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言本来蹲着,听到俊章叫姑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一下子站起来,本来流鼻血就导致有些失血性头晕,这起的猛了,一阵头重脚轻,脑袋一晃砰地一声磕在俊章的肩膀上。也巧了,正好磕到刚刚止了血的鼻子,鼻子一疼,一热,鼻血再次涌出来,流过嘴唇,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就淌了下来。
邱晨一脚踏进西厢南屋,就看到两个小光腚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里那叫一个又生气又心疼!
正要发火呢,俊言鼻子下两管儿腥红的鲜血,刺疼了她的眼,也戳疼了她的心,心疼的一抽抽,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匆忙上前,一把抱住俊言,扶着他的头道:“抬起头来,别控着!”
说着,扶着俊言在炕沿上坐了,她则匆匆跑出去,端了一盆凉水拿了布巾子过来,先给俊言把下巴和胸膛肚子上的血擦了,又洗干净布巾给他按在眉头鼻梁处,冷敷着,再看俊言的鼻子仍旧止不住血,想来是连续两次伤的狠了,这一回止血就难了。
邱晨又跑回去拿了一瓶疗伤药和一团棉花来,用棉球沾了疗伤药塞进出血的鼻孔,这才渐渐止住了血。邱晨轻轻地松了口气。
一通忙乎下来,最初得知俩孩子打架的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再一回神,就见不管俊言,连俊章也光着屁股呢,小脸上眼角血晕了,下巴也有些红肿……那股子心疼劲儿又冲上来,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爬上炕,翻出俩小子的衣裳,一边儿给他们往身上套着衣裳,邱晨一边儿问:“这是和谁打架了?咋打的这么狠呐?”
俊言俊章两个默默地垂着头,却没有一个应声的。
阿福阿满一直在旁边围观,门口还站着山子、石头、栓子好几个,听到邱晨问话,阿满首先忍不住,鼓着小腮帮子,瞪着眼睛嚷嚷道:“他们几个,打哥哥!”
最初,邱晨只以为是孩子们打架呢,虽然看着俊言俊章满身是伤让人心疼,却也没想过怎么样。可一听阿满嚷嚷的这句,不由就皱起了眉头。好几个打俊言俊章,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啊!谁啊这是,太不像话了吧!
阿福又补充道:“是桩子和留住,还有几个,儿子不认识!”
山子在门口道:“海棠姨,我听他们说,是刘坏水招呼人打的他们!”
“刘坏水?”邱晨疑惑道。
村里人,不管大人孩子,不但有大名,有众多稀奇古怪的小名,还有各种各样的外号,而且,往往外号叫起来之后,大名小名就被遗忘了。不过,她目前也就能把村里的大人认个差不离,孩子们还真认识的不多,能叫上名字来的,也就周边这几家的孩子。故而,一听山子这话,脑子迅速地过了一遍,还真没对上号的。
栓子在旁边道:“海棠姨,刘坏水就是刘管家的独养儿子!”
刘坏水邱晨不知道,刘管家,她却经常听兰英等人提及,就是刘家岙大地主刘炳善家的管家,村里人叫习惯了,没人叫名字,一说刘管家都知道是哪个。
刘管家的独养儿子?
邱晨心中过了一下,手下不停地给俊言俊章穿好衣服,这才回手拿开俊言额头上顶着的布巾,让俩小子上炕,又拿干净的帕子给两个小子擦净了手脸上的灰土。
取了活血祛瘀的药油,把俩小子身上的瘀伤一一敷了,揉开。因为心疼,又难免升一股气,气这俩孩子不知道爱惜自己,打不过就跑呗,俩个人抗着那么多人,不是擎着挨打嘛!
也因为生气,手上的力道就重了些,两个小子惴惴着,疼的嘶哑咧嘴,却不敢嚷疼,邱晨一眼看到,一个脑门上敲了一记:“该,这会儿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咋就不知道呢!”
说归说骂归骂,说了骂了,给俩小子推药油的力道还是放轻了许多。
俊言俊章互相看看,都在心里庆幸,看姑姑这样,应该不至于再打他们了吧?!
