓晓对当时的情况一无所知,她在护士长面前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对方等地不耐烦,一句扣奖金便将她打发走了。
主治医生便更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他说把晓晓叫过来问个清楚,陈伯文却摆摆手作罢,还好弟弟没有被撞成脑震荡,躲过了一劫,也令每个人虚惊一场,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再怎么为难那个小护士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他便提出换护士的要求,头发快到脱光的主治医生连连答应。
天黑之后,他开车回到家中,他自前天离开家后第一次将车子驶进家门。奶奶坐在客厅里戴着老花镜织毛衣,桌子上放着微微冒着热气的饭菜,他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奶奶面前,然后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摘掉她的老花镜。
奶奶放下手中的毛线,将长满皱纹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温柔地说:“你回来了,吃饭了吗?桌上的饭菜还没凉。”
他低下头,突然觉得自己欠了奶奶太多。这时,他注意到家中竟然如此安静,他环顾了一圈,问道:“陆婉婷呢?她昨晚没回来吗?”
“回来了,不过今天又跟着刘女士来去了强蔚生前开的那家咖啡店。”说到“生前”两个字的时候,奶奶不自觉得停顿了一下。
“强蔚?她是谁?”
“是小武高中时候的好朋友,我以前从他口中听到过一两次这个名字,因为姓氏比较少见,就印象比较深刻。刘女士今天上午老家中找小武,我告诉她小武去国外还没回来,她便给了我一张名片,没坐多久就离开了。”
他从奶奶手中接到一张精心设计的名片,上面写着“An咖啡”“刘心经理”等字样。他心生疑惑,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而陆婉婷又怎么想到跟她一同去那家咖啡店,难道她之前认识强蔚?那样的话,她岂不是知道自己与陈仲武的身份了。
“不过你放心,婷婷并不知道你和小武是兄弟俩,”奶奶继续说,“她看见刘女士带来的一张合照,上面是高中时代的强蔚和小武,她把小武认错是你,便以他的妻子的身份要求去拜访一下强蔚生前居住的地方。哎,这孩子也真是闲不住,跟小武小时候一个模样,脚上的旧伤还没好,不知怎么的还添了新伤,可是却非要去。”
对于奶奶来说,强蔚只是与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当她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时,也因为是身为她的好朋友的奶奶而表示哀悼,陆婉婷就不一样,她想抓住一切可以了解陈伯文的机会,但是她并不知道照片上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
奶奶无法向她说出真相,不过既然强蔚已经去世,便不怕她会知道这件事情,加之坳不过她的倔脾气,便由着她去了。
身着一身职业套装的刘心开车载着陆婉婷,她本想从对方口中的得知更多关于强蔚的事情,但是碍于担心会对死者不敬,便迟迟没有开口。她不时偏过头看着对方的侧脸,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与她的小贺小姨格外相像。
她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的奇妙,于是便以此聊起来,她没想到刘心并非她表面看到的冷若冰霜,说起话来十分谦虚和蔼,两人聊着聊着便来到了一家装修精致的咖啡店门前。
她下车后走进咖啡店,刘心向店内的服务员招呼了几句便离开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今天早上按照强蔚生前给她的地址去找陈仲武的家一家耽误了很多时间。
刘心离开后,陆婉婷显得更自在了一些,她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面积并不十分宽敞的小店。店内的墙壁别粉刷成灰白色,但是一幅幅色彩艳丽的壁画使得整个空间的色调又明亮起来,天花板上的乳白色吊灯低低地垂在每个餐桌上方,桌面上铺着镶有蕾丝花边的桌布。
在车上的时候,刘心告诉她,这家咖啡店正式开业之前,大到装修小到餐单都是强蔚自己设计,她从来没有学过美术,却对色彩的掌控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她去世之后,按照遗嘱这家店的归属权划到了母亲的名下。
