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薇随楚胜才刚离去, 青平只迈向案边,还没端起茶杯,便听见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 来人不少。
她才一转身, 周煅便已近了殿, 用眼将殿内左右扫过一圈, 将寒冷目光放在青平身上。周煅侍卫周虎却是自行将殿内外翻了个遍, 青平只冷冷看着。
青平碰着周煅凌厉目光,一阵心惊胆颤,从未与他正面打过交道, 一直只以为他是个憨夫,如苏薇所言属实, 那她此时便是身处险境。
皇权的魅力果然够强大, 如若不曾让要他碰着过帝位, 他恐怕也会是一世良将吧。青平笑自己竟还有空将心思乱想了一下。
抬着慢悠悠一笑,又慢慢行礼, 才慢慢开口:“吴王今日怎么有空来沉香殿?如此兴师动众,又是为何”
一面思忖,她这回又要去哪儿搬救兵。
周煅上前倒是开门见山:“苏薇呢?”
青平仍是笑道:“公主来喝过一杯茶便走了,吴王便是要寻,也要去别的殿里再问问看。”
周煅眼内杀机尽现, 绷直了身, 缓缓向身边抽佩刀。
青平看到刀锋寒光一闪, 苦涩一笑, 吸气道:“吴王这是太心急了, 有更重要的事,吴王忘了去做?”
周煅将刀放回, 问:“还请蜀王妃提醒一下,周某什么重要事未做?”
青平提气,将自己唯有的一张护身符摆出,问:“江妃昨日去无漏寺礼佛,至今不见返宫,吴王不担心,派人去查查?”
周煅眼内一阵怒火,将刀提起架在她脖子上,厉声逼问:“本王还以为何人如此大胆,敢劫了本王王妃,原来是公主你,那就不奇怪了。”
青平背上冷汗如水流过,抬高声调将颤声压住:“青平若是死了,江氏母子便也要相陪,吴王当真忍心?”
周煅瞪着她,一双眼内好一会挣扎,将刀撤走,喝随从道:“来人,将沉香殿的人都保护好了,没我命令,一个也不许有闪失。“
言罢转身而去。
吴王贴身侍卫周虎上前询问:“吴王怎的如此便心软了?”
周煅道:“将计就计罢了,她拿江氏来制我,正好提醒了本王,周炼向来视她如命,可拿她来制住蜀王。你可要将她看好了。”
周虎点头,又问:“那青成公主那,该如何是好?”
周煅道:“本来要如何的,便仍派了人去执行,绝不能容她将此事传出,另外,派人请各位臣子来父皇殿中,说父皇有要事宣告。”
顾源再来进宫时已不得进殿内,心内焦急万分,携了楚胜出殿门,转过一圈,寻了守卫单薄处,令楚胜翻墙而入。
青平仍未从惊慌中缓过神来,楚胜跳入院内时,被吓得轻唤一声。
楚胜忙躬身行礼。
青平喘着气瘫坐回椅内,挥挥手叫他下去。
楚胜道:“顾将军在殿外进不来,颇为焦急,楚胜先去告知一声,公主可要话要带到?”
青平摇头,又想起来说道:“跟顾将军讲,青成公主在这京城呆着不安全,让顾将军与公主速去咸阳寻蜀王,先帝为吴王所害,已是驾崩,吴王密不发丧,劝请蜀王速速领兵回京。”
楚胜刚要转身出去,青平又叫住:“跟顾将军讲,吴王不敢要了青平性命,让他只管与公主离京就好。”
顾源便又急着回府选了一匹快马,轻装与苏薇出宫。
禁宫之外还是一片祥和,两人出宫一路顺利。天暮时分,两人被一队整齐人马挡住去路。
顾源在苏薇耳边说:“你先走,往咸阳去,我随后便来。”
未待苏薇回答,顾源已飞身下马,将手中佩剑往马身上一拍,在飞奔的马蹄声中,苏薇回头,见顾源长身玉立,静静拨剑出鞘,指向人群中为首的一人。
苏薇费力才勒住了马,才要打马回去,只一转身间,便见另一队人马整整齐齐从远处匆匆行来。
隐约翻飞的旗帜上书着“蜀”字。
苏薇虽是头脑混乱,却一时想起,顾源曾说过,薇儿在宫中,如需帮助,可去找蜀王。
只一停顿,便急忙拍马,迎上前去。
周炼虽是在往进京路上走,却也不甚着急,眼见面前一红衣女子策马飞奔而来,还心思让上一让。
苏薇滚下马来,拉着他的马缰:“求二皇兄救顾将军一救。”
周炼一阵诧异,待看清是她,连忙温和一笑,下马扶了她:“皇妹此话何意,顾将军怎么了?”