邱晨并不知道这兄弟俩心里的小盘算,替他们揉着药油,就细细地问过事情的始末,若是平常孩子们打架也就罢了,这么大的小子一言不合打起来也属正常,即使心疼,邱晨还是觉得家长不应该参与进去。可一听刘宝贵说的那几句话,明显不是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能说出来,想来就是听家里大人说过记在了心里的。她就沉默着合计起来。
刘管家不过是刘炳善的管家,倒没什么,怕只怕他这话不止是他的意思,还是刘地主的意思。
‘真当刘家岙姓林了’……这话,要是细究起来,含义可是深着呢!
别说,邱晨还真没动过把刘家岙改成姓林的心思,别的不说,虽然她身处在这个小村子里,心却真没怎么在意这个村子如何,这从她得了钱仅仅改造房屋和饮食衣着,却并不像这个时代的人那样有了钱就买地置产上,就能看出来。她只是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过上好日子,却从来没动过盘剥村里人的心思,而且,为了作坊的运转、为了周围的邻里团结安定,她还尽力地分利给邻里百舍,雇工的工钱给的高,有什么活计也是花钱雇着村里人来做……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月,她分出去的利润也有几十两了,这些钱,搁在往年,除去刘地主家,整个村子的人一年也挣不来。
她就是不明白了,难道仅仅因为她家里日子稍稍好过了一点儿,起了院墙盖了三间厢房,就招来了刘地主的不平和忿恨?有没有这么浅薄啊!
正寻思着呢,兰英、青山家的、庆和家的闻声从后院里赶了过来。
庆和家的一进门就一叠声道:“你看看,桩子那小子就是个二愣头,不知好歹的,咋就动手打了俊言俊章呢!他们爹娘都是老实的,咋就拾了这么个不懂人事的孩子啊……俊言俊章没事吧?唉,这事儿闹的,我这就去他家里找他爹娘去,让他爹娘好好管教管教那小子……”
说着,扭身就往外冲。
邱晨被她说得有些头晕,见她两句话没说完就往外走,连忙抬手招呼兰英和青山家的拦住,随即自己也从炕上下来,穿了鞋,拉着庆和家的在炕沿上坐了,道:“庆和嫂子,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庆安家哥嫂都是老实的……况且,你这会儿去,庆安哥一定去了地里,庆安嫂子一定是上山采罗布麻了,家里有也就是不懂事的孩子,你这会儿去找谁啊?再说了,这事儿根本也不怨桩子,他也是受了旁人指使撺掇……”
兰英和青山家的对视一眼,扭头低声地问过栓子几个,得知是刘管家的儿子刘宝贵指使人打了俊言俊章,兰英就道:“那小子就是坏的,在村里见了小孩子就欺负,不然也不会被孩子们叫成‘刘坏水’!”
青山家的倒是皱着眉头,似有什么事要说。
邱晨拉住庆和家的,劝慰着三人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小孩子打架罢了,没必要兴师动众的!”
又问了新来的几个可还像样之类的,兰英三人就出门回了后院。
邱晨也没心思管顾她们,回头看着两个小子身上的伤都上过了药,经过一惊一吓,这会儿都有些蔫蔫的,就干脆扯了被子,让他们睡一觉养养神。
回身招呼着阿福阿满和其他几个孩子出了西厢,却见青山家的又折了回来,不由疑惑。
青山家的这回也没拐弯儿,扬扬手打发一群孩子去院子里玩,她则拉了邱晨的手走了几步,避开西厢门口。偌大的院子除了几个孩子在屋跟下玩,再无旁的动静,倒很能清净地说话。
“海棠,我前几天听了几句话,当时也没往心里去,今儿听到刘宝贵打了俊言俊章,我才想起来,我猜摸着,今儿这事是不是与那个有关,我也不敢确定,说出来你听听?”
邱晨从来就知道青山家的是个有成算的,别看平日里话不多,但想的周到,心眼子也够使。她能特意回来告诉的话,一定是基本确定了的。
于是,点点头,道:“你有啥事就说吧,说完还得你跟我合计合计,我对村子里的事儿是更不知道的。”
青山家的这回也没推却,直接点点头道:“今年我在这边做工,没办法跟着二虎爹下地,原来租种刘家的十亩地就种不过来了,我和二虎爹就商量着,退掉五亩,只留下五亩地和自家原来的两亩多,他爹一个人紧紧手也差不多了。可二虎爹去退地回来,却说刘地主的脸色很难看,刘管家更是说了好几句不中听的。他爹还说,他去退地的功夫,村里还有两家人也去退地……我当时还和二虎爹说,如今大家伙儿都能上山采药换现钱,一家子一天怎么也能得几十文,不比种地强多了?刘家自称善心,六分的地租子可是从来没少过一两!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也剩不下多少,十亩地的出息还不如如今采药一个月挣的,谁有大钱不挣,去甘愿受那个累啊!”
