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狮子睁开眼睛时那样的燃烧眼神所看着,温斯下意识的点了一下头,可是旋即沮丧的反应过来,自己做不到的。
他只是一个二流的穷画家,在灾难之前甚至最后维生的工作都因为一场暴风雨搞砸了。
现在,他除了自己的儿子,什么都没有了。
在他的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浑身冒着汗,面色苍白,嘴唇干涸得要开裂。
急姓的重感冒彻底的击倒了往曰的那个像狮子一样的硬汉。
温斯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酸酸的,他觉得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个咆哮着对着虫子开枪的男人啦(了);这个虽然苍老但却坚硬得像铁块一样的男人,现在却缠绵在病榻之上,虚弱的得像是要死去了。
他只剩下这么一个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了,可是老人现在快死了,自己却连给他买一片阿司匹林都做不到。
温斯用手腕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拍了拍老人的手背:“我去给你热点水来。”
“我已经不需要那些了,温斯……”老人摇头,喘息着说道:“快走,别害怕,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需要害怕的东西了。”
他的手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黑黑的东西,塞进他的手里:“这个东西,你拿着。”
漆黑而沉重,带着金属的光泽,一把手枪沉默的躺在温斯的手中,那种寒冷的光令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还剩下六发子弹,用一颗去找个飞行员,带你们去藏省,剩下的可以去‘换’一些水和面包,活下去……”
老人倦怠的低语着:“活下去,比什么都好。”
温斯低着头,不敢再去看他,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偷,把老人最后的东西都拿走了,现在又要残酷的离开。
老人不愿意再去看他了,低声的吼着:“滚啊……滚!别像个孬种!”
像是发怒的豹子驱除自己成年的子嗣离开自己的领地,给了你爪牙,教会你活下去的方法,走吧,不要再看我已经衰朽的老态。
温斯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他低声的说了什么,可是老人听不清楚。
最后看了他一眼,温斯拉起自己的儿子,无声的走出房间,最后带上门。
当温斯和他的儿子离开后,苍老的男人直起身,艰难的半躺在床头,他抬起头看向墙壁上悬挂的那一张老旧的相片,喘息着露出笑容:
“亲爱的,别怕,我们将在天堂团聚。”
在混乱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暴乱的人群,陈静默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混乱景象。
那是她一手点燃的火,也是人类所必须要面对的灾祸——就算是轮回士也无法伸手帮助的动乱灾劫。
有愤怒的嬉皮士将所有停放在路边的汽车的车窗统统砸碎了,他们泼洒着汽油,然后扔下打火机。
将那些自己买不起的车点燃,开始末曰的狂欢。
陷入狂乱的疯子们甚至将目光引向了无辜者,比如一个孤独站在路灯下面的小男孩。
抱着一个破旧公仔,他的脸上满是茫然和慌乱,在围拢过来的疯狂者的逼近下仓皇的后退,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汽车默默的驶过他们的所在,陈静默在车窗中看着他们最后的疯狂,眼神冰冷。
“停车。”
一辆漆黑的轿车无声的停在街头,那些向小孩子围拢过去的疯子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那一辆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车门开启,陈静默的鞋跟踩在布满灰烬和垃圾的街道上,无声的向着他们走来。
“瞧瞧我见到了什么……”那个瘦高个的黑人向着同伴露出猥琐的笑容:“我想,我们找到更好玩的东西……”
嘭!
陈静默拳头悬停在他的脑袋刚刚所在的地方,而刚刚在这里的家伙已经飞出去了。
她捏着指节,踩着碍事的高跟鞋上前:“是你们滚,还是让我送你们?”
五秒钟之后,陈静默脚尖挑着倒在地上的那一团东西,踢到远处,回过头看向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脸上沾染着灰尘,抱着破旧的玩偶,远远的看着陈静默。
“你的妈妈呢?”
孩子失落的低下头:“她死了……”
陈静默看着狼狈的孩子,心里忽然有些酸,她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问:“那你的爸爸呢?不要你了么?”
男孩子胆怯的后退了一步,低声的嗫嚅:“我饿了,他就去找吃的东西了,在那里。”
陈静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鼻青脸肿的男人从玻璃全都碎了的便利店里走出来,胳膊上渗着红色,手里提着一袋东西。
他去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陈静默替小孩子擦掉了脸上的灰尘,柔声说道:“你的爸爸不要那样做了,下次可能就……”
她没有说完,只是觉得自己虚伪的不行,他不去那样做,又怎么能活下去呢?
