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唬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
萧煜走到那堆被洒落在地的灰尘前,一脚踩在上面,自言自语道:“统御后建魔教,执掌一教乃至一国权柄,最后还是灰飞烟灭,不留半点痕迹。”
阿曼问道:“魔教锻体堪比佛门金身,如你所说,摩轮寺寺主的尸身尚且完好,为什么魔教教主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煜没有直接回复阿曼,只是轻声笑道:“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我不敢说万法皆通,但是五脉手段都有涉猎,对于当时的情况也能说略知一二,魔教体魄与佛门金身并不是一个路数,佛门金身可人死而千年不朽,魔教却是人死如灯灭。”
阿曼听得似懂非懂,却没有继续深问,沉默不语。秋思则是在石室中来回走动,原来在石室墙壁上篆刻着无数经文,既不是中原文字,也不是草原文字,而是生僻的梵文。
萧煜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欲望,见秋思看得专注,问道:“看得懂?”
秋思平静道:“能看懂大概,其中晦涩地方,只能说一知半解。”
萧煜问道:“这是篇什么经文?”
秋思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从未听闻,看其行文风格应是当年佛门三分时候的古经。”
萧煜神情冷峻望向墙壁,自言自语道:“也就是摩轮寺开山祖师留下的经文了。”
秋思下意识说道:“为何不传于弟子,而是要藏于菩萨居处?”
萧煜眯起眼,“不是不传于弟子,怕是只有摩轮寺之主才能修行。”
秋思问道:“你想要?”
萧煜摇头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那儿还有篇巫教经文没有头绪,就不给自己添乱子了,你是摩轮寺弟子,倒是可以学学。”
秋思默默点了下头,开始强记这篇不知名的经文,边读边走,每读完一段,都要闭眼默念一边,确保牢记于心。
萧煜对阿曼吩咐了一声后,只身走向站在石室正中的秋叶。
秋叶手中所虚画的符篆已经接近尾声。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符篆猛然印入石室正中的石台上,只见石台轰然作响,在萧煜和秋叶的注视下,从中间缓缓裂开。
一道红光从裂缝中迸射出来,紧接着在红光中一朵红莲缓缓升起,红莲缓缓旋转,花蕊中有一颗红珠转动,如一轮小号的红日。
即便是以秋叶这位道宗首徒的见识,也流露出一丝惊异神色,足见呈现在他们的眼前的物件是何等珍惜难见。
秋叶伸出手,说道:“这就是摩轮寺莲花大阵的根本所在了。”
萧煜皱了皱眉头,说道:“摩轮寺的莲花大阵不是已经被微尘真人和溪尘真人联手攻破了吗?”
秋叶的指尖触及红珠,红珠表面骤然升起一团火焰,长达丈余,热海滚滚,在它其下的莲花更是瞬间枯萎凋谢,只剩下一方莲台。
秋叶说道:“莲花大阵就像这朵莲花,只是被毁去花瓣而已,莲台和根茎还在,而大雪山这方孕育莲花的池塘更是完好无损。”
萧煜拄着破阵子,问道:“能启动护山大阵?”
秋叶摇了摇头,平淡道:“不能。”
说到这儿,秋叶皱了皱眉头,说道:“而且那两人比我预料的要快。”
下一刻,守在门口的阿曼身形猛然一个踉跄,一柄古朴长剑从她的胸口穿过,带出一簇血花。阿曼低头看了眼胸口露出的剑尖,然后抬头望向萧煜,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有血沫不断涌出。
阿曼的身体缓缓倒地,露出站在其后的老者。
李修曼斯调理地擦去剑身上的鲜血,讥笑道:“红颜薄命啊。”
萧煜看着生机渐渐消逝的女子,指尖轻轻颤动,面无表情。
秋叶转过身来,一颗红珠被他托在掌心。
他的面庞在红光的照射下,一片鲜红,语气平淡道:“三花聚顶,今日便先聚一花。”
下一刻,红珠径直飞上他的头顶三寸处,悬停,光芒大盛。
秋叶身形飘忽,转瞬间来到李修身前,李修只来得及将手中长剑横于胸前,便被秋叶一掌拍在身上,这一刻,李修只感觉似乎有一座小山朝自己压来,紧接着李修身形横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室外的廊道上。
萧煜拄着破阵子走到阿曼身边,艰难地蹲下身,一只手按在她的胸口上,方才积蓄起的一点元气化作太上清气缓缓渡入她的体内。
秋思手持大日印轮,默不作声地守在两人身旁。
太上清气也不愧是道宗绝学,效果立竿见影,不多时,阿曼咳了两下,吐出一口血水,缓缓睁开双眼。
她看着萧煜愣了会儿神后,缓缓说道:“我早有预感,这次怕是要凶多吉少,却没想到还能走出那片草场,来到菩萨居处,可该来的终归要来,躲不过的。萧煜,别费力气了,那一剑应该伤了我的心肺,就算是逍遥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萧煜默不作声,眼神黯然。
阿曼咧了咧嘴角,努力挤出一丝艰涩笑容,轻声说道:“抱抱我,好吗?”
萧煜松开手中的破阵子,伸出左手揽住阿曼的脖子,右手握住她的左手,仍旧将太上清气朝她体内渡去,然后笨拙地将她抱在怀里。
阿曼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脸色温柔。
“萧煜?”
“嗯。”
“如果……如果你一开始遇到的不是林银屏,而是我,你会……选择我吗?”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但是萧煜知道女子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低下头,在女子身边轻声说了一个字。
女子越来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如小女儿神态的红晕,原本只局限于嘴角的笑意逐渐扩散开来。
即便是被摩轮寺长老强占了身子时,也从未哭泣过的阿曼,这个将死的女子,在这一刻泪流不止,笑着流泪。
女子柔声道:“我小时候有个愿望,长大以后要嫁给草原上飞得最高的雄鹰,不过看来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萧煜,中原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我读书少,你告诉我好吗?”
萧煜低着头。
“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用草原上的腔调,哼起了一支萧煜从未听过的曲子。
女子声音越来越低,不等曲终,已经是细不可闻。
女子的手终于是从萧煜的手中滑落。
缘来缘聚,缘去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