说到这里,青山家的顿了顿,看了看邱晨的脸色,继续道:“我就猜度着,是不是因为村里人都去退地,刘地主家把帐都算到林家头上了?”
邱晨恍然,她自觉已经尽力与周边邻里搞好关系了,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还是影响了刘家。据她了解,刘家大半的收益靠的就是几百亩地,镇上有两个铺子,也是收益有限的杂货铺和粮米店,若是土地租不出去,直接影响了人家的生活,也难怪人家会怨恨了。
不过,那个刘坏水纠集一群人打俊言俊章就太过了。有事儿,大人可以交流,甚至交涉嘛,不应该把孩子也纠结进来。
这会儿,邱晨已经完全把俊言俊章临走打了刘宝贵一顿的事儿选择性地遗忘了。即使她记得,也觉得刘宝贵之所以被打,也是因为他挑衅在前,动手在后,完全是自找的。
默然了片刻,邱晨抬眼看着青山家的道:“我拿两瓶药油,你去送一趟!”
青山家的颇为意外,“海棠,他们家儿子打了咱家孩子,你咋还去给他们送药?”
邱晨笑着道:“咱们总得做个样子,礼节做得周到,若是那些人有心平和相处,咱们也省的天天防备着或者琢磨这些事儿;若是,那些人蛮不讲理……”
说到这里,邱晨笑笑没有具体说下去。不过,那意思青山家的是明白了,于是点头应承了。
邱晨去拿了一两瓶药油交给她,送她出门又嘱咐道:“要是她说什么不中听的,你也不往心里去,那不是冲着你的!你也不用和她理会,带着药油回来就行!”
又追加了一句道:“你叫上泉哥儿和林子一回去!”
青山家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邱晨的用意,却还是点了点头,解了身上的围裙,整了整衣衫,去后院叫上泉哥儿和林子一行去了。
邱晨看着大门默然了片刻,微微出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终是似乎找到了解决之法,舒展了眉头,去后院和兰英庆和家的说了一声,回身又去西厢看了眼俊言俊章,把俩小子的脏衣服拿出来泡到木盆里,嘱咐阿福阿满一群孩子,好好在家里玩,她也出了大门。
青山带着一群青壮今儿也继续开工挖池塘了,见邱晨出来,纷纷询问俊言俊章的伤情如何,邱晨笑着谢过关心,略略回复了几句,就辞过这些人,去了前边三奶奶家。
三奶奶老伴儿早逝,儿子媳妇都在镇上做工,目前家里只有三奶奶和两个孙子同住。
邱晨进门,三奶奶的两个孙子立传立勋都去了私塾念书,只有三奶奶自己在院子里糊着装罗布麻的袋子。
一见邱晨走进来,三奶奶立刻笑着道:“你那边儿忙忙的,这会儿怎么得空过来了?”又拍着身边的矮凳让邱晨坐,等邱晨坐了,她又要起身去沏茶端点心,被邱晨拦住。
“三奶奶,你老别忙乎了,我来找你老,是有事儿来请你老给说道说道。”看到三奶奶重新坐回来,示意她直说,邱晨也就直接道,“这不是又签了一个买卖么,需要雇几个人帮工。之前,通过盖房子起院墙,我看好了三个人,今儿已经上工了。不过,三个人还是不够,活儿赶得紧,人手不足,到时候交不出货去,可就麻烦了……”
顿了顿,邱晨又把之前自己看着还不错,又不太了解的几个人说了。
经过听取兰英一家的意见,邱晨也结合自己的了解,制药的活儿比较轻松,用半大小子和妇人们都成。
经过盖房子几天的观察,邱晨看好了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叫大壮的,家里兄妹俩,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还有一名妇人,住在青山家旁边,婆家姓钱,丈夫叫钱大牛,闺名儿叫玉香。
这两个人干活麻利,手脚也勤快,邱晨这回出来,就是要去三奶奶家去问问。问问这两人家里的情况和个人品性,还问问三奶奶的意见,可还有合适的人,邱晨这回想着多雇几个人,慢慢地再从这些人中选出手脚勤力,头脑灵活的人来,教授炒药,旋制药丸等技术性工作,到时候,不论是她,还是俊文俊书,都不需要直接负责繁重的体力劳动,而只需把管理工作做好就足够了。