看着她的表情,男孩子咬着嘴唇,似懂非懂的点头,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一瘸一拐的从街角走回来,从怀里掏出半截面包,小心的塞到孩子的的手里:“吃了这个。”
借着燃烧的火光,温斯看清楚陈静默的脸,手掌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呆滞的看着她:“你是电视里的那个人么?”
陈静默默默的点头,等待着他愤怒的骂声或者是恐惧的尖叫。
一路行来,她见得太多了。
温斯的呼吸紊乱,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了,颤抖着将背后的孩子拉到自己的前面,用紧张到走调的声音祈求:“请你带他上船吧,求求你。”
“只要让他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好……”
他说了一半,忽然说不下去了,他听说过一张船票究竟需要什么代价,可是他没有钱,只能空洞的哀求:“求求你,只要带他一个人就好,他很听话的,不需要您艹心……”
看着他的眼神,陈静默不知道去如何拒绝,究竟有多绝望,才能压垮支撑着一个男人的一切,令他发出这样的哀求呢。
她做的到,甚至只要一句话就好,可是对于温斯来说,那是从希望和绝望之间沉沦反复多少次都换不来的高昂代价。
“好。”她的点着头:“我答应你。”
如同在深水中窒息挣扎的时候抓住一根稻草,温斯呆滞的看着陈静默,露出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复杂表情,喉咙里不断的重复着声音:“谢谢您、谢谢您……”
两分钟后,温斯靠在早已经熄灭的路灯上,看着车内那个仓皇看着自己的孩子渐渐远去,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和生命都已经从身体里流出去了。
“丹尼,要活下去啊……”
就这样,像是蹦断了最后一根弦,在黑暗的街头,他捂着脸,嚎啕大哭。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脚步声响起,愤怒的肥胖男人手里抓着铁棍,瞪着温斯:“窃贼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请把你的从我那里拿走的东西交出来吧,我不想使用暴力。”
温斯像是死了一样,呆滞的看着汽车离开的方向,喉咙里低声的呢喃:“滚。”
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指着面前的男人,提高了声音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已经一无所有的暴戾:“滚!”
学着那个在虫子前面咆哮着叩动扳机的老人一样,他忽然发现,手里抓着枪,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简直是帅呆了,简直像是西部片的那些懒汉主角们,骑着马,送走了自己的所爱,然后抓着枪去等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敌人、盗匪、或者是全剧终。
“你的东西,我要了。”
他带着尚未离去的哽咽,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泪水:“现在我要去找一个老朋友一起等死了,总要吃饱了上路才行。”
他提着一个那个装满食物的袋子,跌跌撞撞的消失在街角。
在沿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的过程中,他抢了一家药店,抢了很多感冒药和阿司匹林,他觉得这样再来十倍的重感冒,那个像块铁一样的老人也不用害怕了。
他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像是每月一次购物后归来的懒汉,推开了虚掩着的门,对着惊愕的老人笑着说:“我带了披萨回来,要尝尝么?”
老人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最后点头:“好,我要加火腿的。”
两个人烧了一锅热水,然后吃了平生最难吃的晚餐,浪费珍贵的蜡烛,打了一夜的扑克牌。
其他的什么东西,都随它去吧,他们已经不在乎了。
有人能够活下去了,所以有的人心满意足的等待着死亡-
陈静默牵着那个脏兮兮的孩子,离开了那个黑暗的小巷,接通团队频道之后,低声的说道:“离枭……”
“停!”通讯那头的离枭揉着自己的脸,打断了她的话,他知道陈静默想要说什么,可是他却不知道去怎么回应她。
良久之后,他只能对着通讯频道说:“我帮不了所有人。”
做不到,抱歉。
真是超级赞的借口啊!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烦躁得像是一堆快炸掉的火药。
陈静默失落的低下头:“对不起,打扰你了。”
然后,通讯忽然关闭了。
“喂,怎么挂了,很没礼貌啊……”
离枭看着断掉的通讯,自言自语。
像是一颗小火星坠落了,点燃了堆积在一起的炸药,放出了让自己快要蒸发的热。
这种莫名其妙打过来的电话……他挠着自己的头发,到最后想要将红头发一根根扯下来一样,喉咙里发出了压抑的低吼:“真的是很烦啊!” Wшw◆тт kǎn◆C ○
最后,离枭不说话了,沉默的看着地图,可是心里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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