苏薇急得说不上话,拉了他的袖,一手指着前方:“顾将军在前后被人追杀,皇兄快去帮忙。”
周炼见她一时说不出所以然,便不再多问,遣了一队精锐先行过去。
将苏薇安抚一会,仍扶上马,与她并肩而行。
苏薇一面担忧顾源生死,一面将今日所发生的事胡乱说来。
周炼起初不经意,待苏薇说道现吴王密不发丧,扭头看他时,周炼已是神色呆滞,面皮惨青,如被人当头猛击一棒,半晌时间内不曾回过神来。
苏薇靠近些,拉了他的袖。
周炼才回神,急急拍马紧赶。
待一众人马到了先前苏薇与顾源分别处,却已是不见一个人影,旷野空寂,只地上留有少血渍,昭示世人,此处曾有过打斗。
苏薇急得泪汪汪望向周炼。
周炼呆立半晌,反而安静的发话:“传令下去,着此帅印所统之兵火速进京勤王。”
周炼集结了些兵马,便来叩城门。
守城将领却言皇帝的令,暂禁城门几日,不许任何人进城。
周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思量着攻城。
守城将领却被人唤下城墙接旨。
原来是礼部侍郎刘慎携了皇帝圣旨前来,迎接蜀王回京。
守城疑心问:“可否请刘侍郎将圣旨给在下过目,以辨真伪?”
刘慎怒喝:“圣旨怎容你猜测,又怎能容你随意过目,待你开了城门,本官自会在蜀王面前宣读。”
守城将领只好命人开门。
周炼领兵跪拜接旨。
刘慎将圣旨读过一遍,递了过来,周炼打开时,却是一惊,明黄的纸张上,空白无一字,
抬头看刘慎,见他眼内一阵担忧与警示。
周炼心内了然,大声指着守将喝道:“来人,将这人给本王捆起来。”
青平在殿内如坐针毡的待到第三日,不明白为何还没听到周煅登基即帝位的消息。一日正在屋内忐忑,隐约听得远方兵刃相接,人群呐喊声。
直到傍晚时分,仍不见太平。声音反而愈来愈近。
青平寻了处高处往外望。
却是成片的士兵已在殿外。人群中,两人相对伫立,腥风血雨中只见衣袂翻飞,她只看了眼,便差点哭出来,周炼,他可算回来了。
照这时间算来,他是接到自己的信便起程回来了。
沉香殿前空地上,煅炼两兄弟于阵前对立,一人怒火上攻,眼内一片杀意,一人只痛苦哀伤,勉力支撑。
周煅开口:“二弟性子不适合坐这皇位,何必苦苦相争,你我兄弟落得两败俱伤。”
周炼神色凄然,问:“周炼反而要问,兄长既知是两败俱伤,又是何苦?”
周煅怒道:“自古立嫡立长。”
周炼便抬头盯了他直直的看,又问:“那父皇的意思呢?”