三奶奶一听邱晨提出的大壮和玉香,就连连点头:“嗯,这两个都不错,家风淳朴,孩子也勤快厚道。呵呵,你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被三奶奶这么一夸,邱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笑道:“三奶奶,你再猜度猜度,还有没有合适的……嗯,也不需要青壮,活儿不用太大力气,半大孩子,女孩子、媳妇都成。”
说着又笑:“三奶奶,不瞒你说,我要半大小子和小闺女也有自己的私心在里头,我这回的活儿有些是需要学手艺的,年龄小的没有家累,学东西快,学成了,也能做的长久些。”
三奶奶抬眼看了看邱晨,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即沉默下来。老太太似乎有些话想说又难以启齿,张了几回嘴,都没能说出来。
邱晨看出来了,不由疑惑是不是刘三河和老何住在三奶奶家惹了什么麻烦,老何本分厚道,倒不像是能惹事儿的,但那个刘三河,混名就叫刘三混子,最是偷鸡摸狗,招惹是非的!
在邱晨心里,这个人若仍旧招惹是非,她就干脆把那张契约毁了,取消了那层莫名而来的主仆关系。反正,林家如今人气旺的很,林旭加上四个侄子,过几天两个娘家哥哥还会过来,根本不怕刘三河再上门找事儿。
于是,邱晨开口询问:“三奶奶,我一直把您老当成自家的长辈,您有什么事还不能和我说的。”
三奶奶抹抹脸,讪讪地一笑,终是张口道:“那个,福儿娘啊,我老婆子有个心事,仗着老脸说出来,你不用难为的慌,你猜度着,行就答应我,不合适也不用顾虑我,不要勉强!”
“嗳,三奶奶您的为人我还不知道么,最是通情达理,看大面儿的,行不行的,您说出来让我琢磨琢磨,咱们娘俩也合计合计。”
三奶奶点点头,终于露出一抹释然之色,开口道:“我寻摸着,让立传去你那儿做学徒,你看看成么?”
邱晨诧异道:“三奶奶,立传兄弟不是在学堂读书吗,你难道想让他辍学?”
立传比林旭大两岁,今年十四岁,这个年龄的孩子,在邱晨印象中都应该在学校上学的。这个时代因为生活水平低,大部分人家供应不起孩子上学读书,但三奶奶家有刘金才做掌柜挣钱不少,两个孩子立传和立勋都在刘氏私塾跟着徐先生上学呢,怎么三奶奶竟生出让大孙子辍学的心思来?
三奶奶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婆子也不怕你笑话,当初我们送俩娃子上学,也曾盼着能读出来,换个家门,光宗耀祖。可立传读了六年了,去年也曾去县里参加了童子试,却没能考上。不是立传不用功,就是这孩子不是读书的料啊!我们也去问了徐先生,先生说了,这孩子性子忠义厚道,只是读书不行啊。前些日子我还和你金才叔商量着,去镇上给他找个铺子当学徒,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你也知道,有些铺子里不拿学徒当人看待,学不好说骂两句也就罢了,还动辄挨打,有的还不给吃饱饭……我虽然希望立传有出息,可也舍不得孩子去受那份罪不是。这回有你这巧事儿,老婆子就泼了脸不要,厚着脸皮求你把立传收了。别听我说舍不得,你就抹不开脸,该训训该骂骂,该干啥活尽管指使……立传那孩子啊,这几年埋着头读书,读的都有些憨了,你尽管放开手调(禁词)教。搁在咱自家人手里,拍打几下也是为了他好不是?和那些黑心铺子不一样的……”
三奶奶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邱晨在最初的诧异后,听三奶奶打定了注意,倒也觉得挺高兴。说实在的,在村子里找勤力干活的人不难,难的是找一个能读写计算的‘人才’!
