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高门,是丞相府嫡出的大小姐。之下还有个庶妹,名叫蓝湘雪,她自一出生,便被天师断定,她的八字与我犯冲,是以,她满五岁后就被爹爹送到水月庵清修去了。
于是家中便只有我一人独大,受尽长辈们的喜爱。
爹爹为我取了个极美的名字,叫玉生。蓝玉生,出自于诗中的一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有天师卜算,我生生世世都出身高门望族,势必做这天底下最高贵的女子。
是以,爹娘极其宠爱我,给予我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相比我那个自幼便送到尼姑庵的庶妹,她的一生如她的名字一般,凄冷极了。
今儿天气不错,我难得好心情地跟娘亲出了门。
路过熙熙攘攘的长平街,忽然见到西街角围满了人,诸人瞧着某个角落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好奇心起,不由拉着母亲与丫鬟凑上前去。
其余百姓见到我与娘亲衣着华贵,自觉地让开了道路,容我通过。
当我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人时,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砰”地一声,停止了跳动。
那个人跪在地上,腰杆挺直,身形清瘦如竹。他垂眼,微微颤动的睫毛如一双蝶翼,好看极了。
这时,有人调笑道:“这位小公子,小爷我就给你指条明路吧。瞧你这般相貌,去小倌馆卖色,也还好过在大街上卖身啊!”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便哄然大笑起来。
那少年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眶愤然地盯着方才恶意说笑的那个男子。不想他这一抬头,不知惊艳了多少人,惹得周围人忍不住倒吸口气。
我瞧在眼里,这少年尚是青涩,约莫比我小一两岁的样子。然,却生得一副好相貌,假以时日,他的五官渐渐长开,届时怕是会出落得怎样的祸国殃民。
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男色也能惑人。
意识到这个认知,我心神一震,总觉得这张脸给我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小兄弟不如跟我回去吧,”人群中走出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摇着团扇子妖妖娆娆地款款而来,她垂眸扫了少年身旁用草席裹着的尸体一眼,掩嘴娇笑道:“只要你跟我回去,别提给你爹安葬,就是以后的日子,也能吃香喝辣……”
话落,周围的人不屑地喝了一声,谁人不知,眼前这个女人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同时也是镇上出了名儿的荡妇。眼下,她主动要买下这个少年,可见其意不言而喻。
就在那聂寡妇蹲下身要去扶她起来的时候,我扯了娘亲的衣袖一下。
娘亲有些诧异地看向我,似不明白为何要插手这事。但拧不过我请求的目光,她还是出了列,从荷包里摸出一锭白银,无视那聂寡妇青黑的脸色,对少年柔声道:“小公子若是愿意的话,就到我府上当差吧。”
见少年神色松动,聂寡妇像一只斗气的公鸡,乍然囔了起来,“我说这位夫人,人可是我先讨要的,咱们得来个先来后到吧?”说着,她脸皮甚厚地转身,对围观的看客说:“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看热闹的人们顿时瞎囔囔起来。我回头,眼风凌厉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便见他们缩缩脖子,噤声了。
闻言,丫鬟柳叶竖着眉冷盯着有些得色的聂寡妇,“你算什么身份,敢跟丞相府作对?”
聂寡妇以及在场各位看热闹的人们,霎时变了脸色,张着嘴喏喏不敢再应声。
那少年抬头定定望着娘亲,而后将视线转向我。我被他那目光看得脸热,但想到此后他就是我府上的下人,不可在他面前输了气势,便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淡漠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复而垂下头,沙哑着声音说:“小人……白炎。”
“那好,你以后,便是相府的马夫了。”
马夫,即是饲马的人,也是驾驶马车的人。
我命柳叶先回府招几个家丁来,帮着白炎将父亲的料理后事。
离开西街时,我轻蔑地睨了聂寡妇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一眼,便率人缓缓离去。而后听到身后人们低低的议论声——
“原来她就是相府千金啊,果然如传闻所说的,生得花容月貌!”
“可不是,那样尊贵的人,日后是要嫁入帝王家当皇后的,咱们今儿啊,是踩到狗屎运,得见未来娘娘的凤姿了……”
回到府上之后,便有管家送了小厮穿的衣服过来,并为他分工和安排住处。
我坐在太师椅上,饮着丫鬟呈上来的茶,笑盈盈地注视着一脸拘谨的白炎。
他那样赏心悦目的面容,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即便是灰色的粗布衫,穿在他身上也能体现一种别样的风采。终于,他架不住我的打量,有些不自在地说:“小姐看我做甚,我身上可是有何不妥?”
我摇头,凝视着他,温和道:“看着你,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你我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白炎从未见过小姐。”
见他这般规矩地答话,我莫名有些不喜,声音不由淡了下来,“本小姐今日救了你,你要以什么来报答?”
他犹豫了一瞬,握紧了拳头,便朝我下跪,“小姐大恩,白炎无以为报,只愿今生给小姐做牛做马……”
“本小姐从不缺做牛做马的仆人,”我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如,你以身相许如何?”
他猛地抬眸,深邃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惊愕。
我忽然甩袖,绕过他离开了屋子,“我开玩笑的,本小姐怎会瞧上你这样的庸人。”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心中升腾起一股难言的欢喜,和一种陌生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