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面显示有来自肖的三个未接来电,六点五十一个,七点一刻一个,七点五十一个。现在正好是七点五十五分,我拨了他的号。
响了三声对方接起来。以往总是等他先发话,这一回轮到我先说,“嗨!刚才手机调成振动没有注意到,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啥时候变得这般客气。
“小丫头不在家?”
“和朋友在外面玩。”
“唔,我在宜园三号。”他若有所思的说。
“呀,现在?”我惊讶的说快不出话来。
“嗯,现在。傍晚到的。” 他的语气仍然平静。
“哦…….”我正思忖着接下来说什么,又听见他问,“你们的活动何时结束?”
我正想说,明天才回来,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我在担心什么,顾忌什么呢?搞不清楚,心里乱七八糟。他听我好半天不出声,问,“子璇?在听么?”
“在听…….”突然有杯子翻倒的声音“砰!”我回头看,小安正对我摊开双手,做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小丫头在哪里玩呢?”他好像察觉到什么。
我侧头看看小安,说,“在娱乐城包间。”
“哪里的?”
“呃,呃,西单这边……”
“一会结束时告诉我,过来接你。”
我一时语塞,在他面前还不太会撒谎,没有时间打草稿的时候,编不圆。我支支吾吾的说,“哦,嗯。”
挂了电话,才发现小安在一旁看着我呢,“要回去?”他笑得淡然。
“不,不用吧。”我拿不定主意,这样回去实在扫兴,我和小安本来约好轻轻松松玩两天的。
他好似看穿我的心思,“想回去的话,收拾东西吧。我送你。”我心中十二分过意不去,“天色已晚,时间来不及了吧。”
“现在还来得及,给你半小时决定、收拾东西,晚了真来不及啰。”
我回房,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走。小安的意思我明白,他叫我选呢,回到过去or留在现在,迎接未知将来。我坐在床边,想着想着开始发呆,手机再次响起,仍然是肖,“告诉我地名,我来接你。”想必他已猜到我有事相瞒。
“不用了,我已在回来路上。”我慌慌忙忙收拾东西去隔壁找小安。他看到我那副急急的架势,什么都没说,做出一个走的手势。
小安开车送我回宜园三号,一路上找些不咸不淡的话题聊,到楼下已是十一点半过。我抓着背包不动,看着他的侧脸,心中颇不是滋味。小安侧过脸来看我,嘴角上扬,努力作出一个笑的表情,“上去吧!”我深吸一口气,“哦,再见!”开门下车。
“小安——真的,谢谢你!”我转身对他喊。
他对我摆摆手,笑了一下,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转身进楼。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轻叹,我仿佛听到是小安,回头张望,只见他已
经飞快的发动汽车消失在夜幕中。
也许,从那个时候,我已失去了一样宝贵的东西。
我乘电梯上去,门是虚掩着的。肖不在客厅,我转了一圈,发现他在书房中,穿着深蓝色棉布睡衣,端着一杯茶,半卧在安乐椅上,合着眼,像是睡着了,又或许是在冥想?我轻手轻脚进去,拿掉他手中的杯子,杯中茶已凉透。
“子璇!”他醒过来,唤我。
“我回来了。”
“玩的开心?”他起身。
我将事先编好的一套话说给他听,和谁,在哪里,做什么,应有尽有,又问他怎么想到今日过来。
“来看看你。”
“今晚可是有男孩子约会?”他又问。
“我们几个朋友——”
“你还是回来了。”他有些居高临下的对着我笑,没等我说完。
我很不舒服,难道我不能有自己的自由?他怎么就那么吃定了我。“我们——”我想提醒他我们已经分开,但说这话时底气不足,声音愈来愈小,小到自己听不见。我知道,匆匆赶回来这趟,已经投降。
“你只属于我。”他轻轻把住我的肩膀,无形中有股令我难以抵挡的压迫感。
他将我搂在怀中,微笑着,轻轻呢喃,子璇玩累了,又叫我去洗澡放松一下。我点点头。
洗到一半,肖推门进来,说要帮我洗,我没有拒绝。仔细打量他,这会正是满面春风,神采奕奕,双目炯炯有神,和方才瞌睡着的模样大相径庭,暗自惊讶,呀,精神头还这么足!怎么跟年轻小伙子差不多。龙井茶真是提神佳品?
那一夜,满室春光旖旎,他载着我一齐飞上云端。缠绵之后,我们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重重的喘气,他说,子璇,你是可爱的小火焰,刚才燃烧的太炽烈,叫我热血沸腾。我在他的臂弯里笑不做声。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焚身?他起身,披上睡衣去盥洗室。我还躺在床上兀自发笑。
突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是钝物着地的声音。我心里一惊,赶紧跑过去看。肖倒在地上,疲软的身体,和方才大相径庭。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那一刻,真害怕他不会醒来。我手忙脚乱的扶他起来,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踉踉跄跄扶着他到了地库,我赶紧开车去医院,一路上,只见他脸色难看,表情痛苦,一言不发。
还好,留院观察了大半夜已无大碍。天亮的时候我去诊室找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眼镜,她上下打量我一下,问,“你是病人的家属?”
我答,“我是他的女朋友。”
医生顿了一下,清清嗓子,慢慢的说,“血压偏高的人,服药后行事要相当谨慎,知道么?”
服什么药?需要谨慎什么?
“还好,人年轻,我开了点药,再观察半天没事就可以回去了。少食盐、少喝酒、少抽烟…..切记。”女医生的语气倒很平静,司空见惯了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刹那间我什么都明白了。只是他几时开始血压高,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突然觉得我们越来越陌生,我越来越不清楚他的状况,在想什么,又要什么,在乎什么。
“谢谢医生,”我满脸堆笑,说,“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请医生多多指点,以后一定注意。”
女医生看我这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又和和气气的说了一大堆,最后,说,“男人不懂得爱惜身体,你得提醒他们,年轻时就要注意,否则到了四五十岁就知道厉害。”说完,她笑了一下,我知道那是善意的。
女医生眼力尚浅,不知道他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我看她说话的表情极其自信,估计毫不怀疑的认为肖还是四十不到的青壮年。
我连声感谢出了门,去观察室探他。
又观察了几小时,我们办妥手续离开医院。回到宜园三号家中,我望着他,又心疼又生气,认真的说,“男人单身的时候最不会照顾自己。”
“还好有你在,”他拢住我的肩膀,却不看我。
“我又不能天天同你在一起。昨晚真叫我担心。”我心里有些恼火他。
“好了,好了,子璇别生气,以后我一定注意,不让你担心。”他抬起我的脸,细长的手指拂过我的发梢。
“医生说,男人最不懂得照顾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应该注意。”我继续说。
他眼中的光黯淡下来,神色黯然的对我说,“我已是‘半老徐娘’。不如年轻小伙有竞争力。”
我恻然,伸出双臂去搂他的腰,脸紧紧的贴在他胸前,喃喃的说,“我同你一起,你会永远年轻。”
他没作声,轻轻叹息。连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记得了。他曾说过,和你在一起,使我觉得年轻。
“你仍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仙风道骨、才华横溢的肖展庭。”我抬头望着他笑。
他眼中的光又亮起来,“呵呵,子璇,你真是我的兴奋剂。”
“我仍是那杯茶。”我轻轻的说。
只是茶已凉。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良久没有分开。