虽说立传科考没什么希望,但毕竟上了六年学了,平日里读读写写记记算算,都应该不在话下,倒算是替她解决了一个难题!
虽说心下已经同意,邱晨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她旁观着立传是个好孩子,可真让他辍学打工,万一心里不乐意,到时候闹出什么矛盾来,反而不美了。
她握着三奶奶的手道:“三奶奶,您不用想那么多。这事儿啊,毕竟关乎立传兄弟的前程,你还是和立传兄弟商量一下,他自己愿意才好。”
一听这话,三奶奶就知道了邱晨担忧的什么了,裁度着孙子的性子,她心里也并不太担忧,立传虽说读书用功,但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读书也读得实在是累,让他跟着升子媳妇学些炒药做药的本事,一定会乐意。于是,三奶奶连连答应着,和立传商量了,就带他去林家见邱晨。
邱晨答应着,又谢过三奶奶替她受累,不但管着刘三河的吃住,如今更多了一个种藕的何师傅。三奶奶连连摆手,很贴心地说,她年龄大了不怕啥,而邱晨还太年轻,不经事儿。
然后,邱晨就和三奶奶商量,这以后家里的作坊运转起来,每天中午晚上吃饭的就一大帮子人,不差何师傅一个了。到时候,就让何师傅去林家吃两顿,只在刘家吃早饭和住宿。三奶奶自然也没意见,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从三奶奶家回来,兰英和庆和家的已经分装完了罗布麻,正在收拾菜准备做午饭,邱晨就让阿福也去后院叫刘占祥也歇了。
邱晨把兰英叫过来,和她说了雇用大壮、玉香的事儿,兰英和玉香关系很好,也看着大壮那孩子喜欢,当时立刻答应下来,洗洗手,整理整理衣服,风风火火地去了这两家。
临近中午,孩子们估计都有些饿了,邱晨就给孩子们一人冲了碗油茶,然后开始动手和庆和家的一起做午饭。
一边儿做着饭,一边儿在心里盘算着,这会儿俊文俊书也该到了县城了,是不是已经顺利地买上瓷罐儿了?也不知制铜铺子里的物件儿做的怎么样了……
阿福阿满吃了一会儿油茶,就忍不住过来和邱晨说打悠千的怎么怎么好玩儿,不过,说起那悠千太高,俩人都没法子玩的时候,又都耷拉了小脸,连旁边的栓子山子几个也跟着有些悻悻的。他们这一群最大的山子也不过六岁,那两架悠千一样不能玩儿。
看着几个孩子蔫头耷拉脑袋的样子,邱晨不免好笑,伸手拍拍几个人的脑袋,笑道:“好啦,别和打败了的兵似的。那两架悠千本就是给大人们曲的,你们小孩子上不去也不算什么。我已经和你们兰英姨说了,等你们满囤伯伯得了空,请他也给咱们扎一个悠千,让你们玩个够!”
家里除了她都是大大小小的孩子,之前因为急需解决温饱,忙碌着没顾上,这会儿温饱不虞了,也该给孩子们添几个玩具了。秋千其实就是大小皆宜的户外玩具,除了秋千,邱晨还打算做一个攀援的那种木玩具,结合滑梯、绳索攀援、木架攀援的那种,反正院子够大,到时候在架子下厚厚地铺上麦秸或者干草,以防受伤就行了。小孩子们就该多玩多动,不但促进身体的生长,增强体质,还能促进智力的发育呢!
一听这话,一群孩子都亮了眼睛,俊章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这会儿听到这话也在屋里呆不住了,及着鞋跑出来,有些不敢相信地追问:“姑姑,咱们家真的要搭悠千吗?”
邱晨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反问道:“姑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俊章被这么一问,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挠着头憨憨地笑:“没有,没有!”
阿满撒娇地扑进邱晨的怀里,让邱晨抱起她,搂着邱晨的脖子软软道:“满也要,要个小小秋千!”
刚刚在那大悠千下,阿满也伸着小手去够那绳索了,可惜的是,阿满个头还没悠千绳子高呢,踮着脚尖儿使劲儿抻着手臂也就碰到绳子,更别提站上去曲悠千了。看来小丫头被打击到了,这会儿才憋着一口气要求一个‘小小的’悠千了!
这么软软的要求,邱晨哪里舍得拒绝,自然亲了亲阿满的脸蛋儿,满口答应下来!