周煅反而面色一变,旋即又恨声道:“成王败寇,等我做了霸主,立了千秋大业,父皇便会知晓,这皇位理应传与我。”
周炼停默片刻,缓缓开口:“兄长太过暴虐,此事关系重大,请恕二弟此次不能相让。”
“我不愿与二弟再有争斗,恐有损伤,二弟只要不再相逼,为兄便可许二弟与公主,一世相守,荣华太平。”周煅仍是不死心。
周炼却仍是面无表情,道:“我不与兄长提父皇诏书,也不提大臣民心所向,也不提兄长手中兵权有几何,只与兄长只身拼武,若兄长赢得了我,炼儿便无话可说,倘若兄长输了,也不能再争,免得再伤及无辜。”
周煅道:“好。”
二人在阵前对打,一时分不出胜负,青平在殿内看了心急,忙下了高处,着人唤楚胜。
“楚大哥可会些暗器?”青平拉住不让他行礼,着急的问。
楚胜道:“会些。”
青平便拉了他急急回到先前的高处。
指了周煅给他,吩咐道:“看准了,两人实力相当,你看准二人胜负关键时便动手。”
场上,煅炼二兄弟各自将剑抵另一人前胸,没入半寸,停住不动,两两对望,俱是不舍。
周煅身子突然一动,仿似被人推了一下,向前一步。
剑身便没入身体。
周炼眼内一阵担忧痛心,周煅强撑着,将剑锋亦朝他身体送入一些,轰然倒地。周炼忍痛单膝跪下:“传御医。”
周煅被禁于狱内,青平来看他时,他正醒着。青平身形立得笔直,笑问:“世人都以为吴王为人憨厚老实,却原来叫青平刮目相看。”
周煅自嘲一笑,不理她。
青平道:“当年我父皇去世,本是要传帝位于周炼,右相大人却篡改了圣旨,将皇位夺了去。还暗地里勾结狄国,以牵制忠王。吴王如今有样学样,竟想起了勾结那胡人,青平说得可对?”
周煅仍是不动不语。
“只是时势已变,青平写了信给青霞,狄国只放言要西去袭胡人巢穴,胡人便不敢乱动,乖乖撤兵。吴王这招学得并不到火候。”
周煅抬头看她,眼内显现一些怒气。
青平笑道:“吴王不必讶异,即便青平不写信与青霞,蜀王也是接了青平的信,便即刻弃了咸阳回了,也是一样的。”
青平脸色转怒:“青平还有些事情问吴王,先前蜀王去治长江水患,可是吴王派人从中阻挠?为的是恐蜀王立了功与吴王争宠,年前青平小产,玉妃遇害,可是吴王所为?为的是离间皇帝与蜀王。”
周煅忿怒道:“成王败寇,到底棋差一着,公主直接杀了本王便是。”
青平暴怒道:“青平原以为吴王只为一介莽夫,真不曾想,吴王心思如此深刻,皇帝本不愿将帝位传于周炼,是为忌周炼遵了我父皇的遗旨,将帝位还给卫家。便安安心心等着接位便可,又来盘算害人做什么?你道,皇帝又为何临终不肯将帝位传于你吴王?”
周煅脸转向一边。
青平怒道:“因为你凶残,你以为你做这些事,能瞒过谁?如今,连弑父的事都可以做出,又全然不顾身怀六甲的妻子,吴王可是做足了主意要做个孤家寡人了?”
周煅待她说完,终是开口:“江妃是有人着意安排在本王身边,我将她带回宫,便是为知晓她意图为何,既知是公主的人,在公主手中,便不会有性命危险,至于父皇,则是周某一时冲动,因而犯下大错,如今悔之晚矣。”
青平笑道:“一时冲动?吴王长久苦心经营,怎么会一时冲动。”
扬手一招,随身宫人端了一酒杯上前:“这酒赐你。你下辈子要记得做个好人。你可愿意?”
周煅惨然笑道:“仍是那句话,成王败寇。只是容周某问一句,公主怕是担心我二弟性子仁厚,过几日放了我出去,有碍公主江山之计吧?”
青平笑着,俯身看他:“便是又如何?”
周煅不再说话,仰头喝下,将杯子丢了,寻了一地睡下:“这样,公主可是放心了。”
青平默然不语。
周煅仿似睡去般安静,又开口道:“本王虽是于江妃无甚情意,好歹她怀的也是炼儿侄儿,公主可否容她母子平安在世?”
青平盯了他后背看了半日,叹气,总是因不够绝情,坏了大事。这兄弟二人不管面貌相差几何,性格相离多远,只此一样,相差无几。
领了众人出来,对等在外的一身形臃肿的妇人道:“便将他尸首赐与你领回,你若不愿再在宫中生活,便带了他回村也可,毕竟是个王爷,务必按王家礼制,停放满七七,才可寻地入土安葬。”
那妇人已俯不下身去,勉力拜谢:“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