刘心去陈家的原因,强蔚在遗书中写得清清楚楚,她没有提到陈仲武的名字,只是说那是她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让她把那张照片带给他,那是他们的毕业照,毕业之前他们闹矛盾,陈仲武一气之下当面撕毁了照片,在他离开后,是她将照片的碎片拾起,又拼接完整,保存到现在。
陆婉婷听了这些之后,对陈仲武的过去越来越好奇,但是她更好奇的是那个能成为他最好的朋友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于是才决定来到这里,来了之后,她默默想着真是不虚此行。
咖啡店的一角挂着一张小巧的原木书桌,上面只摆放着两个厚厚的笔记本,她一一打开,其中一本是供店内客人留言的留言本,而另一本却是一本日记,竟然是强蔚的日记。
“小姐,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吗?”服务员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看来您也是对我们前任老板的日记感兴趣啊。她的事情您应该听说过吧,把自己的日记放在这里让客人们翻看也是她的遗愿,是想以这种方式继续存在在这个世上。”
“那她一定是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留恋。”她不免伤感起来,服务员微笑着给她端上一杯拿铁,接着去招待其他客人,留她一个人坐在书桌旁继续翻看。
看着看着,她的心中泛起酸酸的感觉,就像是吃进一颗酸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日记上写着的大都是强蔚的内心世界,记录的内容最早是她的学生时代,幼稚的文字里流露出满满的内心独白,即使有很多话看是去让人不知所云。
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生活很诗意,也很孤单。这种性格的人真的能跟陈伯文成为朋友吗?还是说自己对他的了解远远不够。
其中有一段令她印象深刻:
降温后R留言说梦到我们讨论函数题,梦真不能当真,我的函数毫无生机,那就自我原谅。手机被胡乱抓起时显示的三点,前一秒的梦境已经遗失。最近的梦中每晚延续着同一件事,每晚他们都一个一个在我面前消失,莫名其妙吧。
R看上去冷冰冰,其实她是彩色的。那天下午的34℃把天空烫蓝,操场烫绿,还把她的眼烫地格外黑,她陪我逃课去操场,而她认真时候何尝不让我感动,尤其在晚读拿到她传来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我出错的试题解析。毕业前,她站在五月的告别会上送我一个背吉他来找我的浪漫,她是朋友更是战友。
才听了Travis的三张专辑,真心喜欢吉他果酱搅浓空气。厚颜啊厚颜,残了手也不知D和弦按在哪里,不能让吉他班的蔡老师知道,不然该骂我没用心学,即使我知道他已经知道只是懒得说我罢了。
前天去考试得到98分的成绩,还看到很多不及格的美女,喜地不得了,临睡前与R稍喷牛逼,她说从西安回来她又是一条好汉。曾经陪她在商场买可爱的小裙子,店员微笑的眼里照不出她的大脸。
祈祷R能送我回家,那晚被石块砸到的伤残脚趾头别好地太快,谁让他不跟我一块学吉他,正好可以拿这个理由要挟她。昨晚意外看到R长长的记忆里消不掉的朱砂痣,那是她曾经喜欢的一个男生。
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不是要开心,而是不得不开心,有一首歌中唱着吃饱的人很快乐坚不可摧。这是真的吗?而我总活在过去,我的钟情停留于小时候去过的苏州河,而现在已经过去多年,最喜欢的歌手在两年前唱着自己最喜欢的歌,我在十九年前还是一个小女孩。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那么久不再理我,我不怕受伤我只怕你不开心。那晚站在天台上,我转向一点钟方向,那是你曾经转身离开的方向,好想再次拥抱你。相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你不会嫌我身体冰凉吧。
……
陆婉婷一页一页地翻下去,这本散发着旧时光气息的厚厚日记本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将她深深地吸引,她有些着急,竟然半天都没看到关于陈伯文的内容,但是又舍不得囫囵吞枣地看下去。
她手边的拿铁已经凉透,贴心的服务员在征得她的同意之后又给她换了一杯。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失,她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已暗。就在这时,她的眼前一亮,一段令她震惊的文字出现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