孩子们个个欢天喜地的,简直比过年还兴奋啦!邱晨又去屋里看了看俊言,却见这小子还睡得沉,也没叫醒他,给他盖了盖被角,出来,给俊章冲了一碗油茶,让他和阿满几个一起吃去。
邱晨回头继续做饭。昨天煎的咸鱼还有些,邱晨重新放入锅里煎了一下,另一边庆和家的则切了咸肉炒白菜,邱晨又做了个菠菜小虾皮蛋花汤,当浓郁的饭菜香飘满林家小院的时候,青山家的带着泉哥儿和林子,兰英带着大壮娘和玉香也约好了似的,一起回来了。
邱晨擦擦手上的水,正准备出屋呢,就听到门外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吵起来,期间还夹杂了兰英和另外几个人的大声说笑,热闹得很。
邱晨很疑惑,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匆匆忙忙出门一看,就看到俊言俊章阿福阿满,还有栓子、山子、石头、灵芝以及青山家的和邻居家大大小小十多个孩子都挤在门前,密密麻麻站了一大片。
另一边,兰英则带着大壮娘和玉香回来,却被一群孩子堵在了门外,这会儿一群孩子正抓着兰英的衣襟,嚷嚷着往兰英家拉呐!
“唉哟,海棠啊,这些小崽子是咋了,都聚在这里,一见我就要拉扯着我上我家啊……”兰英看到邱晨,立刻开口询问,那副样子简直有些像是仓惶求救了。
邱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一看这情景,邱晨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肯定是俊章阿福阿满几个说了林家搭悠千,这些孩子们就都聚了过来,等着打悠千呐。因为要等满囤回来搭悠千,他们这伙孩子看到兰英也就给‘连坐’了。怎么的,满囤要干什么活儿,不也得兰英答应嘛!
邱晨坏心地偷笑,看来这些小家伙们也精乖着了,这么小就都知道走夫人路线了!
虽说有心看兰英的热闹,毕竟是自己惹出来的事儿,邱晨也不好真的甩手不管。笑了一回,就拍了拍手,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后,大声道:“搭悠千要栓子爹爹才行,你们这会儿抓了栓子娘亲有啥用啊?乖乖地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栓子爹爹回来,我就去帮你们说,哪个要是不听话,等搭起悠千来,可就不让谁玩儿!”
一通话,连哄带吓唬的,孩子们果然乖乖地放了兰英,回到林家大门口等着了。
兰英拍拍胸脯,颇有些心有余悸地走进门,这才笑着向邱晨汇报她办事的结果:“我这一去说啊,他们两家都没口子答应,这不,一会儿也等不得,立马儿就跟着我过来了。”
邱晨刚刚就看到了那几个人,自然知道了结果,这会儿听兰英说完,也就笑着招呼大壮母子和玉香进门。
这几人跟着过来,一是来和邱晨确定一下,二来也是问一下工作待遇问题。毕竟,这些兰英都没法给他们答复。
邱晨就对他们道:“咱们要用的家什今儿晚上才能运回来,这会儿也没法子给你们看看……不过,你们放心,玉香主要就是洗洗刷刷,烧烧火。大壮的活儿稍微累些,挑水添锅,还要搬搬坛子什么的。”
大壮娘忙笑着道:“不累,不累,大壮身体壮实,力气活儿都行,挑水打担的都能做得来。他海棠嫂子,往后,你尽管指使就成啊!”
邱晨笑笑,接着道:“上午他们来到时候我也说过了,第一个月你们试试能不能干得了,也要学手艺,所以第一个月的月钱是五百文。干完一个月,你们觉得能行,活儿也干得顺手麻利,咱们就要签至少一年的契书,然后从第二个月开始,按正式上工算,每天八十文,干满一个月没请假没耽误事儿没差错,奖励一百文,发二两五钱银子……”
邱晨说一句,大壮娘就念一句佛,念到最后,一张沧桑的脸几乎笑成菊花了。
邱晨又把上午和刘占祥三人说的福利待遇和加班待遇说了一遍,最后道:“……话儿是这么说,但我也知道,大壮和玉香都是勤快伶俐的,好好干,若是活儿真出色,不到一个月就加工钱也不是没可能。若是干的更好了,咱们以后再招了工人,你们也有可能和兰英姐一样升成管事,到时候,可就是拿管事的工钱了!”
一番话说下来,大壮娘和玉香脸上的笑就更深了。
给新员工画个大饼,以增进新员工对企业的信心,在现代是再普通不过的套话,邱晨说起来也没打任何磕巴。却把在场的人,不仅仅是新来的大壮和玉香,连兰英、青山家和庆和家的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兰英是一脸荣光,其他几个新人旧人则都是一脸的坚毅,显见都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活儿干的更好了,也好早日升成管事呐!
小村子没什么私曲事儿,兰英在林家上工一个月五两银子,可早就点红了不少人的眼,听说自己有希望拿到五两银子的月钱,没有哪个会不受到鼓励,努力干活表现的!
说完正事儿,邱晨和大壮母子、玉香又说笑了几句,就让他们先回去了,第二天一早过来上工。
那边,孩子们也终于等到了干活回来的满囤,纷纷乱乱地有叫邱晨的,栓子灵芝山子几个,则跑去直接拉着满囤的,一派乱哄哄。
这乱轰劲儿里,青山家的就过来和邱晨回报了去刘宝贵家的情况,比较出人意料的是,一贯跋扈的刘管家的态度居然格外和蔼,连说要好好管教他家儿子,还一再谢过林娘子送过去的药。倒是刘管家的婆娘说了几句刺话儿,却也没敢撒泼。
对于这样的情况,真是出乎了邱晨的预料,她总觉得刘管家这么和善友好的表面下,似乎有什么更深的东西,让她看不透。不过,这会儿只要那家人不来找她的麻烦,她也实在没精力去理会,点点头,嘱咐青山家的多多注意着那边的情况,就招呼着几个妇人收拾饭菜,让大家伙儿吃午饭了。
当一头雾水的满囤从孩子们嘴里听明白是咋回事儿,不由也是又气又笑,抬手给了栓子和山子一人一巴掌,倒是毫不迟疑地答应了搭悠千。不过,因为麦地里下午还要锄草,要等晚上他干完活儿回来才有空了。
听到满囤答应了,孩子们一声欢呼没喊出来,就又听到还要等到晚上,一个个就又蔫巴了。惹得大人们又是一阵笑骂。
撵着孩子们各回各家,林家也在院子里吃了午饭。吃过饭,帮工和青壮们继续忙乎活计,邱晨撵了四个孩子去屋里睡午觉,她自己则开始忙忙碌碌地收罗布麻。
这会儿天气日渐温暖,正是草木生发最旺盛的季节,罗布麻停了一天没收,原来预留的嫩芽儿就长成了一茬儿,故而今天送来的罗布麻,就多了不少。还好,如今后院盘了两口灶,邱晨收完罗布麻也立刻洗洗手刷刷锅开始帮忙炒制,这才在天擦黑前,把收的三百多斤罗布麻炒完。
申时刚过,门首马蹄声响,俊言第一个跳起来冲了出去:“大哥二哥……”俊章、阿福阿满有样学样,也呼啦啦呼喊着跑了出去。
可出门一看,孩子们就失望了,原来不是俊文俊书,而是回春堂的陈掌柜过来拿试制的疗伤药了。
看到来者是陈掌柜和一个陌生的小子,邱晨很满意。廖文清总算懂事一回,没再带那些大爷来难为她。
几次去清水镇,可没少得陈掌柜照顾,邱晨自然笑脸相迎,把陈掌柜迎进门,在院子里的矮桌旁坐了。俊言俊章很懂事地去冲了茶,送上来。邱晨又拿了钥匙,让两小子去东屋里把制好的疗伤药拿出来。
邱晨特意拿了一瓶留出来未封口的疗伤药,打开软木塞叮嘱陈掌柜:“这里边的纸包是‘保险子’,伤重或失血多之人要先把这个服下,可以吊命的!切记,每个人只用一粒!多了也没用!”
什么强心啊,什么延缓生命衰竭啊,都没办法和陈掌柜说,还好,中医也有自己的术语--吊命。说的就是垂危之人,用特制的药物,可以暂时延缓死亡,把那口气多留一会儿。对于寿终正寝的人,多留一口或许只是为了见见至亲儿孙;而对于重伤者,多吊一会儿命,很可能就意味着多了一份活下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